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声(40) || 若湘：我们是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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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声(40) || 若湘：我们是妈妈

Original 园地作者一枚园地 2020-0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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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声

22个

题图：作者母女三人。两年前在海边。
（图片由作者提供）

在亲人朋友的眼中，我是一个妥妥的女汉子。可是在养育孩子的过程中，我真的痛哭过很多次，崩溃过很多次。

我们是妈妈
作者／若湘

我是两个女孩的妈妈，大女儿9岁，小女儿3岁。当妈加起来算12年吧。我没有算错，因为带两个孩子在我看来真的是应该分开算，如果加上度日如年的时间，还真算不清当了多少年的妈妈。

唐代诗人王建有一首《短歌行》：

“人初生，日初出。上山迟，下山疾。百年三万六千朝，夜里分将强半日。有歌有舞须早为，昨日健于今日时。人家见生男女好，不知男女催人老。短歌行，无乐声。”

写父母的诗作，流传后世的大多是歌颂父母的伟大光荣，多数是孩子写给父母的。而这一首是作为父母写的诗，读来能感受到作为父母的辛劳和无奈。“人家见生男女好，不知男女催人老”。千年前那样重视传宗接代的年代，一样有着这样做父母的辛苦和无奈。

去年年底，韩国电影《82年生的金智英》上映后引起巨大反响，而这部同名小说竟然遭到抵制而下架。

男性和女性对这部电影和小说的评价严重两极分化。很多男性难以接受小说中女性的现状，认为是女权主义，夸大了女性在社会中遭受的不公平遭遇，甚至觉得是无病呻吟。而大部分女性，都或多或少的在金智英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她们深深理解并且感同身受。

在小说和电影中，金智英的设定并不是一个命运多么悲苦的女性。她出生在公务员家庭，考上韩国的名牌大学，毕业后进入大企业工作，工作能力得到上司的认可。她的丈夫甚至可以算的上是韩国不多见的尊重妻子的暖男。金智英在普通人眼中，应该是一个命运还不错的女人。

可是金智英还是在回家生孩子当全职妈妈后，精神出现了问题。

影片也并没有完全站在女性的角度去抨击男性，金智英的丈夫非常爱她，想办法帮她减轻痛苦；父亲得知在金智英小时候，自己曾经有伤害到她，也努力地反思；弟弟努力对生病的姐姐好；还设定了一个男同事，要请生育假回家帮太太带小孩。

这些，都肯定了现代男性的觉醒和进步。

可是金智英还是痛苦的，她当妈妈后遭遇的一切，让她患上了精神分裂症。她会分裂成自己的妈妈，自己的外婆，会用妈妈和外婆的口吻跟别人说话。这解释了为什么在别人看来算是命很好的金智英，在自己做母亲后，痛苦地患上了精神分裂。因为她身上承载的不光是自己的生命，还有母亲和外婆的生命。

心理学中有一个名词叫做“集体无意识”。所谓集体无意识，就是一种代代相传的无数同类经验，在某一种族全体成员心理上的沉淀物，包括祖先的生命残留。之所以能够代代相传，是因为有着相应的社会结构。

金智英的母亲幼年时学习成绩很好，可是家庭困难，那时候韩国男孩比女孩重要很多，妈妈只能辍学踩缝纫机赚钱供弟弟读书，结婚后做一辈子家庭主妇。她的外婆就更不用说了，几乎一生都是为身边的男性而活。金智英虽然家庭状况不错，可还是从小就要让着弟弟，什么好东西都要弟弟先用。

这些家族记忆都会传到金智英的身上，所以当她成为母亲时，这种无意识中的冲突和现实的压力让她崩溃了。影片中金智英有一段台词，她说，“我觉得我周围有着一圈的墙，我想闯过去，闯过去我就好了。”

她的这堵墙，是祖祖辈辈女性压抑着的委屈的心，是祖祖辈辈家族女性被迫牺牲自己的命运。

作为两个孩子的母亲，影片中金智英带孩子的很多情景我都能感同身受：她情绪崩溃地冲丈夫大喊大叫，“孩子难道是我一个人的吗？”她坐在卫生间的马桶上，孩子在门外痛哭着叫妈妈，她自己也坐在马桶上痛哭......这些我都经历过，我理解那时的崩溃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那些说女性无病呻吟的人，不知道独自一人带孩子，有时真的没有时间吃饭上厕所的。

我生完第一个孩子，两个月后就去上班了，产假都没有休完。那时每天背着吸奶器和奶瓶到公司吸奶带回家，母乳要放冰箱，公司不可能单独给背奶妈妈准备一个冰箱。我只能放在大家放饭盒的冰箱里，每次小心翼翼地放在不起眼的角落，但是还是会有同事看到，我清楚地记得一位同事一脸嫌弃的神情。那时我真的脸红觉得害臊得慌，心中很难过。

孩子从小交给老人带，我整天飞这飞那，好像一转眼孩子就大了。我觉得很愧疚，没有好好陪孩子成长。到生老二时，我辞职在家当了一年多的全职妈妈，我觉得我一定要好好在家母乳喂养，好好陪她。

可是带孩子的一天又一天，我心底越来越慌。带着孩子在小区晒太阳，别的人问一句你不用上班啊？我的心底就会掠过慌乱，仿佛自己是一个没有本事的只能在家带孩子的女人。那种纠结，真的让人难受。加上害怕脱轨太长时间不能融入社会，我又匆忙出去工作了。

我自认为是一个坚强的人，很少流泪，很少有脆弱的时候。十几岁外出求学，火车上站十七八个小时，双腿浮肿，我没有流眼泪。工作时半夜在东北城市下飞机，打不到车，在天寒地冻的雪地里冻到脚都没知觉时，我没有哭过。

我可以一个人，用一把螺丝刀，在没有任何人的帮助下拆卸一个高低床。那床板，我用我的头和肩膀，一点点扛下来。在亲人朋友的眼中，我是一个妥妥的女汉子。可是在养育孩子的过程中，我真的痛哭过很多次，崩溃过很多次。

记得有一次，大女儿在幼儿园被传染甲流，半夜11点钟突然烧到四十几度，浑身打摆子。我和外婆带着她到儿童医院，一直排队到凌晨四点才轮到我们，等打完针回家已经早上了。我印象深刻，那天我还有一场考试。一夜没睡的我把车开到考场外面，睡了一个多小时后进考场。考完出来，我筋疲力尽，疲惫不堪，大滴大滴的眼泪砸在方向盘上，完全控制不住，疲惫、难过、愤怒，通通都有。

先生那天出差在外，家中我的母亲也一夜没休息，我哭完了赶快回家，因为还有病中的孩子要照顾。

随着二宝的出生，家庭事务几何倍增长。公婆过来帮忙，家中事务越发忙乱，时时刻刻考验着一个女人的体力，精力，情商和智商。

有一天，大女儿花了将近五个小时的时间，还是没有完成作业，崩溃的我在狠狠教训完大女儿后躲进了卫生间，想先去洗个澡，让自己冷静冷静。结果小女儿在卫生间门口哭着要妈妈，那时的我感觉很烦躁不想开门，想让客厅的爸爸过来哄她。也许是爸爸哄不好，小女儿不要他，坐在地上哭得嗓子都哑了。

我裹着浴巾出来，歇斯底里地朝先生喊，“孩子难道是我一个人的吗？”

和金智英在电影中的歇斯底里一模一样。我甚至崩溃到浴巾掉在了地上都不知道。那时的我感觉自己已经没有灵魂了，我冲着先生喊叫，哭诉，狼狈不堪。

我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把一个曾经那么坚强的自己变成了这样。

其实现代社会对女性的包容比以前进步了很多，男性也越来越有意识去体谅女性。包括我的先生，他后来也诚恳地向我道歉，并在行动上努力改进。

可我还是会时不时地，陷入焦虑低落和不平衡的情绪中。

我不否认孩子带给我的惊喜和乐趣也非常多。让我常常感慨生命的神奇。他们纯真的童言童语常常让我忍俊不禁。

记得有一次带孩子去呼伦贝尔草原，在海拉尔火车站下车时，看到一个几十米高的大烟囱冒着白烟。大女儿大喊一句，妈妈你看，那个是什么？是用来做云彩的吗？

我很惊喜，孩子的世界真的好奇妙。

这两天，三岁的小女儿开小卡丁车开得像模像样，我也很惊喜，想起了自己在卡丁车赛道上风驰电掣的感觉，虽然两个孩子出生后，我已经再也没有进入卡丁车赛道了。我觉得孩子可能遗传了我对车辆驾驭的能力，我有一点小小的骄傲。

我想很多的妈妈都会有着相似的经历。现代女性不是只有妈妈这一个角色，希望社会对女性能有更多角度的解读。对女性能够宽容些，看到那些歇斯底里的母亲，看到那些狼狈的妈妈们，不轻易就认为她们脆弱，不够强大。

因为我们不知道她们正在承担和经历着些什么。

也许我们也都承载着祖辈留下的无意识，生命一层一层的叠加，社会环境的转变，让祖辈沉淀在我们生命中的历史和现代赋予我们的责任，在我们的身体里冲撞，对抗和融合。

我们会迷茫、疲惫、不知所措。

可我们也在学习，在努力。

因为我们是妈妈。

我也希望，我们社会方方面面能够为母婴提供更多的方便。我记得有一次，我独自一人带6个月的宝宝坐两个小时的火车去看望朋友，背着孩子上卫生间时，我非常尴尬，因为没有地方安置6个月的小婴儿。她又不会站着，可是我的背带不解开，没办法解开裤子啊。

最后我只能回到座位上，把背带先解开，再回到卫生间，一手抱着孩子，一手解决问题。后来，我在高铁上看到卫生间里有那种可以放置婴儿的操作台，一下子觉得好安慰，希望以后的妈妈们，都不需要再遇到我那种尴尬了。

我们国家地域辽阔，在一些不太发达的地方，也许还没有带母婴室的商场，没有带放置婴儿操作台的卫生间。如果你碰到一位妈妈正在角落里给自己的孩子喂奶，请不要嘲笑她，请理解一位母亲的难处。当你看到一位母亲崩溃的新闻，也别急着在下面留言说现在的女性多脆弱甚至谩骂，请你保持一颗善良宽容的心。

有缘看到这篇文章的妈妈们，在你们筋疲力尽行将崩溃时，希望你们知道你们并不孤独。不是你脆弱，不是你不够坚强。不要自责，不要怀疑自己。允许自己崩溃，接受自己脆弱的时刻，将自己特定情形下的脆弱和真实的自己都接受下来。因为这些反应，都是再真实不过的正常人的反应。

这些天社会新闻中，小可馨跳楼事件，女童被性侵事件，中考高考顶替事件，还有各种各样儿童被残害的事件，一件一件都在冲击着妈妈们的神经。

一个母亲，要有多么强大，才能面对琐碎的日常和残酷的现实。

我们愤怒，我们发声，我们都在一边打碎一边重建着信念。

让我们看到希望吧，让我们看到坏人受到应有的惩罚。

让我们看到，我们和我们的孩子处在一个安全的环境里。

我们愿用每一寸血肉之躯为孩子去构建一个公平，公正，安全的社会。

我们无路可退，也不会退，因为，我们是妈妈！

【作者简介】若湘：老家湖南。坐标上海。八零后，两个稚子的母亲。职业会计师。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方方日记读者及接力者。一枚园地耕耘者。

编者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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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编辑：一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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