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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青 | 赛力罕:妈妈送我去大草原当牧民

赛力罕 新三届 2019-08-26

  

作者简介

赛力罕,达斡尔族,1955年5月生,初高中就读于内蒙古师院附中,下放至内蒙锡盟阿巴哈纳尔旗当知青,1977年3月进入北京科技大学自动化系学习,毕业后先后在内蒙古农牧学院机电工程系、内蒙古科学器材公司、内蒙古高新技术虚拟研究院、内蒙古石油化学工业科学研究院工作,高级工程师,现已退休。


原题

小知青老故事


作者 | 赛力罕




没有选择的路


1973年春季,我从内蒙古师范学院附中高中毕业了,“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是必由之路。当年,知识青年下乡有新规定,是可以自主联系插队的地点。下牧区是我坚定地选择。


我的父母开始为我下乡选点操起了心,为此事母亲还抱怨我的父亲,说他:“家里的事你不管,孩子的事你也一点也不管。”父亲心理明白,母亲在浩劫中大难不死,身心的伤害使她情绪极度不稳,说哭就哭,说笑就不停,有时大笑过后又是大哭,连我都担心怕母亲的精神出现问题。父亲当着母亲的面把我叫到身边,语重心长地说:“你都大了,自己的路自己选择,今后不管干啥,都要踏实做事,坦荡做人。”母亲不满意地抢话说:“这就算完了?!”父亲也不同她争辩,接下来又是母亲的唠叨。几经商量之后,备选点有两处,一处是巴彦淖尔盟,另一处是锡林郭勒盟。


我有两个表姐当年都在临河工作,大表姐比我大十四、五岁,从内蒙古大学中文系毕业后分配到临河一中当老师,当年已经成家;二表姐比我大四岁,1967年插队到巴盟磴口县,后抽调到临河二中当老师;我母亲倾向我去巴盟牧区,理由很简单,目的是离我的表姐近点,好有人照顾。


就在这个时候,学校来了通知,告知毕业生:呼市师范学校准备招生,七月份考试。同学们之间也奔走相告。那时,我父母刚刚被落实政策不久,也确实舍不得我离开,就建议我先别急着下乡,参加考试后再说,我答应了。


在家复习阶段,开始我还真是下了功夫,数学、语文是自己复习;英语,向一位内蒙古师范学院历史系的老先生请教,因为我高中时学的是俄语,所以英语是从字母学起。没过多久,知青下乡政策又有了新消息,说:“家庭有子女下乡的,身边可以留城一个”。这使得我准备参加考试的心态产生了变化。我是家里的老大,下面的大弟弟小我不到两岁,我要是不下乡,下面的弟弟是必须下去的,所以我决心还是下乡去。一晃几个月的时间过去了,师范学校的考试如期进行,我也去参加了考试,报考的是体育班,可结果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考试结束不久,我专程去了一趟临河我大表姐家,一是走亲戚,二是了解插队的事情。当年从呼市到临河的火车多是慢车,逢站必停,我坐的是早上八点多的车,正点的话也要走近十个小时,要是晚点那就没谱了。我心理上已有所准备,带了一本《红旗飘飘》路上解闷。


当年是绿皮火车,我的座位是靠近车厢门口,坐在我里边的和我对面的是三个女子,自从我上车,就见她们身披蓝色和灰色的外衣趴在小桌上埋头大睡。列车走出了四、五站地,上车的老乡们多了起来,个个都是大包小包,连车厢的通道上、两车厢的结合处都紧紧地挤满了人。我脚前的地板上也被席地而坐的人们占领了。那个年代车厢里不禁烟,男人们打发寂寞的方式就是抽烟、聊天、打牌;女人们唠着家常,有的嗑着瓜子磨牙消遣。有些人根本不在乎公共环境大声说笑着,车厢里显得乱乱哄哄。好在是夏天,车窗多是开着的,当列车开动后,车厢里的烟气就会被气流涤荡干净。


我看过一段书后,有些坐不住了。令我疑惑的是,在这样的环境里,我身边的这三位女子一点也不介意,仍然埋头酣睡。当时我猜想,她们可能真是太累了。临近中午时分,有一位壮实的年轻男子挤了过来,操着天津口音叫醒了三位女子,说:“都中午啦,还没睡够”。只见这三位,慢慢地直起身来,懒洋洋地用手拢着凌乱的头发,揉了揉略肿的眼泡,伸着胳膊,抻着懒腰,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从外表看上去,她们不在乎自己的妆扮,已经没有了学生的稚嫩。当她们看到我时,又有些要掩盖着什么似的,显露出了窘态,相互嘀咕着。一段时间过后,其中一个皮肤微黑,略显清瘦的女子问我:“你是哪个团的?”我先是一愣,但马上就反应了过来,她是把我当成了兵团战士。


当年的我,是体育爱好者,游泳、滑冰、篮球、足球都是强项,尤其是夏天,晒得黑不溜秋的,更显得“四肢发达”,脑门上三道深深的横纹,又掩饰着我的真实年龄,这也就怪不得她们误认为我是兵团人啦。


那些年,我不爱说话,除了家人外,更是很少与女性说话,尤其是对年轻的女性基本没话,可能是我家只有兄弟而没有姐妹的缘故吧,以至于高中的女生还给我起了外号“青面兽”。我简单地敷衍着与那位女子对着话,得知她们在五原站下车,是探亲后返回兵团的战士。后来,我们就基本无语了,我又翻起书来。但通过她们之间的对话,我能感觉得到她们恋家的心情和返回兵团的无奈。我猜想,她们略带肿涨的眼泡不仅仅是埋头沉睡的显现吧!


我在大表姐家住了两天,说明了来意,我姐夫带我去了城关公社,进行了实地考察。那里地处河套平原,辽阔的良田郁郁葱葱,高大的树木排列整齐,形成了网格式的绿化带;成片的果园,林木茂盛,硕果累累;大片的瓜田,藤叶健壮,瓜大瓤甜。这里独有的西瓜,“三白瓜”,白皮、白仔、白瓤,沙甜沙甜,瓜瓤沙呈现小米粒状的颗粒,吃到嘴里就像砂糖粒一般,下咽时需要口腔里的唾液将它溶解成糊状;就连这里的西红柿都甜得齁嗓子;“华莱仕”甜瓜更是名声远扬。这一天,可让我过了吃瓜的瘾,那种感觉至今都令我回味无穷。


接待我们的老农始终都是满脸堆笑,看得出他是发自心底的表露,喜兴得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上啦!这里真是地肥、水足、生态美,庄稼、瓜果,惹人醉,好一幅欣欣向荣、蒸蒸日上的景象。据说能进入这个公社的知青都有相当的家庭背景。当年,我姐夫是巴盟公署的干部,他热心地对我说:“你愿意来,我可以试着联系联系”。他还介绍说,周边两百公里内多是半农半牧区,纯牧区就接近边境了,气候恶劣,生活艰苦,交通很不方便。而我听后,根本就没有气候恶劣,生活艰苦的概念,还是坚持要去牧区,心想了解了解锡盟的情况再做决定吧。


在返回呼市的列车上,仍然是乘客拥挤,嘈杂熙攘,而我的心思已经完全不在车厢里,对周边的环境也不再介意。

 


奔赴草原


1973年“十一”过后,我做好了去锡盟插队的准备。母亲说,过几天她去锡盟公出,单位正好有车,让我与她同去。说实话,我在家实在呆不住了,听说有顺便车去,这才又等了下来。我有个表姨家在锡林浩特,可是我没有见过面。母亲说,她们从小一块玩耍,参加工作离家后好多年都没了联系,近两年才有了消息,正想去看看。


在那个年代,从呼市去锡盟确实不方便,公路多是土路,又没有直达的火车。一条路线是乘火车到集宁南,换乘“集二线”,就是集宁到二连浩特的火车,在赛汗塔拉站下,住一晚,再换乘去锡林浩特的长途汽车;另一条线,是乘火车到张家口南下,住一晚,到张北乘长途汽车,走两天才能到达。当年,文革中母亲的身心被摧残得已经是相当虚弱,还得了“美尼尔氏综合症”,大冷的天,坐汽车,六百来公里,路况也不好,要走两天,她身体能行吗?事后才知道,母亲是为了送我,特意争取到了这次公出的机会。真是“儿行千里母担忧”啊!


记得是10月20号一大早,我带上了行李卷和母亲用过的一个柳条箱,弟弟推着自行车把我们送到了内蒙古师范学院北门。开212吉普车的师傅是“老张司机”,大家都这么称呼他,他是东北人,也是师院建校的元老,他为人和善,平时总是笑眯眯的。他的儿子比我大两岁,足球踢的好,是我们的球友,也是好朋友,他的女儿是我小学班的同学,我叫他张叔。同行的还有一位蒙古族老师,名字叫“驼峰”,这个名字很有特点,而且他还戴着一副高度近视镜,像瓶子底似的,让我记忆深刻。他俩都是我父母的老朋友,看着我从小长大,所以交流上非常融洽。


张叔看我穿了件“栽绒领”棉袄,对我说:“草原可不是城里,要多穿点儿,天气说变就变。”我指着柳条箱笑着答道:“还有皮大衣呢。”张叔指着站在一旁与我母亲说话的“驼峰”老师又说:“你要向他学,皮大衣,皮帽子,全副武装,一看就知道是‘老牧区’”。


说话间,我们的车出发了,沿北线,经四子王旗、苏尼特右旗(西苏旗)、苏尼特左旗(东苏旗)、阿巴嘎旗前往锡林浩特。10月下旬,内蒙的天气已经很冷,虽然是个大晴天,但212吉普车的保温不好,四处透风,我们穿戴的棉袄或皮大衣都派上了用场。



这是我第一次乘汽车远行,对沿途的景色也很关注。但是,当我们离开四子王旗后,映入眼帘的却是空旷如野的田地,延绵不断的丘岭,枯黄无际的草场,只有离路不远的电线杆子一字排开,支撑着、引拉着略带下弯的电线通向远方,这也是我能看到的唯一的标志物。我在想:“这电线杆是多好的标记呀,顺着它走就能找到公路啦。”


当年的公路都是砂石土路,虽然也有养护,但多数都被车辆碾成了“搓板”,很是颠簸。只有车速控制在每小时40到45公里的时速时才能使车辆相对平稳些。一路上,长辈们讲着他们的事情,而我把注意力都放在了车外的景物上,当看到远处荡起一股黄土时,就知道会有车辆通过,但能见到的车辆少得可怜,甚至有时盼望着,能再次看到远处有荡起的黄土出现。车不紧不慢地的走着,看不到住户,更见不到人烟。


接近黄昏时,我们到了苏尼特左旗(东苏旗),准备在这里歇脚。令我吃惊的是,这里满地的细沙,每迈一步都会抠出一个脚窝,很是费力。房屋的北墙后竟是沙堆,已经与房顶同高。“驼峰”老师看出了我的疑惑,说:“这都是流沙,随风移动,房后的被挡住就留下了,超过屋顶的就被风刮走啦。”这里没有街道,也没有像样的建筑,因为天色已晚,我只看到沿路的几排土平房,招待所是青砖“四角硬”,算是较好的建筑了。



我们来到路边唯一的一家食堂,屋里的面积不是很大,但也不小。室内灯光昏暗,三处灯口下,接的都是双灯泡,忽明忽暗,一看就知道是电压不稳,把两个灯泡串接了起来。十来张两米多长的长方形木制餐桌和长条木凳摆放的还算整齐,地当间是一个齐腰高、一抱粗的黑铁皮大火炉,倒是很暖和。屋里没有吃饭的人,只有三、四个30多岁的女服务员围着火炉坐着聊天。


服务员见我们进来,赶忙起身招呼着。我惊异地自言自语道:“没人吃饭”?服务员说:“班车还没到呢。”我这才弄明白,原来这家食堂主要是为路过的长途班车开设的。我们吃的是馅饼和肉汤面,馅饼是纯肉馅的,皮薄得都破了馅也不散,整个是一张肉饼;肉面汤里有好多手指节大小的肥羊肉块,汤上漂着满满一层浮油,长辈们都嫌油大,我可是解了馋。在那个食品按人头供应的年代,能有这样的美餐实属罕见,确实是美餐!


第二天一早起来,地上已经遮遮掩掩地铺上了一层白色,天上的雪花像柳絮一样还在无声无息地飘落着,空气是那样的清爽,我忍不住深深地吸了几口。心想,这可真是应了那句话,“草原的天气说变就变”。喝过奶茶,我赶紧从柳条箱里掏出了皮大衣,又继续乘车出发了。



这一路,雪虽然下得不大,可我们车上的雨刷器一直都没闲着。车里,长辈们还在聊着天,我仍然注视着窗外的景色。远处的山丘起伏延绵,近处的“脑包”已经被飘落的雪花镶嵌的黄里藏白。车不停地前行,可方圆几十公里不见一棵树,没有一处院,我觉着奇怪,心想:“人们都住到哪儿去啦?草原再大也应该有人吧!”后来飘雪密集了起来,眼前已是一片灰白……


又是黄昏时,雪渐渐地小了下来,我们的车翻越过一处高坡时,眼前出现了一片星星点点的灯光,张叔提高了嗓音说:“锡林浩特,马上就到了!”我的心情立刻激动了起来,目的地就要到啦!


插队落户

 

来到锡林浩特,看到袖珍型的草原城市,令人耳目一新,感到格外亲切。通常在城市里经常穿行的大卡车、小汽车和行人都很少;大街上骑自行车的人也不多;而三套马车、单马车和骑着马、身着蒙古袍的牧人倒是不少。



市中心唯一的柏油“十字”路就像是一个大坐标,路口的西北侧,是盟宾馆和影剧院;东北侧是“新华书店”;西南角是一个“理发店”和“洗澡堂”;东南角是服务楼“招待所”。路口的正北方向通向“敖包山”,路边西侧是二层楼的“红旗商店”,大约有十多亩地的“红旗广场”就在商店的北面。“敖包山”上有一座“贝子庙”,当年阿巴哈纳旗的办事机关也在此处,占用了庙里的部分房屋。



“十字”路的正南方向通向草原站,沿路建筑不多,只有路西的青砖平层院落“盟医院”,算是明显的建筑,再往前仍然是空旷的草场;正西方向通向老城镇,这里都是老住户,以四角硬的平房居多,“西商”是镇里唯一的综合型商店,也是平房;正东方向是新建的“火”电厂,也有新开发的生活区,那时“东商”刚刚建好,还没开业。我的表姨家就在这边东南方向的“牧机校”院内。


在休整的两天时间里,晚上我们到表姨家拜访、聊天。“文革”后,我姨姨因身体原因在家休养,姨夫恢复了工作并担任了“牧机校”的领导职务。母亲与他们聊得很开心,自然也就说到了我插队的问题。


我姨夫是个满腹经纶的学者,而且对蒙、汉双语的语言、文字相当精通,已经在当地工作、生活了近二十年,情况非常熟悉,而且他家邻居“包师傅”的亲戚“仲乃”老人,就在距锡林浩特几十里的胜利公社四队当保管。我姨夫介绍说:“仲乃老人是独身、东部蒙族,汉话说的挺好,他常来牧机校,我也多次去过四队,我们很熟悉。”通过姨夫的介绍,我选择了这里,在阿巴哈纳尔旗“伊利勒特公社罕尼乌拉大队”,即:胜利公社四队插队。母亲和姨父还斟酌着给我确定了带有汉语词义的民族名字“塞力罕”,达斡尔语和蒙古语词义相近,汉语的意思是“风”,寓意让我在塞外草原拥有罕见超凡的能力。



第三天一大早,我来到了当年设在“贝子庙”里的“知青办”,红漆立柱,青砖瓦房,高出地面约40公分的青砖台阶走廊环绕四合院,通向各个房间。“知青办”设在东侧厢房,房门敞开着,房屋间量不大,约有20多平米,也是青砖铺地,古式的木制门窗漆着外红内绿的漆色,门槛高有近20公分,进入屋内时,都要有意识的抬高腿脚。


办公室里摆有三张办公桌,只有一位工作人员。他个子不高,长得清瘦,穿戴朴素,面无表情。我说明了来意,并向他打听“钱主任”,他答道:“我就姓钱”,并起身用带有东北口音的普通话友善地让座并与我交谈。这是我平生第一次在正式的场合受到成年人如此热情的接待,真还让我受宠若惊地有点不习惯。


他一边看着我提交的材料,一边向我介绍说:“你们呼市已经有三个知青来了,阿尔山公社一个,跃进公社一个,胜利公社五队一个,你是胜利四队。”随后拿出了“介绍信”,郑重地对我说:“你可想好喽,我一签字,你就是我们这儿的人啦!”我看着他那诚恳而真挚的眼神,毫不犹豫地说:“签吧!”。


我拿上“落户介绍信”后,心里还真有一股难以形容的滋味,插队有了着落,成了“牧民”,面临着难以揣测的未来……


我转身要走,钱主任把我送到办公室门口,嘱咐着说:“你们公社就在敖包山北边,八里多地,骑车子就能去。”钱主任对我一个初来乍到的小知青,如此关照,真令我感动,当年的场景仿佛就在眼前。



当天下午,我又搭乘“老张司机”的212吉普车到了公社。这里没有院落,没有标识,只是在几排民房的最南面有东、西并列的两排平房,每排都有二十多米长,青砖四角硬,青瓦人字顶,整栋房屋的北面只有一个朝东开的门斗。


我来到东侧的一栋,进入门斗是一个直通的走廊,走廊南侧是一间间单间办公室,大约有七、八间。这里见不到人,我从房门上的玻璃看向屋里,一间间向里找着,找到了公社秘书,他身着蒙古袍,用生硬的汉语接待我,给我签办了“户口”和“购粮本”。


他看到我的名字,抬起头打量着我用蒙语说:“其蒙古噜?(你是蒙古族?)”我向他笑着答道:“达斡尔”。后来他又说了些什么,我一句也没听懂。不过可以看得出,他对我有一种亲近感,很快就办完了手续。秘书看出我不太懂蒙语,又用生硬的汉语说:“公社有粮站,你可以去四队啦,我会通知你们队长,安置费和用品都会给到你们队里。”


两天后,还是“老张司机”开车送我,同我母亲和姨夫一同来到了距锡林浩特以东近五十多里的四队。队部坐落在通往西乌珠穆沁旗的公路北侧,所谓公路就是多年被汽车碾压自然形成的草原路。所谓的“队部”是一个夯土围墙的院落,紧挨着院落的东北方是一座较高的慢坡丘岭,院内坐北朝南有八间泥草垛墙的土屋,是这条公路离开锡林浩特向东沿路的第一处定居点,人们称之为“八间房”。


“仲乃”老人住在西把边的两间房子里。外屋沿墙摆放着杂物和锅灶,里屋是南炕,沿北墙是一个老旧的红漆躺柜、几个粗布米面粮袋和一个盛水的大瓦缸。老人家见到我们非常热情,把我们让到里屋,又是倒茶又是让座,家里很暖和,我们一同进来好几个人,穿戴的又厚,显得空间有些拥挤。我姨夫是老熟人,干脆脱鞋上炕盘腿而坐,谈笑风生地介绍我的情况。姨夫对待牧民的工作方式真接地气,令我敬佩。


“仲乃”老人有着健壮的身体,当年五十多岁,身高一米七十多,圆头短发,古铜肤色,腰直胸阔,底气十足,带有沙哑的嗓音厚重响亮,看得出他是个性格外向和直爽的人,我蛮喜欢他的。“仲乃”老人时而用蒙语,时而用汉语与我们交流着,他对我说:“队里有头年来的十来个知青,家都是锡林浩特的,天儿冷了都回去了,天暖和才来呢。你安顿后先回锡林浩特也行,过两天队长来了我告诉他。”我还是选择了留下来。




人们说话之间,我到院里转了转。这排房子的最东边一间是生产队的小卖铺,接过来就是拖拉机棚,两间库房和两间队部办公室,所谓的队部办公室是里外套间,门窗都没有玻璃,只有本木的门板和窗框,连油漆也没上。外屋一进门是一个半间房的隔断,下面土墙,上半部是木窗框,从靠右侧的门进去只有一个大灶台;里屋有一铺北炕,炕毡卷在一边,屋内再没有别的家具,地上、炕上还留有许多羊粪粒儿。我心想:“这有多少日子没人来过啦?哪叫队部办公室,简直就是破旧的空房子”。


院里还有一顶蒙古包,住着一家人,是一个年轻妇女带着她的三个未成年女儿和老母亲。院外的西边另有一座蒙古包,一个老太太带着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儿子相依为命。


水井在院落的西边约三十多米的地方,井深约三米,要靠拎水斗提水,方圆十几里的人、畜饮用水都在这里。除此之外,就是空旷的茫茫草原,南端远处是“白音高勒”草场和较高的山丘,东北端远处,清晰可见的就是延绵不断的“罕尼乌拉”山。天气虽然很冷,可我全然没有感觉,好像自己回到了久别的故乡。



天色已经渐晚,我向母亲一行道了别,站在路口,目送着渐渐远去的汽车,思绪就像公路上荡起的扬尘,久久不肯散去……

 

初到四队

 

10月末的草原,牧草已枯黄,夕阳沉落,欲被山丘遮挡,黄昏的寂静,来的这样突然,我只身留在四队,确实有些彷徨。这里没有麻雀回巢的“喳喳”喧叫,也没有城里杂乱的声响,在队部路南的土围墙边有几头牛呆呆的站着,周围安静得我都怀疑自己的耳朵是否失聪了。



三十米开外的井沿上,正有一个妇女带着一个十来岁的男孩提水,向牛车上的木桶里灌着。我看到她们一水斗、一水斗的从井里向上提,很是不易,想帮帮她们,就径直走了过去。


通往井台的路上,地面凹凸不平,凹下的地面露着白黄色的硬土,凸出来的多是荆棘草的根系,一簇簇的有铁皮脸盆大小。我心想:“这不就是扎大扫把的枝条吗?这里到处都是,城里还得花钱买扫把,在这里自己扎都行。”


走近井台,看出两母子长得非常相像,白晰的皮肤,大大的眼睛,棕黄的眼球,高直的鼻梁,略厚的嘴唇,人中显得有点长。母亲穿着蓝色的棉袍,腰间系着橘黄色的腰带,头上扎的是白色的盘头围巾。男孩穿着土黄色的便装棉衣裤,裤腿插在高腰的黑色马靴里。虽然他们的穿戴已经略显脏旧,但凸显着一种民俗的现实美。


我走上前去,那妇女先向我开了口:“赛努-”(蒙古语:你好)。我也向她问候了一声:“赛努-”,这还是前两天我姨夫告诉我的礼节,现学现卖,真还用上了。然后我说:“让我来”,就从那妇女手里接过水斗子。


以前我学农劳动时,用过带摇把辘轳的那种铁桶水斗,手拎的这种粗帆布水斗还真是第一次用。我把拇指粗的水斗提绳顺到了井下,感觉水斗触到了水面,又向下顺了一节提绳,按提辘轳水斗的方法等了一会,向上一拎,水斗轻飘飘的,没盛上水。“哎”!我有点纳闷。站在一旁的妇女早看出了破绽,开口笑着说:“嗨嗨,特勒保勒惠(那样不行)。”边从我手里夺过提绳,边做着示范说:“恩各得(这样)。”只见她把手中的提绳向身右侧一摆,稍等片刻,她手中的提绳就被重物拉直了,再向上倒着手,把满满一斗子水拎出了井口。当时我真是羞愧,自己都感到脸在发烧,赶忙接过水斗,拎到“勒勒车”边,把水灌到车上的大木水桶里。不一会,水装满了,她们母子向我致了谢,赶着牛车,沿着路辙向北面走去。


回到“仲乃”老人的屋里,大红躺柜上一个罩有棕色皮套的“红灯牌半导体收音机”正放着蒙语广播,蜡烛的光亮显得昏暗,屋顶和墙壁上糊的都是报纸,映现出人体的黑影,习惯了电灯照明的我,还真不太适应。


深红色的小炕桌上摆放着筷子和一碗热乎乎的面片,“仲乃大爷”说:“蒿勒伊得(吃饭吧),都快凉了。”我感激地说:“谢谢大爷,您也吃吧。”“我吃过了,锅里还有。”他边说边拿出一个5斤装的白色长方形塑料卡子,又拿出一个装量三两的玻璃高脚杯,满满倒了一杯白酒,坐到炕桌前,面带笑容的地说:“艾勒和喔努(喝酒吗)?”我含笑答道:“不会喝”。其实,高中时每到逢年过节我们也喝过酒,可初来乍到的,还得装着点。他好气派啊!用的是高脚杯,在城里也是上讲究的。大爷又掏出一包纸烟,是白盒的,就是彩图朝里,白里朝外那种,拿出一根对着我问:“达莫嘎喔努(吸烟吗)?”我摇了摇头,确实我不抽烟。


我们爷儿俩盘腿对坐在炕桌前聊着天,他呡着酒,抽着烟,我吃着面。面可真好吃,白水、咸盐、羊肉干,没有调料,没有菜,面汤油水不大,略带稠汁,香汤原味,非常可口。我一连吃了三碗,把锅底刮了个干净。大爷怕我没吃饱,一个劲儿的还要给我再做,在我的再三解释下,他才罢休。接着他又端上一盘炒米说:“伊得(吃吧)。”我用吃饭的碗倒了一碗黑砖茶,捏了一点炒米放进茶里,一是品茶,二是省得洗碗。大爷看出我的用意,带着喜悦的表情说:“恩扎鲁,宝勒系的(这年轻人,还行),饭吃的惯,茶能喝,盘腿也行。”说的我还真不好意思。我表白说:“在家我们也这样。”


说话间,我注意到了茶碗,简直太漂亮啦!是只“龙碗”!十公分左右的碗口向外略撇,细腻的羊脂白瓷胎上绘有金丝边、红绣球和青麟龙的图案非常好看。大爷用的也是同样的茶碗,我随口说:“这么好的碗,用来吃饭多可惜呀”!大爷笑着说:“好东西多着呐,都是庙里用的,咱们队有好几个喇嘛,他们家里的好东西更多。”


这一晚,我和大爷聊了很多,从家里聊到呼市,从锡林浩特聊到四队。睡觉时,大爷在炕头,我在炕梢,我看了一下手腕上的上海牌全钢手表,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


熟睡间,突然我感到有强烈的光线刺眼,睁眼一看,是窗外的阳光照射进来,大爷正在屋外卷着牛皮纸制的保温窗帘。我从小参加运动训练,养成了早睡早起的习惯,可这天已经是上午九点多了。外面的空气好新鲜,我挑起水桶准备去担水,大爷说:“小子,缸里还有呢。”其实我看过,确实还有多半缸呢,我只是想去练一练用水斗子提水。



担水回来,大爷夸奖说:“你干活有两下子,切喔(喝茶)。”我看着炕桌上已经摆上了炒米、奶豆腐,还有茶,可这茶的颜色有些发白,茶水也不很清亮,可又不像加了牛奶,我尝了一口,有一股糊香味,“嗯,好喝”,我自言自语道。大爷得意地给我讲起了面茶的制作方法,又介绍了如何熬米茶,我们爷儿俩又聊起天来。




接近中午时分,队部的院里热闹起来,有骑马来的,有赶牛车来的,有乘单马车来的,还有骑骆驼来的;有男的,有女的,有大人,也有孩子,有中年人,也有年轻人。仲乃大爷的小屋里人也多了起来,像走马灯似得,来一拨,走一拨,进进出出的有些混乱。我看得出,来人都用异样的目光打量我,大爷不厌其烦地向来人解释道:“玛奈斯和滕(咱们的知青)”。我觉得奇怪,问大爷:“今天怎么这么多人?”大爷说:“小卖部提货回来啦,他们是来买货的。”我自言自语道:“我也去看看。”便起身走了出去。

 

知青队长

 

这天还真是个好天气,阳光明媚,气温暖和。队部的院子里,人们相互打着招呼,说说笑笑的好是热闹。




小卖部的门口更是人头攒动,我凑近了一看,不大的屋里,挤满了人,靠近门口处,纵向是一个长台,上面铺着灰白色的羊毛大毡,把人们与货物隔离开来。长台的外檐与西墙之间也就一米多的距离,靠前的人都是上身趴在台面上,后面的人掂起脚向前探着身,有的干脆趴在了前排人的身上,相互挤着,好像是来领白给的东西一样。女人们接受不了那场面,无可奈何地站在门外,等着叫“号”。



屋里靠东墙摆放着简易的货架,上面有香烟、火柴、蜡烛,牙膏、香皂、肥皂,毛巾、牙刷、手绢,茶缸、暖壶、洗脸盆等日常用品;货架前的地上也凌乱的摞着装货的木箱和纸箱,有的开着盖,有的敞着口,货物有糖块、砖茶、点心,红糖、白糖、大粒盐,还有一个能装50斤的专用大酒篓。


老乡们倒是很自觉,别看在柜台上挤的乱成一团,但买货的顺序可不乱,自觉的形成了先来后到,而且还相互谦让着。售货员可是忙的不可开交,就一个男青年。他叫孔建忠,进货卖货就他一个人,是我们的知青队长。只见他边询问老乡,边取着货物,还“噼里啪啦”打着算盘,动作麻利,态度和善。“其尤阿巴拿(你买什么)?”“特勒阿巴呀(买那个),吉和勒(糖块)、包博(点心)、达布酥(咸盐)、取灯(火柴)……”一人接着一人,没有一时停闲,我见他卖货如此忙碌和投入,没敢打扰他。


孔建忠,一米七出头的个子,稍微有点溜肩,长方脸,高鼻梁,长相端正,毛发不重也不淡,说起话来总带着笑,严肃起来也带着威严。晚上,他闲下来后,把我叫到小卖部,临近门前,他到院外墙后去解手,自言自语道:“他哥儿的,这一天忙的,脚后跟都朝前啦,连撒尿的功夫都没有”。



进到小卖部,我才发现里面还有套间,截有一个隔断,下半部是土墙,上半部是小块窗框的玻璃窗,和外屋的门窗一样,都是原木本色,没有刷油漆。窗下是一张单人床,行李卷上摆放着子弹带,斜立着一杆半自动步枪。床头前摆了一张学校用的单人课桌,不到六平米的空间,剩下的面积就只有一个人走动的过道了。正对着里屋门,有一个小灶台,炉膛里正烧着火,铁皮炉筒接成了右旋90度的L形,一直沿北墙通到房间东北角的烟道口,房间里也算暖和。屋里是土墙,连报纸都没糊,点着蜡烛也显得黑乎乎的。我俩斜坐在床上,交谈了起来。


他很健谈,了解了我个人的情况,也聊了聊队里的知青。他说,队里共有11名知青,七个男的,四个女的,并掐着指头数着:“论年龄男生我排行老大,陈国栋排行老二,有个小雪排行老三是蹲点来的挂职干部,回去了,王国庆排行老四,李银排行老五,范群英排行老六,李新民是后转来的,建国是队里的拖拉机手,以前是公社的放映员,后来转到咱们队里来的。我们刚来时拜了把子,都按排行叫,也就是‘老二’和‘老六’两人的外号叫开了,别人都没叫起来。



女生有托娅、锡林高娃、田桂杰和王振华,我们都是锡林浩特的家。北京知青都回去了,就赵宝勋抽到公社粮站,找了公社小学的老师成了家;还有一个女知青裴丽华嫁给了牧民,现在搬到煤矿了。另外还有两名回乡男知青,白金鼎和青海,他俩也都娶了媳妇成了家,青海是赤脚医生。”“队部院外的两个空蒙古包就是咱们知青的包,天冷了,大家都回浩特了。”“咱们知青还养了条狗,是白狗,小时候不知是谁家的,在院子里没人管,看着怪可怜的,喂大了变成白颜色了,人家都说白狗仿主,管它的呢。这家伙也怪,专咬穿蒙古袍的,有一次差点把小马倌的弟弟咬了,可把我吓够呛”。


我听着他没有遮拦的、津津乐道的讲述,立刻就对他产生了亲近感,用心地听着。他又友善地说:“我在公社见到金巴队长了,你来队里他也知道,这两天他就会来队部,安排你的事。”这让我很是惊讶,问道:“我刚到一天,这儿也没电话,他们怎么知道的这么快?”孔建忠一口接一口的抽着烟,笑着说:“老乡的消息灵着呵呢,别看没电话,邮局一个礼拜才送一次报纸信件,可有点情况队里很快就知道了。”他的烟抽的很凶,据他自己讲,一天差不多要两盒。本来不大的空间里,让他熏的我眼睛辣蒿蒿的。


他还向我介绍了大队里的领导班子和主要人员,“党支部书记全布勒,是复转军人,家里包了生产队的一群羊,有一千多只;队长金巴,是坐地户,家里包着牛群,有七十多头,解放前他就给本地大户人家放牛放马,摔跤是一把好手;副队长丹德布,家是咱们四队的,前几年到五队当了副队长,去年回到咱们队的,现在包了改良羊群,有六百多只;会计宫德布,是金巴队长的小舅子,家里也包着牛群,有四、五十头;现金保管图门羌日布,包的是骆驼群,三十多峰;保管刘昌,住在农业队,种些蔬菜。



队里有四群马,老马倌车加布的马群最大,有四百多匹;敖日布的马群有三百多匹;小马倌伊和巴雅尔的马群是改良群,有一百多匹,达乎勒宝利格放的是鼻疽马群,也就几十匹。”“咱们队还有两台拖拉机、两处机井,一台‘铁牛五十五’,咱们知青建国开着呢;另一台‘铁牛二十八’是一个年轻牧民白斯楞开着呢;队部后面的机井由回乡的白金鼎负责看管,‘十五号机井’在通往农业队的路上,由周国祥负责,他还有个弟弟周国顺,那家伙可是个活宝,哪儿有他哪儿热闹,可他就是怕蛇。一次劳动,有人故意逗他,向他扔去一节草绳,把他吓得脸色都变了,‘滋哩哇啦’撒腿跑得老远,我都担心别把他吓出毛病。”




“队里还有三挂大车,农业队‘郭瞎子’赶一辆,巴勒柱赶一辆,巴图赶一辆,巴图这小子倔脾气,队长、书记都指挥不动,就跟咱们知青好,这次就是他给我拉的货。这家伙有才,四胡、马头琴、笛子样样都会,当年北京知青的小提琴和口琴,他第一次见到,拿起来鼓捣几下就会了,真聪明。”……他滔滔不绝的讲着,恨不能一股脑的把队里的情况全介绍给我。


初次交流,他就把我当成了知己,聊得兴致勃勃,我哪有那么好的记性,就当成故事听着。不过我对他的第一印象相当不错,看得出他是一个热情、随和、正直,勇于担当的人。

 

(注:部分插图选自网络)

2015年11月13日

 

文图由作者提供本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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