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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为卡牌大神的路上,要挨多少打 | 人间

忘我流离 人间theLivings 2020-01-27

“你说咱们做家长的,好吃好喝伺候着,高等教育提供着,各种关系走动着,房子车子垫付着,拿命给孩子,孩子怎么就不懂呢?孩子怎么就觉得我是在害他呢?他怎么就把我当成他这一生的阻碍了呢?”


配图 | golo




宿舍楼下丨连载03



我们寝室楼下那一帮缺德的老邻居个个都是人才。

比如老王最近一直拎着个板砖在找我,听说板砖有正常伤害(最宽面)、1.5倍暴击(窄侧面)、2倍暴击()和致命一击(),他见人就说,要在我头上试试那“致命一击”到底致不致命。

理论上来说这个世界上只有戴了帽子的人去找老王麻烦,却没有老王找别人麻烦的道理,但是我偏偏就遇上了一个。

先说回老王为什么拿个砖头来找我。




老王找我,是因为他儿子。

我从初中开始就是个不务正业的坏学生,写文、上网吧不多说,最见鬼的爱好,是卡牌游戏。

刚开始是“游戏王”,然后是Lycee、VG、BS,再到“万佛朝宗”,大学终于有点闲钱了,就入了“万智牌”的坑——就是一种集换式卡牌,和桌游不一样,万智牌的卡片就像网游里的装备,是可以交换、交易、迭代的。

有一天去老王的店里寄快递,顺丰真的很严格,非要打开看一眼里面什么玩意儿,一打开,看到不过是些纸片,快递员就往边上一丢。我赶忙说:“老哥我这纸片可金贵了,你包装得安全点,不能压不能弯折,得轻拿轻放!”

老王在旁边不以为意:“纸片嘛能值多少钱!”我掏出淘宝查价格给他看,说:“看啊,几张纸片两千块钱呢阿哥!如果损了我就卖不出去了。”

老王马上表情就变了。忽然,好像又想起什么似的:“我儿子怎么好像也玩这些纸片啊?两千多?真的?”

我不敢跟他说两千多只是几张卡的价格,而一套万智牌卡组是60张起步(其实套牌里还是有很多卡不值钱的,在一些常规赛制里“贵卡”不会很多)。

我眉头一挑:“真的假的?那肯定是假的呀。您儿子一高中生哪能掏这么些钱出来瞎搞啊。”

我是本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心说的这句话的——毕竟自己也经历过,中学时代偷偷攒钱搞大新闻,家里人知道了还不得爆炸啊——可老王根本就没认真听,直接把我前半句话给略过了:“这臭小子哪里悄摸声儿瞎搞这些钱来的啊?”

我有点慌,手忙脚乱地又解释了一大通,但老王越发沉默了。

完了,这下真原地爆炸了。




那时,付雨潇的店还没关,我还在奶茶店里帮工。

那天雨很大,下午的客人便很少,付雨潇想下围棋,奈何彭敏一看下雨,就关店和老婆回家去了,自然没人陪付雨潇下棋。外面雷声大作,风中就有少年来。

帽衫少年打着一把伞,雨大,身子湿了半边,他佝偻紧缩身子护着怀里的东西,进店终于松口气。我看到那是个卡盒,眼前一亮。

少年把帽子一摘,露出一张青春期中二到爆炸的脸来,开口就说:“就是你跟我爸瞎逼逼?”

“小……小王?”我声音都颤抖了,“小王你听我说,阿哥我绝不是搞事的人,阿哥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为了帮你!”

“就是你跟我爸说万智牌很贵?我特么玩一副30块的‘卡渣’组合技,都被我爸打了一顿!”

话说当年,在墨西哥的一场比赛上,一个天才玩家用家里经年累月抽卡屯下来的“卡渣”拼了一副“挖宝”卡组,总共花了合算不到30元人民币,但是拿到了大赛四强,于是那套只有一种获胜套路的便宜卡组才进入到了玩家视野。

“我也告诉你爸了,万智牌很有回报啊!我去年(2016年)在广州打比赛赚了1000美刀嘞!”

“就因为你这句话,我爸说我不切实际空想暴富又打了我一顿!”

“对不起对不起……”我直抹汗。

少年倒是面色不改,白眼一翻,打开卡盒,说:“来,我们打两把,让我看看你这个高手多牛X。”

年轻人说话就是不知道轻重,3000人大赛16强砍杀无数TP(top player,顶级选手)的我能怂你?

付雨潇百无聊赖:“加不加注?加不加注?赢的奶茶一杯,输的米醋一瓶。”

我眉头一挑:“有点过分了啊……”

付雨潇给我使眼色,仿佛在说,我们这些摸爬滚打好不容易活到现在这个年纪的人一定要好好教一教年轻人怎么做人,我便同意了。

小王也要加注,还指着我对付雨潇说,这家伙输了的话你也要喝醋,付雨潇赶忙应了下来。


比赛开始,我用一套中速组合技“征召军伍”、武汉环境(作者注:一种玩家之间的说法,在全国各地,因玩家喜好不同,会流行着不同的套牌组)几乎屠杀的套牌,能扛能打,能刷无限循环技能和一击必杀。小王用一套蓝色套牌,具体卡组情况不明朗,但游戏里不同色组有不同的特性,蓝色的主要特性是“控制”与“反击”,因此我相当谨慎。

我很快突破了小王的干扰,铺开了我的组合技组件。

“军伍”的组合技很多,有一个是每重复一次就增加一点生命,一旦loop(循环)达成就可以永动机一样运转。但是由于现实时间维度中操作时间有限,比赛中就会有进行单次完整循环后直接说出“我重复这个操作XX次”的操作。

当时我就忍不住得瑟:“现在我重复这个操作100万次!现在我的生命是100万!打死我啊!”

要知道万智牌这个游戏初始“血量”只有20,被小怪摸一下都是个位数伤害,100万生命除非某种规则杀,基本不可能死,态度可以说是非常嚣张了。

没成想小王满脸淡定,说:“你把这个操作做100万次,我看着你做,来。”

当时场面就有点尴尬,正待说话,小王却说:“算了吧,你做100次我就当你赢。”

哇,想抓我操作失误?我这种老牌手还会操作失误?100次是吧,做给你看!

然后,我就失误了。

做到第56次的时候,小王说你等下,你这边倒人的顺序不对,停了。

我顿了顿,梗着脖子嘴硬,“我66点血照样打爆你狗头!”(剩余血量10加上56次操作总计血量

轮到小王,小王迟迟不动,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就在我想叫超时的时候,小王竟打出了“时间锁”——真是出乎意料,不是那套娱乐性极强的“挖宝”卡组,而是“时间锁”。

“时间锁”是纯蓝时间漫游概念卡组,牌如其名,当他开始成功运转,时间的流逝就会变得很奇怪——只要循环没有失误,在每个回合末打出一张持有“跳过对手下一个回合”效果的卡片,我就失去了我的所有机会,只能看他表演。

而他的制胜手段则是通过一张名叫杰斯的卡片销毁我的卡组,卡组归零后,我即会被规则所杀,100万血也没用。而我若想取胜,只能等到自己的下一回合,利用另一张卡把我的生命数值转换为伤害,给小王致命一击。可惜这个回合再也不会到来。

看似毫无胜利可能,可这种时候就要拿出高手风范——我的卡组还有40多张,我会失误,他不会失误?

“你做,我就不信你不失误!”我叫嚣,实则干扰与施压。抓住一个失误就能绝地反击,这就是卡牌的魅力。

然后他真的没有失误,我卡组被抽空了,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小王走的时候外面依然风雨大作。

走到门口,他撑开伞,开口说:“广州那场比赛啊?你的卡组是‘侵染’。那种傻X拼脸快攻套牌,打赢了也没什么好骄傲的啊……”

我和付雨潇惊呆了,这孩子太欠揍了。

小王走的时候真拎了两瓶醋,原来小王是奉老妈的命出来买醋顺便打了一把。不管怎么说,这货没让我和付雨潇喝醋,我还是挺感激的。至于他回去怎么跟他妈解释买醋买了两个小时的,我就管不着了。

所以他真的能成为TP吧?这种怀揣梦想被家里猛干的小孩儿,简直主角命格啊。看小王走远,我忍不住喊了一句:“Match(比赛)是三局两胜,等你打后两把啊,别不敢来!”

小王回头看了一眼,忽然转身加速跑远了。我转身向付雨潇:“瞧瞧,他还是怂了。”付雨潇指着屋外——隔壁老王走出了快递店,在门口望着远处念叨:“那人怎么那么像我家小兔崽子?”




老王嘛,他们那代人,大多都是希望孩子好好读书出人头地的。就好比我们不想接受长辈灌输的三观一样,长辈们也不想接受我们给他们灌输的三观。所以将心比心,很多时候也就都理解了。

但是青春期哪能想明白?家长看孩子到青春期了,估计也不太想搞明白,反正按死了就是了。

我作为一个曾经被家里人按着“医生律师公务员三套车”强行拉着往前走的人,也是经历了长久的斗争和妥协、以及沟通,很久才和家里人达成和解的。

所以虽然小王那么中二,可我也不想放弃他。我在他身上看到了一种光芒——其实主要还是付雨潇怂恿的——所以我决定去找老王好好谈谈这件事。

那天,我直接给老王说:“你就放孩子一条活路吧,他真的前途无量。”老王话不多说,回去又把小王收拾了一顿。

于是几天之后我又见到了小王,站在店门外不远的老树下。其实那个时期的孩子们啊,再怎么叛逆反抗,内心里还都是缺乏安全感的。我看到他的时候,他一直站在树下,不安地看着店里,桂花落了满身也没动。

我去招呼他进店。小王像是失了那日的神采,掏出两个卡盒,问我说:“我可不可以信任你?”

我说你要干啥? 

“帮我保存一下卡组,家里实在藏不了了……”他的声音说着说着就低了下去。

“多大点事儿,你不就是嘲讽过我吗?我这个人多大度……要坚持啊。”我拍拍他的脑袋,尽可能的让自己温和一点,“一定会有好结果的。”

他如同炸毛的猫一样躲开:“我会再来,还有两局没打。”

“你就想打两局?”

不说话了。

“两局,两百局,两千局。我想一直打下去。”小王过了好久才说。 


后来我看了那个孩子的卡组,的确有很多创新的构思,打破了原有时间漫游卡组的桎梏,对“环境”也有更好的理解。

“时间漫游”虽然不是主流一线,但是他的卡组却能够与当时“环境”一线卡组里上场率极高的几套变态卡组针锋相对,不难想象他是参考了多少资料、看了多少比赛影像、做了多少次模拟。

很多人玩正版卡牌,都是因为金币一时跟不上,才会选择从非主流卡组入手,但也就是玩一玩,回头就会向主流迈进。但可以看得出,小王对待自己手里的套牌,是非常认真的,不禁令人动容。

那天,我把他的卡组研究完之后,赶忙把自己的卡组也针对性地改了改,务求下次打牌能把他按在地上摩擦。 




老王为什么要提个板砖找我呢?问题就出在这了。

自从看了小王的卡组,我决定做一件感动自己、但完全没有考虑过会有什么后果的事——带小王去上海打比赛。

付雨潇这人又阴狠又深情,听我一说,果然被感动了。给小王一说,他当然开心,只说一个周末没问题。于是,各种开销、还有千把报名费,都是我和付雨潇凑的。

也不知道小王是怎么给家里人说的,反正那个周末,翘了3个补习班,他就跟我们走了。大概这就是传说中的“拿命打牌”。

在第五轮的时候,我在17桌和小王碰上了,这是个尴尬的位置,我的卡组够强,但是之前几轮运气和发挥都有点问题,前几局没能锁定优势,只有这局赢了才能保留出线希望;小王则是卡组强度跟不上,但他又坚持不让我和付雨潇出资帮他打造新卡组,在这样的大赛里,靠着一套“时间漫游”,终归还是难翻声浪。

我们两个都一样,这一轮谁下去了谁就滚了,就只能在场外挥舞小旗喊“666”了。

“阿哥让你一把不过分。”我说。

小王却坚持不。

“认真打完吧,尊重我一点。”他说。

然后我就把他按在地上摩擦了,真解气。

但是报成绩的时候,我还是把他写在了胜利那一栏——我对他的卡组太了解,这对他来说不公平,理应我离开,没什么毛病。

“我只要想打,有比赛就能出来打,你想想你这机会来的容不容易?”这是我的解释。

“我卡组强度不够的。”小王再没有当初那盛气凌人的模样,也许这也是第一次参加大赛必然要经历的,心态还是不太过关。

“我管你那么多!”我摆摆手离开——当然,我也并没能到场边和付雨潇一起为他摇旗呐喊“666”——赛场必须保持安静,这真的是一个非常正式、非常严格的比赛。

小王的运气不错,或者说他的眼光和对环境的预测能力真的很强。如他所料,打完“瑞士轮”环境内进入到淘汰角逐第一轮的卡组,他所克制的卡组比例达到了40%多,到了第二轮则达到70%多。只要运气别太差撞到天敌,他真的很有希望打出来。

中场休息的时候我和付雨潇又混进会场,小王正在收拾东西,我却瞥见不远处有几个人对他指指点点不知道在说什么。

问过之后才知道,那个人想要晋级名额,在场上试图金钱交易,被小王按住叫了裁判,直接开出去了,甚至之后还会有禁赛可能。小王当时“康”住(反击,反击咒语counterspell的简称)了对方一个关键操作,对面拍出100块现金想让小王假装那张牌没有使用过。小王不从。

我就和付雨潇开玩笑说,他一个蓝色卡组,一张反击赚100块,还不把对面赚空?小孩子就是死脑筋哈。结果被小王骂了一顿。仔细想想,这种又二又正直的性格真是让人不爽,却又让人怀念。


有些可惜,小王最后还是没能进入“上位圈”,就差一点点,卡组硬实力不够的确摆在那里,做再多的针对性的改进都是杯水车薪。

但是他让我看到了一种可能性,就是认真打牌不搞幺蛾子,拿一套非主流卡组屠杀“环境”成为TP的可能性。

我真想把这种可能性灌输给老王,但老王的砖头已经拿了起来。




小王回去经历了什么我不知道,付雨潇的店不能不开,黑锅只能我全背。这就是老王提着板砖到处找我的原因。

好在付雨潇还算有点良心,联合彭敏小刘一起,要请邻居们吃顿火锅,叫上老王,试图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我到的时候,老王手里还抓着块砖头。我吓坏了,连忙说:“老哥您消消气,您别使太大劲儿行吗……”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看我一副没皮没脸的样子,老王也就不好真打我。但道理是不可能不讲的。他那个年龄讲起道理来,我们这几个哪里扛得住?只能吃着火锅点着头。 


我知道老王和小王终有一战,但没想不到会那么快。

老王竟然把小王的卡组全扔了!他觉得再怎么样也就那么点钱,就算扔了,能让小孩子断了这个玩物丧志的坏毛病,这东西也就扔得起。

可这事儿在小王看来肯定是不一样的。让我读书,我读了,让我补习,我补了,我成绩又不差,考个211应该也没问题,非要我考得上清华北大才是脸上有光?你丢掉的,是我的梦想、我的坚持,我倔强的热爱着并且愿意为之承受种种艰难困苦的东西啊!

那天,缺德的老邻居们都不敢出店门。父子俩在外面撕得昏天黑地的,老王两眼通红喘着粗气,小王泪流满面哀嚎震天。

老王也顾不得是在街面上,就要把小王按着往死里打,小王也没了往日的顺从。毕竟一个高二的孩子了,老王非要奈何他也不太容易。两个人撕扯起来,场面愈演愈烈。

付雨潇悄摸走到彭敏店里,我那天也正好在彭敏那儿,撞上这事儿,都不敢出门绕回寝室,生怕被抓住了也跟着挨一顿爆锤。

付雨潇进来看见我们,撇嘴一笑:“怎么着,你们俩搁这愣着是还准备开盘口赌谁赢谁输是吗?”

“行吧,锤子剪刀布分分看,谁去拦老王谁去拦小王。”

我真就是命歹,一个“罪魁祸首”竟然输了,我去拦老王,那还不是壮士捐躯?

我上去拦住老王,我说“老王啊你消消气,我以前也说跟我爹这么闹过……”话还没说完,果然就被老王按住了,气头上根本没有道理可以讲。

彭敏付雨潇就跑去拉住小王,让他别喊了,“这么多人看着呢”。小王正叫得声泪俱下鬼哭狼嚎,情绪激动的时候真是什么话都能说得出口。

“咱们家这个情况,我也不求你们给我多少帮助!我就求求你们别碍手碍脚的行吗!”

老王转身怒喝:“你他妈再说一次!谁碍手碍脚?!”

我赶忙又把老王按住了,老王再反手把我按住,我们就在那反手按住反手,反手再按住反手,按了好半天,小王后来喊的啥我也听没太清楚,但我唯一肯定的是,老王肯定是伤心了——到后来我反手按住他的时候,他竟不再挣扎了,就站在原地愣神。

跟所有烂俗的青春小说里写的一样,吵完之后,小王转身就跑了。




“我他……”

“我他妈……”

付雨潇和彭敏去追小王,我和老王并排坐在门槛上吸烟,老王猛吸一口烟屁股,红着眼一句“我他妈”哽咽了半天。

“我他妈起早贪黑养这家容易吗?孩子他妈容易吗?我们俩容易吗?”

“不容易不容易不容易……”我安慰。

“我们拼死拼活这么多年,供他读书,读最好的学校,上最好的补习班,房子买在学区顶多大压力?我他妈怎么就养这么只白眼狼?”

“不是我说,老王……你跟我说这些有屁用?我现在讲道理你肯定听不进去。”

“你他妈不是废话!你小子他妈讲过道理吗?你讲道理你忽悠我孩子去玩什么烂纸牌!翘课去玩!”

“是是是,我背锅。不就是背锅吗?来来来你冲我来!”我指着自己的脑袋,“你是要骂就骂要拍砖就拍砖,今天我还就不躲了谁躲谁孙子。不过我就一句话,你有多少伤人的话你就冲着老子说,说完了你回去别跟孩子逼逼那些没用的屁话。刚才孩子那么喊你你心里疼不疼?疼不疼?你天天打天天骂,你想没想过孩子心里疼不疼?”

“你懂个屁,你他妈养过孩子!”

“我不懂,我他妈的当过孩子,我他妈的就是个孩子。你以为爹和孩子这俩人在一起,就只有爹懂得这么管孩子是吧!”

老王就有点愣。

那晚上我们什么屁话都讲了,讲到地上烟头都数不过来。

老王问我:“你说咱们做家长的,好吃好喝伺候着,高等教育提供着,各种关系走动着,房子车子垫付着,拿命给孩子,孩子怎么就不懂呢?孩子怎么就觉得我是在害他呢?他怎么就把我当成他这一生的阻碍了呢?”

“猛男落泪”这四个字大家总是当梗玩,等真见到猛男落泪,我心里只觉得辛酸。

掏心,掏肺,结果成了个阻碍?

“互相理解吧老王。”我说,“互相理解吧。想想你自己小时候,我们都会有和这个世界和解的一天。你总不能只指望着孩子长大了,你再去靠近他吧。去试一试,说不定那一天就来得更早一点呢?”

“破纸片真就那么好玩儿?”老王问我。

“纸片在我这就只是玩儿,就好像我最看重东西可能在别人那儿也是玩儿,也是不务正业。就好像爱迪生搞发明,在别人那看来也是玩儿。”

每个人重要的东西都不一样,如何一概而论呢? 


那天晚上小王回来的时候也是半个死人,谁也不比谁情绪好一点。坐在花坛上没有什么声息,像在等待什么审判。

老王似乎有些小心翼翼,我坐在他旁边五味杂陈。

我也见过我的父母突然对我小心翼翼的样子。他们在害怕着什么?我们那样疏远吗?虽然曾经通过斗争我得到了我想要的,但我宁愿那斗争不曾存在过。

终于,老王小心翼翼地对小王说:“爸爸真的不知道这东西对你来说有多重要。爸爸只希望你以后的路不要太辛苦啊!读书,找个安稳工作,成家立业,平平安安……现在你说你要去走一条一点都不安稳的路,你要去打比赛,没法成功怎么办?饿了吃不起饭怎么办?

“如果这东西成了你的职业,你的下半生不安稳了……怎么办?

“算了……你这小崽子啥也没经历过,哪里知道要怎么办?

“不安稳就不安稳吧……

“混不下去了就回家……家总是在的嘛……

老王一个人念念叨叨说了好多,然后抱住孩子的头,在自己怀里一通乱揉,老泪纵横。



后记


次年小王高考结束,上了本地的211院校,他没有放下学业,老王也适当给了他保持自己热爱的空间,算是达成了不错的平衡。

2018年暑假前,我常看见小王往卡店钻,问及,只说高考一结束爸妈果然不管了,甚至以前不允许他恋爱,考完没多久就开始旁敲侧击他快找个女朋友。我拿这事儿开过老王玩笑,老王的反应比起小王,更像是从一场艰涩的大梦里醒来。

“紧张。太紧张了。”老王说,“高考一过,这些事那些事,看起来好像都不算个事儿,不过在那之前,还是紧张得很。”

我们又闲扯了些有的没的,关于是否太过焦虑,是否对孩子太过苛刻或不信任,最后也得不出什么结论。似乎如果我换到了他的位子上,发生的事也不会更好到哪里去。

但不管怎么说,现在来看,结果并不太糟。那便很好了。

编辑 | 沈燕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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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 我 流 离

95后青年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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