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准备朝建筑房产上发展,接了几个小工程在做,有块地皮正在协商搞开发。”
“江老板跑路了……”上午刚上班,同事大李悄悄地对我说,语气有些焦急。“你不是说这几天结利息,准备再给他投几十万哈?”我想着几天前大家在一起聚会时大李说的话,有些吃惊。“是啊,我给江老板也说了的,他说结利息时商量——他定的结息时间是昨天,结果我打了一天电话都没人接。去他公司问,工人都不知他在什么地方。”大李心急火燎地说,“你帮我联系试试?”我拨了江老板的手机,也是无人接听——“真的跑路了?!”这个情况让人感到有些可怕。大李给江老板的公司“集资”了60万,江老板欠了他半年多利息了。60万不是小数目,大李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要不我发个短信,看他回不回。”我安慰着大李,见他点了点头,就发了个短信给江老板,问他在什么地方、做什么、大李的利息何时结。依旧没有回信。我对大李说,或许他有事,等等看。于是,我们就各忙各的工作了。江老板是外地人,已经在我们县开了二十几年的公司了。他的公司主要从事广告装潢业务,是我们县的“优秀企业”和“诚信企业”,他本人还是我们县“广告协会”的副会长。多年前,我们集团装潢大门门头,当时有几家广告公司报价,高的6万,低的4万多,结果江老板3万就搞定了,效果还高端大气。见他为人低调热情,肯在质量上下功夫,利润压得低,看重长远合作,我们老板就决定让两家企业开展长期业务合作。就这样,我们办公室常在江老板的公司做企业的展板、布标和制度牌,一来二去,作为办公室主任的我和江老板也成了无话不说的好友。那时的江老板既要审查设计、指导制作,还要跑业务,去安装现场,吃苦耐劳,什么事都爱亲力亲为。有一年我们建筑公司的一个工地要办开工庆典,5台挖掘机上要戴红绸花。本来为了方便挂花,铲斗应该垂在地上,可当时大家都忘了,想起来时,挖掘机操作员已下班,铲斗全按规定扬在空中。江老板把周围的彩旗、展板、布标布置完来挂红花时,天都快黑了,知道操作员不在,二话没说,一句抱怨都没有,攀着光滑的悬臂,逐个爬上去挂,看得我们心惊胆颤的。后来有次我们公司做“文化墙”,国庆后上级部门要来检查。我知道江老板忙,就提前半个月和他联系,他在电话里说“国庆来”。我等到国庆长假的最后一天的上午,还没见人影儿,就急得不停地电话催促他。下午,他开着一辆新买的车匆匆赶来,又是亲自爬上架子,做到晚上10点多才结束。我有点不满,调侃道:“咱们都是多年的合作单位,业务大小都是你做。你生意好了,还是要念点旧情哦。”“哥,在赶工,我两晚基本没睡。有空儿我请你喝酒赔罪,我现在要马上去市里进货,明天赶回来还有活儿在等着。”他拉开车门,歉疚地对我说。“这个时间了还要去市里进货?”我不解地问。“有的材料县里没有,有的材料市里便宜。”“注意安全。”我想着他两夜没睡,便嘱咐道。“没事的,我身体好,抗得住!”他按了声喇叭,车子一溜烟就没了踪影。结果那晚不幸被我言中。在路上,江老板因疲劳驾驶出了车祸。好在人没大事,刚买的新车撞烂了前部。他在医院观察了3天,听医生说检查结果无内伤,头上还缠着绷带,就急着出了院。江老板给我说,自己闭了下眼,就追尾了。我安慰他:“出事就一瞬间,舍财免灾,算你命大福大。”江老板的生意越做越好,手下员工有20多人了。2008年,他在县里买了一处底层临街400平的房产,给公司办公用。根据风水,江老板将这房子改了大门,增加了个会客室,大堂分成格子间,挂着“设计部”的牌子,招了3个设计师。剩下的屋子,分别挂上了“财务部”“制作部”“安装部”“经理室”。他公司的前台有接待员和大堂经理,墙上挂着岗位职责,令我印象最深的,还是正对大门的地方挂了一个八卦镜,上面还包着红绸子。“江老板,现在是鸟枪换炮了,还请来菩萨保佑发财。”我半恭维半调侃地对他说。“唉,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我们要向你们大企业学习,实行规范化管理。”他谦逊地答。我知道江老板一直比较仰慕我们老板家大业大,时常跟我探讨些企业的经营和管理经验,非常渴望自己的公司有朝一日也能做大做强。我对他说:“人要想有大发展,一是机遇,二是能力,三是资金。你从农村出来,踏踏实实干好现在的业务才是最重要的。千万别好高骛远——再说了,你大小都是老板了,总比我们打工强。”聊了一会儿,江老板说,这段时间他手头的资金有点紧,问我相不相信他,有闲钱可以投到他的公司来,“2分利息”——在我们这儿,这是民间借贷的普通标准。我是信任江老板的——我们也算打了多年交道,对他的人品和生意都了解:他不抽烟、不喝酒、不赌博,平素还给我帮过一些小忙,如家里电路维修、做个放东西的架子等,从来没收过钱;本地的电信、移动、烟草及几个大的民企,都是他公司的固定客户,他还和别人合伙开了个中档酒吧,生意不错,我去过几次。干企业有时资金周转不灵,这很正常,我们老板都经常去找银行贷款。作为业务伙伴和朋友,江老板有暂时的困难,帮个忙是应该的。我问:“你怎么不去银行贷款?利息还低些。”“手续麻烦,用房子抵押跑了十多天没办好,就没时间去了,不像你们大企业专门有人跑——干脆直接找私人借,利息高点,但省时间。”见我犹豫,他从办公桌抽屉里拿出一本房产证,“你不放心,我就把产权证押给你。”我摆摆手:“没必要,我相信你。”于是,我给江老板投了15万元,问他还要不要,他还说“要”,我就跟关系比较好的同事大李说了这件事。大李两兄弟在我们县的“黑道”上有点名声,特别是他兄弟,心狠手黑。当年由于煤炭行业的带动,我们县的水陆运输、餐饮、歌厅、“保健”、地下赌场的生意一片红火。经过拼杀,大李的兄弟垄断了我们这里的地下赌场,大李就在赌场放高利贷,借10万给8万,两天内归还10万不计息,若两天内还不上,之后每天利息2000元,利滚利。不到几年,大李就在市里买了几处房子,在县里买了门市搞出租,还投了些钱给煤矿拿高息。后来赶上严打,大李兄弟被判了刑,40岁的大李花钱消了灾,就洗手不干了。跟一帮社会上的酒肉朋友吃喝玩了两年多,觉得无聊,就进了我们公司给老板开车——老板因生意上的事,黑白两道都得打交道,把大李招进来以壮声威。大李的手里有些闲钱,对我说过想投资。他也认识常来我们办公室的江老板,只是没我熟。我叫大李自己决定,说自己只是提供信息,今后如有不测,与我无关。大李四处摸底,又和我去看了江老板的公司,最后投了20万元,利息和我一样,两月一结。同事们知道后,说江老板是外地人,劝我俩要注意风险,大李说:“做什么都有风险,这年月,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头一年,我们“投资”的利息,江老板一般都按时给付,如要推迟,都提前打电话说明,我们也理解。第二年,大李给我说,他又给江老板投了20万。我说:“投了这么多钱,要时刻注意防范风险,得随时要关注他的业务和收益。”大李说:“我了解了,江老板除了公司房产外,在咱们这儿还有两套住房,市里还有一套,老家也有一套,其中有两套是贷款买的,没什么可怕的。”他的调查应该是真的,我过去也仿佛听江老板说过。2010年初,我们县提出了“旅游兴县”的规划,江老板嗅到了商机,成立了一个“生态旅游农业公司”,大门上还挂了一块牌子,说是央视下面一个公司的广告部。我就笑着调侃他:还和中央电视台接上了头,看来是越来越红火了。江老板给我看了一份“广告授权书”,说是花了几十万才“挂上钩”。我说:“你这个,就是中介,别人上央视打广告直接联系不行吗?还非得让你来赚中介费?你花这个钱给自己贴金,不划算,挺冤的。”他说:“我们定了合同的,只要是周边县市的广告,经不经过我这里,都要提成给我,我是唯一的授权合作单位。”我呵呵一笑:“这周围都是国家级贫困县,你看看哪家能有钱去央视做广告?做的也都是国家免费扶贫的农产品广告!”见江老板有些尴尬无语,我又宽慰道:“倒是‘生态农业’还对路,国家扶持,还可以贷款,有发展前景,但这是个长投资项目。”听我这么说,江老板马上来了激情,不无兴奋地对我说:“我主要是开发生态旅游,现在县里和乡镇都挺重视,县投资公司牵线搭桥,我和白马村现在正在搞联合开发,我出资,村里出土地,已投入几百万了,农家乐马上竣工了。”江老板的农家乐开业的那天很热闹,我和大李也受邀参加。他的农家乐依山傍水,设有仿古阁楼、风雨廊桥、钓鱼场、娱乐场等,虽还显得有些粗糙,但已初具规模。村里负责农家乐的日常经营,江老板负责财务和管理,利润双方四六分。江老板指点着周围奇峻的大山对我们说:“后续开发山水的同时,重点挖掘古人、神话、传说、民风民俗和山水的‘有机结合’,打造‘国家级民俗风景点’。资金由县投资公司和我出。”后来我们公司和我私人搞活动,又去江老板的农家乐玩了几次。那里的农家菜做得很有特色,在我们县里小有名气,生意好得爆棚。江老板说,每天吃午饭的游客最少也有十几桌。2012年4月,我儿子要在市里购买婚房,我便去江老板的公司找他退集资款。那时,我们县在城郊创建了工业园区,四处招商引资,江老板作为县里的广告协会副会长,积极响应号召,已经带头将自己的公司迁了过去。江老板的公司规模扩大了,从里到外修得焕然一新:气派的大门门头,落地玻璃门窗,前台有迎宾小姐,侧边是企业获得各种奖状的荣誉墙;大堂不再是格子间,而是做了一张很大的木质办公平台,设计员都在上面干活;电脑、桌子、文件柜都是新的,还增加了视频投影。公司里的规划井井有条,很上档次,估计花了百多万吧。我觉得如果只是做广告业务,这个排场实在是浪费。广告公司还是设在县城里,开展业务才方便些。可江老板对我说:“现在我准备朝建筑房产上发展,接了几个小工程在做,有块地皮正在协商搞开发。”我想也对:他现在干工程,要注重形象,别人才相信他有实力,这是必要的包装。江老板听了我想退款的要求,抱歉地说这段时间资金紧张,只能先退我10万元,说剩下的钱,“有了马上给你”。随后,他又说我们公司应酬多,想邀我入伙,用他公司原址的房产做火锅生意。我觉得那个地方不适合做餐饮,就说:“你那地方不是热闹的场所,就算有熟人来,吃个一回,照顾一下,第二回肯定就不来了。说实话,你现在资金肯定紧张,(做火锅店)再装潢又要投钱,假如生意不好,钱白甩了,不如租出去,来钱快,也没风险。”但江老板对我的建议不置可否,我只好说自己没钱,可以帮他问问大李有没有兴趣。回来我跟大李说了,大李的头摇得像拨浪鼓,“干饮食既累人又麻烦,能不能赚钱都难说。”后来,江老板应该是没找到开火锅店的合伙人,只好把房子租给了一个开超市的。半年后,我也要装修新房,便打电话跟江老板要那笔余款。他还是说资金紧张,“业务结了账马上给”。我有些发愁,江老板接着在电话里问我:“你认不认识白马村的村主任古子红?”我说认识,古子红是开采石场的,曾因推销石料请我们建筑公司经理吃过饭,经理把我也拉去了。我问他有什么事,江老板气愤地说:“我之前和他们村里办的农家乐,原来合作得很好,后来村里‘两委’换届选举,古子红选上村主任后,眼红农家乐生意好,就假公济私,毁了我和村里签订的协议,把农家乐给霸占了!”我知道,这个古子红过去是村里的地痞,靠非法开采石场发了财。那时我们这里提倡找村里的能人、富人当村干部,“带领村民脱贫致富”,一些靠不义之财发家的人,便通过操纵选举成了村领导。江老板说:“古子红当上村主任后,修‘村民广场’要我赞助10万,我给了5万。接着,又要我出资给他儿子在镇上开个广告门市,说挣着钱了再还我。我拒绝了,应该就是这事得罪了他。”“你没找乡政府?”“找了无数次,经常找不到人,找到人了双方又谈不拢,乡领导尽和稀泥。”“你和村里有协议,找律师起诉不行?”“找了,律师去找他调查,古子红不认合同,说合同上村民代表签字不是本人签的——当时是不是来的本人,我也不认识啊。律师说,集体土地出租,村里盖了章,但还要村民代表签字认可,如果真的来的不是本人,打官司胜算不大,只有双方协商。”“那你后续投资了没有?”我问。江老板说:“没有,一怕今后扯皮,二来资金不活。”江老板想请我和大李出面去找古子红谈一谈,大李听说后,把胸膛一拍:“我找几个道上的兄弟一起去协商,看他有什么日天的本事。”去白马村那天,大李说有事没去。他找来4个“兄弟”,其中一个外号叫“虾子”,还是个吸毒人员。古子红一改过去光头大金链的形象,穿着西装系着领带,鼻子上还架着一副眼镜。我向他说了来意,望他高抬贵手,能帮着妥善处理此事。“看你面子,我给他两个选择:第一,我给他补200万,他把土地租金、青苗费、旧房迁移费补了,然后退出(农家乐);第二,农家乐我们不要了,他得拆除房子,但第一条里的费用必须补,恢复土地原状。”古子红傲慢地说。如果把这杂七杂八的费用算下来,估计远远不止200万,江老板怕拿不到一分钱,我想。“我投了800多万,都是有账可查的。”江老板叫屈道。“不愿意就拉倒,我没时间和你整天磨蹭。”古子红说。“做事要讲良心,半夜才不怕鬼敲门!”虾子嚷道。“我自己就是鬼,我怕谁?!”古子红毫不示弱。话不投机,两人争吵起来,进来不少村民围观。古子红狂妄地说:“你想在我地盘上搞事?!我只要在广播上一喊,你一个都跑不脱!”我看古子红又痞又赖,怕事情无法收场,就说双方都冷静一下,再找时间处理。回去后,江老板请我们吃饭,虾子他们跟江老板要了1000元的红包。虾子走时,狠狠地对江老板说:“要不找个人把他弄残算了!”江老板摆了摆手,看来他虽被逼得无奈,还是保持了冷静。从那之后,江老板给大李的利息经常不能按时付,每次都是大李催了才迟迟给。我也时不时找江老板要剩下5万块钱,他总是说结账了马上给。这样久了,我就起了气,忍不住对他发了火,他又给了我2万元。我将江老板的情况给大李说了,大李说:“你就是念感情,怕撕破脸。我要退钱,他非给不可。不然我要强占他公司,叫他无法工作。”煤炭市场的价格一路狂跌,严重影响了本地其他行业。每个老板都在喊生意不好做。原先街上到处都是门市,现在很多都搬到背街去了,还缩小了规模,减少了雇员。一些投到煤矿的“集资”钱,很多都撤了出来,还有的煤老板无钱还款跑了路,民间借贷的利息也下降了。大李说,他又凑了20万,是煤矿退回的,问我有没有放心的公司要“集资”。我说没有,叮嘱他千万不要投给江老板了,“情况不妙,我感觉已经有了风险,不安全”。我问他:“你投(给江老板)的款打算退不?”他说:“暂时不退,再放段时间收点利钱,风险不是很大,可控制。”我本想劝他见好就收,看他自信满满的,就闭口了。大李嘴上说钱不投给江老板那里,可背着我,他最后还是把那20万又投进去了。事后他眉飞色舞地给我说:“我去江老板公司进行了认真考察,和他面对面谈了。他生意还好,又买了辆宝马,现在接了几个建筑工程在做,资金确实紧张,他保证公司运转没问题。”大李说,他让江老板把原来的“两月付息”改为“每月付息”。我给江老板打电话讨余款,他依然说结了账马上给。我说“大李才集了资的”,他便说“等一会儿,我在乡下考察项目”。过一会儿我又打过去,他说“下午转(钱)”。可到了下班,我都没收到钱。晚上,我给他打电话,骂他太无信无义了:“我们两口子都是下岗再就业,省吃俭用攒点钱不容易,你再三再四地耍我,良心不愧得慌?咱是多年的朋友,又是业务关系,难道就被这点钱断绝了?!”江老板又说“明天上午转”。到了第二天上午,我再打他手机,他就不接了。我不停地打,他终于接了,说自己在外地,已经安排公司里人给我转账。我等了一上午,依然没见到钱,下午便跑到他公司,不声不响地推开他办公室的门——他果然在里面。我非常气愤,正要发火。他忙抱歉说,“才回来,马上给你转”,说着,就在手机上把钱给我转了过来。结束了私人之间的利益纠葛,大家还是朋友,我们跟江老板还是一如既往地业务往来。大李的利息改为月结后,除了第一个月准时到账,江老板再没按时给过,每次大李都要催上几次,才勉强转来。我觉得江老板的公司肯定出了状况——每次我打电话找他办事,他都说自己在外面的工地,叫我去找他公司的员工。有一两次在公司遇见他,虽然还是西装革履,但人瘦了,脸憔悴了。我曾问江老板,农家乐的事处理没有。他深叹了一口气,生无可恋地说:“处理了——我不停地找县信访办、县政府和县委,打听到他是政协委员,我又找县政协。最后处理结果,让我和村里‘轮流经营’,古子红经营了快3年,叫我也同样再经营3年。等我接手后,才发现设备设施他都没维护,更要命的是他欺客宰客,服务又差,现在农家乐臭名远扬,都没人上门了。我经营半年,月月亏,干脆关门歇业了。”说完,他便说要去工地,匆匆开着宝马车走了,对一旁闲玩的员工也没过问,好像他的心思根本没放在广告公司里。大李的利息钱已经有3个月没见到了。他给江老板打电话,江老板说钱都压在工地上了,拨了工程款就给他转来,还给他发来工地的照片,让他放心。大李时常在我面前骂骂咧咧的,说江老板不讲信用,不按时付息,有时逼急了,江老板就转个三五千给他。大李去江老板的公司看,却始终找不到江老板本人——公司门开着,有人在上班,一切都正常;去酒吧问,说江老板已经退出半年了。大李问我江老板的生意情况,我也不清楚——如果他在搞工程,不担心,就怕没搞工程——从他现在广告业务量看,员工工资加上每月该付的利息,财务应该很吃紧。他过去常做的几家大客户,有的已经被别的广告公司夺去了。而他公司里的员工经常在换,我每去一次,都是新面孔,“人心不稳,这不是好兆头”。我叫大李慎重防范,他却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有机器、房子、车子,我不怕,我相信他在外面搞工程。”就这样,江老板半年累计欠了大李几万利息。眼见快到年底了,大李给江老板打电话要利息,江老板说自己在湖北的工地上,已结了工程款,但不是现金,拿的汇票,正找人解汇。办成了的话,年前就把拖欠的所有利息结清。大李听了很高兴,正好同事们在一起聚会,他高调地说:“还是相信江老板的为人和能力,他如果回来谈得好,我还投40万给他,凑个100万的整数。”“你真的还要投?”没人时,我问大李。“是的,这次只要他抵一套房子给我。”大李兴高采烈,像打了鸡血一样亢奋。本来约好年前结息,江老板又说年底资金紧张,没解到汇,要1月上旬结。一晃都11号了,他的手机变成了无人接听——于是就有了开头我帮大李给江老板发短信的那一幕。那天下午,我终于盼来了江老板的短信。他说春节要放假了,在工地上和工人们一起抢进度,他感冒嗓子哑了,说不出话,连去买药的时间都没有,汇票没办理。我回短信说:大李快急疯了,你马上给他发个短信说一下。一会儿,大李也收到短信,内容和给我的差不多。大李问江老板春节回不回来,他回复:“钱解了汇就回来,回来就和你联系。”大李一等就等到了大年三十,期间给江老板打电话,他都不接,有时回个短信,还是类似的说辞:工地忙,在找人解汇,广告公司也在我们本地收账。可大李去查问江老板广告公司经常做的几家客户,对方均说自己欠江老板公司的款项不多。年过完了,江老板也没回来。大李去他家敲门,没人。问左邻右舍,都说好长时间没见他和家里人了。去另外几处房子,都出租了。大李急了,去调查江老板的房产,都被押在银行,不知贷了多少款,而那间超市的租金,别人给他缴的是“3年”。我找了个广告公司的老员工一问,才知道江老板的广告公司在去年就“整体”租给了他的老表。后来见经常有人上门要钱,怕日后扯皮,江老板的老表又注册了自己的公司,但门口依旧挂着江老板的牌子。我跟江老板的老表说:“由于你的误导,把集资的人坑惨了。”他老表说:“我只是想用他原来建立的业务关系。”大李打听到江老板原来有一个员工叫尹老二,也给他集了资,约有百多万。我认识尹老二,是个木匠,江老板广告公司的木工活都是他在做。我带大李找到尹老二了解情况,发现他比大李还惨——江老板说工地差百多万,找他借,说周转一下,贷了款就还他,年息5分,利息3个月一结。可尹老二就拿了一次利息,江老板就无影无踪了——尹老二的钱,都是用2分或3分利,找十几个亲朋好友“集”的。尹老二要大李和他一起去江老板的工地找人。大李说他先调查一下情况,结果又打听到江老板还有货款和个别员工的工资没付完。大李不停地给江老板打电话,白天打,半夜打,不打就发短信。偶尔江老板也接电话说几句,说解不到汇,他等着建设方拨现款,有钱了就给大李,又说自己现在也没法,叫大李不要老是打电话,影响他工作。大李提出要去看看他在啥地方搞工程,要求他每隔几天打个电话来保持联系。江老板不说自己在什么地方,只说过几天给他打次电话。但等了半个月,江老板的电话再也没打过来。大李打他手机,电话是通的,就是不接。我打也一样。我又给他发了很多短信,他迟迟地回过一次,说在忙工作,大李不相信他,钱别人欠着,他也没办法。之后,江老板就再没回过我的短信。大李愤愤不平,喊了一帮人去占江老板老表的广告公司,不准公司里的人做事,想逼他老表给他打电话出面解决。江老板的老表对大李说,他也不知江老板在哪里,过去有事都是电话联系,现在电话通了但无人接听,说完,他当着大李的面拨了江老板的电话,证明自己说的是实话。大李说,大门上挂的是江老板的公司牌子,设备设施也都是江老板的,他不出面,我们不会走。江老板的老表报了警,警察来了把大李训了一顿,叫他去法院起诉,不要扰乱别人的正常生产经营秩序,如不听劝告,将被治安拘留。大李蔫了,只能有空就给江老板打电话发短信,后来江老板的手机也停机了,他只好请我帮忙打听江老板的下落。我找到江老板公司原来的员工,他们说,江老板这几年根本无心做广告,说累死累活的,来钱少。江老板到处找工程做,接到过几个小工程,都是几经转手的,轮到他时,都是“四包”“五包”了,还要垫资,结账也难。他既不懂施工管理,也没有施工队伍,亏没亏,大家都不清楚。还有人说,有段时间江老板和别人合伙搞房地产开发,投了钱,但没成功。大家都觉得,如果江老板专心做广告,虽然经济不景气,赚不到大钱,但肯定还能维持下去,就是欠了百多万的债,也无须玩失踪啊。江老板无声无息,犹如人间蒸发。大李寻了几个月未果,就请了律师起诉他。同事们都说,官司赢了,要不回钱有什么用,还要花律师费。大李对我说:“实在无路可走了,电话打不通,人不知去向,只有起诉打官司。他有房产,虽然抵在银行,看法院怎么判。”2017年秋,大李起诉江老板,法院找不到江老板,传票也没有送达到他本人——给他打电话都是关机,给他发短信不回,只好将诉讼文书粘贴在他公司、居住地等他有可能出现的地方,想他看见后和法官联系,出庭应诉。开庭时,江老板依然没有出现,也没请律师,大李胜诉。开庭3天后,法官接到了江老板的短信。他说,自己因盲目发展,没考虑风险,造成企业资金入不敷出,害了借钱给他的朋友。目前他人在外地打工,暂时没有钱还债,望大家不要四处找他白花钱。给他一段时间,他正在积极筹措,从头再来。实在对不起大家,请谅解。借的钱他一生都记着,也将用一生来偿还。法官将短信转给了大李。大李对我说:“我现在要的是钱,不是什么谅解。我已申请法院强制执行江老板的财产。”根据法律规定,财产分割首先是银行,然后的才是自然人——尹老二和另一个借给了江老板十几万的,心存希望,没有去法院起诉——如果不起诉,就放弃了财产的分割。大李抱着一线希望,想看银行起诉江老板后法院的裁决,这是他目前唯一抓得着的救命稻草。2018年春末,银行向法院起诉了江老板,法院冻结了江老板的房产,按规定启动了房产拍卖程序。拍卖公司根据市场行情定价后,挂牌推向市场,有意购买者就去报名,择日举行拍卖会。我一个被“强制执行”过的朋友说,这种竞拍“水很深”,场面冷清,去的人都会说定价高了不举牌。流拍3次后,银行就会提出降价,不知不觉就有人以低价拿走房子,然后法院就会强制执行腾空房屋。我给大李说了这事,他不以为然,还沾沾自喜地说:“江老板的房子,我按拍卖公司出的价算了,除去银行的本金利息,有剩余的钱,抵我的集资款本金应该没问题,现在房价一路上扬,怎么也不会亏。”但结果,事与愿违,江老板的房子拍卖后,连银行的钱都没抵清,大李竹篮打水一场空。江老板被列入了法院和银行的老赖黑名单,并在媒体登载示众,个人声誉受到了严重影响。他若想从头再来,将是困难重重;大李赢了官司,却再也要不回钱,鸡飞蛋打,自认倒霉。最终,两败俱伤。本文系网易新闻人间工作室独家约稿,并享有独家版权。如需转载请在后台回复【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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