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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影家王立力先生于9月12日因心脏病突发去世，享年70岁。
摄影家王立力（1951-2021），拍摄于2019年
图片由王立力家属提供
今年4月份，《中国摄影》杂志策划“食有相”专题的时候曾经向王立力先生约稿《乡宴》一文，那篇文章记录了王立力历时20多年在河南大地各个民间宴席上所拍摄的民俗百态。他以中国老百姓最关心的饮食问题为线索，串联起了弥散在乡间的亲情、友情、爱情。他影像如同从中原厚土中长出的庄稼一般质朴生动。
王立力的摄影生涯开始于1970年代，拍摄范围主要集中在他从军与生活的云南、河南两省。从早期的摆拍新闻照、戍边时的记录摄影，到后来的民俗纪实摄影，王立力的影像风格带有浓厚的时代烙印，并且如同“影像日记”一般记录下他从军旅生涯到转业为政府公务员的不同生活阶段的点点滴滴，这样的“日记”一拍就是50余年，其间积累了十几万张底片和十万余字的文字笔记，这不仅显示了王立力个人对于摄影的执着，更是形成了对于社会变迁的记录。 傈僳族儿童，1980年 王立力
中缅边境的傈僳族老人，1980年 王立力
敲象脚鼓的男子，1983年 王立力
正在“跳嘎”的傈僳族群众，云南腾冲，1983年 王立力
手提收音机的傈僳族妇女，云南腾冲，1983年4月 王立力
傈僳族男青年余福林（中）初中毕业回到村里，当上了生产队长兼会计，云南腾冲，1981年5月 王立力
驻守者阴山主峰的副连长涂兆军在阵地上和妻子、女儿团圆，云南麻栗坡，1987年 王立力
如今斯人已逝，影像长存。 在这里，我们推送《乡宴》一文，以此纪念这位平实注视、温和记录生活50余载的摄影师王立力。
婚宴散席后，村民正在收拾餐桌。汝阳县三屯乡，2003 年 1 月 26 日 王立力
在河南农村，乡亲们遇到孩子满月、老人过寿或者是婚丧嫁娶以及其他一些重要的事情，都要举办宴席，宴请四乡八邻的亲朋好友，这就是河南的乡宴。至于乡宴的历史到底有多久，至今无从考证。我想，这种习俗的历史一定非常久远，毕竟“民以食为天”嘛！庙会上的“大排档”，河南宝丰，1998 年 2 月 10 日 王立力我拍摄乡宴这个选题始于2000年初。当时我一直关注着农村的婚礼，每一次去参加婚礼，都会在婚礼的宴席上和乡亲们一起吃上一顿。当然，我也不是白吃，每次都要按当地习俗随上份子。有一次，参加一个小乡村一对儿新人的婚礼，开始时我问要随多少份子钱，主家说8元起够了，我掏出10元没让找，结果被当为嘉宾坐到了主宾席上;还有一次，在三门峡一个叫人马寨的小乡村，我参加了一对双胞胎的婚礼。村民任更厚是我多年的朋友，入席时，他安排我坐在主宾席的位子上。双胞胎的宴席则依主宾席左右顺势而排开。老大家的客人在左边，老二家的客人在右边，每家都有数十桌。席间，我傻眼了，还没来得及品味美食，就被一会儿从左、一会儿从右前来敬酒的乡村们给灌晕了。事后回想起这些经历，我被乡亲们那纯朴的热情深深感动，令我至今难忘。在庙会上演出后的高跷艺人们准备吃晚饭，河南浚县，2006 年 2 月 25 日 王立力当然拍摄也不总是一帆风顺，有一次，我和几位影友在路上碰到一户村民的婚礼。我们说明了事由，并随了份子钱，主家也很配合，一切拍摄都在顺利进行。直到快结束的时候，村里突然来了七八个年轻人，不由分说、生拉硬拽地把我们从院子里推了出来。他们说：“别拍了！你们严重地侵犯了肖像权，你们拍的照片是要拿去卖的，你们赶紧走吧！”这时，主家出来打圆场说：“份子钱给你们退了，你们走吧。”为新婚夫妇端上象征祝福的美食，河南陕县人马寨村，2008 年 3 月 24 日 王立力快二十年了，乡宴就这样成了我诸多摄影专题的一个自选项目，遇到了就拍一些，慢慢地积累。每一次拍摄乡宴的过程，我都会加深对乡宴的认识。每次参加乡宴，当我看到老人们一张张慈祥的面孔和孩子们天真无邪的笑容，听着妇女们家长里短的议论，我就一次次地被感动了。我感到在乡宴上，乡亲们最能表白真情，最能释放情感。大家彼此畅所欲言，完全沉浸在欢乐之中。厨师正在给一对新人的婚宴准备菜肴，河南宜阳花山村，2007 年 3 月 18 日 王立力在大大小小、种类繁多的乡宴上，虽然没有鲍鱼海参、龙虾鱼翅，但是却有乡亲们熟悉的萝卜白菜、豆腐粉条。你会发现那些身居乡野的大厨们，虽然说不出多少烹饪理论，也叫不出各大菜系的名字，但是，他们对养育他们的一方水土出产的食材，心里最清楚；他们对村民们的口味也最了解，会通过最简单、也最管用的烹饪方式，胸有成竹地将各种食材进行合理搭配，最终向村民们献上一桌又一桌不仅色香味俱全，而且保留了浓郁乡土气息的美味佳肴。
蒸好的馒头，河南陕县庙下村，2003 年 1 月 5 日 王立力
说到厨艺，有个人不得不提。相貌不扬、年近50的任石元是三门峡市郊南沟村人，他是远近闻名的厨师。任石元23岁就跟随做厨师的父亲任栓五打下手、学厨艺。几年下来，任石元对宴席场面的掌控，对食材的选购搭配，对烹饪的过程，对乡亲们口味的了解，等等，都已能独掌门面，很快就当起了主厨。他告诉我，每年他都要被方园几十里的乡亲们请去操办宴席。一年少的有七八十场，多的一百多场。他办的宴席当中，最小的宴席也有四五十桌，最大的一次办过三百多桌，按八人一桌算，就是两千多人。乡厨任石元（右四），河南陕县南沟村，2008年4月17日 王立力任石元说，这些年农民的生活水平有了很大提高，乡亲们对口味的要求也提高了。但是万变不离其宗，乡亲们喜欢的还是地地道道的乡村味道。他做的小酥肉、大酥肉、扣碗、红烧豆腐、猪肉炖粉条，凉拌牛肉片、凉拌红白萝卜丝都是乡亲们的最爱，每次宴席都少不了。
千人大锅饭，河南濮阳市瑕丘村，2011 年 2 月 30 日 王立力
任石元还跟我说过一件事：有一次，村里一对新人要办婚宴，因为男方家是城里的，他们就在三门峡的一个酒店订了几十桌。席间有海参、鱿鱼、鲍鱼、龙虾……结果吃完酒席，乡亲们回来跟任石元说：“城里的酒店虽然排场豪华，上的菜品也很贵，但是感觉那个味道说不上来的不对，还是你任大厨做的那种家乡味儿我们喜欢。”如果说乡宴是乡村中一道亮丽的风景，那么乡宴中的各种美味佳肴则是这道风景中的灵魂。风景可以让大家欣赏，灵魂则可以把大家凝聚在一起。是的，乡亲们的情感维系靠的就是信任和支持。味蕾的记忆就是对故乡的记忆，也是对幸福刻骨铭心的记忆。人文纪实摄影师，中国摄影家协会会员。曾出版《云之南·河之南》《云南戍边军人影像志》《走近洛阳(上、中、下)》等专著。部分摄影专题和作品被中国革命军事博物馆、中国民族博物馆、河南省博物院、云南省博物馆、广东美术馆、美国盖蒂博物馆等多家博物馆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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