李安,走火入魔?
作为华语电影界成就最高的导演,李安出现在人们视野里的时间轴线是以电影作品为既定坐标的,上一次是《少年派的奇幻漂流》,李安凭借此片拿下自己第二座奥斯卡奖,颁奖典礼后那张李安一手握着小金人,一手抓着汉堡包狼吞虎咽的照片曾经火爆中外社交网络。
一别四年,李安归来,带着他的新片《比利•林恩的中场战事》。和之前几次不同,已经登上神坛的李安这次让大家讨论最多的并不是他“讲述了一个什么样的故事”,而是,电影这门艺术,会有怎样的未来。
【一】
11月6日,正式上映前的5天,李安携《比利•林恩的中场战事》现身北京,在之前的媒体点映上,我提前体验了这部注定会写入影史的“李安制造”。
在电影上,李安被视作那个不会出错的人。但这次的《比利•林恩》似乎让永远被赞美、永远被仰望的李安陷入了巨大的争议。
原因是把“120帧、3D、4K”这些颠覆行业标准的数据替换成观影感受的话,就是“实在太清晰了”。
李安要拍的,是一部清晰到把观众都拽到画面里面的电影。
这也是我的首要感受,一群士兵站成一排,每个人的脸都异常清晰。我甚至可以清楚地看到主角比利脸上浮起的绒毛,在日光的照射下透着光晕。
男主角由乔·阿尔文担任。
清晰得就像透着显微镜俯瞰,整个世界的细枝末节都一清二楚。以至于即便中景,都能清楚地看到每个人脸上白里透红的皮肤和冻得通红的鼻头。
对近视眼来说,这是一个利好消息,好像一下子就看清楚了全世界,无论是近的,还是远的,都十分清楚。
太过清楚的画面带给人的是跳脱现实的真实感,新技术带来的最直观的冲击是,我从传统电影里卡在座位里的观众,变成120帧画面中亲身参与的人。
在比利回想战争场面,镜头拉到伊拉克血肉飞溅的战场上时,过往看到血腥镜头向来自动挡眼的我,这一次自觉地、完整地看了一场清晰的杀戮:我没有觉得太血腥,我把自己当成了比利。现在想来甚至后怕,那一瞬间,我甚至动了杀人的念头。
《比利·林恩的中场战事》的剧照。
【二】
李安说,拍这部电影,靠的是自己的名字在扛。
我用了十几分钟去适应屏幕上那个更清晰的世界。
毫发毕现的副作用是,电影画面的焦点消失了,重点也跟着消失了。不得不承认,在电影开场的前十分钟里,我是出戏的。
整个屏幕的信息都在朝我涌过来,两只眼睛完全不够用,根本跟不上电影的节奏。
但是适应之后,随着主角的眼睛所见到的喧闹集市、汹涌人潮,好像就在我的面前,往前迈一步,就进入了那个世界。
这一次,李安想要的,正是新技术带来的沉浸式体验。
说实话,故事本身谈不上特别惊艳,远没有少年派当年带给我的触动大。电影给我带来最直观的冲击是技术。
这项让李安赌上声誉的新技术是不是电影的未来形态,我并不确定,很多事要用时间去证明。
之前有参加纽约电影节点映的观众说,这是终场无掌声的中场无战事。北京首映结束后,现场响起了掌声,很多观众一直坚持到放完字幕,灯光亮起时才离场。
李安选择不去看这些评论。
预告片里,最先出来的是李安的脸。他说,希望大家喜欢他的新片《比利•林恩》。此前他的其他电影,从未有过这样的待遇。
“如果你们不喜欢这部电影,你们可以骂我,但是,你们不应该去骂3D或是120帧,技术是无辜的。”李安说。
北京发布会开始时,他拉着主演和参演的儿子拍照,主持人说拍好了请就座,他还站得笔挺,直到所有的镜头都满意地收起来,他才坐下来。面对那些回答过一遍又一遍的问题,他也没有流露出一丁点不耐烦,一遍又一遍地解释电影的技术,回应形式大于故事的质疑。
即将结束时,李安几次起身,又被主持人冗长的感谢名单按捺住。结束后,他终于站起身来,双手合十,向台下的媒体鞠了一躬。
但看到这一幕的人并不多,大多数的媒体记者,都已经开始收拾东西准备散场了。
台北点映的期间,主持人鲁豫飞到台北做了一期节目,鲁豫问李安现在的恐惧是什么,李安很坦白的回答:担心大家说这部电影看不下去。
这是李安的心意,他希望大家喜欢这部电影。
8年前,这个自称是电影系的学生、一向喜欢挑战的导演,开始拍3D电影《少年派》。
那是他第一次接触到数字电影。在那之前,他是胶片的忠实拥趸,誓死捍卫胶片。对他来说,手要摸到,刀子要剪到,他才有感觉。
直到开始做《少年派》,他接触到3D。越拍,他的问题越多。他开始怀疑常用的24帧。恰好詹姆斯•卡梅隆做过每秒60帧的测试,李安找来看了,他也想要尝试,“想把天堂的篱笆往外扩张一点”。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李安感受到,“电影告诉我,它要变了”。这种感觉就像是,这个新媒体选择了他当实验品,给他带来一种使命感。
拍之前,李安就知道,全球只有极其少的电影院可以放映。但他不在乎,“拍了再说”。大家都觉得他疯了。
以李安的成绩,就算是拍烂片也有人找。但他摸着自己的肠胃说,除非我这里有感觉,否则我不会去拍一部电影。那是一种想去受苦受难的感觉。他担心拍东西又没有意思没有挑战,自己也没有斗志或者想象,他不想把病态传染给别人。
片商告诉他,别拍60帧,做不了的。李安说,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不拍60帧了,片商很开心。接着,他说自己要拍120帧的。还撒了个小谎,一般电影是24帧,电视是30帧,120帧是所有的倍数,什么都能放,巧妙地骗过了片商。
进展起来却不太顺利。拍电影,李安是老手了,但对新技术,他却一窍不通,很多时间,他和工作人员都不知道干什么。
拍片时,他们常常觉得孤独,每天都想喝醉。因为尝试新技术,不被外界了解,就像身在壕沟里的感觉一样,压力很大。
他很怕观众因为不喜欢这部电影,觉得还是旧的电影好。“那就是我的过失,等于挡了大家的路。我希望是给大家铺路,不要挡大家的路。”
拍电影的过程中,他的压力一度大到头发爆掉。以至于,在北京的发布会现场,有人称赞他这么多年丝毫没变时,他难为情地挠了挠头,说头发少了一些。
《比利•林恩》制作完成后,他最大的恐惧是,下一部这样规格的电影,就是他的下一部电影,再下一部还是他的。如果那样,他就退休了。
电影第一次出现,火车进站驶向荧幕,吓坏了当时的人们。当它渐渐成为潮流时,有人说舞台才是严肃的表达,电影只是花哨的噱头。有声电影出现时,又有人说这是哗众取宠。到了有色彩的时候,大家说戏剧性的东西一定要黑白。
虽然名字里有个“安”字,但在电影世界里,李安却是一个很不安的人。
他曾经解释过,“安”就是底下一个女子,上面一个屋盖头,相当于有个女人蹲在房子里面,人就安了。
现实生活里,他的确也是一个这样的人。因为性格胆小害羞,特别需要安全感,不太喜欢尝试新东西。他不大会用电脑,信用卡也用不来,生活琐事都不太灵光。
但在电影世界里,李安活出了他的另一面,他是个十足的激进派,总往不安全的地方走。外界的肯定不能等同于他对自己的认可。
直到拍完《断背山》,李安才给了自己一点点肯定,“其实我还蛮不错的”。在那之前,他拍的每一部片子,都诚惶诚恐。渐渐地,他就变成了必须学很怕的东西,边学边拍,冒险成了一种常态,成了个电影极客。
不断冒险,是现实世界中慢条斯理、温文尔雅的李安寄托在电影世界里的英雄梦想。每一次,他都希望不一样。
《比利·林恩的中场战事》的海报
他不是叛逆派,而是像一个小孩,有着过剩的好奇心。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做这一行,都要有点杀手的个性。”
在一次柏林国际电影节上,李安告诉朋友,即使得到金熊奖,还是一个没有用的人。后来,他拿了两次奥斯卡金像奖,成了电影大师,却希望自己一直是电影系的学生。
他打过一个比方,就像麦当娜唱的“Like a virgin”,也就是“每一次都是第一次做”的那种感觉,拍电影就应该要有新鲜感。
当然,他也害怕失败,但恰恰是怕才有劲。就像《少年派》里的老虎一样,没有老虎,少年根本活不下去。因为没有恐惧,就没有警觉的状态。
【六】
李安喜欢把自己比喻成“鹅的脖子”。做起电影来,他不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做人可以很温柔很中庸,做艺术不能手软。我喜欢像鹅的脖子一样,很圆润,但是底下折了三折,这样我觉得比较安心和对得起观众。”
李安不只一次说过,自己是个为电影而生的人。除了拍电影,其他都不灵。这位电影的圣徒并不在意外界冠以的大师名号,被鲁豫问到有没有被捧上神坛的感觉,年过六十的他拿手比了个“一丢丢”的姿势,然后调皮又无奈地说,“我不喜欢。”
在之前关于电影的冒险中,李安已经证明了自己讲故事的能力。讲故事一向是李安的特长。友人曾评价他,具备吃进去,嚼一嚼,吐出来,就是一个好故事的技能。
在讲故事的范畴,什么样的题材他都试过。对习惯了冒险的李安来说,再来拍一部流畅叙事的作品太容易了——最难的他都拍过了。
这一次,关于电影的一个质疑是,技术掩盖了叙事,还是叙事输给了故事。我觉得都不是,技术恰恰辅助了叙事,不然我也会动了杀心,我身边的观众也不会在演员流泪时跟着吸鼻子。
说实话,我挺喜欢李安的这次尝试。虽然新技术的使用的确在开场时让我出了一会儿神,但这毕竟是第一部电影,哪怕iPhone第一代横空出世时也不是完美的。
这一次,李安在技术上的激进,与他以往在题材上的激进是一致的。他一直都是那个李安,冒险是他的常态。
我会再去电影院看一次这部电影,不仅是为了弥补出戏错过的场景,而是因为我欣赏拥抱变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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