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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年代 | 郝寒冰:乡村男教师,骟驴杀猪宰牛搂兔子的吃货年华

关注本号☞ 新三届 2022-12-28

一个转身,光阴就成了故事

一次回眸,岁月便成了风景

作者简历

本文作者


郝寒冰,1954年出生,1969年底下乡,1970年底进工厂,1978年秋考入大学,当过翻砂工、车工、教师、编辑、警察,政法机关退休公务员,二级警监警衔。系宁夏作协、美协会员,宁夏党校(行政学院)、社会主义学院、宁夏人民警察学校客座教授。


原题

入乡随俗 自得其乐





作者:郝寒冰 

 

 

我的文章《工厂情未了》在新三届公号刊出后,有广东读者茂叔留言:宁夏人才那么过剩?入学前在银川城市的正规工厂里做工人的77(8)级毕业生,分配到离城市一百多公里外的某县某公社中学当语文教师!真是不可思议!一定有故事。你怎样迅速完成思想转化进入教学状态的?中间有没有什么委屈困苦?

 

还有一位江苏的朋友“小放”留言回答这位茂叔说:据我所知,他的故事太多,包括你提出的他怎么从工人到大学生,毕业后又为何到了公社中学,这其中故事太多,也很曲折,如果写出来一定也很吸引人!

 

谢谢广东朋友的关注,让我感慨万千;江苏的朋友我似乎知道她是谁,感谢高抬!人生本来就是由一段又一段的故事构成,有的一说就明白,有的一下说不清,也有的暂时还不便说。


苦涩的笑


我要说的是,我所在的那所公社中学,无论硬件还是软件都很差,喝井水、吃粗粮、睡土炕也罢,我都不在乎,很快也就适应了环境,在教书育人的同时,注意观察周围的环境,主动介入农村生活,广交农民朋友,经历了许多事情,寻觅到了不少乐趣,丰富了精神世界——

 

骟驴

 

初来乍到,比较孤独,一到星期天(那时周六不休息)闲得无聊,就喜欢到附近的村庄里散步,看旷野里的袅袅炊烟,闻空气中随风弥漫的那股子柴火味。


某次走到一个村庄,远远地就眊见打谷场上好多人拉着牲口排着队,好像是在等待什么。我被好奇心所驱使,走了过去,一问才知是公社兽医站来人给骟驴。

 

那阵子,正赶上改革开放之初,在农村已经悄悄地开始了土地承包,大集体把牲口也都分给了各家各户圈养,农民的积极性高涨,牲口也给添喜气,许多家都下了驹,真是人欢马叫、六畜兴旺。

 

正好我的一个学生小孙和他爹老孙拉着一头老驴也在其中,于是我就和大家伙谝了起来,对阉割牲口的前因后果了解了个八九不离十。

 

农村自古以来都是牲口的乐园,但人是它的主宰,有意识地培育良种,每年下的小牲口多了,只有那些有发展前途的小家伙留下1、2头,作为未来的种子,重点培养,其余的一律骟掉。既便是种子也得不断淘汰更新,一般来说,一头种公驴最多也就称王称霸3年左右,年轻的一接班,它就得挨刀。

 

我说这未免也有点太残忍了吧。老农民笑道:残忍?和那些一出生就被阉割的同类相比,它就是皇帝,知足吧!

 

十几头驴傻不愣登地排队等着挨刀,悲哀的是它们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非但不逃跑或者捣乱,反而保持着冷静的面容,有的还挺开心地吃着刚冒芽的青草。


忽然我发现两头年轻的小骡子怎么也混进革命队伍里来了?这就日了怪了,骡子是杂交物种,天生的“老绝户”,根本就不具备繁殖的功能,也来凑什么热闹?

 

我的疑惑把农民逗笑了,他们告诉我说:啊,罢看你是个大学生,可你是“狗咬暖气——不懂管子!”所有的公骡子都得被骟,躲不过这一刀。  

 

老孙对我说,按照科学家的说法,骡子的染色体不对劲儿,下不了崽,但不等于公骡子没有那方面的功能和念想,人之所以有意识地让马和驴杂交下骡子,目的就是为了创造出比驴更有气力、比马更有耐力的物种,让它为人服务。公骡子如若不阉割的话,一是脾气暴躁,人无法驾驭;二来一到开春,同样鸡巴乱扎,打得肚皮啪啪作响。所以只有把它骟掉,断了骚根,去了花心,折了脾气,循规蹈矩,就跟老绵羊似的,才能长得膘肥体壮,好干农活。

 

说话间,兽医来了,好戏正式开场,几个棒小伙子(也包括我)将驴就地扳倒,按住三条腿,掀开朝天的那条后腿,兽医一把将阴囊抓在手里,喷点酒精消毒,尔后用手术刀在上面轻轻划上两下,用力一捏,一左一右两只白花花、恰似荷包蛋大小的睾丸便裸露出来。用皮搭绳在顶端扎死,再用剪子一铰,“叭嗒”一声,睾丸便与身体彻底分离,掉在了地上,再往刀口上洒点消炎粉。整个过程就这么简单,连十分钟都用不了,也没有流多少血。

 

至于牲口疼不疼,只有天知道。虽然从头到尾一声不吭,但整个手术过程中你能强烈地感受到毛驴浑身抽搐不止,,每分每秒都在忍受着煎熬,使人不禁引发了恻隐之心。

 

驴骡们不知为何要挨这一刀,手术完了还傻不拉几地望着兽医,有的还用舌头舔地上的血水。只有老孙家拉来的这头老叫驴知道是怎么回事,表示不服,当场提出强烈抗议,被按倒后还四蹄乱蹬,时不时地昂起头来企图咬人,被兽医在嘴上踹了两脚之后方才窝住。

 

等一刀下去之后,就地又“滋…缸”“滋…缸”地嚎叫起来,一声高地一声低,紧一拍地慢半拍,仿佛是在破口大骂:“掌刀的,你这个下三滥,也不和我商量,随随便便就剥夺了我享乐和繁衍的权力,无耻啊,你不得好死!”要不是被几个壮汉死死按住四条腿的话,估计早弹跳起来把兽医踢到沟里了。


 

待手术完成,老驴站将起来,看见地下血呼流啷的两个蛋后,又悲愤地淘嚎大哭,如歌如泣,像是在痛说革命家史。兽医二话没说朝沟壕里甩手就是一鞭子,下手之狠,让老驴疼得不住打哆嗦,就地歇菜了。

 

兽医得意洋洋地解释说:不能让它乱叫唤,否则伤口就会不停地往外渗血,招来苍蝇和牛牤,刀口长不好,增加痛苦。兽医干完了,就地坐下抽烟喝茶,助手开始收费,一刀一块钱,虽然不多,但也有三五十块,彼此都挺满意的。之后,把满地的肉蛋归笼了一下,谁家要就拿走,剩下的兽医全打了包。老孙要了两副,让儿子拿回了家。

 

最后的工序是拉着驴遛弯,在刀口基本愈合前绝对不能叫它卧倒,一旦感染引起败血症,九死只有一生!遛驴其实没有什么学问,牵着缰绳顺着走就是了,慢慢地,不要急。我闲着也是个闲着,跟着老孙一起遛,沿着惠农渠坝一直往北走。老孙早有准备,挎包里带着几个箜馍馍和一甁子酽茶,和我边吃边聊,海阔天空、古今中外,谝的一塌糊涂——敢情他50年代就在黄渠桥中学念过高中,怪不得懂得那么多。

 

四五月份地温高,到太阳快落山的时候,老孙说好了,再走就到内蒙了,回家。这时再看老驴的刀口,不知道多会儿已经结疤了。老孙高兴地说:正是个烟锅子!回到家,把驴拉回圈里,先饮水,再喂点黄豆之类的精饲料,无论是老驴小驴都高兴得什么似的,早把痛苦忘得一干二净。

 

今天谝得痛快,老孙非常开心,一定要留我吃饭,并且让老婆炒了两个菜,还搞了一点酒。老孙的婆姨贼兮兮地递过一盘肉,齐齐的切成片,热气腾腾,拌着酱油醋大蒜沾着吃。老孙笑嘻嘻的说:“这是煮熟的‘龙蛋’,可是个好东西了,吃甚补甚。”

 

在他的再三忽悠下,我鼓起勇气尝了一片,很精道,和猪的口条差不多。又一想,吃一片和吃十片没有本质区分,既然破了戒,那就索性破到底!老孙高兴地说,昊(郝)老师,你有知识,书教的好,口也泼,不装洋蒜,对阿们庄户人家实诚,来,我敬你一杯!

 

后来,我又去了一趟孙同学家,被阉割的老驴已经完全康复,暴躁的禀性荡然不复存在,极其驯服地套车拉磨,而且毫无怨言,以至我都觉得人类多少有些对不住它!

 

杀猪

 

我那时与住校的学生一起吃食堂,没有什么油水,着实是犒得慌,某日教务处周老师告我说:礼拜天一个亲戚要给儿子办喜事,所以礼拜六下午要杀猪,让他找几个帮忙的,你小伙子是“半夜里下炕喝盐水——大咸(闲)人一个”,干脆跟我走。我说我又没杀过猪,这个忙恐怕是帮不上。但是他却根本不容我推辞,“就这么定了!”


其实我懂他的心思:周老师憨厚实诚,与人为善,就是借机让我改善一下生活,吃顿好的。因为农村的习俗是,杀猪凡是帮了忙的都要美美咥一顿。

 

礼拜六下午正好没有课,周老师就叫上我顺着条土路一直往西走。两人边走边谝,周老师说,本来明天他还有事,家里的羊该配种了,但是亲戚的忙不能不帮。说着说着,话题怎么就转到驴身上了:普天下所有的动物中,驴这个家伙最不要脸,驴气上来,六亲不认,不管是养它的还是它养的,都往上猴。而它的堂叔兄弟——同样是蹄科动物的马,在这方面就与驴有着天壤之别。

 

马是个好同志,极有灵性,绝对不会干乱伦的事,倘若有人使坏哄得某匹公马与它有血源关系的母马发生了关系,除非你做的天衣无缝、始终不让它知道,否则的话,一旦阴谋败露,公马会立即采取自杀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以弥补过失。

 

我不信,他却赌咒发誓说亲眼看见过这样的事情。然后给我讲了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传奇故事,把我听的云里雾里,如醉如痴。后来我曾把它写入中篇小说《黑段子》里,有兴趣的话可以自己去找着看,跳过。


作者和学生

 

不知不觉就到了亲戚家。马上就办正事,五六个人来到猪圈抓猪。从小就听说猪这个家伙不傻,就是爱犯愚:吃饱了躺倒就知道什么时候要死,于是就准备逃跑。可是一站了起来,就忘记为什么要跑,觉得太累,还是躺着舒服,于是又睡倒。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越长越胖,直到挨宰的那一天。

 

实际上今天要抓的这头猪贼得跟个啥似的,膀大腰圆,足有200多斤,一见我们走进圈里,就知道大事不好,开始拼命反抗,见人就撞,冷不丁地还把新郎刚吹的大背头给咬了一口,让你根本就近不了身。但是归根结底还是人有办法,几个棒小伙子拎耳朵的拎耳朵、揪尾巴的揪尾巴、抓蹄子的抓蹄子,最后将它拿下。猪痛苦地放声大叫,实际上是在哭,“啊…昂”“啊…昂”,震的人头皮发麻。

 

当猪被侧面放翻,按倒在二尺宽的杀猪板凳上之后,我已经是心惊胆战的了,面对面地看杀猪这还是头一遭。只见屠夫过来,一跺脚,尖刀就向一道闪电倾间便隐入猪的喉管之中,猪只叫了一声便不再挣扎了,鲜血像瀑布一样流入早已准备好的脸盆里。

 

师傅得意洋洋地给徒弟说,刀尖必须恰到好处地捅在心脏上,这样可以速死,否则的话,过程就很长,猪痛苦人看着也难受。

 

之后开始上演一幕精彩的节目:“吹猪”——

 

只见屠夫用刀尖在猪的右腿关节处拉了个口子,用一根三尺长的铁棍使劲往里捅,一直捅到头,穿越肚皮或者两侧,一直捅不动为止,抽出来故技重演,如此三番五次之后,又用一根木棒把死猪拍打了一气,然后弯腰嘴对着切口处愣怂往里吹气,脸憋得通红,眼睛睁得像驴卵蛋!

 

完后就开始褪毛。早已烧开一大锅水,将死猪扔进去翻滚几个来回之后,捞出来置于杀猪凳上,闲人按住猪脚,屠夫双手抓住刀背,用刀刃一下下的把猪毛刮下,猪冷了,再撂进锅里烫一番,半个钟头左右,原本黑不溜秋、脏兮兮的一头猪就地变得白白胖胖、干干净净的了。屠夫用一把大砍刀麻利的将猪头剁下,把猪倒挂起来,开膛破腹,一刀子下去,肠肠肚肚流了一地,我专门看了一眼,心脏尖上果然有一处创伤。

 

 这时周老师不经意间对我说:有一个民间偏方,褪猪毛的水,可以治雀斑!这句话正打到了我的垛上——

 

我从小眼窝附近就长有不少雀斑,因为是天生的,所以也没有什么办法,后来似乎是听到过用什么土方子能治,只是苦于“秃子留分头——没条件”。

 

周老师的话提醒了我,今天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机会,岂能放过?有当无的试它一回,管不了那么多了,反正此地除了周老师,其他人谁也不认识我。

 

我给周老师说了,他大吃一惊,说我就是那么一说罢了,你还当真?其实你脸上的雀斑不是很明显,要不就算球子了,毕竟你是个城里人,受不了这份罪。不过尊重我的决定,只要不嫌日脏就行。

 

见我主意坚定,他就找了个大脸盆,稠稠地舀了一盆褪猪毛的水,端进小偏屋里。我把棉衣脱掉,闭上眼睛,屏住呼吸,先是把整张脸寖在盆里闷了一会儿,之后用手蘸上水在脸上反复搓揉起来。这玩意儿又腥又烫,糊在脸上除了能闻到臭哄哄的味道之外,再也没有啥感觉。也顾不上多想了,开弓没有回头箭,只是不停的洗就是了。为了保温,中间还换了几次水,我能听见窗外有人不停地发出“啧”“啧”声。

 

半个小时之后,完成任务,脸上沾了不少猪毛,周老师帮我一根根地揪掉,并说过一个小时用清水冲洗一下就行了。至于效果嘛,得等两天再看。

 

当天下午,主人把来帮忙的招集在一起,满满坐了一桌,七个碟子八个碗,一件子(6瓶)一块二毛三分钱一瓶的“贺兰山”烧酒(俗称“闷倒驴”),连吃带喝,美美地咥了一顿。

 

从当天晚上起我的脸又红又肿、又涨又痒,绷得紧紧地,自我感觉仿佛是蒙上了一层鼓皮,我只好戴上墨镜和口罩假装皮肤过敏了。两三天后肿涨消失,开始褪皮,有那么几天毛毛糙糙,手一摸一把渣渣。康复之后,雀斑完全消失了,直到今天!


 

宰牛

 

开春时节,万物苏醒,牲口们也蠢蠢欲动,不安分起来。附近大队牲口圈里的“黄牛王”受到一头年轻的小黑牛的挑战,,一场苦斗下来,,老黄牛败北,狼狈地逃出战场,不慎前蹄踩进地鼠洞里造成当场骨折。


牛不是人,骨折了不知道配合,不能打石膏夹板固定,按照农村千百年的惯例,唯一方法便是宰杀掉。否则,不是痛死也得饿死。但是老庄户既不忍心宰杀这头牛,更不忍心吃它的肉,再说一头牛好歹也值个百十来块钱,当时生产队很穷,还不如折上两个钱划算。所以一商量,决定把这头牛卖给了公社中学改善伙食。

 

次日一大早,也不知道是谁用什么招数,连打带赶、连哄带骗,总之是把这头瘸牛日鬼到了学校后院墙外的河滩上。灶房的李麻子把我们几个单身汉找来说帮个忙。

 

我那时一是因为嘴馋总想着吃肉,二来年轻好奇心重,想看热闹,三来我也想写农村题材的小说,积攒生活,所以一口答应下来。反正10点之前没我的课,有时间,不慌。

 

但是我也有疑惑:你又不是屠夫,会宰牛么?李麻子得意洋洋地告我说:我老爹杀猪宰羊干了一辈子,我就是再日囊,看都看会了。另外,你请屠宰匠来花钱不说,还得把牛杂碎搭上,不划算,还是个己来痛快!

 

等着挨刀的这头牛真不愧是种子牛,浑身酒黄色,没有一根杂毛,头大腰圆,卧在地上,少说也有500斤。或许是知道死在临头,当一帮子壮汉手提绳子、木棒什么的走近时,老黄牛倔犟地站了起来,胯下的卵蛋甩得像副哑铃,明晃晃的,给人随时都有爆炸的感觉。虽说是一条腿废了却气势不倒,就那么顽强地站着,眼仁子死死地盯着周围的人。

 

按照李麻子事先交待,我们几个小伙子分别用绳子绕紧牛的四个蹄子,猛一使劲,老牛“卟嗵”一声绊倒在地,双目流出泪花。李麻子冲上去用一根草鹞子将牛嘴拴上死扣——以防它挨刀时叫唤,那样会把屠户告到阎王地府——这是迷信,可没人不信。

 

一切准备就绪,李麻子手提一把磨得贼快的破镰刀,踱到牛跟前假惺惺地叹了口气,吩咐两个帮手用脚使劲踩着摊在地上死面饼子般的牛脖子,示意卷了起来,忽地一弯腰用破镰刀对准牛脖子中部一用力,迎刃而上。刹间,血水像决堤的小河似地流了出来,牛血也不接,全渗到地下了。

 

这时一根活像洗衣机出水管似的管子——牛的气管暴露出来,李麻子使劲一挑,“嘣”地一声闷响,气管被割断,老黄牛终于痛苦地发出一声呻吟,四脚乱蹬了一会儿,肚皮抽搐了几下,眼珠子逐渐变得混浊起来了。整个过程不到五分钟,老黄牛似乎很配合李麻子的。

 

不料正当人们感到老黄牛“死得一点也不壮烈”之时,它却忽地从嘴里发出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哀鸣,连草鹞子都挣断了。接着,从被割开的气管下半截里“卟”地涌出一团血水,惊得看热闹的人乱跳蹦子。

 

然后,每隔一两分钟,老黄牛便重复地哀鸣一次,也就重复地从肚里涌出一团血水,整整一个多钟头仍没有最后咽气,好多看热闹的学生全吓傻一道金光跑了。

 

我倒是没有走,原地不动边看边思索,一个奇怪的问题蓦然冒了出来:猪一生好吃懒做,死时只有一刀之苦,为什么忠厚勤奋了一辈子的老牛,却要死的如此艰难,这中间似乎暗藏着什么哲理?!半天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觉得自己荒唐!

 

就在这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也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冒出四五头年轻的小公牛,远远地往这里边窥视边转圈,一阵工夫,好像是统一了思想,一路嘶叫着冲了过来,飞沙走石,仿佛是要为它们的同党报仇雪恨!

 

我们都被吓坏了,不知所措。经验丰富的李麻子眼明手快,操起斧头三下五除二将一只牛蹄子剁下,向手榴弹似地扔了去,恰到好处地砸在领头牛眼前。

 

牛群围着这只蹄子又闻又舔,一声怪叫四散而去。正当人们缓过一口气来之际,牛群又卷土重来,李麻子又故伎重演,再次化险为夷。如此三番五次,直到四个蹄子全用为止。

 

我问李麻子:再来咋办?这个货老道地一声冷笑:“小伙子,放你24个心,再不会来了!”我问他“此话怎讲?”李麻子念念有词:“东西北南,天方地圆,万物有灵,驱邪除难!”

 

还真是让他说准了——四个蹄子用完了,牛群也再不来了,“哞”“哞”怪叫着落荒而去。


 

我就奇了怪了,这个李麻子竟然一语成谶,听不懂,就很想听他解释,他却不再搭理我了,接着用利斧从牛脖子处齐齐开斩,让老黄牛的首身分了家,这一下老黄牛才算是正式宣告死亡。

 

然后,李麻子跪倒在被牛血污染得一塌糊涂的稀泥汤中开始剥牛皮。我以为他会从某条断腿处剪个口子开剥,其实根本不然,他让我们帮着把牛的四肢摁住,让牛的尸首仰面朝天平躺着,掏出一把尖刀在牛的裆部划了一个八字,从这头把左手扖进去,打那头出来,等于是贯通了,然后顺着八字的两个下方把口子开大,一直开到被剁掉的蹄子之处,再用小刀子细细地把皮和肉剥离,一点一点往上褪,先是两条腿像人脱了裤子似的白花花的,然后身体一点点现形,皮肉之间尽是油。

 

待整张牛皮剥下来后,李麻子把个己整得满脸赤红,三分像人七分像鬼,大喊一嗓子:“闪开——”,从肚皮上一刀挘了下去,说时迟那时快,就见像黄河决堤一般,硕大的牛胃和肠肠肚肚倾泻了一地,把我新买的翻毛皮鞋都给污染了,李麻子幸灾乐祸地放声大笑,还说“我让你闪开,你不听么!”

 

接着就把牛肉往下割,整了几大木盆,剩下骨头架子劈成两扇,再分为若干小组,统统抬回灶房。

 

牛肉很快就以一斤3毛5的价格分给了老师,高高兴兴地提回了家。我们几个单身汉的那一份,就放在灶房统一做着吃。

 

李麻子这个家伙炖牛肉是一把好手,先是把牛肉红烧了,再把山芋置了进去,肉烂菜沙,又麻又酥,连吃带喝,满嘴流油。第二天,做了一大锅牛杂碎,原本像五合板一样厚实的牛肚子以及肝肺什么的被他煮大发了,嚼在嘴里十分地筋到可口。第三天,啃牛骨头,再喝口撒满芫荽的汤水,简直美妙完了……

 

搂兔子

 

学校东边曾经是个苇子湖,若干年前干了,但也作不了农田,就成为荒滩,长满了臭蒿蒿之类的野草,成为野兔子的乐园。每天晚饭后,我经常和体育老师王公鸭去那里散步,脚底下时不时地就窜出一只野兔子了,把人还吓一跳,你想抓它,它跑得贼快,休想抓住。


王公鸭就问我吃过野兔子没有,我说家兔子吃过。他说,先罢(别)慌,找机会搂几只尝尝。我说传统的说法是“搂草打兔子”,你为什么说“搂”兔子而不是“打”?他说一个意思,但是“打”太沉重,“搂”显得轻松,不就是一个兔子嘛,值得那么上心么?我一听觉得民间语言还真是内涵丰富,又学了一手。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刚吃完饭不久天就黑了,突然发现四面八方怎么到处都是火光,隐隐约约还伴随着喊叫声。我大吃一惊,连忙朝大门口走,迎面碰见王公鸭,说我正要找你。我问他做啥?他说“燎骚竿”!看我听不明白,他就说是这么回事——

 

原来,农村千百年来有一个民间习俗,正月二十三那一天晚上,在旷野上架上柴草点起火,让没有結过婚的嘎子在火上来回折腾着又奔又跳,让火的热能把裤裆里的家伙燎一燎、薰一薰,沾上点火神的仙气,相当于钢刀錾了火,将来用的时候锋利无比!

 

此时的学校大门口也架起了几堆火,住校的男生,足有150人左右,都集中在此,嘻嘻哈哈地反复跳着火堆。受王公鸭的极力蛊惑,我也跟着疯子扬土,在火堆上窜了两下,就地赢得学生一片叫好声。

 

王公鸭忽然问大家,想不想吃肉?当然想吃!我们现在搂野兔子走!一番话把大家忽悠得蠢蠢欲动,摩拳擦掌。学生多是些十五六岁的碎嘎子,闲着也是个闲着,一片响应声,趁热打铁,就地找来树枝木棍什么的,排起队伍。


 

我好奇地问“兔子不睡觉?” 王公鸭说白天野兔子的天敌多,贼兮兮地都藏在洞里,晚上安全才敢钻出来找吃的。但是它胆小如鼠,受到一点惊吓就会拼命逃窜,重新缩回洞里。不过我们人多脚杂,从旷野上走过,对它而言,犹如地震一般,逼得它只能再次出洞拼命向前逃窜,这就中了我们的奸计。

 

我又问他:黑咕隆咚地能看得见吗?他说没问题,一来有月光,二来还有手电筒,三是我有经验,你就放你二十四个心,等着吃肉吧!

 

王公鸭把学生分为四个小队,每队40个人左右,指定一名老师领着,有手电筒的都拿上,朝学校东边盐碱滩上走去。看走得差不多了,组织者具体分派任务:黄老师,你带人站着别动;牛老师,你带人往北走;昊(郝)老师,你带人朝南走;我带人往东走。都先罢(别)说话,走到多少步开外站住,听我的哨子,然后如此如此······

 

一切按照计划进行,20分钟后,所有的人都走到预定的位置了,人与人之间拉开四五米距离,形成一个东西南北各五六百米的四方形阵式。哨声二次响起,大部队开始合笼,连喊带叫,连走带踢,不断缩小包围圈,原本窥缩在洞里的野兔子受到惊吓窜了出来开始胡跑乱颠。

 

慢慢地包围圈越来越小,形成一张人网,五六十只野兔子胜利大会师,被集中聚到一起。由于四面是人墙,无路可逃,加上几十只手电筒射出的光柱不停地闪乎,破坏了野兔子的视网膜,可怜的野兔子就像现在电视新闻里演的查干湖冬季捕鱼的情景:都往半空中跳,看得清清楚楚。

 

这时你就抡起手中的棒子愣怂地抽吧,当然也不是一打一个准,而且野兔子贼顽了,总有年轻机灵的瞅准空档一道金光就窜逃了,但仍然有跑不掉的,特别是老弱病残孕的,差不多一半对一半,全部光荣牺牲,一阵工夫就躺倒了一片。

 

最后一数,统共有20多只,够本了!王公鸭宣布:革命成功了,带上战利品,回学校去睡觉!

 

忽然觉得后背有点疼,这才想起方才混战之际人手杂乱,棍棒横飞,脊背上不知被谁抡了两下子,当时正处在极度兴奋的状态,一点都没有觉得疼,现在开始发作了,再一想,我肯定也把别人打着了,一问,果然如此,于是彼此哈哈大笑!

 

第二天一早,灶房开始收拾兔子,我就地立了一功——因为我在十二三岁的时候曾经养过兔子,也宰杀过,所以剥皮开膛是轻车熟路,把老师和学生都看呆了,说闹了半天,你干这个还一把好手?真是小看你了!

 

中午饭,只要是在灶上开伙的师生都吃上了香喷喷的红烧兔子肉,虽说不多也罢,但解了馋气。到底是野兔子,真正的原生态,肉有嚼劲儿,口感要比家兔强了许多,城里根本就吃不到。


一次吃上了瘾,所以在后来的日子里又搂过几次,每次都是满载而归。

…… 


类似这样的故事还有很多,伴我度过了两年多的时光,苦中有甜、涩中带酸,让我乐在其中,亦颇有所思。人是理性动物,到哪座山就要学会唱哪里的歌,否则就会使自己陷入困境。所以,面对现实,溶入其里才是唯一可行的办法。人生只有走不完的路,没有过不去的坎!几十年过后再回头看,公社中学的经历其实是一笔不可多得的精神财富,从某种意义上说,成就了我!


2022.5.4 重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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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年代上海青工成家记
一个上海人的五处住宅和四次搬家
刘福泉:骑一辆凤凰18如在梦中
李其容:那辆女式单车,
右派爸爸买的,造反学生抢走了
蒋海新:徒步大串联,我的朝圣之旅
成广生:文革徒步串联,出双入对鸳鸯行
敖艾莉:一个女生的徒步“大串联”
张炜:翻越崇山,徒步两天去报考
李镇西:站在手扶拖拉机上去赶考
苏永生:供销社拖拉机送我进大学
秦晖:放弃本科补录,
搭手拖转飞机“赶考”研究生
哈晓斯:牛车吱呀中的插队纪事

不想与您失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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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轩编辑、子夜审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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