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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丨严向群:团报少年之家

严向群 新三届 2019-06-16



作者简介

本文作者


严向群,曾用名陈创,山西财经学院贸易系78级。1982年分配到农业部工作。后供职北京二外旅游研究所、中青旅、中旅等单位。去年退休。                  

原题

经历篇之五:

团报少年之家


作者:严向群    

 

 

1969年4月15日,团中央全系统下干校,母亲还作为先遣队先行出发。我一时间成了无监护人的小学生。当然这种情况非常普遍,有的就随父母同时去了干校,比如高丹非、叶扬波。更多的是象我这样进入了一个新的群体:我从东交民巷小学转到团报附近的北门仓小学,进入团报临时组建的少年之家。


少年之家设在报社食堂的院内,环境虽然陌生,但有许多同龄人都是幼儿园的同班,比如高昕、张晓立、张向东等。当然也有许多新结识的上下班级的伙伴。比如柯小卫的哥哥和弟弟,小宝和小三。但那时好像小卫反倒没在。还有王斧、姜培、李虹、金小鹰等。当然对女生能记住的就不多了。后来看了马兰的回忆录,才知道她当年也在。但是张跃和张帆,印象比较深刻。张跃性格外向,像个男孩;张帆那时老爱和岳志洵打乒乓球。


当年的马兰


马兰的文章对此有极生动的描述:少年之家还有一个小乐(应为岳)叔叔,他经常和张越(应为张帆)打乒乓球,张越是我最好的朋友,她比我大,胸部十分丰满,打乒乓球时经常做出很威武的造型,小乐叔叔和她打球,我就是忠实的观众兼裁判,站在球台边一丝不苟地给他们记分,小乐叔叔是报社的印刷工人,属领导阶级,长着一对快乐的小虎牙,样子就不像工宣队里其他人那么吓人了。


岳张二人一来,就要把我们轰走。所以我们这些年龄小的就要在背后骂他们,甚至编排他们。但是岳志洵已是印刷厂青工,少年之家的管理者之一,谁也不敢惹他。当时女生都住在进大门左拐一侧向东的宿舍里。这排房子北侧第一间就是少年之家的“头”、报社印厂厂长殷明的居所。反倒是他的两个儿子没有进入少年之家,不知所踪。


打乒乓球是当时我们的主要体育活动,同龄人中只有高昕的球技出众,好像我们都打不过他。他的超人球技一直延续到我们从干校回来上高中,我始终是他的手下败将。高昕还有一个当时出众的绝技,就是用铅笔模仿小人书中的古装骑马战将,画得栩栩如生,让我钦佩不已。可不知为何他的这个天赋后来却没有得到发挥,或许就是动荡的年代,断送了他的画画天才。


殷明当时在我们眼中高大魁梧,威严异常。人送外号“老殷明”。当时他执掌着我们的经济大权,所有零花钱都要经过他发,每周好像只有一毛五分钱。所有其他开支,都要家长亲自给他写信,才能发放。记得当时大家玩口琴成风。我就专门写了封信要母亲批准,才最后拿到“专项资金”,买了个当时最流行的“回声口琴”。

回声口琴


2010年夏我再次见到殷明,他在院中蹒跚踱步,幼时高大威猛的印象已经对不上号了。此后没多久,他便作古,让我不免意外。


马兰:我们的家长叫殷明,原团报印刷厂厂长,其实他是个性格暴躁的人,只不过在一帮孩子面前,暴躁就变成了可爱东西,一次某男生从外面弄回来一只猫,引得大家兴奋不已,男生女生都围拢过去,这时殷明从办公室里出来了,扯着嗓子喊:站队,大家排好队!那时排队是经常的事,连父亲母亲这样的大人都经常排队,更不要说我们这些不喑世事的孩子了,大家站好一排,殷家长就来训话了,训话也是经常的事,大人被训通常是呵斥他们交代问题,我们却没有大人那么严重:没有历史也没有历史问题,往往只有“现行”,这回是有关猫的问题,殷大声说:你们知道吗?养猫是什么行为?是资产阶级的行为!不是无产阶级的行为!男的养猫是小姐,女的养猫是少爷!他大概气糊涂了,连男女都搞错了,我们大笑,人人笑得前仰后合,队伍也因此逶迤扭曲,像一条没有冻僵的蛇。)


我们先入住的是院子东南角的一个宿舍。这个宿舍当时十分拥挤,沿着墙摆满了床。好像都没有写作业的桌子。要写作业都要到食堂里去。当时李虹和张晓立有一次很有趣的笔战。张晓立挑衅地写下“李红”,李虹马上还以颜色,写下“张晓丽”。


张晓立当时有点鹤立鸡群的味道。一则他个子较高,好像当时比我还高。打起架来不管不顾。二则他经常语出惊人,什么《外国民歌二百首》,他能张口就来,而我们都是闻所未闻。其中“黄色”的有:“来吧,快来吧,我的玫瑰花儿,你快过来吧!姑娘们嫉妒你,因为你太美丽;如今我爱上了你,他们不乐意”。“婉约”的有:“再见吧妈妈别难过莫悲伤,祝福我们一路平安吧”。这些歌在当时都属禁唱,可张晓立才不管那些,这种不循规蹈矩的性格在后来既能把他带入铁窗,也能让他投身商海而不惊。


那时大家的零花钱都极少,张晓立就挖空心思打别人的主意。有一次我去他们班一个城根同学的家玩,把一个老式的锁不小心锁住了。那同学说没事。可事后张晓立却跟我说那是个很贵重的锁,要我赔。我也没多想,就赔了几毛钱。再后来,张晓立告诉我那是他苦思冥想多日的“绝招”。


这个宿舍的门对着食堂后厨过道的门。走进这个过道,左侧就是一排买饭的小窗口,右侧就是后厨。当时给我们做饭的大厨子是一个白胡子老头。据说他曾在宫里给皇家做过御膳,资历自然是非常了得。后来混熟了坐下来聊天,却只字不提宫里的事,想必是当时在文革中的缘故。


大厨子说每天做的一大盆鸡蛋汤,他只需放一个鸡蛋即可。这让在座的都惊呼:怎么可能?原来他是用一个鸡蛋再加淀粉和水调出一大碗备料,水开后再挥洒一番,自然真伪难辨。难怪那汤当年放在那里随意取用,从不限量。


大厨子还讲了许多下饭馆的窍门。其中一个记忆犹新:到餐馆千万不要点炸鱼或者红烧鱼,多为不新鲜的。最好就点清蒸鱼,是否新鲜,一眼即辨。他这套理论不知五十年后的今天是否还是适用?


两个敬祝之一


食堂的大门有两扇,绿油漆粉刷。两门之间有毛像,并有两个“敬祝”的标语。我们刚进入少年之家的时候,每天一大早还要“早请示”。正在睡眼惺忪时被拖起来,列队去手挥语录高喊两个“敬祝”。然后再回到宿舍,倒头便睡。后来有一天,说要取消这种极左的形式主义,我们那叫一个高兴啊:终于可以睡到自然醒啦!想来应该是暑假期间的“特大喜讯”了。


我们当年晚餐后的一个经常性的活动,就是穿过仓夹道,溜达到不远处的东直门去。那时城墙还在,城楼已经开始拆除,高高的城门成了个高土堆。我们就跑到上面去登高望远。当年高高的城墙已经夷为今天的二环路,梁思成为之痛彻筋骨,我们却对脚下的古建价值浑然不知。


少年之家后期流行起攒半导体,王斧成了这方面的大师。那时要把每周的零用钱攒起来买零件,可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每周一拿到那毛八分的就要拱手交到王斧的手上,买个磁棒,买点漆包线之类的。我的零配件好像就只攒到一根磁棒让王斧缠好了漆包线,就不知怎么和王斧闹翻了,从此再也互相不理。王斧从小就鬼点子多,人送外号“王狗头”,是从狗头军师演绎而来的。但他后来没上大学,一直在报社印刷厂工作,有点出乎我的意料。


我们应该是在1969年的四五月间转入北门仓小学的。这个一直被我认为是又小又破的学校,所在地还有典故呢——北门仓胡同,明朝属南居贤坊,称旧太仓北门。清朝属正白旗,称兴平仓。民国36年(1947年)称北门仓。此创建于元代,明、清两代扩建续用。1949年后沿称。1965年整顿地名时将何家口、东门仓并入,改称北门仓胡同。原北门仓9号有文殊菩萨庙,建于民国21年(1932年)。


我国历代对粮仓的设置非常重视,农村有义仓,为农民贮粮备荒;州县设常平仓,丰年时官府籴入,荒年平价粜出,调剂粮价。设在京都的官仓,除皇室消耗、宫员俸米、军卫食用外,遇有荒年,京仓也平粜,偶尔也放赈或设粥场救济贫民。北门仓就是著名的京通十三仓之一。


未拆毁的东直门


当年第一次入校,印象深刻。当时有我、张晓立、张向东等人。一进学校就感到气氛不对,几乎所有学生都对我们指指点点。甚至能听到说我们是“劳改犯”的子女。第一节下课后我们一碰头,都感到受了前所未有的奇耻大辱,决定集体逃学。


去哪呢?张向东说去他家,然后大家就奔三里屯方向而去。好像后来也没走到三里屯,在午餐时分还是回到了少年之家。这时候才知道学校早已通报了殷明和岳志洵等管理者,他们正焦急地到处找我们呢。


原来这北门仓的学生就是后来我们在六十一又碰到的那些城根子弟。人家三代赤贫,根正苗红。文革一来,翻身道情,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他们认为我们是“劳改犯子女”也没错,林立果不都说了吗:干部下放是变相劳改。本来风光无限的机关干部被赶到农村去,不是劳改又是什么呢?可这个称谓是我们当时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


后来殷明等肯定是与学校做了许多协调工作,我们才慢慢融入这个贫民学校。当时的阶级划分十分明确,敢和我接触的同班同学不多。只有一个家长在民航局工作的许宏和另一个已经叫不上名字的同学(日前在澳洲带团时猛然想起,叫荆朝燕,小个,名字和人都有点女气。从干校回来还和许宏去找过他,一起去了回动物园。家庭背景不详,但肯定与城根子弟不是一个阶层)过从甚密,直到干校回来还有联系。


有一次上书法课,我提前写完后没事就在桌面上随意划拉。事后被认为我写了“反动标语”,又被报到殷明处,好在他保护我们,几句话就把校方给打发了。但同时也提醒我要注意啦。


在那个小破学校里我们也就上了两个都是半拉子学期的课,对于老师同学都没有太深的印象。倒是在校园里挖防空洞的印象比较深。那时林彪的一号通令让京城草木皆兵,挖防空洞如大炼钢铁。学校里日夜加班,老师是主要劳动力。曾发生夜间老师从坑里往上铲土,学生往下跳脸部被铲伤的悲剧。我当时听了不寒而栗,因此记忆至今。


今日北门仓


在北门仓小学第二个学期没多久,林彪的一号通令就让我们开始要准备离京去干校了。即使小小的少年之家,也要分成好几批成行。我和高昕就不是一批走的。和我同行的只能记住个程亦庄,因为当时我俩淘气的有点出格,老被带队的老师点名批评。行前对我们最难的是打行李,报社还为此派了专人来帮助。所有箱子、行李都要用草绳缠绕,这对只是小学生的我们来说确实力不能及。箱子上都有毛语录,也是时代的烙印吧。        


还记得,我当时不知怎么对离京持挺灰暗的情绪。现在想来,一则是不知干校有那么好玩;二则是第一次远离京城,有点前途未卜的茫然吧。所以对少年之家的最后印象,就是一片混乱,行李都要拿到院子里由大人打包。


与几个大我几岁的学长挥手告别。其中有于之道的儿子于新林,绰号“鱼皮豆”。他是后期才进入少年之家的,但不知怎么与我关系极好,分手时还真是依依不舍。而李明春的儿子李虹显得有点慷他人之慨,把我的口琴未经我同意借给了金小雁,而金又经常不住少年之家,我都无处索要。


临走时真想把李虹的口琴拿走,李代桃僵,以牙还牙。但最后还是没下得去手,总感觉不能用不地道对付不地道,冤冤相报何时了。但此后那个口琴就再也没要回来,或许就因此断送了一个后来音乐家的辉煌前程?这是玩笑话,音乐天赋我是生来就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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