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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守的14岁少年,在贩毒团伙找到了家丨人间

晓渡 人间theLivings 2020-08-27
来自专辑
作者「晓渡」合集

我知道,我们不能简单地要求一个处于叛逆期的孩子具有坚强的定力,在艰苦的环境中仍旧努力奋斗。这也是留守儿童普遍面临的现状。


配图 |《石头》剧照




长期以来,有关留守儿童的故事,总是充斥在各类法治新闻中。

长期畸形的成长环境与生存状况,让这些缺乏关爱的留守儿童在心理、生理、性格、行为等方面,极容易存在缺陷,进而引发严重的社会问题。

在我的管教生涯中,留守儿童陈平的经历对我的影响最深。我曾多次与他交流沟通,在监狱组织的服刑人员家庭走访过程中,又与当地派出所等部门进行了广泛深入的交流,并调阅了相关案卷资料,遂成此文。




陈平第一次被邻居弄进派出所的时候,还是一个不满14岁的孩子,案由是“涉嫌纵火犯罪”。

由于事出有因,且纵火被及时发现、迅速扑灭,未酿成实质性恶果,加之年龄尚小,派出所不打算深究,决定找家人来教育一顿就算了。

可是打了很多电话,跑了很多冤枉路,民警却怎么也联系不到他的父母,最后只好把他年逾古稀、满头苍苍白发、一走三摇的奶奶请到了所里。可老人家除了长吁短叹,用拐杖一个劲地跺地面,什么也说不出来。见此状况,民警只好公事公办地训了几句,便让陈平跟着奶奶回家了。


自记事起,陈平就同爷爷奶奶在一起过活。

爷爷年轻时得了一种怪病,为了筹钱看病,把家里仅有的房子给卖了,买主是一个开赌场发家的老板。可一家人总得有地方住,于是便在老宅基地后面搭了两间简易窝棚,又在旁边接了一间灶屋,才算有了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

陈平3岁刚过,父母就外出打工了。父母没有多少文化,起早摸黑,也挣不了多少钱。一年到头只有春节的时候回家几天。年迈的爷爷奶奶身体都不大好,平日里全靠住在邻村的大女儿和女婿帮衬。

为了缓解生活压力,爷爷每天拖着一辆破板车,到镇子上收废报纸、旧书刊和破铜烂铁,一个月下来,也能有一二十元钱的进账——整个家庭,基本也就靠着这笔收入苦苦撑着。那时候,陈平每天都会坐在爷爷的板车上,跟着爷爷一道出去捡破烂,直到他上小学。

8岁的时候,在村小教书的大姑父把陈平带去了学校。

可同学们常常嘲笑陈平,挖苦他是个捡垃圾的孩子。有位同学一见陈平就会一手捏着鼻子,一手不停地在面前摇摆,嘴里叫道:“好臭,好臭。”如此夸张的举动又引来同学们的哄堂大笑。每次被同学耻笑,年幼的陈平都会哭着去找大姑父,可大家也都无能为力。

等陈平终于上了初中,收垃圾的爷爷却被一辆从后面横冲而出的拖拉机撞翻在路边的沟里,落了个半身不遂,只能整天躺在床上,家里的日子更加难过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那段时间,赌场老板的儿子把陈平家宅基地上的房子拆了,起了一幢二层小洋楼。老板儿子贪心不足,总嫌陈平家的两间小屋碍事,三番五次找茬生事,想赶陈平一家走。

一天,放学回家的陈平看到老板儿子又在辱骂奶奶,躺在床上的爷爷恨得上气不接下气。陈平当即冲过去揪住老板儿子,用小手拼命去抓老板儿子的脸。老板儿子甩手就是一个大耳光,把陈平打得晕头转向,跌倒在地,好一阵子都爬不起来。

当天晚上,陈平便翻过院墙,把一瓶香油浇在赌场老板家晒着的被子上,点着了火,塞在他家的大门口。然后,就站在院子里看着被子烧起来。老板儿子发现起火,赶忙冲了出来,火很快被扑灭了,陈平则被扭送到了派出所。


我第一次与陈平谈话时,曾经问他:“与邻居发生矛盾时,你为什么不告诉父母?”

陈平低着头,说:“他们常年不着家,我遇到了难过的事情,也没地方去说,只能按照自己的方式去折腾。”

“那也不能去放火啊?”

“当时我没想那么多,只觉得放一把火,可以解恨。让他以后不敢再随便欺负我奶奶。”

“你知道这是犯罪吗?”

“不知道。我也没有真想把他家烧掉。” 

“你后悔吗?”

“谈不上什么后悔不后悔。我有的时候不理解,为什么那么坏的人,也没有法律去管他?”

陈平的回答让我感触良多,我总想,如果他的父母在身边,如果他的成长环境能够好一些,可能也就没有后来的“小六子”了。




从派出所出来后,陈平再没有上学读书的心情了。放学后也不愿回家——他说自己既不想看到仇人在他家门口得意洋洋的模样,也不想听到爷爷在床上长吁短叹。而家里的小窝棚一贫如洗,也让他心寒。

一天放学后,陈平一个人漫无目的地晃悠,不知不觉走了十多里路,一路晃到了县城。夜幕降临,一阵烤肉的香味飘过来,陈平举目四望,见不远处有人在摆摊叫卖烤羊肉串。他摸了摸口袋,里面空空如也,一分钱也没有。

饥饿难忍,又没有钱,陈平决定去偷。

挤进人头攒动的烤肉摊边,趁摊主招呼顾客、回头拿东西的间隙,陈平抓起烤架上的3串烤肉,转身跑进暗处大口吃了起来。

摊主发现有人偷肉,便叫来帮手四处搜寻,很快就抓住了正在吃第3串的陈平。陈平被拎起来,脸上当即就挨了一拳。一顿暴打后,陈平被带回了店里。

烤肉摊后面的一间临街烟酒杂货店的掌柜,是一个40岁左右的妇人。女掌柜看了一眼鼻青脸肿的陈平,若无其事地说了一句:“怎么,又来一个吃白食的?过来让我看看。”陈平以为女掌柜还要教训他,便低着头小心防备着,慢慢走了过去。

没想到走近了,女掌柜却叫人打来一盆水,让他洗一洗,又叫人拿来10支羊肉串,又烤了10支蔬菜串,让陈平不着急慢慢吃。陈平是真的饿了,也没想那么多,低头吃完后,女掌柜才问他吃饱没有,没有吃饱就再吃点。陈平摇摇头说不要了。然后便茫然地抬起头望着她,等待着裁决。

“为什么要吃白食?”女掌柜开口问他,声音却非常温柔。

自陈平记事以来,与父母在一起的时间极少,在他过往的日子里,还从来没有一个女人这样关心地同他说话。陈平忍不住泪流满面,继而嚎啕大哭起来。

女掌柜伸出手把陈平搂在怀里,拍着他的背说:“有什么委屈就大声哭吧。有什么事,说出来,大妈给你做主。”

陈平哭得更大声了,依偎在女掌柜怀中,他把自己这些年遭人欺辱的痛苦、一贫如洗的家境、以及病重的爷爷奶奶,一股脑全部告诉了这个素不相识的“大妈”。

女掌柜耐心听完陈平的倾诉,爽快地对陈平说:“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干儿子,也不要去上什么学了,就在大妈的店里干活,保证你吃好、穿好、玩好。”女掌柜还告诉陈平,在店里,她收了三个干儿子,俩个干女儿,都是少数民族,陈平是老六,就叫“小六子”吧,以后跟三个哥哥一起住,由大哥负责照顾。

一个人在走投无路时,别人的一点温暖的关心,哪怕是别有用心,都会让困惑中的人倍感亲切。而恍如梦中的陈平,以为自己这是找到了“家”。


那天晚上,女掌柜让陈平早早去休息了,等到凌晨两点多,大哥把陈平叫了起来,说“有一单生意要去接应”,要陈平跟自己走。陈平上了大哥的摩托车,学着戴上头盔,两人便风驰电掣地来到了县城一家豪华夜总会。

街头夜色阑珊,路上已经看不到什么行人了。大哥把摩托车停在露天停车场一处隐蔽的地方,没有熄火,而是掏出一包烟,自己点了一支,又递了一支给陈平。陈平说自己不会,大哥便说:“不会抽烟算什么男人?抽!”陈平只得顺从地抽了起来。

大哥抽烟的时候,目不转睛地盯着夜总会的大门。同时,还不忘督促陈平,等一下看着他的动作,跟着多学着点。

陈平还在一头雾水中,不一会儿,一个袒胸露背的女郎挽着一个大腹便便的老男人向停车场走来。大哥低声说了句:“准备!”便翻身跨上摩托车,陈平紧随其后。大哥一加油门,摩托车便朝女郎和老男人迎面驶去。女郎反应过来,高声叫着“救命啊”,并死死抱住老男人的腰,老男人马上一手护着女郎,一手拿包伸向前方挡着光。

马上就要撞上的一瞬间,大哥一手把着摩托车的方向,一只手飞快地把老男人手中的包夺了下来,两人绝尘而去。

回到店里后,大哥又带着陈平把劫来的包原封不动地交给了住在3楼的女掌柜,然后便照顾他下楼睡觉了。

这便是陈平作为“小六子”,参与的第一次“家庭活动”。




一觉醒来,已是上午10点多。女掌柜把自己的干儿子、干女儿们统统喊起来叫到餐厅,桌子上摆了很多菜,还弄了一个火锅。

她特地把陈平叫到自己身边,待大家落座后,郑重其事地说道:“给你们又收了一个小弟弟,以后就叫他‘小六子’。小六子同你们一样,是个苦孩子,你们要多帮帮他,让他懂规矩,早长进、早成才。”接着女掌柜又把几个干儿子干女儿介绍给陈平,每介绍一个,陈平就叫一声大哥、二哥……等介绍到五姐时,陈平隐约觉得眼熟,女掌柜便笑笑说:“你们已经合作了一次,以后也要多合作。”原来五姐就是夜总会门前,那个死死抱住老男人的女郎。

说罢,女掌柜还当着大家的面,给老大、老五各发了500元,给陈平和其他人每人200元。并特意给陈平解释说,这是每次得手后的辛苦费,以后每个季度都有奖励,年终还有分红。

有了第一次合作的基础,陈平与五姐很亲近。一个偶然的机会,他听五姐说,自己第一次参与抢劫的那个包里至少有3万多元现金,还有一枚价值1万多的钻石胸针,一个最新款的苹果手机——“但干这一行是有规矩的,每次得手的东西自己是不能随便动的,必须全部交给掌柜的。”五姐教导他。

吃了拜师宴,陈平便同女掌柜告假,要回家一趟,跟爷爷奶奶说自己要外出打工了。女掌柜看着陈平脸上的伤痕,让他过两天再回去,到时候还可以让大哥陪着他一道。过了两天,大哥骑着摩托车带陈平回了趟家,前后不到一个小时就把事情交代好了。

从那天起,陈平便开始了随波逐流的犯罪生涯。


在一次谈话中,我问陈平:“你第一次参与抢劫,是什么感觉?”

陈平想了想说:“当时觉得很刺激。以前都是别人欺负我,现在我也可以欺负别人了。”

“你抢劫的对象,以前你也不认识啊,人家也没欺负过你。”

“我没想这么多,只是觉得出了一口恶气。更何况在夜总会鬼混的人,没有几个是好人。”

陈平的语气是笃定的。的确,成长过程中常年的负面影响,在他心里留下的阴影,着实很难抹去。




很快,几个月就过去了。跟着大哥做了几单“大活”后,陈平似乎找到了感觉,做事有板有眼,讲话有条有理,与几位哥姐相处得也很好,女掌柜很是喜欢他。

陈平依旧非常感激女掌柜,他觉得是她给了自己前所未有的家人般的温暖。女掌柜还给他买了好几套新衣服,每天都有数不清的好吃的,每个月还有几百元零花钱,这些都是他以前做梦都不敢想的。

转眼间,春节到了。陈平在外地打工的父母,也赶回家过年了。

回到家中的父母看不到儿子,便问爷爷奶奶陈平去哪了,两位老人也说不清楚,只说孙子在县城打工,跟在人家后面卖羊肉串什么的。问为什么不上学了,爷爷奶奶才说了孙子与前面人家吵架纵火的事。陈平的父母一听就急了,责怪老人家为什么不早说,老人家也很委屈,说也是害怕影响他们在外面做事,所以一直瞒着。

陈平父母跑到县城去找儿子,县城里卖羊肉串的不多,没费多大劲就找到了。当着女掌柜的面,父母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要儿子回家过年。

回到家里,父亲阴着脸,使劲抽着烟,在一旁不说话,母亲则非常生气:“你现在正是念书的时候,跑出去打什么工?一天能挣几个钱?”

看着儿子身上的新衣服,母亲更是不解:“这是从哪里来的?”

陈平对母亲的教训十分不服气:“你们没有时间管我,还不许别人对我好啊?”于是,就把卖羊肉串的女掌柜管吃管住、每个月给他几百块钱、还给他买衣服的事,全都说了出来。

父亲一听便觉得不对劲:“就凭你给人家卖羊肉串,能给你这么多钱?”

“那是你们自己没本事。”陈平当即甩了一句。

父亲伸手就给了他一个耳光,并告诫陈平决不能再去找那家人。“你知道别人安的什么心?你知道别人是干什么的?”

一家人,刚刚见面,就闹得十分不痛快。奶奶急了,过来打圆场,一场纷争才算暂时平息。

过年期间,学校的老师也来了家里,问陈平父母,陈平怎么大半个学期都没有上学。老师说,学期中间来了家里两次,都没见到陈平,爷爷奶奶也说不清楚。陈平父母只得一个劲儿地赔不是。

在全家人的施压下,陈平十分不情愿又无可奈何地答应回学校上学。


“父母、老师对你的告诫教诲,你为什么不听呢?”我曾问陈平。

“他们并没有真正关心我,不知道我究竟想要什么。我被人欺负,没人管;我饱一餐饿一顿,也没人管。他们让我上学,就是他们自己想省心。”陈平耿耿于怀地说着心中的不平。

“父母、老师总不希望你走上今天的道路啊。”

“可他们也没有给我一条我能走的路。”

“你这个年龄,好好读书不就是一条很好的路吗?”

“警官,你可能不知道,我不是读书的料。就是读书了,像我这种家庭情况,在学校我也抬不起头来。成绩不好,老师不待见;家里没钱,同学看不起。”

我不知怎么回答他。

陈平确实落入了一个极其令人困惑的尴尬境地。可我们也不能简单地要求一个处于叛逆期的孩子具有坚强的定力,在艰苦的环境中仍旧努力奋斗。这也是留守儿童普遍面临的现状。




新学期开学后,陈平在姑父的“押送”下,勉强地回到校园。

心似野马,易散难收,脱了大半学期的课程,坐在课堂上的陈平无精打采,老师讲课也不知所云。后来,他就干脆趴在课桌上睡觉。作业要么抄同学的,有时干脆就不做。老师找他谈了几次话,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陈平的心思还在羊肉串摊子上。到了礼拜天,他同奶奶撒了一个谎,说去找同学玩。一转身就跑到了县城。大哥看到两个多月不见的“六弟”,一把抱住他:“你跑什么地方去了?回家过年不来了,也不说一声。”

“没办法,父母非要逼着我去上学。”

大哥劝陈平:“读书有什么意思?读书上学,不还是为了挣钱吗?现在你在女掌柜这里,不也有钱挣吗?还没有人敢欺负你。”

陈平觉得大哥的话讲到他心里去了,就附和说:“就是,我爸妈一年到头在外面打工,也挣不到什么钱,到现在家里的房子都盖不起来。”

大哥劝陈平继续到这里“打工”,可陈平想到父亲过年时说的话,犹豫起来。

这时女掌柜出来了,一见陈平,立刻上前来问寒问暖,嘴上还念叨着,“这么长时间没见,大妈真是想你了。”说着就要去给他去弄吃的。

女掌柜非但没有因为自己不打招呼就不来而责怪自己,还这么热情地招呼自己,让陈平觉得非常温暖。吃过女掌柜热乎乎的饭菜,大哥又带陈平到街上转了一圈。

路上,陈平看见一个老板样子的人,手里拿着一部新款手机,走进了熙熙攘攘的人群,大哥也看到了,立即跟了过去,还让陈平待在一边不要乱跑。大哥在人群中穿来穿去,不见了身影,不一会儿,又喜气洋洋地钻了出来,拉着陈平到邮局办了一张手机卡。回来后,就把手机往陈平手里一塞:“给你的,卡是我的。卡上有200元话费,你先用,用完了再给你充。”

陈平摸着簇新的手机,十分欢喜。

之前在学校见别的同学玩手机,十分羡慕。春节时找爸爸想要一只,还被臭骂了一顿。

“真是给我的?哪来的?”

大哥诡秘一笑:“你要学的东西多着呢。跟着掌柜的,好日子有得过。”接着又问:“还回去上学吗?”

女掌柜的热情,大哥的关心,把陈平的郁闷一扫而光。他转身就回去找女掌柜,说还想在她这里打工。

陈平又成了“小六子”,又回到了神出鬼没、晨昏颠倒的生活状态。


一天,女掌柜把陈平单独叫到一边,先是将他好好夸奖了一番,接着告诉他,打算让他出一趟远门,独立去办一件很简单的小事,问他有没有信心。

陈平最怕的就是自己干不好,女掌柜把他赶走。一见有事让他办,立刻表示自己一定能做好。

女掌柜说,事情很简单,老三在东莞生意做得不错,有点东西要带回来,你去取一下。按照女掌柜的安排,陈平坐着长途大巴到了东莞,在车站附近找了一家快捷酒店住下来。晚上,老三来了,带了一只加了锁的旅行包给陈平,又给了他一张次日返回的车票,说明天去车站送他。

第二天,在车站入口处,老三又把一只一模一样的旅行包交给陈平,告诉他里面都是孝敬女掌柜的新款衣服,一定不能丢了。还指着旅行包的带子,悄悄告诉陈平:“看见这包带上的红绳子了吗?如果路上遇到麻烦,就一口咬定这只包不是你的。”

陈平赶忙点点头,把两个包塞进大巴行李柜两个不同的地方,一路平安地回来了。女掌柜穿上陈平带回来的漂亮衣服,一个劲地夸他能干,还悄悄塞了200元零花钱给他。

陈平不知道的是,他已经干了一单足以让他坐20年大牢的勾当。老三交给他的两只包里的东西,都是在深圳、东莞一些豪华度假村里盗窃来的价值十几万的赃物。女掌柜穿的漂亮新衣服,也是顺手牵羊偷来的。上车前,老三送来的包里还有2公斤海洛因,陈平就在稀里糊涂中干了一桩运输毒品、转移赃物的大案。

而女掌柜之所以让陈平干,也是考虑他年龄小,不引人注意,万一出事了,未成年人也不会被处以极刑。老三分两次把包交给陈平,是在为自己留退路。这些情况都是案发后,在庭审对质时,陈平才知道的。


后来我问陈平:“你现在恨不恨女掌柜?”

“没有掌柜的,也许我不会犯现在这个罪,但我还可能犯别的罪。跟着掌柜的,我虽然坐了牢,但是他们也没有欺负我。”后来,已经在服刑中的陈平仍旧这么说,多少让我有些吃惊。

“女掌柜让你不明不白地贩运毒品,让你明火执仗地参与抢劫,这些都是把你往火坑里推,你还认为不是在欺负你?难道只有打你、骂你,才是欺负你?”

陈平沉默了。像陈平这样在不良环境里长大的孩子,往往是非标准混乱,价值观扭曲,这的确也是监狱改造中的一个难点。




自从第一次“成功带货”后,女掌柜对陈平越来越重视,经常给他“放单飞”——主要就是到外地取货。至于是什么货,女掌柜从来没有告诉他,他也不敢问。只是每次顺利办好事后,女掌柜都会给他几百块零花钱,陈平也很满意。

不过,陈平一直没想明白,当初自己偷吃羊肉串时,怎么就被掌柜的看中了?后来在父母的逼迫下不辞而别,回来后掌柜的为何还会继续收留他?他把自己的疑惑告诉了大哥。

大哥一听就哈哈大笑,说:“你与掌柜的有缘啊。你这个傻瓜,你想想,一个连3支羊肉串都没钱买的小屁孩,肯定是家里没人管的。只有在你最困难的时候帮你一把,你才会真正记住人家的好,你说是不是?”

经大哥一点拨,陈平才恍然大悟,越发对女掌柜感恩戴德,表示以后一定好好听女掌柜的话。

那时候,烤羊肉串摊位旁边有一间网吧,平时一有空,大哥就会带着陈平去玩游戏,很快,陈平就着了迷。小的时候,陈平经常被人欺负,在网游中,他却可以尽情发泄着自己的仇恨,把所有的对手都想象成赌场老板和他儿子。

没想到几天后的一个晚上,陈平就真的遇到了赌场老板。

某晚收工后,睡梦中的陈平,被大哥拎着耳朵弄醒,跟着大哥、二哥一道打车赶到一间豪华酒店,穿过通幽的曲径,来到一座独立小楼门口。二哥贴近大门拨弄了几下,门就开了,3人悄无声息地上了二楼,房门大开,床上是一对赤身裸体的男女。二哥手里拿着摄像机站在门口,这时,女人把秃顶男人使劲儿往边上一推,伸手就在男人脸上抓出几道血印,大声叫道:“流氓,你强奸我,我要告你。”女人露出脸,陈平惊呆了,原来是四姐。被四姐推开的男人转过身,竟是赌场老板。

赌场老板还没反应过来,转头就看见陈平3人站在门口,当即恼羞成怒:“你们什么人?想干什么?”没有等他说完,四姐就抓了一条大浴巾一裹,扑向大哥怀里,哭哭啼啼地控诉自己是如何被“强奸”的,赌场老板似乎也看明白了,无所谓地说:“兄弟,都在江湖上混,有什么要求好说。”

大哥开口就要50万。

赌场老板耍起了无赖,指着四姐暴粗:“老子是又不是政府官员,你录了像,也吓唬不了老子。最多5万,在这里。”说着把手包往床上一丢。

二哥看这家伙不愿出血,上去就打,陈平更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拿起台子上的水果刀,冲上前去就往赌场老板身上捅。

大哥一看不对劲,赶紧把陈平拉开。可是,赌场老板已经气绝身亡了。大哥匆匆抓起床上的包,几个人慌忙离开了别墅。

接到报案后,侦查部门调出别墅酒店几个关键点位的视频,没费多大劲,就把案子破了。又顺藤摸瓜把女掌柜苦心经营的集盗窃、抢夺、贩毒、卖淫于一体的犯罪团伙给端了。案发当年,陈平还不满16岁。因激情杀人,又是未成年,数罪并罚判了16年。

等到投牢服刑时,他已经是一个成年人了。

编辑 | 沈燕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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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 渡

一名普通的监狱民警,

用文字体味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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