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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踪丨孟建平:我在云南瑞丽被隔离

关注本号☞ 新三届 2022-10-07

一个转身,光阴就成了故事

一次回眸,岁月便成了风景

作者简历
作者青年时期
孟建平,少年学业止于1966年北京展览路小学五年级。15岁辞父母去江西“五七干校”劳动。16岁独往锦州空军三航校入伍,任机械员、机械师、分队长,修飞机12年。转业北京太阳能研究所任办公室主任。1983年考入北京师范学院成人教育政教系。1987年由中国康华实业公司派往深圳分公司任人事部经理。90年代初下云南瑞丽,开餐厅7年;后奔波于边陲口岸,也曾长住缅甸山乡、柬越边境,从事边贸。如今养老于妻子家乡云南山村。

原题

板房日记



作者:孟建平
 

“作者用朴实无华的语言,描述了这段特殊时期,一个普通人在特定地点的起居生活。透过一个人,我们看见了一群人,看见了一座城,看见了一段时代。”

“疫情已经折磨瑞丽近一年,打乱了人们正常生活,将所有人困在了一个个有形、无形的隔离板房中。面对命运不公、环境苛刻、生活艰辛,人们埋怨、愤懑,有人崩溃、绝望。作者能心平气和,积极面对,从容坦然。”

“疫情重压下,即使生活跌落到尘埃,也要绽放出牡丹的艳丽——'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

——摘自查刚

《板房日记读后感》



十一月二日  前一天

没觉得今天有啥特殊。早上睁开眼,先扫一眼微信上“疫情速报”——瑞丽连续两天无本土新增,境外输入仅一例。会不会疫情开始好转呢?再看几个群聊,麻烦了,传出F园被封的视频。赶快在公司群聊提醒大家,别去那一带。那会儿绝想不到,这事和我密切相关。

上午接着写《我的十年》——疫情做不成事,“十一”开始写长篇回忆,1966到1976那段儿。学生时代止于小学五年,没敢写过长篇,可写起来还顺。

下午,得知坏消息,公司院儿里有人是F园病例密接。市疾控中心通知我,公司这几天跟密接有接触的,是次密接。流调员小D详细问了情况,有十人属次密接,要集中隔离十四天。不能去酒店,全部到畹町乔瑞隔离点。可能今天就转运。我赶紧找疾控中心,说能不能在公司院里隔离。回答:瑞丽疫情复杂,次密接按密接管理,要集中隔离。我再要求:那能不能去酒店?告诉我:目前酒店作离瑞人员隔离。先去畹町,如有身体不行的,到那再申请转酒店。

看看没啥通融的,马上叫院里人戴口罩,在室外开个小会。大伙已知道了大概。我告诉:我们属次密接,市里规定去畹町隔离。都收拾好随身带的东西,做好今晚就走的准备。交待留家的两个非次密接,好好看家。又通知家住外面、这两天来过的三人。说明了市里防疫规定,没人说啥,都去做走的准备。

我最麻烦的是带药,糖尿病、血压高、肾衰,每天六种药。按二十来天的量装好,再放个血压仪。血糖仪不带了,自己控制吧。

怕随时会走,到那儿又赶不上晚饭,叫厨师小T提前做饭、简单点。吃了一顿最简单的晚饭——蛋炒饭。等到九点多,网格员小M来电话,转运组先推送来两人。我又找疾控中心小D,商量定,还是明早一批走。

临睡前,跟大伙开玩笑:“明天睡醒突然想起这事,以为做梦,会掐自己肉。但肯定真疼。”

十一月三日  第一天

比平时醒的早,没怀疑是做梦。媳妇和平时一样做好早点,牛奶、麦片、鸡蛋。听说不能同屋,给我装上柚子、牛奶、无糖饼干,衣服分两袋。问网格员小M,啥时候通知住外面的人过来。小M说:你们都准备好。转运组出门前,会联系网格,我提前通知你。我下楼一看,大伙都收拾好了提包、旅行袋,还有人带了被子、吃的。

得知转运车九点半过来,住外面的自驾车到了公司院儿。大伙在门口等车时候,自嘲:“人家别人动员都不想去,咱们还眼巴巴等着来拉。”来了三辆六座车,下来几名浑身防护服白衣人。我们先穿白防护服,戴黄色胶手套、N95口罩,套蓝鞋套。头回穿防护服,才知道拉开拉链,先进两腿、再套上身、拉帽子。全身和行李喷酒精消毒,分头上车。跟网格员挥手告别,车一路向畹町开去。

途中,有人自录视频。我也笑着录了段话:“人要经过很多体验,这也是一个体验:畹町隔离板房是啥样。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这也没啥。咱们国家医疗条件这么好,而且我们也没事。十四天回来见!”

过了江桥,沿畹町老路上坡,到了乔瑞隔离点。大门外不见人,进去左拐一个院子,停到铁皮大棚前。下车、拿行李,人和行李再次消毒。有一二十名穿白防护服的。最里靠墙四张桌子,各一两人迎面坐。棚内外放好多蓝塑料高凳,叫我们坐下稍等。挨个排到桌前,一、二桌登记、贴房号,三、四桌做核酸,咽拭、鼻拭。都说鼻拭难受,谁都没做过。我真一点儿不怕,人都会生病,病了必需做检查治疗,比这难受。像做过的钻牙、有痛胃镜、插导尿管,还不都受得了。有人问第一个做完的小Y:“难受吧?”“还行。”我做了鼻拭,没说得那么难受,打个喷嚏就过了。

怕赶不上午饭,每人发几个面包、饮料。领了天天要服的中药,汤剂、小塑料袋装。要进隔离区了,行李上车,人走路。阿D带了一大袋辣酱、腌菜,才发现有瓶磕碎,汤流出来,只好拎着走。

畹町隔离板房名声在外,不说“谈虎色变”,也被人视为“受罪”的代名词。大伙都有思想准备。我来前说:“人只有享不了的福,没受不了的罪。”这有过切身体会。

随着工作人员,通过一小门,眼前豁然一亮。场地像近百亩,一排排板房整齐排列,数不清多少,甚至恍然有震撼感觉。高音喇叭重复提示:“警戒区,快快离开!警戒区,快快离开!…”中间与四周,矗立简易观察楼,围墙支铁丝网。一直快走到尽南头,到了我们隔离房。媳妇把我的牛奶、水果袋子给我。大伙按手上贴的房号找自己房间。后悔登记时没和媳妇挨着,房号不在一排。

进了屋,工作人员交待:“有什么事打房里电话, WiFi密码贴在墙上”。“夸哒”——锁上房间铁门。我脱掉防护服,丢进黄色高垃圾筒。

房间是铁皮板房,感觉正方形、十来平米。铁门一侧,卫生间、没门。另一侧铁架高低床,棕黄色床头柜。前窗只能开二十公分,是与外界唯一通道,有纱窗。后窗打不开,怕前后房空气传播。都装防护栏。卫生间蹲坑、淋浴、洗脸池。床上被褥、枕头,浅蓝方格床单、被单、枕套。褥子薄。

一个蓝塑料盆,放着毛巾、苏打皂,一次性牙刷小牙膏,两大瓶洗发水、沐浴露,拖鞋,插线板、强力粘钩,几卷卫生纸。防疫的,口罩、大包酒精湿巾、两瓶消毒凝胶、抑菌洗手液。食用的,二三十瓶矿泉水、两桶金麦郎方便面。地上杵一电扇,纸盒里是烧水壶。

我最怕这些有人用过。仔细看完,物品都是新的。最大问题就是洗澡没热水。天热能凑合,天气一天天变凉,就麻烦。这里人说,已经申请解决。可我赶不上了。

面包吃完,午饭又送来了。前窗外固定长方铁盘,饭盒搁上面,自己开窗取。窗子开不大,快餐盒斜着才进得来。已经饱了就没动。晚饭送来真饿了,三小格菜——鸡蛋西红柿、豆腐辣椒带几小片肉、炒青菜。量少、加起来也就一小盘。口味还行。小圆盒清汤,有几小块萝卜。米饭够量,软米、好吃。糖尿病不多吃,剩三分之一。

第一天,了解个大概。我给群聊朋友说:“来前准备受罪的,到这觉得'享福’;想着来享福的,准觉得受罪。比我在缅甸山里那一年、柬埔寨越南边境那十个月,条件好。比想象的好,但缺点洗不了澡。”

去畹町途中


板房整齐排列


十一月四日  第二天

昨晚没睡好。后窗那排房,一男一女聊到十二点,一句听不懂。又听女人河南普通话叫:“同志,我小孩儿那屋WiFi连不上,才十四岁,急得哭”。像是这里人:“要不让孩子和你住一间?”过阵儿,女声:“不用了,连上啦!”我看手环儿,十二点多了。再瞄一眼充电的手机,充了几个小时只充到九,怎么也开不了机。坏了,早想换新手机,没想到节骨眼掉链子。隔离可离不了手机呀,而且开不了机,没法打电话找朋友帮忙。半夜急得冒汗。

一大早,手机充到二十,能开机啦。先问这里管事的小L,他说可以找人送隔离点门外。我赶紧联系畹町朋友W。很快,新手机拿到手,松了口气。幸亏旧手机上联系人、照片、资料,早存在百度网盘。

早点来了,一个小包子、一小块馒头、一鸡蛋,纸盒优酸乳。甜的,喝不了。

隔后窗见一妇女,费劲把头伸出窗,给隔壁男孩扔插线板。甩了几次,男孩够不着。男孩转身拿出长撮箕,勾起插线板。我隔窗问男孩:“小朋友,哪儿人呐?”“河南”。一想,瑞丽河南人净镇平的:“镇平吧?”“咦!你咋知道?”“猜的。昨晚那么晚还聊天,小点声。”小孩妈听到了,不好意思说:“你们那排还听得见呐?”

昨天日记漏写了搞卫生。十六岁当兵,养成习惯。住天宾馆,先用卫生纸把桌子、床头、毛巾挂钩擦一遍,东西再摆放整齐。昨天下午打扫小屋卫生。地面潲水、扫灰土,桌、床、卫生间需要手摸的地儿,用自带酒精喷一回。再拿湿毛巾到处擦个遍,窗缝从没动过的砂土,都抠干净。

昨夜有雨,早上见从后墙板下边渗进大滩水。排水沟贴后墙外延伸,不知是沟浅、还是堵塞,沟里水从板与地面缝隙渗入。好在屋顶不漏,真漏可没法住了。

十一月五日  第三天

晚上睡的好,镇平母子深夜无语。板房缺点不隔温。夜里凉、中午热。我肾不好怕冷,自己被子加上,还行。早起问媳妇:一床被子冷吧?答:一点不冷。微信问大伙,都说不冷。中午热,好在说话就立冬,怕热就开电扇。可过俩月再来的人,晚上要加被子。再有,褥子薄、硌腰。

我这屋在隔离区南头,东端把边。比大伙住的视野好得多,前后看到围墙外。东南几百米,清晰可见——边境防护墙、网连绵不断,上插小红旗在风中抖动。目光掠过防护墙,缅甸一侧树木、房屋清清楚楚。先是平地,接着一片小山坡,房屋错落分布。房子多为灰色,屋顶浅蓝、灰色,可能铁皮瓦。部分黄色屋顶,应该铺的瓷瓦。有楼房。再远处,高山起伏。除了树林,漫坡草地翠绿翠绿,像铺上层绿毯。有片绿地种得啥,顺着山势,一行行挺整齐。

昨天下午四点,“咣!”隔一会儿“咣”!南边传来阵阵轰响。响一声,板墙颤动一下。问畹町朋友W,说对面缅甸九谷打仗,常有枪炮传来。有时打得比这还激烈,枪声震耳。虽然也想听听久违的枪声,但还是为缅甸邻居祈盼和平吧。炮声让我联想起回忆长文,放炮崩石那段——“有几次,我点了火,等一气炮也没响。大着胆,贴山坡上去,拔掉导火索就没危险了。有那么两次,刚上去几步,'轰'的一声又炸了,这最悬乎”。

今天第二次咽拭、鼻拭,护士捅得一点不难受。问她哪的,身后甩一句“人民医院。”

十一月六日  第四天

昨晚快十一点,刚躺好迷糊着。突然高音喇叭:“…人员注意…人员注意!今天晚上……!预计今晚……带来…非常抱歉!”一句听不清,声音嗡嗡振响,在空旷夜空回荡。仿佛美国警匪大片,直升机强光罩住,高音喇叭冲下喊话。我乍一听,一激灵。这么紧急唤醒大家,莫非隔离点发生病毒外溢?!周围全是疑问声:“说什么呢?!”、“听不清呀!”。再仔细听几遍,心放下:“F区水管……今晚抢修……预计今晚水管……”隔离点分好多区,我们几排是K1区。虽说这处理方式不算恰当,可也看出,对隔离人员生活问题的重视。

刚第二次迷糊,附近又传来高声,像福建人讲普通话。挺生气:“他妈的!…他们…就没拉来,他们更是…。我不该来嘛,他妈—的!”几个相似口音对话。听不太清,好像说有该来的没来,自己不该来。你一句我一句,一直嚷。周围人没法睡。看表快一点了,只好高声提醒:“小声点,都睡觉啦!”还不错,很快,听不见声了。

今天第三次鼻、咽拭。比昨天那个捅得深,也说不上疼,打俩喷嚏。

每天程序不变:早上喷洒消毒—送早点—午饭—晚饭—一小个水果—两小袋中药—喷洒消毒—量体温—收垃圾。工作人员都穿防护服,戴防护镜、面罩、胶手套。

说到喷洒消毒,有个小教训。头两天喝水,老股药味儿。像早年喝过的上海自来水,漂白粉味儿。不对呀,这是矿泉水,难道伪劣产品?过两天发现,喷消毒液能从窗子进来,烧水壶就在窗下床头柜,自然会沾上。窗户有二十来公分关不上。晚上怕冷,问能否取掉卡钉,回答:“防控专家要求”。现在一听喷药声,赶快拉窗帘、拿开杯子、壶。水再没药味。

每天和媳妇视频。她带来几件毛线,整天织毛衣、看毛线直播。公司其他人大多手机看电视剧、刷抖音,心态都不错。

这环境,最适合专心写啥。正好,接着写《我的十年》。

十一月八日  第六天

昨儿写了一整天《我的十年》,直到晚十二点。没顾上记日记。

前晚嚷声再没听到,只白天又埋怨一阵。真是“环境改变人”呐。昨隔离第五天,四次鼻、咽拭。我还连续捅一边鼻孔,因左边“间隔弯曲”。也还行,这算“习惯成自然”吧。

昨上午打开我小区群聊。坏了,通知“只进不出”。准是头天全员核酸有阳性,等再核酸确定。虽平时不住那儿,还是很牵挂。Z区群聊炸了锅,大家怕拉走隔离,尤其怕来我们正住的这儿。不少人说,要去就去酒店,不去畹町板房。再就是怕“捅鼻子”。

这些顾虑太正常了。我来前也准备受点罪,只是更差的地方呆过,没怕。其实这儿没传说那么可怕,十来天能凑合。刚来那天,隔离点就告诉,我符合转酒店隔离条件:老——差两年俩月整七十,病——糖尿病、高血压、肾衰。我看这儿能凑合呆,媳妇和公司人都在,就没去酒店。昨天,我分别跟大伙说,现在隔离酒店也免费,身体不行的可以申请。谁不行、帮着申请。结果都不愿再折腾。

说到免费,我们一“进来”——这词儿听着别扭——每人十五天收七百五饭费,免住宿费。第二天,市里出台为民措施八条,其中说密接、次密接隔离的,饭费也免。问了隔离点,那天以后饭费全退。

记得看到市里八条,重视民生,挺欢迎。这段时间,瑞丽举国关心。跟好朋友D博士说:“你那文章起了作用”。他赶忙讲:“别这么说,要感谢党、政府,要靠当地政府”。各级有了新提法——防疫、民生“两手抓、都要硬”,要投“真金白银”。

怕我小区有人来这儿隔离,想提醒他们带点儿啥。今上午给小区网格员小H打电话,请她转告邻居。跟小H没见过,通过话。从群聊看,邻居很认可她。“刚转运走”,小H说,有的费劲做工作才动身。

我能理解。祈盼小区邻居和这里的所有人,都“阴”着!

晚上,市里发布最新防控措施。主城区足不出小区、村,暂定七天。阳性不断,措施升级。

九点多,公司小Y在群聊发视频——一盒生日蛋糕。奶油上面一边是水果块,草莓、黄桃、火龙果,另一边他名字。刚刚隔离点送的。蛋糕不贵,感到温度。

这生日赶得特殊,我也发个祝福红包,上写“祝所有人都'阴'着!”。大家抢完,小Y又发红包“祝大家身体健康!”。

畹町板房的生日,隔离点送的蛋糕,特殊生日祝词的红包,大家高兴的争抢——今晚有份的人,都不会忘。

板房中生日蛋糕


十一月九日  第七天

昨夜周围安静,看来慢慢都适应了。只有间隔的喇叭声:“快快离开!……快快离开!”叫了一夜。

开机先看“疫情速报”。昨瑞丽新增六名阳性,都是集中隔离的密接。赶快转发公司群,写:“昨隔离人员阳性六例,哪儿隔离的不知道(事后得知都不是畹町隔离点的)。但说明隔离点高风险区,别被感染。”接着又把前几天发的,重发一次:

“各位:1、快餐盒盖、汤盒盖、勺包装,开后,用洗手液或酒精巾洗、擦手,再开吃。2、量体温、测核酸、接东西,接近工作人员,自戴口罩。3、饭、水果、药,等送的人过去,再取。”因为一进板房,不再要求戴口罩。测核酸时,一般护士倒提醒,可我们容易忘戴。

几天没洗头,晚上头痒。凉水洗过一回,洗完鼻子发堵。昨下午想洗,一开水,黄的。等水清了,屋里不咋热了。有时来黄水,先别用,等段时间能好。今天下午三点多,屋里最热。烧壶开水,兑进盆中凉水。两盆水,头洗的舒舒服服。感觉不冷,稍带擦了上身,往下到脚又冲个冷水浴。

上午先把前四天“板房日记”发个别朋友,让看看能发群聊不。我有顾虑,光标题,就有点担心。别叫人联想“谁谁日记”,没事儿招事儿。可实在想不出更好叫法,就这么招吧(京话:就这样了)。尤其给曾在第一线、领军抗疫的朋友看过,评价“真实客观”。这才敢发其他朋友、群聊。

下午我们Z小区群聊看到,不少房间缺塑料盆;有个学生写作业没凳子;有家一个小孩刚五岁、一个九岁,不够三岁以下居家条件,很难呆。这儿条件肯定比家里差太多,大伙自然发起牢骚。邻居们刚到,对这儿一切都陌生,摸不着头。我早呆了几天,知道该找哪儿。晚饭前,我把Z小区情况向点里做了反映。

他们说,俩原因。一是盆不够,今天要进货;再有,这几天疫情严重,来的密接、次密接多。工作人员净忙到后半夜,有疏漏。跟我说,抱歉了、以后要改进。至于孩子小的,可以申请转酒店。老弱病残孕幼,确实住不了板房,推送市指挥部,转酒店隔离。吃住也免。

送晚饭时,盆、学生家小凳,一家不落(读辣),都送到了。孩子小那家,也在抓紧审查申请。当晚,点里通知他,同意转运。

邻居们在群聊一劲儿谢我,我赶紧把了解的实情告诉大家。一个,理解工作人员也不容易;再一个,市里规定更人性化了。

这会儿,又出个岔。孩子小那家说,来人讲等下能走,但说酒店自费。“疫情都没啥收入,是不是再问问咋规定的”。我和网格员小H忙打“服务热线”帮问。头一个女声,态度好:“报下酒店名字、房号,我们明天去查”。“我是问咋规定的”“嗯……你打这个电话41131xx,是我们负责人”。拨通了,咋也没人接。再拨前头电话,占线。又打另一“热线电话”41190xx,男声、音小的听不明:“……登记”“说啥?能不能大声说”。问几遍,听懂说可以登记。“一会能答复吗?”“不能。”这句听清了,“那就甭费劲了!”我挂上电话。

只好通过朋友,问清了市里规定——一是严格把关,特殊情况、符合条件才能转;二是转酒店的密接、次密接,吃住全免。 

网格员小H也得到同样信息,我们马上告诉那家邻居。夜里十一点四十,他一家住进瑞丽i 隔离酒店。

板房中写日记

十一月十日  第八天

七点半起床、洗漱。没镜子,对着手机App“镜子”梳头、刮脸。原地扭腰、抬腿、抻胳膊。睡了一宿(xiu)硬床板,这下好受多了。看“疫情速报”,跟昨天一样六个阳性,都是抵边村。

吃药——有这儿发的中药,早晚各一袋。没带剪刀,也不卖。洗脸池上撕开塑料袋。头两天屋里撕,药嘀嗒一地。药凉,兑点开水。就着降压药、肾病药,咕嘟咕嘟,完事儿。随三顿饭,各一片降糖药。晚饭后,本来天天走路,在这儿,小屋转圈。边手机聊天,能坚持二三十分钟。睡前,吃降脂药,再小袋中药。

第五次鼻咽拭。头回换小伙,瘦高。我从挂钩摘口罩戴上,推开纱窗,露出二十来公分。“小伙子,捅得没女护士温柔吧?”我开玩笑,小伙眉眼挂上笑。趁他作准备,“哪家医院?”“不是医院的”。“那实习的。卫校毕业?”“不,学临床的,昆明…”。“奥,学医的!昆明医科大吧?”“是。本校一本,我是海源学院、二本。应聘来这儿的。”小伙真老实、实诚。云南人这样的不少。捅的也不难受,“谢谢,小大夫!”我又开个善意玩笑。

昨天看Z小区群聊,说没法晾衣裳。这里不提供晾衣绳、铁丝啥的。刚来在铁皮大棚,白衣人提醒:“身上打火机、刀具交出来。” 当时我心里想,没说——“又不是准备登机!”里边自然不配铁丝,洗完衣裳不好晾。我找到一小窍门,拍视频发公司群。昨天,转Z小区群——扎垃圾袋的塑料条,一小根一小根穿紧,变长条。一端系后窗,一端拉紧绑床架,成了。

到这儿,不方便地方不少。最简单的,小镜子没带,梳头没地儿照。手机“应用市场”下载“镜子”,能以假充真。没水果刀,苹果削不成,就只好连皮啃。

中午起床,问大伙白天都干啥。老Q会弄,优酷开通VIP、一毛钱七天,重看《潜伏》、《麻雀》谍战片。小B做床上瑜伽,手机上跟着JJ老师学。小Y也用优酷,追新电视剧《突围》。小D当过兵,仰卧起坐、下蹲压腿、练几下拳击,爱奇艺看《风筝》。阿L在“头条”看《女管家》、《我爱男保姆》,刷抖音。T厨师看抖音。媳妇儿边织毛衣,边看淘宝毛线直播。我说“慢点儿织,织完没事干了”,“带来四件线,还织不好呢”。

每人都“既来之、则安之”,云南话——“在的住”。

这几天“食谱”——

早点:黄色糕、紫色糕各一,没多少玉米紫米,主要白面。或者小馒头、小肉包各一,有时馒头搭豆沙包或烧卖。都有一个煮鸡蛋、一盒优酸乳。

午饭、晚饭一样,三小格菜,加起来不大一盘儿。口味可以。都带辣、配干辣子,不能吃辣的够呛。好在这里边人,吃不了辣的没几个。小圆盒清汤,漂丁点儿蔬菜。饭不少,软米、好吃。

今天午饭,肉末芹菜末、南瓜、炒洋芋丝,清汤漂几片圆白菜、几小丝肥肉。晚饭,腌菜炒肉、粗粉条、炒小瓜配木耳,清汤、红白萝卜丝极细。只吃了小瓜,那俩菜太咸。头回菜里吃出异物,小截木丝。我慢性肠炎,只要稍不卫生,吃了就肚子不对。到今天,还没有过。

随后的水果,桂圆八粒。太甜,在家能走路、敢吃,这儿不行。水果每天一个,桔子、柑子、苹果、梨。有两回,小得少见。

平时吃肉多,馋过去北京单位食堂菜。到了瑞丽,爱吃老车站后门快餐,样儿多。这里接近快餐,能接受。我总结六个字——菜不多,味还行。饭量足,米好吃。

板房盒饭


十一月十一日  第九天

今早报,抵边区确诊一例,比前两天少。昨晚网格通知全员核酸,留守的老Z没微信,电话里跟他说。先告诉明上午核酸,人少时去。再问:“这两天院里没事吧?别出门。”“不有事。哪敢出门,封城了,该上(街上)人都不有。”老Z操着傣味汉话。

我们封在这儿,城里封在家。今年见的最多词儿——“核酸”“确诊”“隔离”“居家”;最怕见小区、村寨的通知——“只进不出”;最扑簌迷离的发布——“重点地区、重点人群”。想起三个月前我写的《古风·辛丑瑞丽》头几句:

核酸计无数,封城几次休?
呼啸惊笛过,凝咽瑞江流。
国门车马息,繁盛三十秋。
……

那么美丽、生机勃勃的小城,按下了暂停键。打今年“7·04”疫情起,我记核酸次数,今天全员核酸第四十一次。

前天为Z小区的事,反映给隔离点后勤小L,通过他又联系上副点长D,有了沟通。小L本地人,当过坦克兵,声音有点沙哑,态度好。来这儿没一个月,赶上几次忙通宵。密接、次密接多的时候,一天一两百,最多赶上过五百人。“啊——一天这么多!那现在一共住多少人?”“两千左右吧”。来人多,要连夜二次消杀、清洁房间、配物品。人走后,先消杀、清洁一遍。人来前,搞第二遍。阳性病人的房间、物品,不再用。

他说,食堂的必须有健康证,卫生抓得严。说到这儿,我想起件事:“糖尿病和回民能照顾吗?”“可以呀。我们不知道谁是,要医生备注。现在有几个清真的,我们在畹町一家回民饭店订餐,每顿送来。糖尿病的好像不知道”。“那你们了解下,早餐给我不甜的吧。”“也行。”小L答应。

来这儿没量过血压,上午翻出血压仪,缠好上臂。按开关,电量不足。打电话给“配送服务部”小Z,问有没五号电池,“没有”。“能帮代买吗?”小Z说,平时行。这些天畹町街上有几例阳性,店铺不开。

一小会儿,她来段微信语音:“跟领导说了,他说通知下面尽量买。瑞丽封城,畹町也封着,能不能买到,我不能给你确切回复。”下午没消息,我让她问问。四点多,来微信文字:“已打电话给采购,他说尽量看看,因为瑞丽、畹町都封闭了,他看能不能买到”。我想,估计不会送了。又给畹町朋友W打电话,他说,住国防街,“今天封了,出不来”。幸好买手机那天没封。“没关系,这不像手机离不了”。我把血压计卷起收好,重装袋子。

晚饭前,收到小Z语音:“电池帮买到了,你把房号、名字发给我”。我回:“K—xxxx,M x x",“可能会晚些送进去,因为他们现在才从那边送货上来”“谢谢,啥时都行”我回复。

隔离点这个小卖部,不是官办的。有小食品、牙膏香皂卫生巾啥的,卖给工作人员和隔离的。要买啥打电话,等工作人员忙完了,抽空送过来,有时等很久。接电话总是小Z,耐心、和气,感觉有文化的女孩子。可不知为啥,我下意识想到九年前,专程去南京省一监,探好朋友。送吃的,先取一张食品单,选定、打勾,交单子交钱。食品见不到,还特贵。  

前几天,公司每人发袋小食品。一算账——中袋装十来包达利园小蛋糕,二十五;蒜香花生、花生仁,各七块;黑鸭腿,不咋好吃,八块;小袋酱腌菜五毛。不贵,跟外边差不多。

今天午饭三格菜有“含金量”——小酥肉、炒金针菇、炒白菜,自然配干辣子。清汤里漂鸡蛋酸茄。晚饭,炸小丸子,淀粉多、肉少、辣;烩猪血;炒大头菜、当地叫“额菜”。酸汤。饭后,一个柑子。

晚七点,小Z微信:“电池带到了,晚些才能送进去。”八点半,又来微信:“工作人员已经过来取了,有空就会给你送过去。”“谢谢!多少钱我转你”“不用了,不用了,那个我们领导说不用了。”她总管头儿叫“领导”。我忙打电话:“为啥呢?那不成!”“领导就是这么说的,四节电池嘛,也没啥事儿。叫我不要收啦。”

临睡前,四节五号南孚电池,放在窗前铁盘上。

十一月十二日 第十天

一夜,除了已熟悉的“警戒区,尽快离开!”断续传来,四周无声。

早上拿外套,把圆领衫抖掉地。只好接水洗。平时洗脸、洗手不用盆,水龙头流的水看不出黄。一接盆里,水色泛黄。多少年没手洗过衣服,都媳妇洗。在这只能靠自己了。

后勤小L办事靠谱,今天早点换成无糖的:俩小肉包、一鸡蛋。问媳妇,她们俩甜馒头、一鸡蛋、优酸乳。

比镇平母子更远那屋,是男孩爸,话少。原来是一家三口离瑞隔离。昨天一早,我大声“道喜”:“今天满七天,该出去啦!”“是,不知道啥时候走”,男孩妈笑着说。“有老乡一道走吗?”“我们老乡都快走完啦”。“明年回来?”“看吧,这瑞丽啥时候能干,再回吧”。说完,塑料袋套半个哈密瓜,抻出脑袋,使劲甩男孩窗下。男孩胖乎乎,看着憨厚。伸出撮箕钩瓜,咋也钩不起。转身探出扫把,连夹带钩,瓜到手。

昨下午,见他们还没动静,“啥时候走,通知了吗?”我隔窗问。“小孩儿刚核酸完,要明天啦”。“为啥?”“我们和次密接一天来,两边都是,他们以为小孩也是。没提前作核酸。”“那怎么办?”“明天走”。这错儿不该出,工作人员素质不一。一家人倒平静,没听到埋怨。

今一早晴天白云。男孩妈头探窗外,仰脸冲两排屋檐间一趟蓝天,唱起来:“天上有个太阳,水中有个月亮……哎嘿哎嘿呀!下雪啦,天晴啦!天晴别忘……”。过一阵,又传来她哼唱声:“亦真亦幻难取舍,悲欢离合曾经有过…心中渴望真诚的生活。谁能告诉我,是对还是错,问询南来北往的客……”。听她说,从河南来瑞丽十多年,孩子这儿长大。疫情无奈,一家三口又要回老家去。不知哪年还能回来。

“渴望真诚的生活…问询南来北往的客”——她唱的是歌,还是自己?

上午十一点不到,两名全身防护人员,手持对讲机,拿着名单:“名字?”核对无误,递给防护服:“收拾好自己物品,穿好防护服,丢出垃圾,离开这里。”

“卡啪”——锁闭八天的铁门打开,穿好防护服的一家三口,结束隔离,随工作人员走了。男孩转身朝我摆手,才看清是大个儿。十四岁,要走的路正长。短短八天经历,也许能丰富孩子人生阅历。

下午换电池,量血压。我每天血压峰值,下午四点到六、七点。上臂袖带中心,要跟心脏一平。没凳子,坐床上,枕头对折,胳膊压上,高度正好。八十一、一百四十二,心跳七十九,可以。

晚饭,几块鸡肉酥肉、榨菜肉丝、炒南瓜,都好吃。汤,白、红萝卜细丝。苹果依然“袖珍”,我突然想起那句歌——“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什么什么都不嫌多”。

十一点躺床上。房间把边,探照灯从后向前扫过。隔一小下,南窗外、东围墙依次猛一亮。默数“嘀嗒—嘀嗒”,亮一回,间隔十下。一直到天明。

黑夜、板房、探照灯,时而传来“警戒区,尽快离开!”警告声,有点儿抗战电影画面感。

镇平母子结束隔离


十一月十三日  第十一天

下半夜开始,雨声盖过“尽快离开”。“淅沥淅沥”转哗哗大雨。不用看,地上准是水。七点多,起床一瞧,水流到床下,还在往里进。忙拿扫把往蹲坑扫,水边扫边进。忙乎到雨停,才完事。一问大伙,进水不一,有没进的。这次看清为啥进水——后房檐伸出短,又墙底有缝。水顺房檐垂落墙跟,从缝儿流进。房子设计、质量有毛病。

擦去南窗玻璃水汽,边境防护墙外,景色壮观。雨后青山,白色雾气弥漫。像条银龙,盘绕半山,向远延伸。缓缓升腾峰顶,与云天相接。山麓房舍,三三两两冒起炊烟。

打开微信,有人转昨抖音:“瑞丽马路孔雀都出来逛大街”。细看,分明公司门外G路,两只公司养的孔雀,在无人马路漫步。赶快电话问老Z:“孔雀在吧?”“錾个(咋个)不在,我才喂过”“看好、别丢”“哎—,不会滴”。

平时G路,车流不息,路人攘攘。疫情之下,应了唐诗“门前冷落车马稀”。这会儿,成语有变——“门可罗雀”,“雀”成孔雀。

第六次鼻咽拭。小个儿女护士,捅得深,头回有点不好受。可还强过好多检查、治疗。

中午菜,酸豆角炒肉、瘦鸭肉、烧豆腐,豆腐没入味。清汤漂点儿苦菜。  

昨天第十天。我发公司群聊:“1、在这儿最难受的有哪些?2、伙食评价。”

三哥是公司“老大”,有事滞京。每天关注群聊。怕冷场,先开句玩笑——

“老Q答,不能搓麻难受,伙食缺酒”。

“老大,酒不缺”——老Q马上回复,又发个视频,见半瓶“杏花村”。

“我就是缺肉肉啊,别的不缺”——老Q不老,排行第Q,都叫他老Q。好(读号)酒,天天喝。惬意的是自拍视频、边念叨——“小酒儿喝着,小菜儿吃着…”真“陶醉”。

他和阿L两口子。跟小Y一样,不住公司,家里都没其他人,我帮要求居家隔离。知道流调答复不行,三人都二话不说,第二天自驾车来公司“投案”,一道来这儿。

“水质差,其他还可以”——媳妇写的简单明了。媳妇人老实、话不多。

“水质太差,伙食还可以接受,我们女生可以少吃肉”——小B想瘦身。

“水质量差。拿饭、丢垃圾同一个地方。床太硬睡不舒服”——年龄最小的小Y发一条。小Y做事认真,闲聊争论也认真。

“小Y,床硬是你们骨头嫩,我们老骨头就不怕”——老Q先开句玩笑,“问题就是水有时清有时混;肉少了点、床硬了点。别的也没什么。”

“水质太差。热水器没有。中午热,晚上刚刚好。送饭时间一下慢、一下快,吃不下”——阿L本来就饭量小。

“水质一会清一会黄,而且有股什么味”——媳妇补充。

“这个水有股铁腥味,我都用带来的湿纸巾洗脸,漱口用一点点矿泉水”——阿L爱干净。

“水泥巴味重。没热水洗澡。屋里有小虫,应该有杀虫剂”——小D刚看到群聊。

“我们老头子都洗冷水澡,洗的扎扎扎的,舒服地止不住啊”——老Q改瑞丽话。

“我是为你们这些老头子才讲呢。我多哈(多会儿)都洗冷水澡呢哈”——小D也瑞丽话回。小D景颇族,当过兵,身体棒。

“水不好。没热水。伙食可以”——小T说。小T给公司做了二十多年饭,从小T成了老T,可大家还叫她“小T儿”。

“伙食呢,怎么评论?量够吗?”——我问。

“我刚刚好,吃得饱也不浪费,口味嘛,适合的”——小Y先说。

“我的胃口小,饭菜都够,每次吃不完”——阿L说。

“也没什么,就是早点每天老三样,看着不想吃了。可以弄点油条豆浆、米线什么的”——老Q说的“老三样”,应该是馒头、鸡蛋、优酸乳。

“菜量差不多,米饭太多。洗澡是大问题”——小B说自己感受。

“菜可以,肉少了一点”——也爱喝酒的小D说。

“菜量嘛,好吃就觉得不够;不好吃的嘛,就觉得多了”——老Q最后说了句有“哲理”的小结。

Z小区只一位邻居回复:“1、太阳能热水。2、晒衣架。3、U酸乳太甜,最好纯牛奶。每天发小袋咸菜就太好啦。”

我归纳、补充一下——

1、水质差。2、没热水洗澡。3、褥子薄。4、雨水进屋。5、腊月夜里冷。

伙食——菜量凑合,肉少点儿,味道可以。饭量足,米好。早点单调。送餐时间没准儿。

这些,准备反映给点儿的领导。有用没用,不知道。

下午,跟孩子通视频,自然惦记我身体。知道我挺好,放下心。和朋友通微信,嘱我保重。

写“日记”。

晚饭,肉肠、蒜苔炒肉、炒油白菜,酸汤。爱吃炒蒜苔。水果一起来的,香梨。

九点不到,下雨了。眼看水从后板墙流入,一下漫到床下。水刚扫进蹲坑,马上又进来。水积多了,就扫几下。地上袋子怕水,矿泉水空瓶铺底下。   

雨下下停停,快十二点了。不管啦,明天再扫。房顶可别漏。

南窗外缅甸山雾


抖音见公司孔雀上大街


十一月十四日  第十二天

一夜雨声时断时续。半夜醒来,懒的下床看屋里“水势”,塞上耳塞,接着睡。耳塞有用,堵住刚来“点友”—想不出更恰当词—高音、久住“点友”长聊,挡住“尽快离开”喇叭,遮住哗哗落雨声。耳塞京东买的,德国材料,好用、不贵,五对几十块。

清早起床,窗玻璃布满水汽。水打后墙根流到前边床头柜,床底下满了。幸亏袋子垫着。问隔壁同公司缅甸人D,她那里水“耐耐巴巴”(缅语:一点点)。雨下阵儿停阵儿,我扫扫停停。稀稀拉拉,雨下了大半天。

看“墨迹天气”,明后天还有雨。几天能凑合,赶雨季太麻烦啦。可谁敢保证,来年雨季前疫情消失?

早上血压,八十三、一百三十二,心率七十二,挺好。这么多年,糖尿病一直吃“格华止”,控制不错。高血压,十多年前民族医院内科主任WY,推荐“洛丁新”,吃到现在。血压波动,就微信北京朋友、心内L主任,调整辅药,立马管用。肾病找景城X主任、人民医院Z主任,都有效。

昨天公司群聊,远在深圳的Z会计发了条:“日记写得好,坐等更新”。老Q不愿意了:“@Z你想让我们多关几天,日记可以多看几篇吗?(偷笑)”,Z会计快回:“是了,逻辑不对啊(尴尬)”。

其实这还不算啥,下午收北京挚友YY微信:“看日记都上瘾了,不过还是愿意你早日出仓”,不知为啥叫出“仓”。这也不算啥,北京朋友老S大哥微信,言简意赅——“望看下去,一直看下去。”我该笑还是该哭?

Z会计又发一条:“下午学习日记,读后感一篇”。以为玩笑,结果马上读到《板房日记读后感》——

“作者用朴实无华的语言,描述了这段特殊时期,一个普通人在特定地点的起居生活。透过一个人,我们看见了一群人,看见了一座城,看见了一段时代。”

“疫情已经折磨瑞丽近一年,打乱了人们正常生活,将所有人困在了一个个有形、无形的隔离板房中。面对命运不公、环境苛刻、生活艰辛,人们埋怨、愤懑,有人崩溃、绝望。作者能心平气和,积极面对,从容坦然。”

“仅仅八九天,硬是将十平米隔离板房、生生住出了宾馆感觉。”

“疫情重压下,即使生活跌落到尘埃,也要绽放出牡丹的艳丽——'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生活总要继续。”

他把我的琐碎杂记拔高了,但说得深刻。

Z会计过去在公司,后来考上注册会计师,去了深圳,开了事务所。四川人、瘦小,聪明、智商情商都高。常吐精妙之言。多年前,中缅街“百家乐”半合法,公司人凑份子去玩。往返奔波、累到半夜,连赢不少天,都乐坏了。有天输了,赢的全赔进去。大伙沮丧,Z会计一句把人说乐了——“辛辛苦苦几十年,一夜回到解放前。”  

午睡起来,前后窗外铁网围墙,各一面新国旗风中摆动,鲜红亮眼。

看北京小学同学群聊——原在公司的H开玩笑:咱俩都“小本”,就别说“小学”同学啦,好像还有中学同学似的。

老同学,全是半世纪前的两小无猜。每人都关心我,看我发这儿的视频、日记,嘱咐烧水洗澡,算天数、鼓劲儿。

Z中队长、T大夫是群里活跃分子,总先发声关心。老M爱开玩笑:“早日回归社会!”用对劳改犯习惯语。过几天,又这么打气:“比蹲小号(坐牢)强多了,知足吧!吃苦才知甜上甜,加油!”我心说,就像你蹲过小号。能歌善舞的L还整出这么一段:“@M同学,我代表北京市'老同学办',向在祖国边陲的你,送上真诚问候!”

同学都发出祝福表情。

同学们好心,给我算倒计时。其实我倒没“熬”的感觉。

W是我们少先队大队长、幼时“偶像”。她写了句“禅语”——“悲喜自渡,他人难悟。”

房中扫水


十一月十五日  第十三天

昨夜写完日记十一点多,发给朋友。睡得香,早晨才听到“滴滴答答”落雨声。起床一看,高兴——只窗下小点儿水,不用扫。那话咋说的:“人失去的才知道可贵”。没昨天体验,哪能屋子进水不多,还值得庆幸。

习惯性南窗前望望,新插的国旗,风一吹飘立起来。鲜红亮艳,像过节,看着喜庆。

看Z小区群聊,业委会L主任,一大早推销施甸腌腊。“L哥这么早?”有业主问。“睡不踏实呀,口袋没银子,觉都睡不稳当”。L主任,老家河南,瑞丽打拼多年,安了家。这些年卖保险,平时热心给业主办事。又补一句:“一年啦,坐吃山空了”。——“我也没收入快一年了”、“我失业十个月啦”,不少邻居发出同感。哎!

大伙说得是实情。这两天正办的困难补助,是好事。可只能解决一时,不是长久事呀。最关键也最难的,查找病例源头,堵漏洞。三天两头出阳性,老百姓啥也干不成,真像老L说的“坐吃山空”。

当然,政府也不易。听知情人说,公职人员倒在抗疫一线的,有十来名。我问过曾一线领军抗疫的朋友Y:“你觉得艰难的是啥?”她回段文字:“人们熟睡时,医疗卫生等公职人员,和疫情赛跑。检测、流调、救治、隔离、消杀,如慢一分,疫情就猖獗十分……”

一早下起的小雨,没停。还越下越大。

隔离点有个改进、几天了,每天广播“温馨提示”。按照提示的一个电话,30838xx打过去:“请问四号以后饭费怎么退?”市里四号出台“八条”,免隔离饭费。

“报房号、姓名。目前办理人太多,留手机号,有人会与你们对接。一分跑不了。”男的,像普通话。态度好,说得清。

“问隔离天数打哪个电话?”本来没打算问,听他态度好,顺便问下。

“我可以告诉你。是离瑞还是密接次密接?”“次密接”。

“来当天不算,十四天双采,十五天走。”“比如一号来的,一加十五,十六号走?”我把日期说简单点、好算。

“对。接着要离瑞的,再加七天。”一算,我们三号来,加十五,十八号走。“谢谢!回答得清楚。”挂上电话,想起来那晚“热线电话”。

像天要漏,雨下个没完。干了一天“排水作业”。

夜幕降临,大喇叭传来女播音员声音,标准、圆润——

“亲爱的朋友:疫情无情,人间有爱!您我在特殊地方相遇,是缘份又是考验…愿彼此有家人般理解、关爱。

乔瑞隔离点条件有限、设施简陋,给您带来不便……。愿…为您提供服务”。

接下来,广播了几条。

一是送餐时间、餐饮电话。二是测体温、发药时间,就医服务、电话。三,买东西配送电话。第四条,老弱病残孕的服务、转酒店办法。最后,有问题打值班电话,念了十来个号码。

语气亲切、音调舒缓。雨停了。夜色下,板房中,四野悄声。播音让人消除紧张,心情放松。

十一月十六日  第十四天

半夜,“哗啦哗啦”雨声吵醒。连下了几天,房顶雨打声,久听心烦。戴上耳塞,接着入睡。

八点多雨才停。屋里水并不多,不知是雨不大、还是风向原因。南窗外,银色铁网,鲜红国旗。稍远青山朦胧,白雾如烟。天色暗,看不清山麓房舍炊烟。要再近些,许听到界河那边鸡鸣狗吠。

早点跟昨天一样,又没无糖的。说给送餐人,缅甸女孩、瘦小,懂中国话。开车的大个小伙,扭头说:“多给一袋”。坐车厢的缅甸女孩又递过一袋:“馒头甜别吃,多给你一个肉包”。

咬开第二个包子,是糖包。白糖掺猪油、放点芝麻,云南做法。解回馋,没剩。刚吃完,无糖的来了,饵丝,可惜了。

跟网格员小M通电话。小M,人寿保险的,个儿不大,声音小。特认真负责。每次全员核酸,一身防护服,或坐着登记,或帮助测试,在群里提醒大家“抓紧来做”。刚知道,她也住Z小区,居家隔离。

“小M,我们'次密接’后天回去,还用居家吗?”“只有密接的居家隔离七天。”明白了。我说:“你出不去,可以歇着啦。”“哪呀,每天要电脑上查对信息,老有事做。”

我在公司群聊发文字:“已与医生及网格员确认:明天双采,后天回家。回家后,密接的居家隔离七天。其他人回去的防护做法,明后天说给大家。”

午饭来得准时,肉末芹菜、炒洋芋丝、炒南瓜,紫菜蛋花汤。

十点开始的雨,下午还没停的意思。屋里水多起来,老办法,过一阵扫一会。

有人敲窗,拨开窗帘。“登记退饭费,退款银行卡号?”一小伙撑把伞,手捏纸、笔。中等个、偏瘦,身上溅的水点。“我们十一个人,统一一个人办。”告诉了他老Q房号,“好,M总再见!”我不是啥“总”,也有些认识人这么称呼。“哎?你怎么知道我是谁?”“我是后勤小L呀”“原来你就是小L呀!以后来公司玩啊。”跟小L通话没见过,小伙儿服务态度好。

早几天,电话和D副点长聊过几句。D,龙陵人,畹町管委的,来隔离点不到一月。我先提了热水洗澡事。他说,这个隔离点,原给回国人员准备。八月刚建成,热水还没装,马上使用了。主要隔离密接、次密接,还有离瑞隔离不愿自费的。解决热水的事,已经申请。

“这场地得有百多亩吧?”“近两百亩”。

“老是广播'警戒区,尽快离开'、'快快离开'啥意思?还那么多岗楼。”D说,是观察岗楼,加上四周的,装三百六十度监控头,有物体靠近,发出警告。

D副说,这么警戒,两个原故。紧靠缅甸,防偷渡者、外人进入;有病毒危险,防止外溢。“那就是八个字儿——外防输入,内防溢出”,我笑着归纳。

“是啊。所以,我们压力很大。消杀清洁、身体监测,还有生活保障、垃圾处理,一样都不能出错。可这里不同分工、三百多员工,素质不一样,有工作不到位的,也请谅解”。

“理解。”我又问一句:“有过交叉感染吗?”“到目前没有”。我赶快收住话,不再打扰他忙乎。

大前天收集的大伙意见,想反映给点里。加了D副微信,把记录大伙意见的“《板房日记》之四”发给他。

昨天回复:“计划投资约500万,安装空气能热水器,解决热水问题。”

“水质差原因是什么?这不像病例源头那么难找吧?”今天我微信里问。

“我们请住建部门研究,看怎么解决。”

“屋里漏水问题?”

“过久请住建部门统筹,修缮。”看来解决这些,不单靠隔离点。

“D副,水质反映最强烈。”

“知道,我也用这个水。”D说。原来他也住乔瑞隔离点不能回家。

“同吃一锅饭,同用一股水,同样闭环管理。只是住生活区。”他又发句语音:“头天睡铁床,差点掉地上。”微信到这儿,有事去忙了。

雨下到天黑,停了。也怪,冬季成了雨季。像老天爷要出点难题。间断扫水,一天没停。饭后,省了屋里“转圈”。

十一月十七日  第十五天

一夜无雨。早起,一扫连日阴沉。南窗逆光。北窗望去,板房与围墙间,露出畹町回龙山,青翠欲滴。天瓦蓝瓦蓝,白云如雪、漫天飞扬。围墙上,也有一面国旗,簇新鲜红。

今天满十四天,核酸双采。女护士,瘦小、眉眼清秀。“我左边鼻间隔弯曲,轻点”听说双采是两边鼻子,我提醒一句。“可以两次采一边的”小护士边准备边答。“不是双采要两边吗?”“是采两份,送两家医院,都阴性你们才能走。”先咽拭,两次。鼻拭,第一次,没啥。缓了一下,小护士手举拭棍儿问:“哪边?”“想不好,你随便吧”。看小护士犹豫,“还右边吧”我告诉。连续一边,有点难受,但也就一瞬,打个喷嚏过了。“还抽血吗?”来后抽过一次,有人说临走还抽。“我只做核酸,不清楚。”小护士转身走向隔壁。

前头一阵嘈杂。“穿好防护服再出来”,应该是工作人员。随后好几个人,互相大声招呼:“别落东西,走啦走啦!”福建“点友”也高声与之道别。是前边出去了一批。

中午板房热。几天没洗头,头痒。水接盆里,显出黄色。烧两壶开水兑上,先洗头,再擦上身。往下洗了冷水浴。

发公司群聊:“明早收拾好东西,上午随时可能走…”。又提醒大伙,回去疫情防护要注意啥。

临离开量个血压,八十三、一百三十六,不错。

晚饭来的稍迟。小圆子,粉多肉少、太辣,猪血、小青菜,清汤里一块洋芋。水果,苹果。

明天要离开这儿,想起“板房点友”的点点滴滴。

福建“点友”,再没听到他怒气冲冲。有时听到和隔壁聊天。那天好像论说国共抗日,听到“百团大战”和蒋介石啥的。大多听不清说啥,隐约传来声。我想,他们聊得更多的,也许是铺面还不能开,孩子去不了学校,生意不好做。偶尔笑骂声“他妈—的”,像口头禅。有时,高声呼唤“老H,开饭喽、开饭喽!”。时而传来笑声。快人快语。

昨天晚饭后,听到他和隔壁——应该就是今天走的这拨,说退饭费、算哪天走。聊的功夫不短,不时大笑。忽然高声吼唱——

“思乡的人儿,飘流在外头…回家的打算,始终在心头。走走走走走啊走,走到九月九,他乡没有烈酒,没有问候。…家中才有自由,才有九月九!”

福建点友,性情中人。听声,见不到人。

后边人能见到,都和我们一天来。东头第一间,正对我后窗。缅甸女孩,大眼,脸略黑,总带笑。第一个早晨,她打开窗帘、仰头看天,灿然一笑。晚上,手机和人聊天,悄声笑语。看不出一点压力,像离瑞隔离的。  

那天隔着玻璃,我用缅甸话问:

“拟嘛尬(妹子)百呀来(从哪里来)?”

“腊戌”。

“水丽嘛(瑞丽)漏漏哒(工作)百唠家哔来(多久了)?”

“细逆、孤逆(八年、九年)”。这么久了?

“低幼(中国)色嘎(话)标(说)哒啦(会吗)?”,

“标哒(会说)把代(助词)、信(女性结尾词)!缅甸话都快忘了”。咳,那不早说!

女孩已经不是“女孩”。俩娃的妈,嫁个河南小伙。她在彩云城,帮四川老板卖服装。瑞丽疫情,老公带小孩回老家“作小生意”。她没和小伙领证,出不了德宏。挺有规律,每隔一天,跟老公、小孩煲电话粥。笑语连连,小声聊到半夜。第二天,从来赶不上拿早点。

也是次密接。“是F园次密接?”“不基(知)道,反正是次密接,叫我来隔离。”她还是一脸笑。

Z小区邻居本不认识,和几位建了微信。大Z四川人,三十年前在姐相边防站当兵。后在瑞丽发展,安了家。小孩刚满十四,规定在这里分开住。“没住一起,小孩儿嘛,学习自觉性就差些。”大Z微信里说,“几个月,孩子一直在家上网课,成绩往下滑。没有同学、朋友交往,影响孩子身心成长。”

Y一家三口都在这儿,“孩子写字桌椅矮又小,学习不方便”。“小孩呆的住吗?”我问。“还行。可我女儿无辣不欢,这里没有小米辣,天天在叫。”

快人快语的福建人、快忘了缅甸话的缅甸“女孩”、回老家的镇平三口、未谋面的小区邻居,都是“点友”。有男有女,有大人有孩子,有南方人、北方人,有中国人、缅甸人。刚来时,有的怒气冲冲,有的忧心仲仲;有的平静坦然,有的笑脸轻松。但,都深受疫情困扰。

脑子涌出一句诗,类唐人白居易《琵琶行》——

同是斗室闭关人,
相邻何必曾相识?

百度“闭关”:一段时间独自闭门修行。

北窗外回龙山


工作人员给缅甸女孩做核酸


十一月十八日  第十六天

“今天是个好日子”,早起阳光耀眼。心情好,倒也没觉得兴奋。被子叠放整齐、收拾东西、该扔的扔。来时以防万一,药带的多,剩了一把。垃圾装袋、扎条收口,丢窗下。

早点无糖,俩肉包、俩鸡蛋,没牛奶。

“东西收拾好了?装的下?”电话问媳妇。“都装好啦。”她带来四件毛衣线。织到前天,线用完,第四件差一点。“一会儿见!”我似开玩笑。

九点半多,一女工作人员,一身白防护服,个不高。手捏张纸,窗口说:“拿身份证”。我把身份证贴近窗口:“我拿着你看”。核对无误,递进张纸、一塑料袋东西:“穿好防护服,来人开门随时可以走。”“大概几点?”“十点半以后吧,十一点前不会发车。”“还是来时几辆小车?”“大巴车。”

那张纸是“解除集中隔离医学观察证明”——根据《传染病防治法》第十二条,M x x,于11月03日21时至11月18日10时,完成14天集中医学观察,…现以解除。集中隔离期,核酸检测7次,结果阴性。…居家隔离观察——手写“零”——天。点长签字。次密接,不用“加七”。

“叫什么名字?”没多会儿,男白衣人手拿钥匙,窗口问。问清姓名,看下另只手捏的纸,听见插钥匙声。没开锁,转身离去。

十点半,穿防护服。拉下拉链,脱鞋、先穿裤、再上衣。套蓝鞋套、戴胶手套、戴帽。出了个洋相,一个“鞋套”怎么套都不对,原来是颜色一样、形似的帽子。帽子已脏,只好把另一鞋套当帽子。对手机“镜子”App一照,两端尖尖,像厨师帽。防护服帽子拉上,还行,遮住了。

检查再没垃圾,把防护服的大小包装,入垃圾袋,扎紧丢窗下。笑问隔壁同公司缅甸人D:“科呐离(等一会),功啵尼(公司)边埋(要回),弯哒啦(高兴吗)?”“弯哒(高兴)把代(助词)!”D笑出声。

坐等一二十分钟,“咔”一声,门被打开,“出关”啦——没用“出舱”,因为非“方舱”病人,权当“闭关”吧。“带上自己东西,跟我走”,一男工作人员大声招呼。斜挎黑双肩包、手拎黄袋子,我回头看一眼,离开“关”了半月的板房。

前后几排屋的,先路边集合。见到同样一身防护服的媳妇,招手笑语:“好久不见!”。扭头跟老Q说:“我皮带紧了半扣。”“我的裤腰松了。”老Q乐着说。“那还不一样是瘦了!”好像他妻子阿L笑嗔。我们二十来人,拉箱拎包,先北、左拐向西而行。

“走和来不是一处”,身后传来老Q声音,老Q脑子好使。“咱们是好人,进来的是'嫌疑人',所以不回那儿”,我跟前边几步的小D玩笑。小D有意思,全身如裹白袍,又把蓝防护帽扣上。我憋不住笑:“老Q,照张相,阿拉伯王子!”前后人笑起。

左手路边一间间板房,有的空着,有的有人。一男“点友”探出头,羡慕神色:“几号来的?”身边媳妇说:“三号”。小D打招呼:“你们几号?”“十号。还以为你们四号来,那要呆…十五天呀。”那男的算天数。

一个跟一个,拉开距离,走到西围墙。红砖墙,隔一段竖面新国旗。南望,稍远二十多人大包小箱走来。逆光,防护服白得刺眼。我们都往北走。抬眼,青山翠峰、蓝天雪云,下衬面面国旗艳红艳红。

三辆大巴,停在路边,和来时大棚隔道东墙。核对姓名,依次登车。车上,一片雪白,满满登登。有闭目养神,有低声交谈,大多看手机。车启动,缓缓开出隔离点大铁门。车头红色电子时间显示——“11 : 12”。

板房生活,结束了。

“出关”

尾 声

《板房日记》、看日记“坐等更新”的朋友,伴我渡过隔离日子。

中午干热,吹着电扇写过;夜深人静,伴着“尽快离开”警戒声,写过。曾想偷懒止笔,见到读后微信——北京发小L哥,远隔千里,每篇必评,“产生欲知后果、且听下回分解之感”;不认识的小区邻居Y:“像期待更新小说一样”;瑞丽朋友老Z、公司小Y:“写完,打印一份保留。”我又托起写字的iPad。

其实,清楚自己几斤几两。文字粗疏、不懂写作常识。大伙爱读,因为写的特殊场所、特定人。

盈江老C,早年,部队团政委退休下海。称赞日记同时,一段话发人深思:“但从另一角度看,次密接者是否需要如此兴师动众隔离?有无更方便、节俭的方式?”

两月前,瑞丽抗疫再次换将,新任临危受命。我曾写一副对联——

雾瘴南来、关锁五落,众业尽凋零;半载不至、走马三任易太守。
瑞江西去、疆陲百里,官民皆奋力;两国咫尺、未令一例出边城。


那首著名歌曲《有一个美丽的地方》唱的正是瑞丽,这里是孔雀之乡、翡翠名城。与缅甸山水、田地交错相接,有“一寨两国”、“一井两国”,边境线长近170公里。但面临偷渡隐患,还有大量回国自首人员进入,防境外病例输入特别艰难。长期几千名公职人员与民兵日夜住守边境线、并承担网格重任,有的牺牲在抗疫一线。而且没让一个病例溢出本地。

今天,板房生活,也想出一副对联——

板房十米、洒墨七章、酸甜苦辣半月事;

人生百岁、失意八分、悲欢离合一世缘。


横批——
过好每天

除上月开始的回忆草稿,想不起我写过任何文章。只爱写格律诗,二十岁到现在,胡诌了不少。发到微信,和者寥寥。不想,快七十了,头回写文章,一写就这么长,还应者甚众。

《板房日记》就写完了。觉得夸张、虚构的朋友,就当它是小说。而里面写到的每个人,都知道这是生活的真实片段。

愿板房的水不再黄,有根水管能流出热水,雨天再不用屋中扫水。

愿瑞丽早一天,再没人住进“板房”。

愿疫情早日消散,再没人因此“坐吃山空”,更没人因此失去最宝贵的自由。

祈盼我第二家乡——美丽瑞丽,恢复往日的繁盛与辉煌。

2021年11月19日于瑞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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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轩编辑、子夜审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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