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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业40年回眸丨刘哲:​登上开往春天的列车

关注本号☞ 新三届 2023-12-15

一个转身,光阴就成了故事

一次回眸,岁月便成了风景

作者简历

本文作者


 刘哲,1961年出生,1978年以应届生考取安徽师范大学历史系,大学毕业后当过12年中学历史教师,在出版单位工作27年,退休前为安徽人民出版社总编辑,国家出版基金评委,编审职称。独著或与他人合著《探索生命》《中华美学大辞典》等著述,在国家级报刊上发表论文、书评近20篇。现为安徽省炎黄文化研究会副会长。


原题

登上开往春天的列车





作者:刘 哲

  


每当我听到《春天的故事》旋律,就会想起我们四十多年前高考的经历,那何尝不是一次向往春天,希望登上开往春天里列车的故事。

我出生于上世纪60年代初,成长于“文革”的艰难岁月。小学和中学是在轰轰烈烈的“上山下乡”运动中度过的。1967年,我进入小学时,“红小兵”已经取代了 “少先队”,我们这些“蒙童”不仅要断文识字,学习加减,还要背诵“语录”,紧跟形势。 使我印象深刻的是,每个班都要成立毛泽东思想宣传队。由于我会背诵多首毛泽东诗词,又在街头常看“忠字舞”表演,能够熟练回答斜出弓步、垂指地面、紧握双拳、挥拳跺脚、向下怒视等舞步的“要旨”并模仿。老师当即让我加入了宣传队。

整个小学时代,我们没有补习课,没有课外作业,没有参考试卷,甚至没有任何“升学压力”,只是要求大家下午放学后成立 “课外学习小组”,但我们常常借此之名,释放天性,跑到与大院一墙之隔的包河去。那时候这里不是公园,几乎无人管理,包公祠已被毁坏,只有三座年久失修的桥,其中一座是桥面破烂的木桥。但这里嘉木葱茏,垂柳婆娑,杂草丛生,水波荡漾,各种植物竟相野蛮生长,更像是一片远离市井的荒郊野村,比鲁迅笔下的“百草园”大多了,是理想中孩子们的 “乐园”。我们在这里钓鱼虾,捉蜻蜓、捞沙虫,捕麻雀、找蟋蟀等,尽情玩耍,毫无约束,乐而忘返,度过了许多本应学习的宝贵时光。

小学毕业时,我通过简单考试,跳了一级,进入原来就读小学的初中,被称为“戴帽子的初中”。当时,我们做学生,不是学习琴棋书画,而是学工,学农,学军,差不多每年都有一两次这样的安排。记得有一年去果园场抬土劳动时,我们男生个子矮些的就搬石铲土,大个子两人抬一畚箕土石到远处,劳动强度远远超出了我们年龄的承受,许多同学都磨破了肩膀和手掌。一天下来,大部分同学累得没了欢声笑语,晚上早早睡了过去。到了第三天,不知谁说脸上脖子上有虫子在蠕动。这话像传染病似的蔓延开来,男生们顿感全身痒痒的。大家爬起来,脱掉衣服在昏暗的电灯一看:哎哟,虱子!身上哪痒手往那一摸,准摸着虱子,逮到后两手一捏,不觉过瘾,再用两大指甲用力一挤,听得“叭”的一响见血后,连笑带骂算了事。这时我们才真正体会到:知识青年在“广阔天地”参加农业生产劳动的艰辛和我们留在课堂进行学习生活的幸福。

到了初三,家长们对“戴帽子初中”教学意见很大,我们整个年级被转入合肥九中学习。这时学校已开设了“农业基础知识课”(简称“农基”),以培养学生的基本劳动技能,懂得 “一饭一粥当思来之不易”。农基课与传统意义上的自然课和生物课倒不算完全对立,农基老师把如何浸种、如何播种、如何栽培、如何培管的知识教给大家,让我们知道了不少农业方面的知识,大家都觉得这是为下乡“当新型农民”作准备,便考虑“前途与命运”了。记得初三刚毕业,班上就有男生“走后门”当兵去了,当他从内蒙古寄回站在坦克上自豪而神气的照片,许多男同学都钦羡不已。但我觉得该读一点书了!

从这时起,我开始读各种各样的书了,但是在那个“书荒”的年代找一本好书十分不易。我首先找到父亲,虽然他是海军第一航空学校(后改为海军航空兵学院)地勤专业的学历,但酷爱读书藏书,从家庭开支里节衣缩食,买了一些好书,藏于单位的仪器仓库里。我发现其中不少是文史方面的书,历史类就有:范文澜修订的《中国通史》、郭沫若主编的《中国史稿》、翦伯赞主编的《中国史纲要》、吴于廑主编的《世界通史》、中国科学院文学所主编的《中国文学史》、中华书局的《史记》等,其中前三个作者后来与吕振羽、侯外庐被称为中国马克思主义史学“五大家”,都成为我上大学时被推荐的经典史书。后来我发现还有吴晗主编的通俗历史读物《中国历史小丛书》(已被撕去封面)、第一版的《十万个为什么》,都非常有意思,从此开启了我系统读书的兴趣。

除了历史书之外,我也通过各种办法,借看了不少中外文学作品,如中国古代“四大名著”、鲁迅杂文作品、巴金作品、茅盾作品、浩然作品等,还有像《红岩》《红旗谱》《苦菜花》《青春之歌》《保卫延安》《野火春风斗古城》《林海雪原》《上海的早晨》《铁道游击队》《烈火金刚》《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这样的“红色经典”小说。实在没有书看了,甚至还找到一本上海人民出版社1974出版的《虹南作战史》,虽然内容枯燥,味同嚼蜡,难以卒读,但我还是看完了。父亲看到我喜欢读书了,悄悄做了两件事:一是买来《中国地图》《世界地图》《中国历史纪年表》挂在墙上,以增强读书过程中的时空因素;二是到省图书馆续办中断几年的借书证,以扩大家里的读书范围。

1975年一开年,发生了一件引人注目的大事,就是邓小平进入了中央领导核心,开始整顿教育领域,抵制“知识无用论”等观点,许多学校出现了老师认真上课,学生认真读书的新景象。这时我已上了高中,虽然语文水平大大提高,不再担心写作文了,但由于理化欠债太多,基础不牢,属于勉强维持。我只能将希望放在数学上了,好在我的班主任老师郭之尔是一位为人严谨,工作认真,精通数学的名师,发表过《 求一类轴对称图形方程的简便方法》等论文,很受同学们的欢迎。我开始认真听课,认真做题,到了高中毕业时几何方面的成绩已大大提高。

我们这届高中在1977年已经毕业,是“文革”期间的最后一届高中毕业生,也是恢复高考后的第一届高中毕业生。当恢复高考的希望在遥远的天边升起时,许多同学一夜之间忽然都成了高玉宝——“我要上学”的念头是如此强烈。学校为了组织好“首届应届生”参加“文革”后的首次高考,没有把毕业生遣散回家,自由复习,而是说今后有考试、参军、下放和找工作几条路,愿意留下来参加集体复习的,学校欢迎,不愿意参加考试的,学校马上发毕业证。大多数同学都珍惜机会,自愿留下复习迎考。

1977年高考,全国十三届毕业生有570万人报名,对于应届生限制特别严,由于还没有文理分班,学校通知从全校9个班级里选拔5人参加文科高考,经过严格考试,我入选其中。临近报名了,教育局突然通知:只能选拔1人参加,我在“意料之中”落选了,但这丝毫没有影响我的情绪。

1978年的春天催人奋进。这一年“全国科学大会”召开,预示着“科学的春天” 到来了。春季一开学,学校就进行了文理分班,当许多同学还在两相抉择时,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文科班。但要在短短的几个月时间里,捡拾起丢弃数年没有学好的知识,完成高考冲刺,实现大学梦,感觉比登天还难。特别听说有超过10年以上的初高中毕业生要同台竞争,“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时,大家更是觉得压力比山还大。好在学校深知“首届生”底子差、欠账多,组织了全校各科最棒的教师,甚至把已经退休的名师也请来了。所以课堂纪律特别好,同学们复习格外认真,如同第一次上学堂的小学生。

我深知自己整体应考的知识结构还不能应对,还有一些致命的“短板”。在语文方面,虽然作文频做班里“范文”,水平名列前茅,开始以为可以凭此一搏,但到4月22日,《人民日报》发表了《搞好复习,迎接一九七八年高考》的短评,我才知道要考语文基础知识,感觉自己还欠债太多;在数学方面,几何题目不在话下,但代数、函数方面还是稀里糊涂;政史地方面属于死记硬背,但要将知识点以专题分类细化,各个击破,需要花费大量时间。

按照父亲的建议,我制定了一个周密的复习计划,争取实现复习的最高效率。尽管1978年的夏天酷热难当,但我还是把双脚泡在冷水里连续挑灯夜战,全身心攻坚克难,直到高考结束我的体重瘦的只有90斤。在课堂上,除了语文课谈深迎老师不断看好我、鼓励我之外,历史课的杜老师和地理课的王中干老师,都以深厚的学识、生动的讲述给我留下难忘的印象,都使我坚定了要赶上这人生里“开往春天的列车”的信念。

1978年高考时间安排在7月20至22日,我如期来到合肥三中考点参加考试。第一天政治和历史考试我顺风顺水,感到没有什么难度。尤其是历史有一道问答题:“扼要列举周恩来同志在我国民主革命各个时期主要活动”,平时虽然没有复习过,但我凭借对历史课本的熟稔和通过课外知识的补充,很快就答出来了,后来历史成绩近90分。

第二天上午考数学,开始一看是文理科同卷,心里有点紧张,但很快就从我的强项几何题开始下笔了,当我把第三大题一道14分的平面几何拿下后,剩下的几何体就不在话下了。但代数、函数方面却颇费脑筋,也不知对错如何?出了考场想,反正该得的也得了,听天由命吧!结果后来数学成绩56分,比我预料的要好。下午考地理是我喜欢的科目,除了 “信风”一题没有复习到,其他都做出来了,结果地理成绩也比较理想,没有拖后腿。

第三天上午考语文,我信心满满来到考场,一打开试卷,没想到作文是一道改写题《速度问题是一个政治问题》(缩写成500-600字),似乎和全世界人开了一个玩笑,1977年高考两个作文题选一,而1978年高考,只是缩写,我们平时根本没有练习过,思路一下就被打乱了,头上也冒汗了……当我用超过一半的时间完全作文题后,所剩时间已经不多。虽然后来听说当年许多语文老师参加语文高考也没有得高分,但我觉得在这次大考中还是栽了一个大跟头,至今感到难以忘记。

高考之后填志愿是一件“难心事”,我虽然喜欢中文专业,但语文成绩拖了后腿。这时父亲开导我说:历史专业比中文有优势。一是“文革”期间不少 “笔杆子”因文得祸;二是历史学科厚重实在,而且文史不分家;三是安师大的历史专业好(当时安大还没有此专业),有万绳楠等名家。于是我在填完志愿后,就到了三河镇。

当时我家邻居桂哥招工在镇上电影院做放映员,正好遇到《刘三姐》上映的佳期,电影院里人山人海,一票难求,我在放映室里天天听着黄婉秋优美的歌声,度过了快乐的一周。回来后不久,班主任谈老师亲自登门报喜了,当我看到他手举一张安徽师范大学录取通知书时,就知道这趟“开往春天的列车”,从眼前驶过时,我没有错过!

(本文选自《回望赭山——安徽师范大学历史系1978级回忆录》,2022年7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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