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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年代丨郝寒冰:​校学生会主席被分配到公社中学

郝寒冰 新三届 2022-12-28

一个转身,光阴就成了故事

一次回眸,岁月便成了风景

作者简历

本文作者


郝寒冰,1954年出生,1969年底下乡,1970年底进工厂,1978年秋考入大学,当过翻砂工、车工、教师、编辑、警察,政法机关退休公务员,二级警监警衔。系宁夏作协、美协会员,宁夏党校(行政学院)、社会主义学院、宁夏人民警察学校客座教授。


原题

也算潇洒走一回




作者:郝寒冰 



我是1978 年秋从银川拖拉机配件厂考入大学的。当时我已经具有8年工龄,所以是带着工资上学。按照正常规律,毕业之后在银川市安排个工作应该问题不大。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临毕业前,银川市新组建的某个专业学校G单位亟缺老师,表示愿意接收我,可当时还是计划经济年代,大学毕业生由国家统一包分配,我们都要被分配到教育系统当教师。学校不同意G单位的申请,几经交涉,以失败而告终。

我不服气,找了校领导。答复是:我们这所学校是带有师范性质的,所以必须到正规教育部门。我说到那个专业学校也是从事教育工作啊,领导说此教育非彼教育,不行。我说,既然如此,那么7-6班的Q同学为何能去与教育八竿子打不着的XX局?

答复是:他是特殊人才,是有关部门特批的。

我说“就因为他未来的岳父是教育局的?你们不是口口声声说反对走后门吗?”

“你不要胡说,跟他老丈人无关,是XXX领导签字的,有本事也找他去!” 


一句话把我噎住了。既然如此,那我也就没脾气了。

这时,中越边境那边打得正凶,我便萌发了投笔从戎的念头,同时给解放军云南军区和广西军区写信,要求入伍。或许得有一个过程吧,一直不见回音。但是时间不等人,毕业已经在即,学生7月底前必须全部离校。学校说:银川市的指标已经没有了,你要做好到外县去的思想准备。话赶话,我赌气说:爱哪是哪,分到外国最好!

很快,学校公布分配方案:78级数百名毕业生10人留校,其余的基本都按照“哪来哪去”的原则分配到了自己考学前所在地区,每个人基本都如愿以偿,八九不离十。仅两人除外:一个就是如前提起的Q同学被分配到了某局,再就是我被分配到银北地区P县。

说老实话,我是从工厂上大学的,尽管理论上也知道毕业之后要面向基层,但真的变成现实时,特别是面临着从首府到县里的窘境,落差也太大了,在熟人面前很没面子,非常狼狈,说不苦恼是假的,有心赖着不去。但是,我的性格又不允许我这样做——

早在16岁时,我被学校分配到一家名声很好的工厂当学徒才三个月时,因为没有后门,硬硬被以“交流”的名义划拉到了文革重灾区的拖拉机配件厂,一夜之间从钳工变成了翻砂工,如同当头挨了一棒,被打闷了,死的想法都产生过。

就在我精神几乎快要崩溃的时候,被发配到遥远的中蒙边境阿拉善戈壁滩工作的父亲来信劝我说,人生只有享不了的福,没有吃不了的苦,你还年轻,不必沮丧,我自己15、6岁参加革命时根本没有想到10年20年后会干啥,就是干好每一天的活而已。

如此一说,我的心慢慢平静下来了,安心干起了翻砂,后来因为表现突出被调到金工车间学开大功率外加大体力的朝鲜C—630车床,专门加工“东方红—75”型号的推土机水泵体。在此期间,我担任了车间团支部书记,1976年初曾组织全厂青工上街游行悼念周总理而被追查,尽管最终有惊无险,却也让我灰心丧气,痛下决心离开工厂。

不过想离开工厂只是一厢情愿,那时最好的出路就是被推荐上大学,但对我而言却是可望而不可及,尽管我一直在坚持自学,也小有一点成绩,但我在这个厂里没有“关系”,想当“工农兵大学生”没那么容易。连续几年,每次都说“有希望”,但每次又都是“猫咬尿泡——空欢喜”!直到1978年夏,感谢老邓,给我创造了机会,让我抓住了高考的羽翼,空降至银川师专中文系读书,具体过程之前说过,不再啰嗦。

上学期间,我被大家民主推选为本班班长和校学生会主席。当时学校的条件很差,老师的水平参差不齐,那时的我年轻气盛,工作热情高,但考虑问题不周,说话也不太注意方式方法,曾经不止一次地为改善同学们的食、宿条件和学习环境以及享受助学金等具体问题仗义执言,意气用事,与老师和校长屡屡意见相左,发生争执,或许也就为后来的不能去某专业学校埋了单。

所以,面对人生之路的再次转换,我也只能是抱定“没有过不去的坎”的理念,去就去,没啥!哪里的黄土不埋人,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条条大道通罗马,先去再说!

也就在这时,出现了一个小插曲:

某位曾经间接认识的女士突然跑到我家,问我的情况,说他父亲是重工局的领导,无意间听到从下属的拖配厂出去的一个带着工资的大学生(就是我),被分配到银北地区的县里,觉得不合适,干脆让来重工技校,反正都是教书嘛。她说她正好认识我,乐意帮这个忙。

因为阿拉善盟重新划归内蒙古,所以父亲重新分配了工作,仍然不在银川,因此家中只有母亲和兄弟姐妹。我妈一听高兴坏了,觉得这丫头的爹真是不错,再三感谢。我也认为这是天上掉馅饼,当场答应了。

但过了两天不见动静,拖配厂的一个姓陈的师傅却找上门来了,说那女孩其实是看上你了,你啥意思?我一听,原来如此,差点中了鬼子六的奸计!且不说我和她仅仅见过几面而已,长得又惨,更主要的是我当时有一个女友,我一门心思在追求她,再无它意。

陈师傅说:你傻啊?先答应下来,留在银川再说么。这个丫头虽说长得不咋地,但人很贤惠,先处处看嘛!再说了,假如以后你不满意或者遇上更好的,也可以把她踹掉么,两口子结了婚有了娃娃离婚的不也多得是?你不要死心眼!

我说陈师傅,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啊,这种过河拆桥的事情我是干不出来的!他就说“如此的话,那这件事可就黄了。”我说黄就黄!陈师傅热情过度,反复劝说,但我主意坚定,把陈师傅也惹毛了,说我是“老狗坐轿子——不识人抬举!”

于是赶紧走人。这时,全班同学在新开张的“5·1餐厅”吃分手饭。席间,大家情绪激昂,个个踌躇满志,相互鼓励,也不排除个别人心怀叵测,说话不阴不阳的,让我颇为感慨。最后,作为曾经班长的我端起两毛钱一两的散茅台酒连敬大家三杯,用一句当时非常时髦的话表达了心声:再过二十年,我们来相会!

下午,我搭乘哥儿们一辆到石炭井矿务局拉煤的便车到了P县。几年前,就是他用同一辆“日野”把我送到大学的,今非昔比,哥儿们替我惋惜,说自古以来都是“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偏偏你小伙子反潮流,“腊月的驴鞭——倒缩了!”说得我无言以对,只能牙一呲,强作欢颜。

在一家鸡毛小店潜伏了一夜之后,我去县文教局报到。一名管人事的K副局长非常不待见地对我说:你是计划外的人员(也就是非本县考生),所以县城中学无法安排,只能到XX公社中学,去不去你自己看着办。你的档案就在我这,你不去就退档,原本也没有欢迎你来。

一番话说得我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放下派遣证扭头就走,反正到了县里,县城和乡下也就无所谓了!我还就不相信在业务上我比谁差?郭沫若老有“沧海横流,方显出英雄本色”的诗句,一直以来我就极为赞赏,我这一辈子肯定当不了英雄,但也决不想当狗熊!

作者大学毕业后在农村中学

到了XX公社中学之后,很快就发现学校的硬件很差不说,文革前只有初中部,近几年才有了高中部,无论是老师的教学质量还是敬业精神别说和外地比,就是与银川郊区一些条件差的学校相比也都有很大差距。

首先遇到的困难是吃住问题,全校30多个老师,绝大多数都是本地人,在家开伙,只有我们6、7个单身汉吃灶房,每天中午、晚上两顿饭(没有早饭,想吃得到村头小摊上去找),一顿调和,一顿连锅面,菜就是洋芋和腌雪里蕻。三天一顿大米饭,肉干脆见不着,把人搞的实在受不了。

住在一间50年代盖的土坯房里,紧挨着教室,冬天往死地冷,夏天往死地热,一个小土炕带着炉子。一到晚上老鼠就出来兴风作浪,偷吃我备用的早餐三角夹菜饼,害得我不敢再存放任何吃的东西。喝的是井水,自己去吊,好在我在工厂当翻砂工时早已经适应了喝凉水,这也难不倒我。

我被分配担任初三(1)班的班主任并教两个班的语文课。初来乍到,肯定没有教学经验,但是我可以学,好在大学刚刚毕业,所学的知识还热火着呐,急用先学、现编现卖,基本能够对付了局面。

最头疼的就是作文课。从我的内心来说,希望学生多写文章练笔,必须布置作业,但是我又怯乎批改作文,一看见收上来的两大摞作文本头都大了。再翻开写得密密麻麻的作文本,每一个字仿佛都变成了娃娃的脸,一下子就体会到了学生渴求知识的心态,所以耐着性子逐段逐句、逐字逐号的批改吧。

若干年后,一位现在自治区某医院担任党委书记的学生告我说:老师,你当初在课堂念了我的一篇作文,说文字简练,语言生动,让我一辈子都忘不了,从此喜欢上了写作。其实我知道那是你改出来的。我说是你的原稿摆在那,我就是改也得有个好基础啊!假如你“麻袋锈花——底子太差”我怎么改?当然这是后话,点到为止。

但是当班主任就是另外一码事了,60多个学生差不多都在15、6岁,正处在青春逆反期,大毛病没有,小问题不少,特别是对我这个从银川分配来的老师不摸底,一不知道我的知识水平如何;二是不晓我安心不安心,三是因土地承包已经俏然开始,有的家长不让娃娃继续上学回家种地,隔三差五就有学生要求退学,我就得下村劝说家长,没有少费气力。那段日子里师生之间都小心翼翼地保持着距离,所以我始终不敢掉以轻心,如履薄冰、如临深渊。

为了笼络学生感情,我真是绞尽脑汁想尽了一切办法。那阵子,有个叫刘兰芳的天天中午12点半在电台说半个小时的评书《岳飞传》,学生们走东窜西找地方听,一日断顿便抓耳挠腮,下午上课都打不起精神。

这个机遇被我及时抓住了,每天中午,我就把自己的半导体收音机调好拿到教室,任凭大家来听。先是本班的,后来是本年级的,再后来,变成全校的,教室根本就装不下,大家就把教室围了个圈。《岳飞传》足足讲了三个月,废掉的20多节1号电池被学生齐刷刷地码在教室窗台上,我的威信也树立起来了。

作者(中)与农村中学同事

在此时期也经历过一次险境:冬天的晚上封炉子压火,之前我根本不会,必须从头学起,总的来说还算顺利,但有一个夜晚却被煤烟打了,睡到凌晨时分,老旧的烟囱泄漏一氧化碳,把我从梦中惊醒,感觉不对劲赶紧翻身下炕,一个踉跄仰面跌了个球朝天,勉强爬起来,又是一个狗吃屎。那一刻觉得要死了,像癞蛤蟆一样爬了半天最终打开了房门,零下20多度的冷空气顷间涌入屋内,救了我一命。

上午还有课,有心赖一次,但是看见学生已经济济一堂,良心上说不过去,挣扎着进了教室,课讲得无精打采,学生发现问题之后,主动提出休学半天,给我烧开水喝,还把管后勤的老师找来,就地换了一节新烟囱,清除了后患。

其实生活和工作上的困难都可以克服,这倒不算啥,真正让我苦恼的事情并不是衣食住行的问题,而是一度得不到同行的信任:全校的教职员工都不理解我为什么要离开银川跑到这里教书?当着我的面都不说,但背后议论炸了!

我既没有办法解释,也不想解释,因为我很早就看过纳训版的《一千零一夜》,那里面有个担任哈里发的智者说过一句至理名言:你永远不要试图给别人解释,因为有些事越解释越糟糕!

学校教务处主任周老师比我略大几岁,为人诚恳,喜欢看书,与我能够聊到一起,慢慢地便熟悉起来。有一天告诉我说,大家对你的的议论集中在三个方面,你要不生气我就说给你听——

一是下乡镀金来了。你在工厂是团支书,在校是学生会主席,到基层干上一年半载,为以后在官场上混做铺垫。

二是体验生活来了。你上大学之前就发表过小说,但是水平不高,你想当浩然,所以就到此地潜伏,搜索素材。

三是逃避责任来了。你在工厂时有个对象,后来你上大学见异思迁,看不上别了,又不明说,就耍了个猾头,一躲了之。

所以,你就到我们这里来了。一开始,我们听县文教局K局长说你家在银川,父亲是高干,带着工资上学,无论是工厂还是大学都是人物,主动跑到县里图了个啥?思来想去估计是脑子有毛病,要么被驴踢了,要么就是被门夹了。不过通过这段时间观察,我发现你人还不错,也得到了全校学生的认可,你脑子并没有进水,应该是有一套完整成熟的想法。结论——套用两个文革中的名词和一个本地称呼:你是一个资产阶级野心家、阴谋家、日八歘!说罢,哈哈大笑!

我却笑不起来,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啊,简直是莫名其妙、千古奇冤!于是,我告诉他说:

首先,我要说明,我父亲不是什么高干,就一普通干部,决定不了我的命运。我16岁不到当学徒工,业余写诗作画,到24岁考上大学之前,报社和展览馆都想调我,与父亲完全无关。当然,他的教导我承认。说我想在基层镀金更是一派胡言,因为我对从政没有兴趣,我从小的理想是当兵,因为家庭问题受株连无法实现,退而求其之,想当警察。

其次,写小说只是我的业余爱好之一,我出身工人,熟悉工厂生活,根本就不了解农村,我既没有浩然的水平,也不认同“高、大、全”的文风,所以也就谈不上为写小说而来农村。再往深层次讲,没有人为了当作家而故意选择受罪。当时风头正健的张贤亮说过大意是这样的话:磨难造就了自己,但是如果让选择,我宁可不当作家也不选择磨难。对此,我感同身受!

作者在农村中学时与公社文化站长

另外,说我为了和对象拉锅而来基层,纯属“鸡沟子串线——胡扯蛋!”我这个人毛病不少,但绝不是下三滥,一直以来就有人不停地给我介绍对象,但我不喜欢“被介绍”,总幻想着在茫茫人海之中邂逅一个自己真心喜欢的人!再说了,如果真是为了金蝉脱壳而来基层,我咋也得往西海固地区跑,好歹也三四百公里啊。银川距这短短的百十公里,我是“大腿根上的虱子——往哪儿跑?!”

我之所以分配到此,其实就是一些偶然原因而导致,没有那么复杂。我既没有学生说的那么好,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坏,就是一介凡夫俗子。我坦率告诉你,我也不可能在这干一辈子,但是只要在这一天,我就会竭尽全力地干好一天!

周老师认真听着我的话,颇为动容,鼓励我继续往下讲。

既然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那我也就不隐瞒了,给你老哥说说我心中的郁闷——

其实我在工厂时还真的追求过一个女孩子。那是在一个偶然的机会,市团委举办的团干部培训班上,来自电表厂的一个女孩子引起了我的注意。短暂的学习结束之后,我们一直保持联系,慢慢地我就真心喜欢上了她。我们有着相同的三观,都对文革持否定的态度,都向往着有朝一日能够上大学深造,为了实现这个目标,互相鼓励,促进学习,彼此之间那种说不清道不白的情愫被小心翼翼地打包搁置在一边。打倒“四人帮”,恢复了高考,我俩同时被同一所学校录取。整整三年的耕耘终于可以收获了,当我鼓足勇气向她正式表白时,她坦诚告诉我说:集中精力上学,毕业后再说。

我们都共同遵守了这个默契,将情感暂时冷冻在冰箱里,在之后的岁月里发奋读书,见面心照不宣点个头为止,没有丝毫过分言行,以至全校师生没人知道我们之间的秘密。其实我和她在校园里也都是被人关注的对象,一个高大孔武,一个小巧玲珑,都不乏追求者,甚至不止一个。但我们都心净如水,等待着毕业时刻的到来,最终修成正果!

可是万没想到的是毕业时她留了校,而我却到了外县!这可怎生是好?原本明朗的天空顿时乌云密布。临上路前,我最后一次去她家,双方都很克制,不咸不淡地说了几句言不由衷的话,彼此不得要领。

到了公社中学后,我的情绪非常压抑,成天老想着她,因为我们毕竟相处了整整五年!大概过了一两个月,我实在按捺不住思念她的激情,给她写了一封信,因为心中没底,只能简单说了下工作情况,不敢细说其他。过了很久,她倒是回了封信,但让人失望的是写得更简单,完全是公事公办,没有一句能让我感到温馨的话。

我把这封信反复看了又看,苦痛到了家,理智告诉我:没准她比我还苦恼,我不知猴年马月才能重返银川,双方都老大不小了,成家立业迫在眉睫,面对我现在的情况,让她主动说出与我分手的话难为她,该收场了!记不清是哪位作家说过这样的话:爱情是对意志和道德的双重考验,既然真心爱她,那就主动撤退。于是,我写了一封绝交信,大意是:我就这样了,不再连累你,你好自为之吧!

作者(左一)和农村中学同事

不过我还没有彻底死心,暗中抱有一丝侥幸心理,幻想着或许她最终会像许多爱情小说中写的那样,收到我的这封信后会反应激烈,亮明态度,说一句“我等你”的话。“等你一万年”我根本不敢想象,哪怕是“最多等你一年”都行——但是,从此她再无任何反应。

暑假期间,我在银川街头无意发现她与一位年轻小伙依偎着迎面走来,彼此都发现了对方,愣了一下,但都又装作没有看见对方。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她的脸涨得通红,我自然看不见自己的脸,但肯定是刷白,有一种要窒息了的感觉。算一算,距我到乡下也就是一年时间······

但是心平气静地想,我能理解她,对一个已经25、6岁的女子来说,面对雾霾苍茫的人生单行道,何去何从?适当调整前进方向也并非不是正确的选择。失落之余,我也只能是“对着叫驴吹笛子——自我宽心”了,苦笑一声:也罢,本来她命中的那个白马王子就不是我!

所以我说来到这里也是付出了沉重的代价:永失我爱!

若干年后,我和京城一位漂亮的女作家闲聊时提起这段经历,对方居然满脸不屑地斥责我说:啊——呸,你当时已经沦落到那般地步还有什么资格主动说拉锅的话?要说也得是我主动说!你以为你品德高尚?你替人解脱?你自命为鸳鸯?其实你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傻B青年!

——那我应该怎么办?

——赖着她,缠死她,直到她嫁给你!再不就让她哭着求你放过她!

我说都做不到!

她说所以你是个失败者,日囊怂,“茅房里摘帽子——臭头”,活该,没人同情!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打住!还是回到我和周老师对话的现场——

原来如此·····听我这么一说,周老师彻底相信了,非常感慨地说:你一个学上到了农村,这种落差让一般人无法承受,你居然挺了下来了,是条汉子!不过,这也是你人生中很有意义的一段经历。至于那位女朋友嘛,以我的经验看,跟你分手还是爱得不够,如果喜欢一个人是不在乎你在哪!所以嘛,你也不必过于伤感了。

听他这么一劝,我的心里似也好受了一些。从此我和他成为好朋友,无话不谈。而且我也想开了,世界这么大,要让别人都了解你那是根本不可能的,我就是我,走自己的路不管别人怎么说。至于找对象的事,那也只能随缘吧,十步之内必有芳草,我相信这句话。

在以后的日子里,我注意调整心态,不仅继续把课上好,并且与同事、学生及其家长处好关系,学会了串门子,和农民唠嗑,时不时地走乡穿户吃个便饭喝点小酒,见证并参与了许多有趣的事,比如结婚闹洞房时耍公婆、擀毛毡、磨豆腐、捉虱子等荤腥习俗,以及宰牛、阉驴、杀猪、打狗、逮野兔还有牲口配种什么的。大家也不把我当外人看,说从外形上看我差不多就是个老庄户了。

再往后,改革开放的大门洞开,改变我人生命运的机遇不经意间就来到了——自治区级党政机关公开向社会招聘本单位亟需人才,我同时报考了两家部门,历经严格的目测、笔试、面试和体检,一路过关斩将,都被确定录用,最后选择了其中一家。

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最后一关遇到了卡壳——我搭着一辆手扶拖拉机来到县城办调动手续,县文教局坚决不放!还是那位K副局长,非常激动地说“P县又不是你们家开的车马店,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那不乱了套吗?只要我在位,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我只好再想办法。回到学校,与周老师讨教怎么办,他却悄悄对我说:我给你透个底,县里决定在每个公社遴选一名后备干部,一去就是副科级,但条件非常苛刻:28岁以下、大专学历、身体健康、作风正派,有实际工作能力,最要命的一条“不是本地人”,咱们公社就你符合条件。

我赶紧亮明态度:别说是什么副科级,就是给个县长我也不干,我已经考上XX报编辑的岗位了。周老师劝我考虑考虑,最后见我去意已决,便告诉我说明天,地区的Y常委可能要到公社办理公务,你要有胆量就去找他。这个人很有水平,通情达理,也没有架子。

次日Y常委果然来了,等他办完公务准备走的时候,我厚着脸皮去找了他,说明情况,希望他能够帮助通融。此人非常实诚,耐心听完之后说文教这一块不归我分管,不过我可以了解一下,如果情况真是你说的那样,我们的人被区直部门选中,那是给我们S地区和P县长脸了,好事啊!

Y常委是如何“了解”情况的我不清楚,但是仅仅隔了两天,县文教局便通知我去办理手续。K副局长不再露面,一个姓M的科长非常利索地为我办好了一切手续。末了,问我“Y常委与你是啥关系?”我正色相告“没有任何关系”,但是他根本不信;我就说“老战友”,他也不相信。我就问:“那你想让说是啥?”他好半天没有说话。

作者入城当了警察,看望生病了的周老师

分手之际,周老师等热情为我饯行,希望我不要忘记老朋友,常回来看看。谁知仅仅半年之后,周老师却因肝硬化而住进了自治区医院,我去看他的时候,他还信心满满,说问题不大,并关切地问我对象找的咋样?我说正在活动,等有眉目了就领着看你,他说一言为定。不料出院后没几天便因病情突然恶化而去世,年仅32岁!噩耗传来,让我泪如泉涌、久久无语。

几年前同学聚会,有人问我:听一位姓X老师说,当初毕业分配时,他曾经给你争取到了一个留校的名额,被你拒绝。我大吃一惊:居然还有这等事?他说当然。我问他:你信吗?他说:一切皆有可能。我就说:那——就算有吧。他又追问:那你为什么不领情?我说:因为我要和旧的传统观念做彻底决裂,走与工农相结合的道路,当一辈子老庄户。他厉声质问:那你为何不找一个农村红二团做老婆、养上7、8个娃娃、世世代代面朝黄土背朝天——你哄鬼去吧!于是彼此大笑……

往事如烟,岁月如歌,事隔30多年后再回想,在农村这段平凡而又难忘的2年多日子虽然不是很长,却有失有得,得大于失,给我的人生注入了不可多得的养分,让我懂得了如何珍惜环境,如何珍惜工作,如何珍惜朋友,如何珍惜家庭!使我在之后几十年的人生道路上尽职尽责,一步一个脚印,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守住了做人的底线,可圈可点之处不多也罢,但没有栽大的跟头。

淡出江湖后,我无忧无虑,活的洒脱,也吃也玩,又写又画,还混了顶“草根作家”的帽子,有些不明就里的人问我:你这个老家伙,写工厂和工人也就罢了,怎么又写了那么多农业社的东西?通俗粗鲁,日鬼弯三的,都被你写活了,你从哪来的这些素材?

是呀,我也觉得奇怪,这个问题问的好,我得仔细琢磨琢磨……思前想后,就四个字:感谢生活! 

2022、6、16 重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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