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回忆】知青开会（陈志强）

2017-09-11 作者：陈志强 知青情缘

连队知青除了每天无休止的劳动外，还经常要开大大小小的会议。每周日的晚上，晚饭后都要开班务会，会上每个人都必须发言。先由班排长总结一周来的劳动工作情况，然后知青依次谈自己一周来的工作表现，着重谈个人的不足之处。实际上每个人谈自己时都是轻描淡写的。

逢天下雨无法上工地劳动，全连就集合在大草棚会场，听指导员作报告，大到国际国内形势，小到连队知青的思想状况，劳动纪律。如果天不下雨通知开会，就必然有大事发生了，那时是一切都要让位于政治。比如传达9.13林彪出逃事件，及以后的批林批孔运动。指导员作完报告后，知青们回到宿舍以班为单位讨论会议的精神。逢雨天就在宿舍开会，逢晴天班务会就移到操场上，各班在操场上各占一个位置，直到今天我还怀念当年在操场上开会时的情景，全班很认真很严肃地讨论发言，在当年政治化的气氛下，没人敢嬉皮笑脸的。

开班务会时，发言的人照例要先背上一段毛主席语录。有一次在30人的后勤排务会上，轮到我发言，照例我要先背上一段伟人的语录：“最高指示，大海航行靠舵手，干革命靠毛泽东思想。”话出口后我自己也惊呆了，我怎么将林彪的语录当成毛主席的最高指示了。林彪当时是个阴谋谋害毛主席的大坏蛋啊。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惊呆了，会场一片寂静，那天后勤排是在操场上坐在小板凳围成一个圈开会。天上皎洁的月光洒落在操场上，而我却恨不得月亮立时钻到云层里，恨不得在黑暗中有个洞让我钻进去。那天连队马副指导员也列席了后勤排的会议。这个马副指导员平时是经常喜欢捉弄我的，但这天他也知道我是口误，他好像没有听见我说错话似的，对着大家说，下面一个继续发言。一场政治危机过去了，没有人趁机落井下石，上来痛打落水狗。以后我对马副指导员的印象也大为改观。

逢到全连开会需要知青发言时，事先连队领导会打招呼，让要求发言的人有所准备。一天晚上全连又集中在大草棚会场开批判林彪叛党叛国的罪行批判会。我在白天已写好了发言稿，发言稿里引用了大段的马克思及列宁的话。那天晚上全连150人都整整齐齐地按照所在的班排席地而坐。指导员在主席台上就着昏黄的煤油灯开始作批判会的动员报告，当他结束了讲话后说，“下面请大家发言”时，我抢先第一个站起来发言，这是我第一次当众在会议上讲话，我的声音因为紧张有些抖，所谓发言就是读稿子，我很快读完了稿子坐下了，激动的心随着情绪的亢奋一直平静不下来，以致后面人的发言我都没有听进去。后来听同学告诉我，在我读稿子时，指导员一直看着我笑。那时候我正在积极争取入团，抢着第一个发言就是为了引起领导和大家的注意，表现出我的政治上的进步。从这次会议发言后，我的胆子也越来越大，开会时经常抢着发言。追求进步的同时也暴露出我的强烈的虚荣心。

也有活泼的时候，逢天下雨无法上工地，全连知青集中到连队的大草棚会场学唱革命歌曲。从18连调到13连任2排排长的浦东知青朱耀斌担任教歌老师。顺便提一下，这个朱耀斌确实有些唱歌天赋，回上海后现在又在上海浦东合唱团唱歌，这个合唱团在上海各区的合唱比赛中经常得大奖。这再一次验证了艺多不压身，多点本事在身上总是有用。

也曾被连队派出去开会。一次是参加西双版纳州的劳模会议，第一次到了州府允景洪，在会场不期而遇小学同学单玉珍，她是勐腊建设兵团六团的劳模代表，千里之外遇见同乡又是小学同乡，喜出望外自不待言。第二次是参加在景洪召开的公审大会，公审几个利用职权欺压强奸玩弄知青女性的兵团连队军队干部，清早各连队都派代表坐团部卡车到景洪会场。露天会场上坐满了各兵团各连队的知青代表。会场门口罕见地架了一挺机关枪，会场内外充满了紧张的气氛。主席台上读完告示后枪毙了一个姓贾的军队干部。会议结束后各连队知青代表又坐上卡车返回连队。第二天上午我又被要求到三营营部去传递会议情况。至今我还记得我在会场作传达报告描述会场时说的一句话：会场大门口有军人持枪守卫，地上架着一挺机枪，虎视眈眈地盯着进会场的每一个人。

最有戏剧性的是我在营部会议上的发言。1974年7月历时5年的水利二团挖渠引水工程胜利完工。水利兵团将要结束自己的历史使命就地解散，全团知青合并到国营农场。为了做好知青的思想转化工作，全营5个连队的所有班排长以上的知青干部都被集中到营部开会。这期间知青的思想非常混乱，没有人愿意到农场去，但又是那样的无奈和无助。我的心里也充满着失落、沮丧、愤懑、迷惘和绝望。以后要想出头更难了。坐在营部的大会场里，我脑子里梳理了一下头绪，反正是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了，要死也得死得硬气些，别让人看不起。台上营长做完动员报告后不停地说，哪位同志上来带个头表个态。我看了看周围的人，一个个地都低着头闷声不语。会场上只有营长的声音反复在回荡：“谁来说，谁来说”。我站起身来走到主席台上，大声说：“我表态，我带头到农场去。”接着又啰里啰嗦地表了一大通言不由衷的决心。有人带头事情就好办了，接着也上来几个班排长表态愿到农场去。

回到连队，接下来的几天里我也没有任何想头，全营都知道我要坚定的下到农场了。一天指导员悄悄地对我说，勐腊县政府准备从二团知青中抽一部分知青骨干充实到地方上去。他准备让我去，并要我不要对外面声张。而不知内情的连长还找到我问我对党的认识，想发展我入党呢。我思想上已做好了离开连队的准备，不想因入党而节外生枝。没多久我就离开连队到瑶区公社当小学教师了。几十年后有连队知青问我怎么舍得丢下5年来一直日夜相伴的同学和战友。我回答是我不走并不能改变他们的命运，而我走却有可能改变我的命运。人生中没有多少机会，是不是机会也必须去尝试了才知道。更何况我本来就不是一个安于现状的人。

5年的连队生活，10年的云南下乡生活，留给我许许多多的认知，历练和回忆。尽管在这个地方因年轻幼稚和不成熟而有过不少遗憾和过错，但就象大风吹过大雪下过一样，生活的痕迹终究会被久远的时间所覆盖所抹去。唯独记忆，将一直深深地留在脑海里，留在人们的心里。

2011年青浦区图书馆工作研讨会上作论文评述

2010年出席青浦区图书馆读书论坛会议时与上海知名青年女作家，赴新疆上海知青的女儿，《大城小恋》一书的作者腾肖澜合影

作者简介

作者陈志强

1969年12月从上海奉贤上山下乡到云南西双版纳勐腊县水利二团三营十三连。

1974年上调到勐腊县瑶区公社。先后在沙仁小学，老白寨小学，瑶区公社中学任教。

1979年调离云南瑶区，到安徽芜湖鲁港公社中学任教。

1983年调离安徽鲁港，到上海青浦图书馆直至2013年退休。

作者作品链接

【知青回忆】买菜的苦与乐（陈志强）

【知青回忆】难忘的南腊河（陈志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