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像公司CEO自述③：风口急转，我每晚都焦虑在破产的边缘
因前两篇自述而遭受争议的偶像公司CEO，最近一个月都在频繁开会，除了常规业务的，还有投资人的、基金公司的、合伙人的。
“你这么忙碌，是不是事业开始腾飞？”
“还腾飞，我都快破产了！”
某一日晚上9点多，刚跟投资人开完视频会议的他，紧接着就接起了娱理工作室的电话，嗓子干哑。细问之下，他的公司虽不至于立马破产这么严重，但因疫情原因，今年第一季度，艺人经纪这块的业务基本没收入，加上去年跟投资人对赌业绩没完成，现在压力山大。
目光所及之内，这位CEO今年上半年都不指望艺人经纪能有收入，而下半年的情况也跟所有其它影视行业工种一样，悬而未定。风雨飘摇中，计划已久的互联网平台业务已经开始启动，因为资金紧张，此前他还砍掉了公司的MCN业务。
从一级市场到行业环境，还有人的普遍心理，处处都充满着对未来和现状的担忧，现金为王成为最理性的选择。一位投资人跟他说，“五年之内最好的投资就是不投资”，他自己的资金要在不同业务之间辗转腾挪，稍有不慎，就会连盘崩坏。
截图自微博
创业六年，跟很多人一样，今年是这位CEO最艰难的一年。现状如此，不得不绝地求生，以下为他的自述。
收入突然归零
这是我第三次创业，前两次都安全退出，没亏。现在运营的新公司是2019年年中成立的，产生可观的收入是在第四季度，收入来源分为两块，一个是某社交平台上的MCN业务，一个就是艺人经纪业务。
MCN业务来源于我们一个商务总监手上有广告客户，只要按照客户的需求去找KOL就行了。这块很简单，但很消耗人。符合要求的网红，我们签过来，每个月打底给1000块，也就是意思意思，但我们得给她们提供稳定的客源，一个月最少能发两单。
做资源腾挪，没什么技术含量，我们试过跟其他合作伙伴共享网红资源，也试过自己签专门的网红，结果毛利率没啥差别。MCN这块最后就是收入能有几百万，但公司纯利只有几万。
今年1月，疫情来了，品牌方削减开支，网红带货投入影响非常大，整个1月和2月，我们MCN的收入就突然归零了。本来MCN这块的回报率就很低，转型方向我们也没想好，3月就直接砍掉了，原来配置的工作人员就全部调到了艺人经纪这里，为艺人服务。
艺人经纪业务也没好到哪去，因为疫情原因，今年一季度到现在，也没接到过品牌方的合作，B端收入同样为零。但艺人经纪毕竟是主营业务，现在是亏损着也要扛下来。
综艺节目《我和我的经纪人》朱亚文表情包
艺人经纪业务正式运营也是从去年第四季度开始的，主要分两块，一个是公司签的全约艺人，一个是代理其他艺人的部分商务约。全约是两个男艺人，代理有十几个。我看了公司2019年的财报，代理业务是不赚钱的，全约这块，去年第四季度收入差不多是200万，净亏损90万。
运营艺人经纪的公司，股权全部属于一个自然人投资人，我们创始团队有业绩承诺，完成后可以换回股权，承诺首先就是2019年不亏损。但现在已经亏损了，补救措施就是我们要在2020年原先承诺的业绩外，再把2019年亏的补上。
可谁想到2020年一开年就遭遇疫情，所有业务都停滞了。2020年承诺的业绩应该也是完不成了。投资人怎么想，未来业务怎么发展，业绩指标怎么定，这都需要重新计划。
投资人名下资产不少，国内国外都有。疫情现在是国内控制的好，国外的数字还在暴涨，这种全球性的恐慌，影响最大的其实是有钱人，他们如果配置美股和相关基金的话，怎么着资产得缩水一半了。我们这个投资人，他的不确定性风险挺大。
截图自微博
2018、2019年一级市场也就是基金公司，出现了流动性短缺，没钱了。经济不好，娱乐行业的公司很难融到钱，大部分偶像公司融资停滞在2018年年中前后。我们这个投资人，去年进来的时候就跟我说，“未来5年最好的投资就是不投资。”
投资人本身对国内经济不看好，但他自己对偶像行业有兴趣，就试试，艺人经纪事务他参与的也挺多。但谁都不能容忍持续亏损啊，疫情虽然是不可抗力，但投资人的意志我们无法左右，能谈成什么样也不好说。
我已经跟他开过好几次会了，都在谈怎么做收入，艺人怎么转型，大家都很焦虑。
去年第四季度，我们的艺人业务刚起步，很多人找过来合作，本以为是开始，没想到是巅峰。
现在回过头来看去年的热闹，感觉就像虚假繁荣。那时电影、综艺、商业宣传片都有人找过来谈2020年的合作，但现在没有一个成的。
综艺节目《我和我的经纪人》张雨绮表情包
电影是院线电影，一群偶像当主演，包括我们的（艺人），已经备案了，本来今年2月准备开拍，现在已经完全没影了。我觉得应该不会拍了，这一两年内拍院线电影的风险太大了，当前的问题是没法开机，后面的问题是没地方播出（上映），这一年有多少积压电影都在抢下半年的档期，新电影只能往后排，明年这时候都不一定能排到。
综艺找过来的，今年我们也去面了，但挑人的机制不一样了，他们要求已经有流量的成熟训练生，唱跳、外形必须达到90分的水平，他们更偏好之前没露过面的素人。你能明显感觉到节目组对现有训练生的热情降低了。
新加坡的嘉佩乐酒店本来跟我们谈好了做一档环球自制综艺，现在连国门都难出去，还怎么做？也没信儿了。
艺人经纪这块，不止是商务没了，还多了沉没成本。原来在跟合作方谈合作的时候，都是处于定下来的状态，我们已经开始投入成本运作了。像电影，已经给俩艺人请老师，报班上表演课了，挺贵的，现在看都打了水漂。
去年我们跟品牌方的合作，都是去秀场或者典礼给奢侈品牌站台。当时从公司管理层到艺人，都把格调装得满满的，二三四线品牌找过来直接拒了，直播带货什么的根本没想过，艺人也不愿意去挣粉丝的钱。
现在所有人都很着急，人在快饿死的时候，还谈什么吃饭的姿势，艺人的思想工作都不用你去做，只要有活来，直接上，我们都积极主动地找直播公会拜山头了。年后到现在就接了几场直播带货，零零散散赚点钱。
综艺节目《我和我的经纪人》朱亚文表情包
现在的处境跟去年的规划对比，是天壤之别。
去年签这俩全约艺人的时候，我对他们的预期是半年内做到商务Cover掉成本，现在来看不可能了，只能继续投入，至于投入到什么时候，我很焦虑，不能去理性思考。他俩是我看上并且签过来的，也一直培养着，沉没成本越多就越难放手，我应该会撑到坚持不下去的那天。
艺人经纪这块，投资人的意志是我现在最担忧的事，他投进来的时候我们就承诺过不会让他亏钱。如果他不干了，我们的全部投入和努力都要归零。
影响是连带的，投资人撤了，现在融资就别想了。对于我来说，艺人经纪这块，自己这么的多年创业经验和人脉资源都在这里面，一时之间是放不了手的。如果想接下这俩艺人，或者重新再签两个差不多的，我得自己出钱，按半年算，小100万打底。
对于一个创业者来说，个人拿出100万现金是挺困难的，心态上也不好受，因为你不知道前面的路在哪里，大环境不好的话，这就是个无底洞。就像在一抹黑的路上走啊走，你被设定了往前走，不能停，什么时候见到光不知道，麻木且被折磨。
图源网络
绝地求生的新业务
对未来的焦虑，最近因为挖到了一个人，才有所缓解。
我一直在研究韩国的偶像工业，向成熟的模式学习，是通往成功的捷径。
2018年SM集团做了个叫Lysn的软件，功能是粉丝认证和粉丝管理，就是他们把赚粉丝钱的这项业务规模化且都装在了Lysn里。我看SM集团的财报，粉丝贡献占比40%。
我们国内的偶像公司，你把他们任何一家财报拉出来，收入都是商务、片酬、音乐版权这几项B端收入，几乎没有C端粉丝的贡献。而粉丝每年为偶像集资应援的几千万、上亿的钱，都被粉头和平台赚去了，跟偶像公司一点关系都没有。
国内粉丝的消费能力很强，遗憾的是这块蛋糕偶像公司却没去分，像Owhat和爱豆这样这样的集资平台，也几乎都是粉头在搞，还是跟偶像公司没关系。
我想把偶像跟粉丝之间的关系直接建立起来，有这想法一年了，想要做个为此服务的互联网平台。今年有个我很佩服的技术大牛回到上海，大概三个月的时间，我一直在挖他做我们另外一家公司的CTO，这家公司现在专门做我规划的这个互联网平台，最近终于敲下他了。
B端收入是国内偶像公司最大头的收入，各家艺人都在争，头部效应也越来越明显，就是最顶级的那几个吃掉大部分红利。疫情来了，品牌投放缩减，首先缩的就是腰部及以下的艺人，我们运营非头部艺人的公司，就感觉再难挣到B端钱，这个艰难的时期还要持续多久，我们也没底。
追星APP——Owhat、爱豆标识
风口对于我们来说已经变了，必须考虑去挣C端粉丝的钱。
准备做这项业务的公司，之前融资过一轮，投的是一家基金公司，最近为了启动新业务，准备再融一轮。基金公司投资的逻辑是看好你一个团队，就相信你这个团队做的事，具体事务他也不参与，跟个人投资者相比，决策风险低很多，我们不用担心他们会撤资。
我现在全部的钱都准备用来跟基金公司投我们公司的二轮融资，因为我非常看好C端业务。现在最让我忧虑的就是艺人经纪公司那块，如果这时候投资人撤出，我就得考虑自己接手，或者另签，准备做的连接偶像跟粉丝的平台也需要自己的艺人做先锋。
两边业务要同时保证运转，但如果两边都要用钱的话，我一个人扛会喘不过气，腾挪不好我就破产了。
后续业务重点放在了做偶像跟粉丝连接的这个新产品上，搭建好技术团队后，从开发到投入使用应该在3个月到半年的样子。
实现的功能大概是这样的：
先是邀请偶像公司入驻，我们跟公司联合起来搞粉丝认证，再把粉丝吸引进来，认证为某某艺人的粉丝，这是一种身份象征，当然认证需要粉丝按年交会员费。
粉丝认证完成后就是粉丝管理，像艺人发歌、卖相册和其它周边，都可以是偶像公司自己做。粉丝的心意和集资数额可以直达偶像，对应的则是偶像可以给出直接的反馈，比如可以给每个粉丝专属定制产品，视频连线表示感谢。
现在偶像的周边产品，要么是没得到艺人授权的粉头在做，要么是第三方公司一次性买断一些形象授权在做。前者跟艺人没一点关系，后者艺人和公司赚的有限。如果粉丝花钱的行为能跟偶像直接关联，那么艺人自己和公司可以赚得更多，粉丝得到的回馈也将更好。
微博搜索“饭制周边”所得结果页面（部分），与本文无关，仅为展示。
我们的收入则来自于收粉丝认证和粉丝管理的佣金。
以前我们做过调查，一个偶像的核心粉丝（愿意付费人群），每年在应援上的投入至少是1000块，这个偶像有多少个核心粉，他一年就能挣到1000*人数的钱。现在的顶流，每年B端收入有大几千万、上亿，而粉丝应援这块不会比B端少，并且这两块收入完全不重叠。
挣粉丝钱这个模式在韩国是跑通了的，我们只是做了个中国版。这种运作思路一点都不难，之所以国内现在没人做，主要是大家在现有模式下过得太滋润了，公司靠B端收入，集资平台靠收粉头集资的佣金，没想着去做连接。
去年我主动找过Owhat和爱豆，提出过做偶像跟粉丝之间连接的功能，但都被他们拒了。这事做起来没什么门槛，就是看个人的认知水平了，我一直有这个想法，但也是在被疫情打击很严重的基础上，才不得不求变，绝地求生。
王一博三里屯活动现场的粉丝们。与本文无关，仅为展示粉丝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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