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童节最嗨的老是成年人，社会“萌化”何以可能？

  作者 | 曹钺

   编辑 | 刘锦

本文由 传媒志 原创出品 转载请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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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学研回归后的第148篇原创文章

今天是“六一”儿童节，首先祝学研的读者宝宝们节日快乐！

简单地归纳一下今日社交媒体（以微信朋友圈为例）的动态，不出所料以“晒”字当先，身为父母的以晒娃为乐，身为幼师的以晒学生为乐，未婚都市青年则以“宝宝”自居晒出各种可爱滤镜下的自拍照。微信群里呼吁群主发红包的声音此起彼伏，情侣之间求礼物的桥段屡见不鲜，当然放飞自我的还有“假新闻们”。比如这一条：

《刑法》第261条是关于“遗弃罪”的定义与注释。当然我更倾向于把这种以戏仿权威形式写出的段子视为一种“话语的游戏”，而非恶意传播的假新闻。娱乐的气息弥散在我们周围，节日的氛围让一切变得轻灵。社交媒体时代，节日在赛博空间上被重新唤醒并引发“纪念”热潮可能是近几年才萌生的一个新现象。而关于“纪念”的仪式也被重构了，比如当我们谈起中秋节会想起月饼，当过起端午节会比较甜粽子、咸粽子哪个更好吃，而当儿童节来临我们又会谈起动漫……传统仪式被“去历史化”与“日常化”了，而它最终被“符号化”了。正如梅洛维茨在《消失的地域》中所言，“对人们交往的性质起决定作用的并不是物质场地本身，而是信息流动的模式。”媒介技术改变了交往行为的空间，传统的物理地理限制被打破，由此关于日常生活的一切正在展现全新的图景。 

01

集体记忆的唤起：过去的从未过去

不过社交媒体对现实世界的改造并不是今天我想探讨的重点，呃，这个话题太庞大了。关于儿童节与童年印象，我们有更多有趣的议题可以谈，比如你印象最深的动画片，比如你最喜欢的影视角色……书写本文的缘起也不过是因为早上我看到了网易新闻的H5作品《这是成年人不敢打开的童年》。

《灌篮高手》、《名侦探柯南》、《哆啦A梦》、《火影忍者》、《美少女战士》，这些这一代人儿时的经典之作，无一例外都是日漫。我始终有一件蛮庆幸的事，就是在童年成长的过程中，广电的日漫禁播“魔爪”尚未伸来，而媒介的环境又尚未如今天这般高度发达和碎片化的，所以很多记忆得以完整的保存。网易新闻的这个H5宣传手段无疑是聪明的，它唤起了一代人的集体记忆。在涂尔干弟子哈布瓦赫的著作中，他将这个迷人的概念描述为“一个群体里或现代社会中人们所共享、传承以及一起建构的事或物”。一个「记忆的场所」是任何重要的东西，不论它是物质或非物质的，由于人们的意愿或者时代的洗礼而变成一个群体的记忆遗产中的标志性元素。集体记忆具有强大的凝聚力，足以召唤拥有相同或相似记忆的人群实现身份的认同。这也就是为什么今天当我们共同追忆过去时，会因为追过同一部动画，喜欢过同一个角色迸发出此时此地的强烈共鸣。

福克纳曾说“过去永远也不会逝去，过去从来就没有过去”。纪念儿童节，与其贬为一种拒绝长大的幼稚，还不如把它理解为与现实生活的妥协。如果说天真烂漫与无忧无虑的丧失是成长注定的代价，那么以「怀旧」唤起一个往日的美好世界以回应不完美的现实世界，则是再正常不过的一种安慰策略了。「怀旧」也不仅是单纯对往事的追溯，而是一幅“二次曝光”的画面——杂糅了家园与异乡、过去与现在、梦境与现实。阳光总是会模糊我们的记忆，让幸福比苦难在心里更佳长驻。而在高度商业化的今天，这一切也都在逐渐变成生意……

（勾起无数人怀念的《数码宝贝》）

02

进击的二次元：从亚文化到商业香饽饽

“怀旧”在当前粉丝经济的语境下总是会以“情怀”呈现。而“情怀”的商业价值往往显现出难以置信、不可估量的力量，从周星驰的《美人鱼》票房神迹，到周杰伦演唱会的万人追捧，从“兽人永不为奴”的《魔兽世界》大电影，再到跨越16年后的《数码宝贝》剧场版。“欠一张电影票”、“欠一张演唱会门票”、“BGM想起时我忍不住热泪盈眶”、“电影结束人群久久不散”……当这些话语在社交媒体上频频出现，当年轻人们不断为回忆买单来「充值信仰」时，商业的嗅觉已经敏锐地寻找到了这块正在不断变大的蛋糕。

这几年二次元经济的崛起已经成为众所周知的事了。然而要知道，即使在10年之前，所谓二次元、动漫依然是青年亚文化范畴内的话语。而所谓“亚文化”（sub-culture），总不免带有叛逆、激进、与主流文化抗争的立场。我们以bilibili与弹幕文化为例，原本只是御宅族群体内部的小众文化，吐槽是为了消解权威（客观上的），也是为了获得快感（主观上的）。直至今日二次元文化群体内部仍然有一套特殊的黑话与切口，比如“鬼畜”、“中二”、“FFF团”、“计划通”、“白学”等等，但越来越直观的感受是，亚群体的边界在消解，社交媒体的技术力量与商业资本的统合力量在使二次元「进击」地奔向泛二次元与泛娱乐化的场域中。

（淘宝又开始造节了，这次和动漫有关）

 （腾讯通过资本造出的二次元经济“三驾马车”）

艾瑞智库的统计数据显示，2014年核心二次元用户规模已达到4984万人，而泛二次元用户规模达1亿人。预计2016年规模达到7008万，泛二次元用户规模达到2亿。1978年改革开放，90年代末期日漫开始传入中国，在此媒介环境浸染下成长起来的80、90后群体们正在成为当前中国社会最活跃的消费人群。文化的代际传承让95、00后们更加适应这种二次元语境，所以资本巨头们不断地跑马圈地拿IP，为的就是掌握这个利基人群市场，让今天的快乐童年成为明日的集体记忆。

而另一方面，国家对动漫产业的态度也不断发生转变，从起初的「娱乐误国」到今天纳入到“文化创意产业”的大版图之中，不断重视并加之以政策扶持。中国的动漫行业这几年也在逐渐甩掉“低龄弱智”的帽子，“国漫崛起”正在日益成为一个商业主义统合民族主义的象征性口号，《秦时明月》、《画江湖之不良人》、《魁拔》以及新晋的《全职高手》等作都可能成为新一代人成长路上的《柯南》、《火影》、《叮当猫》。

（《全职高手》的走红某种程度上也展现了总局对电竞态度的转变）

03

“萌即正义”：青年话语实践与研究的转向

以上我们看到被集体记忆唤起的青年世代们在商业力量的统合下情不自禁地扎入了二次元的媒介消费语境中。不管是“充值信仰”也好，还是由延续的习惯继续追着当下的新番，我们无可否认地是自己身处在和前辈们截然不同的媒介消费环境中。这些经年累月的体验也在不断形塑青年群体的话语结构。现在我们终于要回到标题中的问题了，现实社会也被二次元“萌化”了吗？

费尔克拉夫在《话语与社会变迁》一书中谈到，话语不仅能反映和描述社会实体与社会关系，还建造或“造成”社会实体与社会关系。关于话语与话语分析的思想具有三个向度，任何话语“事件”都被同时看作是一个文本，一个话语实践的实例，以及一个社会实践的实例。启发我将现实事件与二次元“萌”文化串联起来的是2016年的“帝吧远征FB”事件，小粉红群体的赫然崛起，《国际新闻界》随后展开的工作坊征文及相关研究成果。

 如果我们把表情包看作文本，把两岸的网络交锋看作话语实践，把整个运动看作更大的社会实践，那么话语在其中的作用是很值得玩味的。铺天盖地的表情包攻击彰显的并不是传统民族主义中的愤怒，而是半真半假、模棱两可的调侃与戏谑。有的研究者认为，这是女性气质取代了男性气质，“小粉红们”大量来自原先的“迷妹”阵营。而我认为，这就是“萌即正义”话语的突出表征。“萌”是什么，是“可爱”；动漫人物什么特征啊，男帅女美，总是理想型的；二次元本质是什么，始终是「去严肃化」，因为和现实中隔一层啊。所以在粉丝和动漫文化熏陶下成长起来的青年世代，已经习惯于将任何话语转化为可以投射情感认同的“萌化”编码系统，在想象层面用“爱”与“意志”去代替“战争”与“权谋”。于是你就能理解，《那年那兔那些事儿》作为爱国教育作品的走红，并不是一种意外了。以兔子象征中国形成的编码在年长者看来无法理解，但在青年世代眼中却形成了强烈共鸣，这种“萌即正义”代替了爱国宣传片、抗日神剧的刻板说教，以一种更易被青年接受的方式唤起了他们认知中的民族主义。

谈到此处，我想也不再需要奇怪，为什么已经诺大的成年人也喜欢自称“宝宝”。影响人们行为的往往是整个社会的宰制结构，而这套结构与媒介的浸染高度关联。当商业的嗅觉发现了关于“情怀”与“怀旧”的二次元蛋糕，当资本的力量统合一切，让媒介不断地生产相关消费品，而社会话语也被不断纳入“萌化”的庞大编码系统中时，我们再来回头看觉得错愕却自然的社会现象时，就一目了然了。

而从传媒研究者的角度，这给予的另一个启示便是若没有对主体代际内部的经验性把握为支撑，只是根据现有的行为方式和话语模式抽象地去寻找支撑理论进而得出结论，并不能构成学理性分析。想实现真正的「对话」，就必须深入去体察研究对象的日常生活史、情感结构、媒介消费习惯及衍生的文化特质。正如利桑多·罗札克所说：“我们生活在这样一个时代，个人认同的找寻及个人命运定向的私人体验本身，都在变成一种主要的颠覆性政治力量。

04

童年万岁：一份关于“遗失的美好”list

本文的最后，让我们回到“儿童节”这个带着玫瑰色的美好话题上。我在学研编辑部群组里展开了一次小讨论，挑选出了15部童年时代看过的作品，现在已经完全淡出了视野甚至难觅踪迹了，但提起它们时，我们仍然心潮澎湃。这种“遗失的美好”，不知有没有引起你的共鸣呢？

本期统筹 | 庄晓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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