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和泪|散韭之痛 平台之罪 监管之困
京城的雨水,今年显得特别丰沛。
戊戌财富保卫战,互金乱,跑路忙。千家清盘,无处话凄凉。纵使击鼓传昙花,皆空幻,坟头霜。夜来托梦急奔走,立案繁,追偿难。若知返,戒贪念,万人泪千行。料得年年断肠处,所有钱,存银行。
散韭之痛
前几天,小表弟在微信上留言“姐,能借点钱给我么。没钱交房租了……”
“你工作一年,还不能周转房租吗?”小表弟并不是乱花钱的年轻人,虽然刚毕业一年多,但工资每月都能存下来点钱。
“我买了上家单位的理财,结果几万块都逾期了”小表弟发了个哭脸。
表弟的前东家不是草根起家的P2P,管理团队来自上市公司,而且是做权益类产品出身,公司拥有基金销售牌照,母公司还受到了行业内独角兽XX金服的股权投资。
他投的这款产品是前东家平台推荐的一款金交所产品,融资人通过东北某金交中心发行的定融计划,底层借款人是央企子公司,由央企进行担保到期兑付。认购人同时成为该金交中心的会员。
给到投资人的收益并不高,起投门槛10000元,3个月,6.6%。
小表弟工作第一年辛苦攒下来的积蓄,就这么交代了。
展期正逐步蔓延到国企背景、上市公司背景的互金、私募基金。
投资人群里,有人晒出奥马电器实际控制人赵国栋的留言,钱包生活展期;而钱包生活是奥马电器旗下,专为餐饮等中小商户进行供应链金融提供资金的资金端。
对于旁观客来说,这一场财富血洗可能只是茶余饭后的谈资,家庭理财教育的素材,最多说上几句“怒其不慎,痛其不智,哀其不幸”,也就抛之脑后,但对于千万普通投资者而言,一切都如黄粱梦醒,化为泡影。
当投资者教育从纸面合同走上城市街头,呐喊成为宣泄戾气和怨气的情绪出口。每一个人穷尽自己的时间、精力、资源,想办法找到一丝挽回损失的可能性,堵马路拉条幅者有之,人肉幕后老板蹲守者有之,秉承谁大找谁托管行/电商门前静坐示威者有之。
殊不知世界的路就是一个坑接一个坑的。
就连维权这条路上都荆棘密布,有收费入群、众筹追偿的二次收割套路,有律师号称清盘可以包干,预期可以谈判,负责人进去了也可以操作,在外面也可以逍遥。
某个行业一旦被一些害群之马“做坏做烂”,民众质疑丛生、信任消磨殆尽。正如红黄蓝之于幼教,长生之于疫苗,大面积爆雷之于P2P。百亿级平台纷纷倒掉之后也许是千亿平台量级的垮塌,也许是打破刚兑的开始,也许是财富重新分配的开始。
平台之罪
由于支付成本高、平台获客难,大部分缺乏大数据风控能力,导致行业出现虚假标的、平台自融、搭资金池、期限错配;在现有的P2P商业模式和监管边界下,平台自融变成了一种考验人性的道路选择;且平台偏离信息中介定位、依靠新投资人来补偿旧投资人的庞氏骗局普遍存在。
试问,下金蛋的母鸡谁不想要呢?
累计四千多家P2P平台的提现困难、清盘退出、投案自首、爆雷跑路的风暴中,行业洗牌从发酵走向加速,从分化走向团灭,连锁反应如多米诺骨牌一般渐次倒下。
创投圈,极路由创始人发表公开信称,受合作伙伴i财富因“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立案影响,用户/经销商大量退货,核心渠道京东下架0元购类产品,公司本来就不宽裕的现金流断裂,面临危机。
顺X资本投资的草X投资7月31日被曝项目逾期,此前火热宣传的“上市系”、“国资系”、“风投系”平台如今危在旦夕,顺X资本的官方网站也悄然将草X投资从自己的互联网金融板块剔除。
零售圈,邻家便利店总部向供应商发出告知函,称公司将于8月1日起停止总部各项业务,并陆续关闭了北京全部168家门店,起因是公司唯一出资方善林金融被上海警方调查,导致公司基本户与一般户被冻结。
私募圈,意隆财富的失联和阜兴集团的浮出水面,背后4家私募基金管理人的实际控制人失联,共计157只产品,近万名投资人遭波及。无独有偶,善林金融等部分爆雷的P2P平台背后也出现了备案股权私募的身影。
上市公司圈,多家与P2P传出绯闻的上市公司忙不迭公告撇清,*ST天马称,已将互金平台“钱满仓”公司股权按原对价转回星河世界;诺德股份称,2015年入股“壹佰金融”的股权已转让给前海巨淘;天富能源和珈伟股份先后澄清未以任何形式P2P平台“投之家”的投资运营。
互金热潮终于从一时风光的神坛跌落,变成人人避之不及的灾祸。
监管之困
不抓是老板的麻烦,抓了是监管的麻烦。
P2P行业作为普惠金融的重要分支,之前是高层站台鼓励的大方向,在地方金融办眼皮子底下放任自流、似管非管的发展了相当长时间,而地方金融监管的掣肘在于,监管办法相对滞后、监管职责不太明确,队伍编制紧张,缺乏执法权。
监管不出手的背后,有漠视投诉懒政怠政的成分,也不乏担心提前干预导致大面积挤兑的考量,监管强压之下,备案规则迟迟未出,规范平台与诈骗平台良莠不齐,行业整合剧烈震动,散韭本金灰飞烟灭。
行业巨震的清洗之后,监管终于要归位了。
上海、深圳组织P2P高管参观监狱,“一着不慎,这个铁窗方寸,就是你的归宿。”
上海、杭州等多个重点城市频发警情通报,“天涯海角,有逃必追”,跨境抓捕嫌疑人进行时。
银保监会打黑除恶专项行动,剑指校园贷、现金贷、“非法集资”“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等违规放贷、非法集资、暴力催收现象。
最高院司法解释,明确上海金融法院对各类金融案件(含私募、互金等新兴领域)的管辖权,领到了尚方宝剑,金融案件的属地处理更加游刃有余。
翘首以盼的187条网贷行业备案验收细则拟推出,P2P平台或将分为合规、整改、兼并、清退四大类,前两者纳入规范,后两者有序退出。
互金整治办打击逃废债,P2P借款人恶意欠款纳入征信,并要求各地上报恶意逃废债借款人名单。
遥望大洋彼岸,昔日带头大哥LENDINGCLUB与美国多家网贷平台陷入连年亏损的困局。
LC最新财报显示,2018年第一季度亏损3118万美元,第二季度亏损达6080万美元;股价跌至4.05美元/股,市值不足17亿美元,2014年上市巅峰时期的百亿市值已是昨日黄花。
若行业整顿之后,星火尚存,则走向头部平台垄断、回归信息中介本源、收益下降至合理区间,作为普惠金融的补充投资途径,亦有其存在的价值。
怕只怕,大量赎回不复投,平台资金净流出,借款人恶意逃废债务,坐等爆雷不用还。
肺腑之言
寻瑕在投资人群里访谈了几位资深的互金老司机,TA们从2012年入场,到现在,大大小小投资了几十个平台,有的是浅尝辄止,有的短期大额重仓,有的持续复投,至今尚未踩雷。
但不踩雷的记录,谁也不知道,还能保持多久。
大家甄别互联网金融平台投不投,有几个公认的标准:
1 看发起股东:发起股东一定要有金融从业背景、产业背景
2 看资产端:资产端要真实、避免集团内关联融资;优先看小而分散
3 借款的信息披露:定向委托投资等不披露底层的要致电客服,最好是一一对应的借贷关系
4 是否有其他增信措施:最好是金融机构进行增信、回购等;担保公司要看是否有担保能力,是否关联
5 资产团队:最好能查到资产团队的负责人,做什么业务出身,有什么行业背景
远离有这些迹象的平台:
1 老板朋友圈晒各种合影、各种论坛,高大上的
2 天天赞助公益、请大V、明星站台的
3 网剧/土综频繁打广告、返利满天飞的
4 奖杯拿了一柜子,各种国际奖项等
5 强调自己的政府背景,称“上面有人”的
6 底层投向不披露、语焉不详的
但是知易行难,回顾大家投过的平台,也并没有完全执行上述筛选标准,以下为老司机们的亲身经历,不推不吹不黑。
联璧金融:为了一个路由器,差点赔了几万块
年初家里缺个路由器,正好地铁上全是斐迅“信号强到没有墙”的广告,0元购薅了一个,开始了在联璧金融的“投资”之路。幸好4月份听内部人说他们在裁员,果断下车,现在那个投资人群里已经满是哀嚎“老顾被抓了,钱彻底泡汤了......”
唐小僧:熟人推荐,抹不开面儿
2017年1月,跟某位共事过的朋友聊天,他跳槽去了唐小僧,并推荐说现在投资可以享受当月新人奖励。一来对朋友的工作支持,二来当时收益确实很高。投了3笔产品,投完就忘了,直到2018年6月,唐小僧暴雷。才想起来曾经投过它。
幸运的是2018年1月,有一笔新浪支付的到款,金额和在唐小僧的本金正好能对上。
暴风金融:7%+1%的活期
知道暴风金融,是被暴风的7%活期吸引,T+1起息,提现5万以内,T+0到账;当时有一笔理财到账,最多时候,放了7位数。
2018年,听闻暴风金融没有着手准备备案事宜、且负责资产的团队,均离职另谋去处。果断从暴风金融撤出。
再后来,在暴风金融投资人群里看到客服跟投资人互怼,已是互金平台雷声轰隆。
当P2P变成了骗中骗,胆子更大、更贪心的人投入了行情汹涌的加密数字货币市场,一些专注于加密数字货币二级市场的量化基金承接了来自P2P平台的资金,韭菜没了,大佬慌了,恐慌性暴跌再现。
新一轮收割的主战场,会不会是下一个监管重锤的修罗场?
古往今来,这趟叫做社会的列车,每一次的加速和转向,都有人被抛弃、甩离、碾压,所谓的进步就是,留在车上的人,参透了商业规则和金融血腥,洞悉人性贪婪和世间冷暖,越来越冷漠克制,越来越理性决绝。
正如从早高峰就开始忙碌的街道,被雨水冲刷之后,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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