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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乌拉
文/付小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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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从乌拉进门这天起,白月再碰到认识的人,都会给人介绍,这个娃儿是我儿子。别人问,你儿子叫啥名儿?乌拉。白月说,他叫乌拉。可他为什么叫乌拉?白月一直觉得这个名字怪怪的。她从来没听说本地人谁家是姓乌的。你为什么叫乌拉?你还记得你亲生父母吗?有一天,白月忍不住问乌拉。乌拉马上陷入了沉默。这一沉默就是一整天。一整天他提不起精神,不和白月讲话,不想吃饭,不愿意出门。白月知道乌拉心里装着事,而且他的心事不愿意被提起。于是她给乌拉道歉,说她错了,保证以后不问他的来历。确实,乌拉最不愿意别人问他的名字。在他的记忆里,乌拉并不是他自己,而是一条狗。所以,他不喜欢别人问他为什么叫乌拉。他记得,自己一开始是没有名字的。
那时候他都要五岁了,他爸妈还是叫他狗子。狗子,不许乱跑。狗子,不许闯祸。狗子,不许要别人的东西。狗子,你给我老实点。狗子,你是不是想死?别人家的孩子,都有名字,都上幼儿园,都有很多玩具,都有好看的衣服,都是爸妈手里的宝心头的肉。可他不一样,他没有名字,爸妈没钱送他上幼儿园,爸妈对他也不好。乌拉的记忆中,他经常受到爸爸的责骂。贪吃了会被骂,贪玩了会被骂,损坏家里东西了会被骂,衣服上糊泥巴了会被骂,和别家孩子扯皮了会被骂。乌拉记得,他的爸爸是个酒鬼,妈妈在家养病,干不了重活。爸爸在外面拉板车,挣的钱不多,维持家里的吃穿用度和妈妈的药费已经很困难。可爸爸的酒是少不了的,天天夜里回家,一碗冷饭也能就半斤酒,两个烧土豆也能就半斤酒。乌拉每天都不希望爸爸回家,爸爸一回家,乌拉就战战兢兢地,不敢动也不敢说话。爸爸喝完酒,总会对他吼叫和责骂,即便是他这一天并没犯下任何错误。妈妈并不维护乌拉,当他被爸爸教训的时候,她只是在一边唉声叹气。偶尔她会哀叹一句,你说你,狗子,你来我们家干啥呀。爸妈也有对乌拉好的时候。比如每年入秋之后,妈妈就催促爸爸,说狗子要过几岁几岁的生日了,得给他添一件衣服,或者一双鞋。有一次,乌拉趁爸爸妈妈心情好的时候,问他们,为啥你们不给我取一个名字?爸爸立即翻了脸,要什么名字?就叫狗子多好?你还没户口呢,如果以后能上户口了,有钱上学了,就给你取个名字。乌拉终于没能等来他的名字。在他五岁的那年秋天,他的爸爸,给他买了一套衣服,一顶帽子,一双袜子,一双鞋。一次性得到如此多的东西,这是破天荒的。在乌拉眼里,那天,他的爸爸仿佛变了一个人。那天爸爸同样喝了酒,却没有醉。他的爸爸把他抱在怀里,那一刻,他的爸爸是多么慈祥温柔。他的爸爸说,狗子,从此我们不问生死,各奔东西。乌拉听不懂他的爸爸在说什么。
那天天黑以后,妈妈为乌拉换上了那套全新的穿戴。爸爸让他和妈妈坐上板车,拉着板车离开了家。妈妈说,房子不是我们的了,要还给房东。爸爸拉着板车,在夜空下,不紧不慢地走。妈妈用手指给乌拉梳理头发。狗子,其实你不是我们生的,你是我们花钱买来的。现在,我们不能要你了。每年公安局都要查好多拐卖儿童的案子,抓了好多人。我们也顶不住了,不敢给你取名字,不敢给你上户口。警察已经来调查过了,我们不敢说你的来历,只能说是亲戚家的娃儿,可这迟早是要露馅的,我们顶不住了。我们得回乡下去躲躲,我们不能带着你了,警察也许会追到乡下去。再说,我们也养不起你了。乌拉也听不懂他的妈妈在说什么。爸爸拉着板车,来到西门桥下。妈妈给桥洞里铺了被子。妈妈说,狗子,你以后就住在这里吧。如果遇上好心人收留你,你就跟人家走吧。看你的造化了。爸爸从板车上取来一只碗,放在桥洞里。狗子,往后就拿这只碗讨生活吧。乌拉终于意识到,爸爸妈妈对他态度的突然改变,竟是为了不要他。乌拉抓住妈妈的衣角不放手。妈妈想挣脱,把乌拉带倒在地上,他还是不放。妈妈蹲下来,亲了一下乌拉的脸。狗子,过两天,风头一过,我们回来接你。或者,明天,明天天一亮,我们就回来接你,狗子,听话。乌拉信了妈妈的话。他看着妈妈坐上了板车,他们消失在夜色里。他被深秋的寒意包裹着。裹着妈妈留下的被子,坐在桥洞里,一直等天亮,爸爸妈妈没有回来。一天过去了,他们没回来。许多天过去了,他们还是没回来。他饿了,就去桥上,找路过的人讨一口吃的,或者讨钱,自己去买吃的。乌拉只敢在西门桥周围活动。他害怕爸爸妈妈回来找不着他。冬天来了,天空时不时就飘下雪花。他的头发盖住了耳朵,手里的碗缺了口子,脚指头钻穿了鞋子,衣服破了许多洞,寒风钻进他的身体。他的爸爸妈妈,还是没有回来。就要过年了,桥上热闹起来,熙熙攘攘。多了许多摊贩,卖吃食的,卖对联的,卖年画的,卖灯笼的,卖土烟的,卖火纸的,还有打卦算命的。各种吆喝叫卖声,不绝于耳。往年腊月,乌拉会跟着妈妈,进一些火纸对联什么的,到西门桥上来卖。这是妈妈每年唯一能挣到一点油盐钱的机会。今年,桥上和往年一样热闹。只是不见妈妈。过完年了。桥上恢复冷清。爸爸妈妈还是没回来。乌拉终于确信,他的爸爸妈妈,不会回来找他了。
有一天,乌拉一整天没要到一分钱,也没要到一口饭。晚上睡在桥洞里,饿得前胸贴后背,直咽口水。这时候,桥洞里来了一个人,对乌拉说,娃儿,我请你吃面,你愿意吗?乌拉认为这是他的救星。他根本就顾不得对方是好人,还是坏人,连忙跟着那人走了。在一个路边摊上,乌拉吃到了他那一个秋天,一个冬天,最可口的一顿饭。他狼吞虎咽,把一碗酸菜面连汤带水,舔了个干干净净。然后他的肚子饱了,身体暖和了。那个人问乌拉,你为啥住桥洞?为啥要饭?
乌拉说,我爸爸妈妈不要我了,我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我找不到他们。
那个人说,我做你的爸爸,我让你住到房子里去,还给你买衣服,怎么样?
乌拉连连点头。好,好。但我有一个条件,你得答应我。我身体有病,不能管你吃饭,你以后要到钱了,要全部交给我治病,一分钱都不许留。我家里还有几个娃儿,他们都是这么做的。你愿意吗?愿意我才带你走。乌拉连连点头。好,好。那个人就成了乌拉的新爸爸。新爸爸真的履行承诺,给他买了一套廉价的衣服,真的把他带回了家。新爸爸打开房门,叫了一声乌拉,一条哈巴狗就欢叫起来,跑到新爸爸面前,摇头摆尾。新爸爸问他,你叫什么名字?他摇摇头,我没有名字。新爸爸说,那我给你取个名字吧,你以后就和它一样,也叫乌拉。
他一直希望自己有个名字,可他绝不愿意和一条狗同名,他宁愿就叫狗子,也不愿意叫乌拉。新爸爸叫了一声,乌拉。哈巴狗汪汪叫了两声。他低着头,不应答。新爸爸上来就给了他一耳光,打得他眼冒金星。新爸爸又叫了一声,乌拉。哈巴狗又汪汪叫了两声。他还是低着头,应了一声,嗯。自有了新爸爸的这天起,乌拉就告别了西门桥。新爸爸给所有的孩子划分了乞讨的区域,规定乌拉和文文只能去阳光路,其他的街道和路段分给了别的孩子,绝对不允许串街。而且,规定每个孩子每天必须交够五十块钱。多交的,会赏一个鸡腿或者饼干之类的,交不够的就会挨打。乌拉得到赏赐的时候很少,挨打的时候却很多。乌拉心里一直惦记着他的爸爸妈妈。和新爸爸相比,过去的爸爸妈妈对他那是太好了。他甚至觉得,看到过去的爸爸每天醉醺醺的样子,每天受到他的责骂,也是特别幸福的日子。有一天,乌拉终于没忍住,带着文文离开了阳光路,去了西门桥。他想去碰碰运气,也许他的爸爸妈妈出现在那里。显然,乌拉的爸爸妈妈依然没有出现。而在那一天,乌拉遇到了白月。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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