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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本文作者
王海军,1950年出生,1966年初中毕业。1968年从北京到内蒙古插队。1978年考入内蒙古师范大学中文系。毕业后,一直任中学语文教师。
原题
我们村的男知青
作者 | 王海军
这是我2011年写的博文。
读了关尔的博文《我们村的女知青》,很感亲切。好多事我们村里也发生过。
狗尿尿蘑菇打了个伞
我们四十四中去内蒙武川县插队共有40人,24男16女,分在一个大队三个村。我们村有14人,8男6女。40人中,二人结对下乡,又有二人喜结良缘,三女嫁与老乡。我们村14人,知青间一对未成。
当时,我们大多是初中生,16——19岁。一到村里,男生和女生之间、女生和女生之间、男生和男生之间,斗嘴、吵架、闹意见。分灶、和灶,和灶、分灶,闹了个不亦乐乎。好处是没有人哭、想家。老乡对男生的评价是:“狗尿尿蘑菇打了个伞,灰了个灰来粘了个粘(zan)”,“能吃不能干,走开就像那野鸡窜”。等到这些懵懂少男意识到女生是要“哄哄”的时候,为时已晚矣。把那些事慢慢写来,大概很有意思。
插队男同胞们的合影
现在,我们还常常聚会,最近一次聚了20人。上图是我们大队的部分男知青。我和一个朋友聊天时,提到一起插队的知青,我脱口而出:“我们可是生死哥们呀!”话一出口,我自己都吓了一跳。我好像才知道,自己是多么珍惜这段凝聚着我们青春的经历;是多么珍惜这些曾同甘共苦的哥们。
这一篇,就算是《序》吧。
我的玫瑰花你快过来吧
因为来自一个学校,大家彼此都认识,不认识也脸儿熟。火车、汽车、大马车,终于来到了村里。这时,我们已经发现,我们大队的男知青,整个一个动物园。你看:瞎马,柴驴,骡子,野驴,耗子,猫,猴,土鳖,花鸡,黑狗,带鱼。还有“鸡子儿”,不算动物?可更不是植物。这里,只有柴驴和带鱼是女生,其他都是男生。
到村里没几天,我们就对男生产生了很大的意见。用XXX的一句话说就是:一群小流氓。为什么说人家是小流氓呢?
原因1:抽烟、喝酒。至于几个人抽烟几个人喝酒,谁抽谁喝,我们也没兴趣去搞清楚。觉得还是像在学校里,抽烟喝酒是大逆不道的。
原因2:唱外国歌,大多是改编了的苏联歌曲。什么:红梅花儿开在我家锅炉旁,我就坐在锅炉旁,等着馒头凉。或者对着我们女生唱:来吧快来吧,我的玫瑰花你快过来吧!
原因3:他们爱串知青点,劳动不如我们卖力气。
还有,还有,实在想不出来了。现在看来,不仅不能算小流氓,简直是乖乖男了。其实,过了不久,我们也觉得我们村的男知青还可以。
刚到村里时,我们住在小学校的一排房子里。这一天晚上,或者说夜里,隔壁男生喝了酒,又说又唱热闹了起来。因为吵得我们睡不着觉,我们你一句我一句的嘟囔着表示不满。我们Z大姐是组长,人特别老实。只见她穿着裤衩、背心就冲出屋去,对着男生的窗户,结结巴巴的喊道:“你,你们要抽,抽风,到,到梁头抽去。”回答她的是摔酒瓶的声音,哈哈哈的笑声和更响亮的歌声。Z大姐气得直哆嗦,可总不成冲到人家屋里去?只好回来。我们其他几个女生就更没有办法了。
男女生之间的第一场大战,就这样以我们女生的失败而结束了。惹不起还躲不起吗?男女生之间又转为冷战。
别京娃能吃不能干活呀
我们下乡的第一年,是从大队粮站买国家供应粮。开始是队里派老侯给我们做饭。那时,只有冬天才有肉。好容易搞到点肉,老侯说给我们包饺子。那时县城里都没有酱油卖,老侯让我们跟老乡借个竹篓子去三十里外的县城买酱和醋。切肉时,他把肉皮都切上了。我们大叫:“切上皮怎么吃啊?”老侯说:“咋啦?皮不是肉?还能冒(扔)了?作蹋了?俺们窄(这)地方就窄(这样)。”这怪味饺子,我们谁也没少吃。
老侯说:“这些别(北)京娃娃,做上毬一点营生,咋这么能吃呢?”后来,老侯不给我们做饭了。我们自己做。记得有一次,队里死了头牛,我们分了点牛肉,就蒸包子吃。那么大的笼,已经蒸了两锅四屉,都被男生吃完了。Z组长说:“怎么这么能吃啊?我们还没吃呢。”B男大叫:我还没吃饱呢,我才吃了十三个。”
因为能吃,就觉得口粮有点不够。莜面特别经饱,我们只得多吃点莜面。我们吃莜面,都是用饸饹床轧饸饹。后来到老乡家吃了他们用手捏的莜面,觉得特别好吃。
这天不用出工,我们几个女生也想学学做莜面。可是我们刚学着做,估计一上午也做不够自己吃的,更别提做给男生吃了。于是,我们把和好的莜面分成14份,把男生的8份轧成饸饹,一份一份码在笼里。我们6个女生,每人分了一份面,兴致勃勃做了起来。把一小点莜面在光滑的石头面上推成小薄片,用手指捲成卷,把小卷立在蒸笼里。一个挨一个,连成一小片,像蜂窝。老乡叫它莜面窝窝。就是现在外面卖的莜面卷。也有叫莜面栲栳栳的。把莜面在案板上搓成条,叫莜面鱼鱼。用手一抹一个,像猫耳朵的叫刨渣渣。只有Y同学聪明能干,能学着推窝窝。其他人只能学着搓鱼鱼。人家村里的老娘娘、小媳妇,有的两个手一起上,能同时搓出8根又匀又细的鱼鱼来。我们搓一根还粗细不匀,老是断。捏了一上午,总算做完了。男生端着两个大笼到他们屋去蒸。听着忽嗒忽嗒的风箱声,我们都很兴奋,好期待呀。
风箱一直在响,G着急了:“怎么还不熟啊?”Z大姐宽厚的说:“可能炭不好,火上不来吧。”风箱声终于停了,年纪最小的X跳了起来,欢呼着冲向隔壁。我们都跟过去。一进屋,我们都傻眼了。只见屋里一个人也没有了,那么大两个笼空空的,一个莜面渣子也没有。窗台上、锅头上、炕上,七零八落的都是用过的碗筷、盘子。敢情他们轮流拉着风箱,吃完了所有的莜面,就溜之乎了。
Z气得连连说:“这些家伙,太不像话了,太不像话了!”G拿根树枝,使劲抽着空锅空笼。看那劲儿,男生如果这时出现,真敢抽他们。X都快哭了。好半天,忽然想起来我们还没吃饭呢。于是,Z组长发话,用平时舍不得吃的白面、素油,我们饱餐了一顿烙油饼。事后,男生反而怪我们只给自己做,不做给他们吃。还谴责我们吃了烙油饼。刚对他们有点好印象,这下又彻底变坏了。这一场男女生大战,还是我们女生输了。
拌嘴,折腾,没消停过
队里给我们盖的房盖好后,让男知青住了过去,女知青还在原处,分住两个屋。这下,我们就十分自然的提出了分灶。也没什么东西可分,只有我们养的一头猪。因为女生总比男生吃的少,所以说好了,猪由女生养着,养大后按人分肉。
我跟X、Y三人住一屋。Y长的挺漂亮,精明、能干,人缘也好。可当时我们对这些都视而不见,总是跟她过不去。一天,X跟我说:“Y做烙饼时总是一个一个做,给自己吃的多放油。”下次吃烙饼时,第一个,照例X吃了;第二个,我吃了;第三个,Y该吃了。只见X跳起来,一把抢过来说:“我还吃!”第四个,我抢了。第五个,X又抢了;第六个,我又抢了。每人三个烙饼下肚,我和X一溜烟跑出去,躲在房后,肚子都笑疼了。让Y爱放多少油就放多少油,爱怎么吃怎么吃去吧!我们经常磕磕绊绊,经常拌嘴。总是不消停。
G、P、Z三女住一个屋,就更不和谐了。她们之间吵嘴,还跟我们屋的吵。有一次,队里分了点牛肉,我们屋三人准备包饺子。G和Z都把自己分的肉拿来,说要跟我们一块吃。P把她那份肉拿到老乡家煮上,又到我们屋来转。琢磨着想让Z大姐匀两个给她吃。我们包完饺子,每人分了63个,还故意剩出10个。我们对Z说:你要是能把63个都吃了,这10个就归你,但是不能剩。结果,Z真把73个饺子都吃完了。我和G、X也把63个都吃了。Y把自己剩的饺子用饭盒装起来,说是晚上吃。P眼巴巴守了一上午,一个饺子也没捞着。前几天,我们知青聚会,我跟Z大姐提起这事,她说:“我不知道你们是不想让P吃,只是觉得七十几个饺子怎么啦,小菜一碟。”不过,女生间闹矛盾,今天这两人吵了,明天又好了,一起去跟别人吵。吵来吵去,不相上下。不像跟男生吵,总是我们失败。
听说,男生也分成好几个灶,也闹了不少矛盾。原以为分了灶,就不用跟男生生气了。
有一天一早,几个男生来说:粮站卖给每个知青3斤大米,他们要去买,给我们捎回来。我们给他们拿上钱和口袋,他们就去了。到了下午,还不见他们送米来,我们只好上门去要。
到了他们门口,我们对着屋里喊:“嘿!米呢?”只听屋里有隐隐约约的笑声,就是没人搭腔。我们来气了,又大声喊:“嘿!拿米来!”喊了好久,嗓子都喊疼了,也没人理。我们回去喝了口水,准备去继续战斗。可这次到他们屋门口一看,门已经锁了,我们的空米袋挂在门上,随风飘着。原以为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谁知还是山难改性难移。后来,我们又去粮站,粮站又卖给我们一份。
猪的故事
这一天中午,Y拌好了猪食,我们“啰、啰、啰”的叫了半天,也不见我们的猪来吃食。我们不会拔猪草,也不会想其他办法,猪瘦毛长,刺毛打旦的像个刺猬,养了没几个月,不过二尺长。我们的猪老是到别人家去抢食吃,所以,我们也没在意。
过了一会儿,一个老乡给我们送来几块猪肉,说是男知青把我们的猪给杀了,分给我们几块肉。听老乡说,他们是拿着棍子、绳子,骑着毛驴满梁头追猪的。至于是谁出的主意,谁骑的毛驴,怎么追的,怎么杀的。我们就不得而知了。这么精彩的镜头,只有我们村的男同胞才能补足了。
说到猪,还想起件事。A男不知怎么回事,一镰刀扔出去,把老H家的小猪劈得流出了肠子,死了。老H女人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又哭又嚎,老H也在一边凶巴巴的操决(骂)着,好像要打人。
我们哪见过这等阵势,一个个吓得气也不敢出。他们让A赔他们30元。30元,在当时够一大家人吃一个月的了。晚上,一个老乡悄悄对X说:“明天老H再来,你就骂他鬼子,他就老实了。第二天,老H和他媳妇又来了。X大叫:“臭鬼子,你想怎么的?”
这一下可捅了马蜂窝。老H一下变了脸,上去就踢了X一脚:“谁教你说的?”X说:“不就是日本鬼子吗?鬼子,鬼子,鬼子!”眼看X要吃亏,人们把他们拉开了。原来,此地有句谚语:“黄牛呵(黑)牛经(耕)坡地,娶不过媳妇搭伙计。”很多人都有伙计,有的人有很多伙计,处于半公开状态。鬼子相当于龟头,就是说他媳妇有很多伙计,这“鬼子”怎么能当面叫呢!X是才十六岁的姑娘,被人忽点上去叫人家鬼子,真是被老乡耍了。
老乡改口叫我们知识女人
分灶后,我们常到老乡家去钉锅(蹭饭),老乡对我们极热情。慢慢地就有了许多故事。这时,老乡不叫我们娃娃或知青了,叫我们“知识女人”。我们屋三人常去黑眼老汉家。中午吃了喝了就在他们家大炕上歇晌。
X,16岁,长得不算好看。可是她天真活泼,单纯可爱。她天生一副好嗓子,走到哪儿,银铃般的笑声、歌声就飞到哪儿。她跟黑眼家的二毛很玩得来。午休时,他们俩你抓我一把,我咯吱你一下,满炕打滚,能闹翻天。
晚上,队里在饲养院开评工会,大庭广众之下,X打闹一顿后,会枕着二毛的腿呼呼大睡。怎么看怎么像小孩玩过家家。我看,什么拥抱接吻之类的事,他们都没干。X是不懂,二毛是不敢。你说X什么都不懂?可有一次她忽然担忧地对我说:“村里姑娘18岁就都结婚了,你说黑眼家要是向我提婚我怎么办?”还没等我回答,她就自言自语地说:“反正我还有两年才18岁,管他的呢。”说着就又唱又跳的跑了。女知青和老乡好的逐渐多起来。
这时,也有村里的女孩喜欢男知青。你想,我们村男知青长得都挺帅的。每天洗脸、刷牙,总是干干净净的。又有文化,又见过世面。喜欢男知青的姑娘,大多是心高气傲,想改变自己命运的那种。所以,我们大队三个村,都时不时有大小故事发生。可是当时村里的姑娘出嫁,要三大件,要好多彩礼。她们的家长,怎能让摇钱树白白跟知青跑了?因此,他们之间的爱情大多被扼杀了。就连后营子为知青怀了孩子的姑娘,都被迫嫁于别人。只听说别的公社有个农村姑娘从家中偷出户口本,和北京知青结了婚。真令人佩服。
Z率先和村里的老虎结了婚。X家里是高干,把她调走了。我们剩下的4个女生和了灶。这时,男生也提出了和灶。排除了三个男生,我们五男4女和了灶。
很偶然,有一天只剩我和C男在家。早上C送来几个鸡蛋,嘿嘿一笑说:“今天改善改善伙食。”我做了烙油饼、炒鸡蛋。中午C一推门,我说:“饭在厨房呢。”C乖乖地去厨房一个人站着吃了饭。下午,一个老乡来串门。他神秘地问:“今个饭吃的好哇?”我奇怪地答:“好呀!”他神秘地一笑说:“小两口吃了些甚?”“什么?”“你不是C的媳妇吗?Y是A的,P是B的------。”原来,男知青在背后分了“媳妇”,我是分给C的。C不爱说话,我们无端的认为他蔫坏,认为所有的坏事都是他出的主意,谁想给他做媳妇。真是乱点鸳鸯谱。
看看他们的“媳妇”,我们村的女知青。还配得过他们吧?(缺Z大姐,后排中间是X已调走)
另外,P喜欢W,老给他们送吃的,W好像挺烦她,却被同屋的B错领了情。D对G,有点意思,可G对没跟我们和灶的N更好一点。男生没给W分媳妇,说让他给大家捞毛(打杂)。我觉得W比较正派,肯吃苦,对我也不错。可他比我小,是初一小孩,我也没往那方面想。只有A和Y,郎才女貌,天生的一对。他们最后没成,真遗憾。我琢磨半天,决定还是假装不知道男知青背后分媳妇的事。也没跟其他女生说。如果他们只敢在背后乱说,就让他们做梦娶媳妇,臭美去吧!我们不——知——道!哼!
动弹喽,动弹喽
这次和灶,我们已下乡三年了。这时,我们全都学会了蒸馒头,擀面条,轧莜面;每个人都能担水、能烧火、能单独做熟九个人的饭。所以,我们每天留一个人在家做饭,其他人一起出工。W是我们的组长,又当了生产队长,每天他拖长声喊:“动弹喽,动弹喽。”大家就纷纷从家中出来,聚到饲养院,队长派了活,大家就分头去干活了。
我们那儿,最苦的活就是拔麦子。因为“广种薄收,靠天吃饭”所以,庄稼长得稀稀疏疏,吃不住镰刀割,要用手拔。拔麦子时,要蹲在那里,双手搂住六垅。双手交替着拔,双腿随着节奏蹲着往前走。为了防止把小拇指勒破和手掌下部被土或石子磨破,还要缝一副长长的手套戴在小拇指上。当时,平均每人有三、四十亩地。除去老人、孩子,每个劳力一秋天要拔几十亩麦子!我们虽然已不像刚来时那样蹲不下,走不了。可还是每年都要把手磨破,每天收工时,腿都蹲得迈不开步,腰酸背痛加上手疼,真累得要命。这年,我们在一块地里挨着打垅,唱着歌,喊着口号,你追我赶的也满热闹。我至今还清楚地记得,B大着舌头喊着:“加油呃,皮破呃还有骨头呃!”
我们都学会了很多农活。男生还都能犁地、磨地。Y还学会了摇耧(播种)、扬场等技术活。有一次,队里的活计很紧,就派我一个人到村北去磨地(耙地)。我赶上两头牛就走,到了地里,才发现我不知道怎么套牛。离村子那么远,附近又没有人,可把我急坏了。幸亏高焕赶着一群羊过来了,帮我套好牛,我才干完了上午的活。
三年了,我们还是不会过日子。我们刚来时,在零下二十多度,滴水成冰的时候,门破了一小块玻璃。我们既不会换玻璃,也不会用纸糊。我们挨着队里的场面住,就抱来很多麦秸,把炕烧得很热,把褥子都烤糊了。晚上睡觉,我们就戴着皮帽子、口罩。早上,水缸里、锅里都是冰。村里的小伙子从门的破洞里伸进手,拉开插销,就进来给我们生炉子。等屋里暖和了我们才起床。到这次和灶时,我们的门还是破着洞,屋里冬天还是结着冰。只是没有人来给生炉子了。
我们的生活还是没有计划,轮到男生做饭时,有油的话,就舀一大勺。一年就那么一点油,几天就吃完了,然后就过大半年没油的日子。记得Y过生日,她喜欢吃碱小的馒头。我用盐水起层,给她蒸了一屉酸花卷。她很高兴。什么无油面条,无油烩菜都是我们的家常饭。因为干活,吃得还挺香。那时,除了土豆、胡萝卜,没有其他菜。如果吃莜面,我们就分头到老乡家去要他们酸菜缸里的酸盐汤。莜面一上笼,三、四个人就拿着茶缸出发了,老乡戏称我们为盐汤队。那时,我们都很穷,经常没有买盐的钱,就拿一个茶缸去向老乡借。不管谁家寄来了钱,到县城取钱时,先吃两个两角钱的肉馅饼。剩下的钱就贡献出来,先买一大包盐还老乡。还要买点灯的煤油,火柴等。我们之间记着帐,年底分了红再算。
遇到雨雪天,不能出工,我们就开开会,学习学习。坐到一起,细细打量。我们都晒黑了,双颊被高原的风吹得两小片红。老乡说:“白丑呵(黑)喜仍(人),紫堂色色爱死仍(人)。”我们可是达到了“爱死人”的标准。男生好像都长高长胖了,也许是肩宽了就显得高了胖了。原来圆乎乎的脸,好像长出了棱角。再看看我们的手,布满老茧、裂口,又粗又皴。十指也不再尖尖,成了标准的劳动人民的手。我们已不再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娇娇弱弱的城市学生娃。
这一段算是我们村知青最和谐的一段日子。
雀斑帅哥“大麻子”
和灶后不久,大队在我们霍家沟村北边建了实验站。只有后营子的拐来喜老汉,中营子的杨永增(后来成了我老公)和我三个人。我还在村中吃住,不过也经常在实验站蹭吃。男知青们一开始就讨厌杨永增,背后成天叫他杨大麻子。我挺奇怪的,人家小伙儿长得挺精神的,为什么叫他杨大麻子呢?于是,我专门戴上近视眼镜到实验站,仔细一打量,杨永增脸上有许多雀斑,连成了片,怪不得男生叫他杨大麻子呢。
不久,传来了要给知青分配工作的消息。这消息,就像平静的水面扔进了一颗石子。大家的心里都激荡起来。和老乡相好的女知青都去和小伙“吹”了,就连知青间的情侣也有的停止了关系。大家都紧张的观望着,等待着。分配很快就开始了,第一批是呼市炼铁厂,我们村就走了五个。很快,我们村除了和老虎结了婚的Z大姐,只剩了二男二女四个知青。A和Y一直是大家看好的一对,还有就是我和B了。我和Y搬到那排知青屋里,和A、B住到了隔壁。我们四人在一起吃饭。还养了几只羊。
公社管知青分配的张建功对我说:他觉得我能吃苦,肯卖力,表现特别好。他几次推荐我,人家都不敢要,从我们村挑了别人。我装作不在乎,淡然一笑:“不要就不要吧,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心里却想了很多很多。如果我父亲的问题永远不能解决,也许我将永世不能翻身,也许永远不能离开农村。但万一有幸解决了呢,一人得道,鸡犬尚且能升天,又何愁提携个把人呢?我不至于因眼前的困境就急着在农村找个生活依靠,但也用不着因此而拒绝爱情。这时,我告诉自己:“没有机会时不强求,淡然度日;有了机会不放过,大胆一搏。”一贯阿Q的我,心情又慢慢平静下来,抱着“直面人生、笑面人生”的勇气和决心,默默地等待着渺茫的“机会”。
下乡快四年了,我从不跟村里的年轻人打闹。村里的后生都叫我“王干(gān)头。”和蒋干头(介石)同外号。我听见他们气哼哼地说:“这个家肆,脑袋干崩崩的。”大概是嫌我古板,不近情理,没有人认为我会在农村找对象。可是,在别的女知青都和农村小伙吹了的时候,在大多数知青都离开了农村的时候,我和杨永增关系却逐渐亲近起来。我们实验站离村子有二里地,绿柳成荫,鸟啼人静,一派恬静的田园风光,真是难求的两人世界。(拐来喜老汉常在屋里,不出来。)在这里,我们轰轰烈烈的爱了一场。也引起了轩然大波。
我和杨大麻子
杨永增很少到我们宿舍去。这天,他回中营子路过我们宿舍,Y喊住了他,托他帮忙向老乡买几只白条鸡,好带回北京去。这时,只听隔壁B在喊:“杨永增,你过来!”杨永增自语:“干什么呀?”Y说:“可能也想让你帮忙买鸡吧。”杨永增就过去了。
刚过去,就听见踢里哐啷打了起来,还有互骂的声音。我和Y赶紧过去,只见B搥杨永增一拳就冲我得意的一笑,好像很英雄似的。我也急了,对着B就喊:“招你惹你了,就打人?”我还和杨永增找来了大队干部和大队赤脚医生。赤脚医生来了,给杨永增一号脉:“呀呀呀,不跌(得)了了,灭(脉)也莫(没)了。”赶紧给开了一盒救心丹。五块钱。其实,杨永增长着罕见的“反关脉”,他的脉长在手背上。这时平白无故挨了打,一肚子气,当然也不说破,想让对方破点财。大队干部让男知青出这五块钱。架是B打的,钱是A出的。之后,男生老在屋里大喊:“找别的公社的知青打丫的。”我告诉杨永增,杨也很紧张,说找点铁器防身。我说:“知青都那么穷,五块钱真不少了。他们又不是坏人,你拣了媳妇就别卖乖了,把五块钱还给他们保险就没事了。”杨永增就去他们屋,把五块钱还给了他们,还说了点面上的话。一场风波就算平静了。
这次一替杨永增出头,可糟了糕了。老乡担心霍家沟的女知青让中营子的杨永增抢去了。一伙后生拿着家伙,几次在半夜闯进实验站。我当然不会住在那里。他们只好讪讪的走了。
当时,有女知青嫁给农民,父亲一解放,就告了对方,把小伙送进了监狱。上级下了文件,坚决打击破坏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流氓分子。我们公社揪斗一个老乡时,和他相好的女知青还往台上送吃的。他们大概也想把杨永增抓去揪斗。
几次捉奸不成,他们大概想,杨永增找得我为什么找不得?都想来碰碰运气。Y回北京探亲去了,村里的小伙不再结伴到我屋里来,每天都有不同的人来,都是一个人来。来了以后阴阳怪气的说些不三不四的话。
现在看来,他们还是挺君子的,算得上是“公平竞争”了。当时,我可是烦透了,感到十分委屈。我在门上贴了张纸,大大的写道:“虎落平阳被犬欺,龙遭浅水鱼虾戏,落架的凤凰不如鸡!”第二天一早,就听到外面有人怪腔怪调的念:“户(虎)烙(落)平样(阳)必(被)劝(犬)起(欺)波(不)入(如)几(鸡)。甚意思啦?”看来我是对牛弹琴了。
有一天,也是我一个人在屋里。晚上邻村的男知青来我们村男生那儿串门,就住了下来。我已经睡了。忽然听到B在隔壁大喊:“哥们,我还没媳妇呃!我也不要好的,王海军就行呃!”邻村的男生说:“小点声,让人家听见。”B喊:“说给她听的!”“-……”“……”(此处略去五至七句)。
我躺在被窝里一动不动,可我觉得我就像是在气急败坏地满地转圈子。我也知道别村的男生有的说,应该把王海军抢回来。可是,有这么抢的吗?气死我了。气归气,我还没失去理智。想想,我们6个女知青和他们8个男知青相处了近五年了,这居然是我听到的唯一的一句“求爱”的话。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最后,我仍是采取了一贯的,很“阿Q”的方法,假装没听见。唉!
1973年夏天,我和杨永增结了婚,搬到中营子。告别了打打闹闹的知青哥们,开始了为期五年的农妇生活。我们村的男知青系列博文也就写到这里了。
付强、加祯、戴淑敏插队照片
黑狗和加祯
窝头和加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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