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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丨成小秦:书生报国无他道,几位陕西老报人的运命

成小秦 新三届 2021-04-24


学者简历


成小秦, 1951年出生于河北秦皇岛,1954年随父亲调西安,1964年考入西安外国语学校。1969年春插队麟游县桑树塬公社,1972年春作为“可教育好的子女”,入陕西师范大学外文系读书。1975年毕业留校教书。1978年赴英国留学,1980年毕业于爱丁堡大学英文系。此后十多年,先后在中国对外翻译出版公司、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等机构从事翻译。1995年调对外经济贸易大学教书至今。


原题

书生报国无他道

——《秦风·工商联合版》

报人的运命




作者:成小秦 

 

   

民国十八年(1929),陕西遭荒旱,经济凋敝,饿殍遍野。当此危难之际,杨虎城主政陕西,邀祖父成柏仁服务桑梓。1931年初夏,祖父从南京返陕,接替至交杜斌丞掌清乡局,然而,目睹历次“革命”,并未出民水火,深感罪疚。“九一八”事变后,国难日亟,祖父无意从政,而期以报业,启迪民智,救国救民,经艰难筹备,于1935年3月,创办《秦风周报》,倡言:述往事以励来兹,缀旧闻而策后起,同赴国难,光我秦风。 


 《秦风周报》系寇遐先生集西岳华山碑字;祖父撰文悼章太炎先生(1936年6月22日) 

   

1936年12月12日,“西安事变”爆发,张季鸾先生急电祖父,打探实情,挚友立场一致,反对张、杨兵谏,主张拥蒋抗日。祖父虽与杨虎城交情甚笃,然国难当头,只能决然停刊,以表态度。《秦风周报》自创刊至停刊,不足两年,出版凡八十四期,祖父每期必著文,在国势阽危下,标举士气,伸张民气,克尽言责。 

   

翌年初,“西安事变”和平解决,全民族统一战线形成,五月,祖父创办《秦风日报》,聘张季鸾(《大公报》总编辑)、李浩然(《新闻报》总编辑)等八人为董事;股东为老友张凤翙(字翔初,曾任陕西都督)、寇遐(字胜孚,著名书法家,曾任孙中山大元帅府参议,许世英内阁农商总长)、李虎臣(曾任陕西督办,与杨虎城“守长安”而青史留名)等。祖父著文重申,发行人及董事“是对西北革命,对民国建立,尽过微力,拼过生命的一群,而且始终保持自由职业的立场。我们自辛亥以前的同盟会起,直至现在的全面抗战止,固守西北革命党人的人格,从不蝇营狗苟地妄求个人的权利。以创办本报说,我们受尽艰难辛苦,但是,从未受任何方面、任何派系、任何个人的津贴。” 

 

1937年5月2日,西安报界送杨虎城出国考察。前排:王菊人(左一)、邓宝珊(左二)、杨虎城(右二);后排:刘文伯(左二)成柏仁(左三)、张性初(右一) 

   

日报二周年,祖父撰文誓言:值国家民族危亡关头,惟知抢救国家,复兴民族 ...... 苟有利于国家民族,抗战建国,官民之精诚团结,以实现清明合理之政治,吾人必一本初衷,直言无隐,绝不有所顾惜,全小我以害大我,利私人以误国家。

 

 1941年9月8日《秦风日报》,祖父撰写社论及唁电,痛念“三十年之老友”季鸾先生 

   

抗战后期,《秦风日报》处境艰困,祖父始终与同人患难与共,白天,吃三等黑面,佐以食盐和辣椒;晚上,在土蜡烛光下,著文至深夜。报纸印刷所用土纸,粗糙,泛黄而易脆,纸中杂以碎麦草秸,字迹模糊不清。 

   

1943年初,国共明争暗斗,周恩来在重庆指示王炳南,在西北物色一份进步报刊,以扩大共产党的影响。王炳南遂面商杜斌丞,请他与“四联银行”经理田一明出面,邀请《秦风日报》成柏仁与《工商日报》刘文伯商谈,两报联合,共渡时艰。 

   

刘文伯起自行伍,善战,1933年10月,率部围剿耀州照金苏区(刘志丹、谢子长等创建的北方第一个山区革命根据地),尔后厌倦宦途,归隐办学,于1934年5月,创办《工商日报》,任董事长。刘文伯自辛亥革命、靖国军、国民二军时即与祖父相熟,两人一谈即合。1943年8月13日,《秦风日报·工商日报联合版》出版发行。杜斌丞为发行人,刘文伯任董事长,成柏仁为社长,张性初任副社长。 


 

《秦风日报·工商日报联合版》 

   

当年,西京报业大小十数家,多为官方或半官方经营,惟《秦风日报》始终保持无党无派的立场,不避权威,抨弹时政,为人民发言。《秦风日报》与《工商日报》联合之后,仍卓然独立一段时间。 

   

祖父在《联合版》备忘录记:“周恩来托杜斌丞转告报社同人,谓西北需要本报存在,希望勿过于突出,免遭毒手。”起因是两报联合后,祖父开明,放手让张性初分管人事。性初先生早年加入共产党,忠贞不渝,在《联合版》成立伊始,便延揽著名党人(如耿坚白、梁益堂、李子健)、左翼文人(如郑伯奇、李敷仁、关梦觉等),甚至边区《关中报》党人,致使《联合版》日渐左倾。1945年初,民盟西北总支部成立,《联合版》成为机关报,更趋激进。 

   

抗战胜利后,祖父眼见国民党贪腐不堪,压制民主,渐失所望,1945年9月1日,在《自己的话 -- “九一”记者节献辞》愤言:“书生报国无他道,只将毛椎当宝刀。”...... 目睹人民支持战争之艰苦,对于罔民之官、贪污之吏,不惜予以无情抨击。我们非不知权不可忤,力不可犯,然而,良知所系,责任所在,曷暇为国人耍危计耶?向后国家步入建设途中,我们更要一本此旨,勉尽言责,凡阻碍国家进步之黑暗势力、倒退的现象,我们均不惜与之敌对。

 

 祖父撰写《秦风日报·工商日报联合版》社论 

   

彼时,国共为争夺天下,再度以兵戎相见。祖父心急如焚,望治甚殷,数次撰文,坚决反对内战,以和平、民主、团结、统一的主张向国内呼吁。国共两党重庆谈判期间,祖父撰《欣闻团结谈判初步成功》:关于政治协商会议,当其性质、组织、职权等尚未公布以前,我们固不能多所评论;然而,参加此会的份子既将包括各党派代表及社会贤达,并共商国事,讨论和平建国方案及召开国民大会各项问题,且决定迅速召开,亦可证明,国共两党确具有“天下为公”的精神,殊足钦佩!...... 果能如此,则国共两党之造福于国家民族,又岂可以道里计耶!(1945年10月12日) 

   

祖父尝以报纸揭露省府及各县贪污舞弊,令当局非常忌恨,国民党省党部主任谷正鼎骂道:“《秦风工商报》这批‘屁红子’,简直比共产党还可憎。”于是,极力压制《联合版》,起初利用新闻检查,扣压社论、专论、特稿等,迫使报社违检,或开天窗;后来,甚至连公祭“辛亥革命”先驱井勿幕的广告,分送西安各报,惟独封锁《联合版》。祖父是井公老部下,对此极为愤怒,执笔为文,痛斥国民党和党棍谷正鼎:勿幕殉难后之二十七年,中国抗倭之战完全胜利,国际间对我国之不平等条约完全取消,革命之功,已收一半之效,此可以告慰一切先烈地下之灵,勿幕英魂有知,当亦可含笑点首矣。然而所不幸者,革命愈演进,而官僚宵小之渗入者亦愈多;党务愈发达,而党官之趾高气扬者亦愈甚。故今日之民国,有人称为官国;今日之办党者,许多忘记人民,忠直之言,视如仇敌,排挤之谋,愈演愈烈。(《追念井勿幕先生》,1945年11月21日) 

   

自此,《联合版》与当局公开对决。国民党CC头子李犹龙、谷正鼎指使特务,通令各级党部、政府机关、团体、学校等,一律禁止订阅《联合版》,强令各商号不准在《联合版》刊登广告,强迫报贩不准售卖《联合版》,企图从经济上扼杀报纸。    

   

1946年2月8日,杜斌丞先生从渝返陕,以民盟中央常委的名义,在《联合版》发表谈话:改组政府之意义是结束一党训政,开始政党与社会贤达之合作。过渡时期的联合政府,实为趋于政治民主化的起点。...... 今日的中国和世界,民主潮流正在澎湃汹涌,沛然莫之能御,谁也阻止不住。 

   

蒋介石接获胡宗南密报,回电对“杜斌丞和《联合版》严密注意,并随时具报。”从3月起,国民党西安当局先后数次组织特务,捣毁报社营业部,3月27日晚,向印刷厂排字房连投三颗燃烧弹。 

 

国民党特务捣毁《联合版》五味什字营业部 

   

一时间,成家老宅连续接到恐吓信,内装子弹,其中,一份所谓“中华铁血斩奸团西北执行部敬告西北人士书”叫嚣:本部奉总团部(上海)的命令来西北执行任务,已近五月 ...... 我们有铁的事实,来证明《秦风工商联合版》,是受延安中共用金钱来收买的机关报,该报社内的工作者,大多是中共的御用品,更有铁的事实,来证明陕西的民主同盟,就是中共的公开活动组织,成柏仁、耿坚白、李子健、李敷仁、王居仁(菊人)、杨明轩、杨晓初、韩望尘、关梦觉、梁益堂等,都是中共在西安公开活动的主要角色,...... 你们如果真不觉悟的话,看我们的手枪,看我们的特殊武器,不要怪我们言之不先也。

 

 恐吓信第二页

   

此后,当局对《联合版》迫害加剧。3月底某天,军警以“吸食毒品”为由,逮捕报社法律顾问王任先生,4月中旬,未加公审即执行枪决。王先生临刑,神态自若,痛骂特务:“你们要来这一手,真是无耻至极!”特务将处决布告贴在《联合版》印刷厂巷口,以示恐吓。十多天后,《联合版》副刊编辑李敷仁送稿归途,被特务绑架,蒙上眼睛,推入汽车,开到咸阳塬上陈老虎寨,连开两枪,所幸子弹未致命。李先生经营救,护送陕甘宁边区,轰动一时。 

  

4月底,蒋介石将赴西安部署内战,胡宗南严令,西安街头不许见一张《联合版》,派秘书长赵龙文(当年,暗杀著名报人史量才者,即此屠夫),指挥两千多名军警、特务,将《联合版》印刷厂(位于冰窖巷)围住,并在邮局、车站等处设卡,严禁报纸发行。一连三天,报纸发行受阻。祖父亲率同仁上街卖报、贴报,与军警对抗。其后,祖父顾及员工的安危,经与股东商量,决定停刊,并撰写停刊社论,于5月3日红色印刷最后一期,终其报人生涯。 

   

老宅附近,突设路摊,斜对面茶铺,布置特务监控。某日,一个特务叫开门,进院窥探,祖父上前盘诘,特务支吾说收房税,祖父大怒:“要房税,叫胡宗南来!”左右开弓,打得特务鼠窜。 

   

1947年3月20日,杜斌丞先生横遭陷害,被捕系狱,10月7日凌晨,在西安玉祥门外就义,遗言:请转告诸生至友,共同努力,以期实现合理平等之社会国家。则公理正义,自可伸张于天地之间。 

   

11月,国民党政府宣布民盟为非法组织,主席张澜迫不得已,宣布民盟解散,而沈钧儒先生在香港重组民盟,与当局对抗。此时,白色恐怖弥漫古城,民盟西北总支部成员或潜赴沪、港,或进入边区。祖父受杜公斌丞临终嘱托,坚拒避难,领导民盟西北总支部,坚守西京,其临难不屈的精神,由此可见。祖父与杜公结义于三原宏道高等学堂,相知四十年。杜公遇难后,祖父拟文,请寇遐先生书写一条幅:“晨昏一杯酒,风雨故人来。”挂在卧室,以怀念故友。 

   

那时,祖父对国民党彻底失望,转而支持共产党。方艰危时,祖父能幸免于难,因老友于右任、邓宝珊、高桂滋、李虎臣、马青苑、石凤翔等保护,还因他是同盟会员,曾出席国民党第一次代表大会,且在“西安事变”及抗战时期,坚决拥蒋抗日,而蒋公介石对同盟会员还念旧情,未下杀手。 

   

1949年后,《联合版》报人大多加入新生政权,期于民主宪政,但好景不长,1957年之后,相继遭难,仅以四位著名共产党人为例,简述如下: 

   

耿炳光 (1899~1972),字景山,又名坚白,陕西澄城人,1922年入北京大学, 1924年冬加入共产党,经中共创始人李大钊举荐,赴陕北说服杨虎城、井岳秀信奉“三民主义”,同时在绥德发展党团。 


 

耿坚白 

   

1927年初,坚白先生奉中央指派,返陕组建陕甘区执委会,是年五月,担任中共陕西省委首任书记。次年初,中共临时政治局严令陕西省委组织暴动,形成红色割据,但先生认为,革命力量尚弱,不应盲动,遂被中央定为“右倾”,予以撤职。2月13日,省委任命先生为陕南特委书记,策动年关暴动,他未赴任,又被开除。3月,省委机关遭敌破坏,党员相继逮捕,西安处于白色恐怖,妻子病逝,先生被迫隐蔽澄城乡间,与组织失去联系。 

   

生活艰辛,或劝他去找于右任,谋一官半职,但坚白先生表示:“决不去南京,也决不能投降国民党,做国民党的官,要继续跟共产党走。”1931年初,先生无奈加入中共“托派”,经陈独秀提议,任无产者社北平支部支委,并进入报界谋生,1937年11月,遵周恩来指示,与范长江、夏衍等24人发起“中国青年新闻记者协会”。 

   

1938年暮春,坚白先生两度赴延安采访,与毛泽东单独会面,在《西北文化日报》发表中共对抗战形势的分析;1939年9月16日,作为《扫荡报》记者,与中央社记者刘尊祺、《新民报》记者张西洛赴延安采访毛泽东。坚白先生笔录并发表毛泽东著名语录:“凡是敌人反对的,我们就要拥护;凡是敌人拥护的,我们就要反对。”以及”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1943年初夏,《秦风日报》与《工商日报》联合,张性初拟聘坚白先生,但杨明轩(中共早期秘密党员,民盟主席)、王超北(中共早期党员,1940年代,任中共西安情报处处长)及杜斌丞均不赞成,性初力争,并说服社长成柏仁,聘坚白先生为主笔。中共一大代表,“托派”领袖刘仁静落难西安时,经坚白先生引荐,给《联合版》撰稿,以维持生计。

   

1949年后,坚白先生曾任中央民族出版社副总编辑、宁夏大学副教务长,“文革”期间,遭受迫害,污以“托派”、“叛徒”、“反革命分子”罪名,关入牛棚,实行“群众专政”,于1972年5月5日,郁郁而终。

 

附记:2009年,偶遇坚白先生女儿女婿,建议把先生不凡的一生写出,他们嘿然无以应。

   

梁益堂 (1902~1974),化名梁尊一,陕西三原人,1925年1月,西北大学政治经济系肄业,1925年冬加入共产党,奉命在渭南赤水一带,组织农会和红枪会;1928年春夏之交,参与渭华暴动。1929年7月初,省委遣益堂先生赴陕南,任特派员兼特委书记。 


梁益堂 

   

1933年初,省委派益堂先生去照金苏区,担任红二十六军(刘志丹部)政委,正待出发,3月16日,在西安柴家什字突遭军警逮捕,危急关头,先生将密信吞下,经审判无期徒刑,与陶铸、章汉夫等羁押南京中央军人监狱,在狱中自学德语和日语,阅读中外经典。“七七事变”后,经八路军驻南京办事处交涉,益堂先生出狱,从事报业、教书谋生,1944年8月,应张性初之邀,担任《联合版》编辑室主任。


1945年夏,《联合版》专稿报道关中歉收,民不聊生,大样送检,省党部新闻检查处派员来报社,下达“停印”命令,益堂先生与检查官争执不下,闹到社长办公室,成柏仁态度坚决:“闲话少说,你们的意思我明白,我违检!”不久,闯进十多个武装宪兵,强迫停印,拆毁铅字盘,并抢走近千份当日报纸。次日,成柏仁赴省府,面见主席祝紹周,提出抗议,要求赔偿。 

   

8月下旬,国共重庆谈判期间,《联合版》发表社论《团结在望,国家之光!—— 欣闻毛泽东先生抵达重庆》,希望国共以“民主原则,来解决国内问题,”相忍为国,切勿祸起阋墙。社论开头称“中国共产党领袖毛泽东先生及周恩来等”。新闻检查官认为,此篇社论“精神北上”,失掉“立场”,将“中国共产党领袖毛泽东先生”改为“匪首”。益堂先生据理反驳检查官:“如果说毛泽东是匪首,今天蒋委员长是一国元首,竟和所谓“匪首”坐在一起谈判,岂不有失体统?”经与社长成柏仁商量,决定违检,照登原文。(引自《梁益堂回忆录》) 

   

1946年2月13日,益堂先生下班,步行至钟楼附近,突然,国民党特务驾驶卡车,将他撞倒,致使左腿骨折,送院治疗,特务把守门口,盘问前来探视者,住院约两月,某日趁大雨滂沱,由亲朋护送至临潼乡下疗伤。 

   

1949年后,益堂先生从事师范教育,1957年5月8日,响应西安师范学院党委号召,在《西安师院》署名发表《揭露本院工作中的矛盾 -- 学习毛主席关于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的讲话以后》;5月15日,在《陕西日报》发表《省委对“鸣放”方针有抵触情绪》;6月5日又发表《急起直追修好党群关系》,被定为“极右分子”,撤销一切职务;“文革”期间,受“陶铸叛徒案”株连,于1967年8月,由陕西师大红卫兵押往北京,1968年3月16日被捕,入秦城监狱,1974年7月22日,屈死狱中。 

   

益堂先生一生,五次入国民党监牢,对共产党坚贞不贰,孰料晚年却惨死共产党冤狱,哀哉! 

   

张性初(1902~1971),原名张炳仁,化名醒初,陕西渭南人,1920年,就读私立咸林中学时,结识著名共产党人魏野畴,后随魏转入西安成德中学,1925年加入共产党。 


张性初

   

1926年春,惯匪刘镇华受直、奉军阀煽惑,率十万土匪围困西安,三秦豪杰李虎臣和杨虎城(时称“二虎”)率全城军民,坚守八个月,死难者逾五万。性初先生时任中共西安地方执委会委员,在古城存亡之际,发动群众,誓死守城。夫人彭淑贞(早期共产党员)与方鉴昭(早期共产党员,“西安九烈士”之一)、谢葆贞(共产党员,杨虎城夫人)组织宣传队,慰问将士,发动募捐,时称“巾帼三杰”。10月,陕西妇女协进会成立,彭女士又与方女士创办《陕西妇女》,倡导“妇女解放”、“反对男尊女卑”,来年,又与方女士创建妇女识字学校,分任正、副校长。 

   

1927年3月,性初先生出任中共三原地方执委会书记,仅数月,革命运动便成燎原之势,农会遍及渭北各县,7月,任三原县委书记。先生在白色恐怖下长期从事地下工作,其间,曾两度入狱;1930年,在上海任中共交通员时,与夫人彭淑贞及女儿张华城被捕入狱。在狱中,夫妇坚贞不屈,直至“九一八”事变后,全家出狱。此后,先生返陕,协助著名党人南汉宸进行抗日民众动员和兵运。 

   

自1935年,性初先生任《工商日报》副社长,“西安事变”中,兼任西北民众运动指导委员会秘书长,在周恩来领导下,大力宣传中共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政策。1943年8月,先生担任《联合版》副社长,促使报纸从无党无派的立场,转向左翼,成为“国民党统治区和平民主最明亮的灯塔之一”,《联合版》被迫停刊后,受中共委派,抱病三次去皖南,策动国民党第八十八军起义。 

   

1949年后,性初先生任西北军政委员会新闻出版局副局长、陕西省人民委员会副秘书长,1962年7月6日,经多年努力,重新入党,“文革”期间,惨遭迫害,并监禁多年,出狱后一度失语,于1971年3月含冤去世,临终遗言仅“你说 ...... 你说......”

 

附记:“文革”之前,性初先生尝来成家老宅,看望先祖母;父亲也曾携我进新城大院省府,去先生办公室谈事。1966年深秋某日下午,我返校途经钟楼,东北侧街道竖起一排排席棚,糊满大字报、漫画及标语,批判矛头直指西北局、省、市领导,姓名打上红叉。我挤入人堆,忽见一熟悉身影,从侧面一看,是性初先生,正背着手,神色凝重地看大字报,我没敢趋前问候,赶紧离开。 
   
性初长子张长城弱视,六岁习板胡,家人反对,认为书香子弟应刻苦读书,祖父劝说性初先生,允长城学艺,终成板胡艺术家,创《红军哥哥回来了》。

 

 周恩来得知长城(左一)是性初先生之子,感慨不已 

   

李子健 (1901~1966),原名秉乾,陕西三原人,1922年入上海大学,1924年加入共产党,来年10月,奉中共中央选派,入苏联莫斯科中山大学学习,1926年11月返陕,任教西安中山军事政治学校。该校由著名党人邓希贤(邓小平)及史可轩主持,为中共培养军事干部。次年5月,子健先生协助耿坚白组建中共陕西省委,自任宣传部长。 

   

1928年初,国民党“清党”,子健先生被捕,系狱一年,出狱后虽脱党,但信仰未变,在《大公报》任编辑时,宣传共产党的主张,“西安事变”期间,积极活动,促进杨虎城十七路军与红军联盟,并受杨将军之托,协助红军筹款、征粮。1942年,先生加入民盟,任西北总支部宣传部副部长,1944年及1945年间,两度任《联合版》社论编辑,在其《回忆录》言:“我所担任的社论撰写,往往事先与超北(注:王超北,中共西安情报处处长)讨论,终在党的政治领导下工作。” 

   

1949年后,子健先生历任陕西省林业厅长,陕西省人民政府副秘书长等职,1957年,沦为“右派”,撤销一切职务,“文革”初期再遭迫害,于1966年9月愤而自杀,夫人忧郁而亡,身后无嗣。 

 

2010年末草;2020年3月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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