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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年丨郝寒冰:​妈妈的乡俚俗语,差点被打成“恶毒攻击”

关注本号☞ 新三届 2023-08-31
一个转身,光阴就成了故事
一次回眸,岁月便成了风景
作者简历
  

当年的作者


郝寒冰,1954年出生,1969年底下乡,1970年底进工厂,1978年秋考入大学,当过翻砂工、车工、教师、编辑等。系宁夏作协、美协会员,宁夏党校(行政学院)、社会主义学院、宁夏人民警察学校客座教授。

原题

丁未年的公案




作者:郝寒冰

这个故事得先从标题的年份往后推20年说起——

1988年秋,全国第六届体育运动会在广州举行,公安部“前卫”体协组织观摩团,招集各厅局相关人员前往观摩。当时正值宁夏回族自治区成立30周年大庆活动期间,安保工作非常紧张,领导同志都走不开,使我钻了个空子,有幸以宁夏“前卫”体协秘书长的身份参加。

六运会期间的作者


当时的广东省公安厅非常重视这次接待工作,责成副厅长C,一个面相很“马来”、且非常精明能干的人具体负责接待工作。各地同志抵达羊城后,统一住在火车站旁的某个内部招待所,吃喝拉撒睡都安排的很周到,大家非常满意。

H省来的“前卫”体协名誉主席是一位老红军,操着一口土得掉渣的陕北方言,一次饭前不知为什么,其秘书没来,C副厅长关心地用粤式普通话问道:“您老今天想用点什么?”回答是“哈秋马达就可以。”又问他一遍,还是这么回答。C就搞不懂了,这个“哈秋马达”究竟是个什么美食?正好被我听见,赶紧翻译:他的意思是“随便啥都行”。

坐上餐桌,C副厅长拿出菜单递他,老红军又说:“然马古东,额咋一满双眼石暇!”C就地又傻了眼,我赶紧解释:“他说写的密密麻麻完全看不清楚”。C就指着一道“油炸剥皮牛”,征求意见“行否?”。回答是“亥不蛤”。

C一个大张嘴:“害—怕?就是鱼,为什么害怕?”我赶紧说“不是‘害怕’,而是‘听不懂你说的是啥’,相当于粤语‘我听唔明你讲乜’的意思”,于是彼此大笑。

两人同时问我:你懂陕北话?我说自家父母是正宗的米脂婆姨绥德汉,再往下说,越套越近,原来老红军与我父亲40年代曾在延安“边保”共过事,抗战胜利后,他去了东北,我父亲留在西北,双方失联。A老非常高兴,之后的几天里,凡事都把我喊上,他高兴,C也高兴,大家都高兴。

我之所以讲这段故事,意在说明陕北话是一种非常奇特且有很有意思的方言,而其中最绝的又是四字一句的“陕北成语”,这些“成语”在《中国成语大词典》中一条也找不到,完全是地方土特产品,但却内涵丰富、形象生动、押韵上口、抑扬顿挫,并且必须用正儿八经的陕北榆林和延安两个地区(共25个区县)的腔调去念,才能念出韵味,倘若换成普通话或者是其他省份口音则完全串了味!

不妨随便拉出一串听听——

格六二三(行踪诡秘),妖毛鼠怪(不地道、不正派),勇士上将(身体健壮),死皮烂毯(八竿子打不着),喝领要拉(穷得瑟),四脚四手(仰面朝天),备秋夹褂(狼狈到了家),笔残口淡(贪婪能吃),活个伞伞(显摆、卖弄),泻米入眼(没脸见人),哑声古怪(装腔作势),瓦米二道(满脸鼻痂眼屎),响吹戏打(非常好听),猴头小蒜(长得丑),躺猪躺羊(杂乱无序),昸蹄撒撅(寻死觅活),披袍震舞(逞威风)、囚茅鬼台(十分小气),母猪二海(肥胖臃肿),死猫日狗(一群杂种),擦天理地(唯恐天下不乱),挺挺坦坦(说话啰唆),死眉洼眼(赖着不走),红汤二水(身负重伤),塔脚墨手(做事不利落),二五八塔(半吊子),拉毛死声(语气渗人),个典力道(思维混乱),劈逼害才(痛打落水狗)鬼声二气(过于骚情)······

当然,上述解释只能是基本的意思,如果要引深和发挥也不是不可以的,而且每个人的文化水平不一样,理解的内涵或多或少也有差异,免不了有不同的认识,所以有时候就会闹笑话,这到也无妨,说清楚就行了,但是——如果由此派生出政治错误和原则问题的话,那就麻烦大了!

我要说的故事就涉及到这样的话题,它发生在距离“六运会”整整20年之前——即公元1968 年。

1968年的作者


这一年,文革进入高潮,“工人阶级必须领导一切”的口号响彻云霄,28个省、直辖市和自治区全部成立了革命委员会,刘少奇被永远开除党籍,全国山河一片红!

其时我父亲头戴“假党员”和“走资派”的帽子,早已被“群专”了。14岁的我无学可上,成天浪迹于街头巷尾,时不时地跟着大孩子们抢军帽、歘像章、偷鸡摸狗、打架斗殴,以此宣泄着内心的不满。

年底,北京突然发出“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的号召,老三届学生纷纷卷起行李上山下乡,出尽风头的红卫兵运动自此完成使命,步入低谷。

这件事情牵扯到千家万户,每一个知识青年都是爹娘心头的肉,谁愿意让自家的娃娃到农村去受罪,可是谁又敢公开反抗?但是有人就不服气,比如我的母亲!

我妈是典型的家庭主妇,没有文化,但她极富个性,凡事有主见,一旦她认定的事,很少被别人说转,而后来的情况又多次映证了她的先见之明。几十年的路就是这么走过来的,所以旁人很难左右她。

我曾在《1966年的记忆》中写过,当时我患了急性骨髓炎,面临锯腿的危险,母亲硬是不同意,逼着医生最终用保守的办法将我治愈,由此让我得出了“知识就是力量,但在特定的情况下,无知又何尝不是力量?母亲用愚昧和固执保住了我的右腿,拯救了我的一生”的結论!

在母亲的意识里,这几年上面“疯挖二抓”(乱了章法),让正该好好上学的娃娃停课,参加什么文化大革命,批斗领导干部、搞打砸抢、参加武斗、纯粹是就是胡闹!好不容易消停下来,莫名其妙地又让年輕人上山下乡更是没有道理,因为他们根本就不具备独立生活的能力!

我哥那时是宁大附中老三届学生,学校动员他下乡,地方都选好了,就是传说中魏徵斩老龙的泾源县,在宁夏最南端,距银川400多公里,是全国有名的穷山恶水,交通非常闭塞。所以我妈坚决不让他去,把户口本藏起来了,我哥也没办法。类似情况也不止我一家,还有很多,学校急了,就组织力量挨家挨户做思想工作。

作者的哥哥与棉纺厂的师兄弟姐妹


来我家游说的是由宁大附中学生领袖“A胖子”为首的七八个人,有男有女。这个A胖子颇有点名堂,其父是老革命,文革伊始便被打倒,之后宣布“解放”,作为“领导干部代表”进入市里的“三结合班子”,分管教科文卫工作。A胖子理所应当地也就成为“造反派”,风光一时,到处与人辩论,谁也说不过他,走一家宣一户,颇有成效。

我哥和A胖子小学就是同班同学,私人关系谈不上多深,但还说得过去,两人都带那么一点“匪气”,即便现在分属不同的派别,他到也从来没有为难过我哥。所以来我家游说他是信心满满,却不料钻进我妈设下的毛口袋里了。

A胖子进门就叫“老姨妈,我们来了”。我妈明知是怎么回事,但装糊涂,也不恼火,你说你的,她干她的,不停地缝补衣服,最后看他们说的差不多了,便问你们饿不饿?今天“寒猫叫狗”(天气太冷),你们穿的也都“滥流呼啦”(很单薄),不要冻日塌了!额(我)给你们做点饭吃?

我妈天性善良,她说给学生做饭当然有怜爱的成分,当然也不排除堵住他们嘴的考虑,自古以来不就是“拿人家的手软、吃人家的嘴短”么?

正好赶上饭点,学生们肚子咕咕叫,也不客套。我妈就做了一大锅酸菜土豆连汤面,还炼了一勺葱花油放进锅里,顿时满屋香气,每人一老碗,倾间便吃了个底朝天。

吃饱了吗?都不说话,那个年代没油水,十七八的娃娃正长身体,一顿吃三、四碗饭很正常。不过大家也都知道,城镇居民凭粮本供应米面,各家各户粮食都有限,谁家也不富裕,于是都说吃饱了。

我妈就摆出一副送客的架式说:你们的意思额(我)知道了,额(我)现在要上街(gai)买菜去呢!又给了我1块钱,叫着我的小名说:二娃,你去炭厂买10斤煤球。

A胖子一下子想起正事还没办成,赖着不动,老话重提。我妈问他:“那你去不去?”A胖子说“当然!”

我妈就说,要去你去,反正我家大娃不让去!你问“为食麻(什么)”?他应该继续上高中,念大学啊,上山下乡不是耽误了他一辈子吗?而且已经耽误了三四年啦,去年他“昏头漾脑(稀里糊涂)”地被学校组织参加“8·8武斗”差点把命要了,这回就放过他吧!

A胖子说:“老姨妈,话可不是这么说的,上山下乡是反修防修的千年大计,关系到无产阶级的江山社稷能否千秋万代巩固的根本问题!毛爷爷教导我们······”

话还没说完,就被我妈打断:“他说得好,他就应该亲自率领你们上山下乡。”

有个脑袋晃得像鸡毛掸子似的丫头应声说道:“他老人家要坐镇中南海、领导世界革命,彻底解放全人类!”

我妈说:“那好啊,照你这么说就更不用上山下乡了,你们都应该去参军打仗,先把台湾解放了,把蒋介石抓住,再说全人类的事!”

其他人七嘴八舌地说:"老姨妈,这么说可就抬杠了,你没有文化,不读书不看报,也不听收音机,不了解当前的国内外形势······”我妈立即反驳说“我殁文化,就是不了解嘛,你们有文化,毛主席说的话你们能听懂,我听不懂!”

马上有人说:“老姨妈,不敢胡说,小心让别(人)听见了!”

“听见又滋麻(咋)了?”话赶话,我妈便随口又说出一句陕北成语:“他‘酋匝二五’地知道甚?”

千百年来,在中国人的思想意识深处,凡是发qiu 和bi 这两个音的字词都是下流话,而且多用于骂人,骂谁谁急,甚至跟你拼命。此刻,这些以“造反有理”为己任的红卫兵小将们有史以来头一回亲耳聆听到了把“qiu ”字用在伟大领袖身上的言语,“咂二五”三个字是什么意思已经不重要了,仅凭“qiu”这个字百分百便是反革命言论!

所有的人脸色都变了,那个“鸡毛掸子”还气哭了:“你说反动话!”我妈生气地问“史麻(什么)反动话?”缘因我妈家穷,没上过学,当然不晓得“酋匝二五”这句话的出处,打小就从老人们的嘴里听惯了这个词,在她的意识里,这就是个口头禅,所以她觉得这句话与反对哪个党或者哪个人毫不相干。

实际上此刻我妈说这话的真实意思是“他离我们太远了,也不了解下面的具体情况”。但是这些娃娃太不知天高地厚了,曲解了她的本意,乱扣帽子,刚才那锅饭算是白做了,越想越气,忍不住便怒怼红卫兵:“有人养没人教,你们都给我爬得远远戛的(滚出去)!”空气骤然紧张起来,大有火星撞地球之势。

至此,话是谈不下去了,只好走人。A胖子用手指着大家说:“今天就到此为止,刚才的话就烂在这里,出了这个门谁也不许传,否则的话,可别怪我姓A的翻脸不认人!”大家慑于他的权威,都点头答应。

临出门时,A胖子把我叫到一旁,小声说:“告诉你妈这种话不能再说了。另外,让你哥出去躲上一阵子,过三几个月再回来,说不定这一波浪头就过去了!”

作者与母亲


我哥很快就遛回了陕北老家,在无定河畔边已经败落的扶苏庙里跟着一个远房表姐夫学打铁、给骡马钉掌子混饭吃。我定期给他写信,通报银川的情况。

不过跑了和尚跑不了庙,很快,在家的人还是遇到了麻烦——尽管A胖子有言在先,但那个“鸡毛掸子”立功心切,偷偷向学校反映了日前去我家动员谈话的情况:那个老姨妈谩骂伟大统帅“酋匝二五”,也就是“啥球玩意儿!”

驻校工宣队长大怒:还反了她不成?郝寒X (我哥)潜逃了且不说,他那个贼妈还公然当众污蔑红太阳,破坏上山下乡运动,颠覆无产阶级专政,实属反动透顶,是可忍孰不可忍,必须严惩不怠,绝不手软,作为典型案例处理。

万没想到在形成材料的过程中,主要当事人A胖子却并不买账,拒绝作证,并与工宣队长据理相争,吵得不亦乐乎,双方都拍了桌子。

工宣队长说“你保庇反革命!”A胖子问:“说我保庇反革命?根据是什么?”工宣队被问住了,降了一个档次:那你也是“瘸子上讲台——站不稳立场!”A胖子反唇相讥:你才是“狗咬暖气片——不懂管子!”

工宣队长也跟他学:“那你说我们不懂管子根据是什么?”A胖子打着有力的手势说道:“因为你水平太凹,根本就不了解陕北土话俚语的意思。”

工宣队长说我们不懂?你懂?A胖子说我也不懂,但我家老爷子懂,我专门请教了他,他的回答是“‘酋匝二五’与“啥球玩意儿”根本不是一回事,上不了纲!

工宣队长当然知道他父亲是谁,不过印象中听口音不像是陕北人,那么,对陕北方言的解释准不准就得打个折扣。但A胖子告诉他们:没错,老爷子不是陕北人,而是皖北人,可是他对陕北土话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研究的,至于为什么,你们可以去问他,电话号码是多少多少,立马可打。

工宣队长就有点自感惭愧,但为了保险起见,还真的把电话打了过去。

这位“市革委会副主任”的回答是——

我的确不是陕北人,但对陕北方言略知一二。因为当初达到陕北的中央领导同志多是南方人,与当地干部群众交流存在语言障碍,闹过不少误会。为此,边区教育厅徐特立厅长专门组织我们几个从国统区来的知识青年研究当地民间语言。我用了整整3年的时间从老百姓嘴里挖掘了几十万条口头禅、俏皮话、歇后语和土成语,逐字分析,反复咀嚼,吃准精髓,定期“翻译”成普通话供各级领导参考。这活儿看着无聊,实则非常严谨,丝毫不敢马虎!

所以我可以负责地告诉你们:每一个“陕北成语”都有其深奥的渊源和内涵。“酋匝二五”是由“蚯咂而蠕”演化而来的。原出处是蚯蚓,也叫“蛆蟮”,绥德米脂一带又叫“毛游噎”。因此首先这个“蚯”是动物,而不是裤裆里的那玩意儿!“咂”就是吃,吃饱了“而蠕(动)”,意思就是蚯蚓在地下有吃有喝,日子过得有滋有味,不知天外有天。

在世世代代的口口流传中,这句话慢慢地串了味,变成了“酋匝二五”,“酋”,当人讲了;“匝”,作动词用了;“二五”,成了语气助词,没有实质意义,当然也可以解释为“饵”“物”“美食”,也可以理解为“舒服”“得意”等等、等等。不知不觉中,这句话就引深到了具体人的身上——

说谁谁谁不好好劳动,“受苦人(农民)干活都快‘熬’(累)死了,他它妈‘酋匝二五’(舒舒服服)地醸(三声)着”!此处的“醸”,就是躺着。再往后,“酋匝二五”也由挖苦偷懒耍奸演变为“足不出户、高高在上、不接地气、对外面的情况了解不透”的意思。但既非下流话,也不是骂人,顶多算是批评或者嘲讽,用在一般人身上啥事没有,当然,用在伟人身上就显得欠妥了些。

不过你们说的这个当事人是个家庭妇女,出身穷苦,没有文化,乡音难改,也就不具备“恶毒攻击”和“故意破坏”的思想基础。上山下乡是中央制定的战略部署,无产阶级专政的江山不说是铜墙铁壁,最起码也是钢筋水泥吧?嗷,她一个妇道人家想破坏就能破坏的了?她有那个本事吗?你们也太高抬她了吧?堂堂一个工宣队咋就连这么一点自信心都没有?!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尽管工宣队长颇不甘心,但事情也只能就此画上了句号,我们全家人最终有惊无险。

很快,宁大附中的部分同学奔赴了西海固农村,到那里后,浪漫的理想立即被黄土高坡的风沙所淹没,历经的磨难远远超出想象,饱尝了“苦瘠甲天下”的滋味,而且后来为了返城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有的女同学在万般无奈之下不得不委身下嫁给当地农民,把青春永远定格在了那里。许多年之后旧事重提,她们仍泪眼婆娑,甚至失声痛哭不已!

但A胖子没去,他被借调到本市首届“红代会”筹备组,我在街头巷尾时不时地能碰见他,偶尔点个头或者挤个眼。半年后因三线建设亟需,各厂矿企业大批招工,A胖子在第一时间告诉了我,让我哥赶紧回来。

作者的哥哥与棉纺厂的师兄弟姐妹


我哥归来后被即被学校分配到了扩建中的银川棉纺厂准备车间当了一名落纱工,自认为进入女性世界,多少有几分失落。A胖子拍打着他的肩膀,亲切地劝道:“知足吧,老哥,兄弟我遵从父命要到银北汝箕沟煤矿当井下掘进工,彻底变成‘老鼠戴眼镜——地下工作者’了!”

在之后的两年期间内,A胖子历经了三次坑道塌方和瓦斯爆炸,不过这哥们命大福大造化大,皮毛未损,还被推荐到淮南一所煤炭学院上了大学,毕业后拒绝留校,重返贺兰山下的西北煤机总厂当技术员,一直干到退休。

几十年的时光过去了,我的父母均以作古,然而每每回首往事,总是一次次地让人感慨不已。他们对子女的大爱我们当时体会不到,甚至多有抱怨,只有等我们自己也做了父母之后方才感同身受。因为我妈的执着,我和我哥一个没有成为残疾,一个没有下乡,而这都是在我的父亲“败走麦城”期间发生的,她柔弱无助的肩膀上承受着山大的压力!

我妈基本算是个睁眼瞎,她对“酋匝二五”的理解仅仅停留在一个较低的层面无可厚非,1968年仅具小学水平的我更是一头浆糊。然而随着岁月流逝,已过花甲之年的我已经认识到,准确地讲,“酋匝二五”这个词除了“不了解情况”之外,是不是还包括了“自以为是”和“考虑不周”的元素?“一箭双雕”或者“一鱼三吃”这才应该是陕北成语博大浑厚的内涵所在!

当然,还要特别提到一笔:当时A胖子的老爹年届50,风头正健,以它的阅历和水平,不可能不知道“酋匝二五”的多重含义,主动权在他嘴里,甚至硬要往不利的方面解释也无可非议,我妈是死是活全凭他的一句话,但他没有落井下石。抑或是他踌躇满志、得意忘形?抑或是小瞧一介弱女子?抑或动了恻隐之心?亦或许是其他什么原因,总之不管他主观上是怎么想的,客观上起到了保护我母亲的作用。

作者与哥哥和妹妹


这也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人都是立体的,真善美和假丑恶基因往往同时混杂于一身,就看心灵深处的“天平”如何把握、向哪里倾斜。公允地说,即使是在动荡的年代里,老A人性的亮点也未能被彻底毁灭。拋开他为我妈辩护这件事,单说他能让儿子去挖煤,有几个当官的能做到?仅这一点,我也是很敬佩他的。虽然在十年浩劫结束后的“揭、批、查”运动中,一度他也被说成是“帮派体系里的人”,挂在空中晾了几年,好在并无民愤,最后啥事没有,平安落地,活到96岁无疾而终。

2018年盛夏,我生平头一次回到老家,在与父老乡亲们的交流中,惊异地发现他们运用“陕北成语”的频率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一套一套的,妙趣横生,忍俊不禁。但我也注意到“陕北成语”也在与时俱进,添加了许多现代元素,致使有些与原意大相径庭。比如“酋匝二五”,在更多的场合已经变成骂人的话了,可作“你他妈的耍牛逼”、“你狗日的摆臭架子”、“那兀(孙子)的不要X脸”等多种解释。我让一个子侄辈写出这四个字来,居然是“毬吒而武”,让我无言以对、惊出一身冷汗:这要是放在1968年的话,该当何罪?!

前不久,在一个饭局上非常意外地让我与A胖子拼到了同张桌子上,他一眼就认出了我,并主动问我最近在写什么东西?待我提汲发生在1968年的这段往事,刚刚开了个头,他却狡狤地一笑:“你确定有这回事吗?”我知道遇上高人了,于是彼此大笑,只品酒韵,不言其他······

2022.9.15 凤城

作者的哥哥与棉纺厂的师兄弟姐妹


作者的哥哥与棉纺厂的师兄弟姐妹


郝寒冰专列

郝寒冰:1968年刷标语,
发小险成“小反革命”
郝寒冰:重返 1969,
中学生的“复课闹革命”
郝寒冰:中苏关系恶化,
我怎一个“愁”字了得
郝寒冰:一锅夹生饭
郝寒冰:三女一男“四人帮”,
老驴,让你耍骚情
16岁城里娃,掏粪拉粪车
咬牙含泪终成教授
差点截肢的我串联上北京,
两次见到毛爷爷
郝寒冰:有一种无奈叫被遗忘
话说工宣队,革命时代荒唐事

郝寒冰:进出拖配厂,
用青春热血证明自己的红与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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