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婉茹•纽约疫情日记 | 纽约的雨天，看一场电影吧 | 3.29
编者按
每个城市都需要有它的日记。只有史家记录那些挥舞旌旗的王者是不够的。城市里，那些属于个人的，渺小然而动人的瞬间，要有温婉私人的笔调记下。
《纽约时间》很幸运地找到这样一位写日记的作者。纵然疫情阴影笼罩，我们还期待更多的幸运，期待更多的人加入到记忆这座城市的行动中来。
你也写日记吗？邀请你。
窦婉茹 I 文
一
今天星期天。纽约接连阴雨。
一大早，我家活泼好动的爸爸说要带一家人去曼哈顿，去见证一下空荡荡的纽约城是什么样子。我听了脑袋“嗡”的一下，马上外交部上身，严厉驳斥他的谬论，说我这几天见证的历史，已经让巴菲特都抬不起头，够多了，而且福奇博士刚说了：昨晚经过激烈讨论，才说服川普把对我们纽约的强制性旅游禁令给改了，现在是“强烈建议”我们纽约人没事别出去，我们还是听话一点儿，就在家呆着吧。
美国顶级的传染病学家家福奇博士说，美国56%的新感染病例来自纽约地区。纽约老厉害了。
纽约州州长库莫也厉害，够强硬，《Cuomo: Quarantine would be federal declaration of war on states (库莫：隔离纽约地区意味着联邦政府公开声明让各州之间打起来)》。这几天，纽约的车辆在罗德岛遇到拦截，受到测体温等阻碍，因为纽约是疫区，库莫州长说，如果以不合法的手段来歧视我们纽约人，我作为州长，要提出诉讼，我也理解其他州的人现在的想法，但大家的做法还是要在合法前提下，有一个平衡。
就是说，其他州的人在设法保护自己的同时，对疫区人民不能有不合法的过分举动。
川普昨天想把纽约州（一部分）、新泽西和康涅狄格，划出一个重灾区的范围隔离出去，好减缓传染的速度。也是一种“保全国”的想法吧。这个想法一提出来，就遭到了纽约州的强烈反对。今早，福奇博士说话了，纽约地区不隔离了。这意味着到目前为止，纽约还没有成为被其他州合法“排斥”的对象。
（昨晚白宫为这事得撕吧成什么样儿啊？新愁旧恨的。）
怼川普的老运动员、众议院领袖佩洛西今天又出来说话了，说就在川普总统签2万亿救灾法案的20天以前，他还说“everything was great(一切都棒极了！)”， 可那时候已经有500例感染，17例死亡，在这20天的时间里，就是因为你说我们“great”，导致没有好好利用这个机会做准备，结果现在美国感染人数已经超10万，死亡人数超2000了。
“But as the President fiddles, people are dying. (总统搞欺骗，人民丢性命。)”佩洛西说。
二
继“慈悲（USNS Mercy）号”抵达洛杉矶之后，美国海军又派了一艘医疗船来东海岸救灾，周一将抵达曼哈顿港，军舰的名字叫“安慰（ USNS Comfort）号”。
我也看成了“慰安”。
“两艘军舰的年纪都已经不小了。” 纽约华人资讯网主笔詹涓说，“它们是在冷战期间建造的，最初都是圣克莱门特级的超级油轮，在20世纪80年代海军将其改造成水上医院，用于在发生重大冲突时提供医疗服务。它们属于美国海军的一部分，但被归类为像油轮和后勤船这样的辅助部队，而不是用于战斗的战舰。因此，这些舰艇使用USNS前缀，表明用于美国海军服务，而不是使用美国军舰USS的前缀。”
对美国人来说，一提到美国海军，都免不了“永远第一”肾上腺素上脑。这很可笑，但事实上，这两艘军舰的确不一般：“其他国家也有医疗船，包括中国的 ’和平方舟’ ，但是没有一个比这两艘更大。两艘船每个长894英尺，宽106英尺，为医疗服务提供了巨大的内部空间。”
詹涓继续写道：“两艘船中均有12个设备齐全的手术室、一个有1000个床位的医院设施、一个医学实验室、一个药房、一个验光实验室、一个CAT扫描室和两个制氧工厂。船上的设备齐全。’ 我能在麻省总医院做的事情，在船上我都能做，’ 整形外科医生戴维·豪维(David Lhowe)说。2004年印尼海啸发生后，他曾在安慰号上花了一个月的时间为病人治疗。
两艘船曾参与1990-91年的沙漠盾牌/沙漠风暴行动，但现已转向人道主义救援。”
资深的纽约人，提起“安慰号” 估计都会心情有点乱：恐惧和安全感、记忆和现实，都在心头涌现，因为这艘海军军舰，跟纽约这个有故事的城市，有很深的渊源。
詹涓写：“9/11事件发生后，当天下午，该船启动 ’高贵之鹰行动’ (Operation Noble Eagle)，9月14日晚上8:30左右，’安慰号’ 抵达曼哈顿中城的92号码头。该船的诊所接待了561名因割伤、呼吸道疾病、骨折和其他轻伤而来的伤员。”
随着承载着记忆的“安慰号”军舰正在缓缓驶入曼哈顿港，创伤中的纽约人，万般滋味涌上心头。
前天，3月27号，星期五，纽约市民相约，在晚上7点钟一起打开自家的窗户和阳台门，为正在疫区服务的医生、护士、警务等工作人员鼓掌，向他们致敬，为纽约加油。
三
今天是星期天，又是雨天，给大家推荐一部电影，一部向纽约诉说爱意的影片：伍迪·艾伦《A Rainy Day In New York》（《纽约的一个雨天》）。
这是伍迪·艾伦自1979《曼哈顿》之后，又一首献给纽约城的情诗。
《纽约的一个雨天》
车马喧嚣 孤房静寂
导演：Woody Allen
编剧：Woody Allen
主演：Timothée Chalamet
Elle Fanning
Selena Gomez
放映日期：July 26, 2019 (Poland)
时长：92 minutes
85岁的伍迪·艾伦，在他的新片《纽约的一个雨天》里，满怀爱意、深情款款地黑了他的心上人，纽约。
影片的主角是纽约上东区的富二代。伍迪·艾伦透过这个年轻人的眼睛和心灵，诉说了他对纽约碎碎念的热爱。影片讲了一个顶级私校大学生Gatsby Welles（Timothée Chalamet），带着学校里刚认识的漂亮女朋友Ashleigh Enright(Elle Fanning)，去曼哈顿过周末，兼为校报采访一个大导演，这期间和随后发生的故事。
成长在宇宙中心的男主角Gatsby，除了烦恼什么都不缺，他聪明叛逆，爱怼天怼地，and怼纽约。
在这个纽约富二代眼里，纽约城里的富人们满嘴bullshit, 他说，他往他妈每年秋季举办的豪华大party宴会厅里一站，放眼望去都是SB，场面上的纽约客一个比一个能吹，个个都说自己是老大，不知道该信谁。
在曼哈顿富二代眼里，常青藤大学、精英教育也都是bullshit，他从小读曼哈顿顶级私立，对纽约上流社会那一套“appropriate education(合适得体的教育)” 非常了解，非常反感。
他对他上流社会的妈强加给他的教育很有意见，所以很爱黑亲妈 ：在博物馆看到Sargent （约翰·辛格·萨金特）的名画，他都忘不了感叹说“ My mother would have liked Sargent to have painted her in just that pose.”( 我妈就希望萨金特给她画像的时候，她也摆这种拉风的姿势。) 意思是说她妈这种纽约上东区的贵妇爱虚荣。
爱拿 Birkin包、爱虚荣的上东区贵妇，一般都疯狂重视孩子的教育。Timothée Chalamet 扮演的曼哈顿富二代说，他小时候虽然上最贵的私校，但妈妈管的严，没时间吸毒，跟同学混的时间都不多，“My mother is just culture vulture. According to her, I must visit this museum or I must attend this piano recital, or see this opera. I must read my Henry James, even if Henry James puts me to sleep.”(我妈是个文化秃鹰，照她的意思，我必须得参观这个博物馆，必须得参加这个钢琴演奏会，必须得看这个歌剧。我必须得看亨利-詹姆斯，哪怕我一看亨利·詹姆斯就打瞌睡。)
整个上东区贵妇阶层，在富二代男主角看来都很可笑，小伙子说他妈妈组织的阔太太读书会，是“The out of work, discussing the out of print.”，闲人看死书。
富二代小伙子，不仅笑纽约人虚伪，也抱怨纽约城在往坏里改变：地价贵，贵到SOHO区的艺术家已经住不起，被迫搬去布鲁克林；现在连布鲁克林都住不起，下一步怕是要啃老，只能搬回父母家。
小伙子嘲笑纽约的所谓大艺术家也都是装B，说那些名演员，拿什么政治立场、什么关心全球气候变暖天天说事儿，都是在作秀而已；大都会里那些大导演、大编剧，本质上都是色狼，看见年轻漂亮的女记者，就高兴得忘了艺术；所谓的大师们，片子拍的也是自以为是，在浑不吝的年轻观众看来，“ 全是些没用的情感纠葛，连一个像样的三俗笑话都没有。（I can’t stand his flicks. All that whimpy emotional probing and never a single decent toilet joke.）”
碎碎念的伍迪·艾伦，借着曼哈顿富二代的满腹抱怨和牢骚，一个母子之间在灵魂上相认相知、一个年轻人在爱的得失中找寻自我的故事，深情款款地诉说着他心中对纽约这个城市的爱。
纽约，一个让85岁的伍迪·艾伦忘不了、放不下，既怨，且念，寄予了无限爱恋的城市。
在《纽约的一个雨天》里，曼哈顿的周末曾经是多么丰富美好，富二代小伙子第一次带亚利桑那女友进纽约城，有那么多好玩、好吃、好看的东西可以“炫耀”，纽约，对有钱人来说，是多么的拿得出手：餐厅有Daniel, 必须盛装出席；百老汇有《汉密尔顿》，原汁原味，其他城市看到的，很多都是B角；Moma有Weegee的摄影展， 向全世界宣告着富有艺术气息的纽约的灵魂。纽约的酒店，在伍迪-艾伦的故事里，如果你有钱，也有傲人的一面：“We’re going to stay at the Pierre. That way you can have a park view. Then after dinner we’re going to go to the Carlyle, we go to bar. It’s very old New York. I really love it. The murals are by Ludwig Bemelmans.”（我们先待在Pierre酒店，因为这个酒店景观好，可以看中央公园。吃完饭以后我们去Carlyle酒店，我带你去那里面的Bemelmans 酒吧，这个酒吧非常有老纽约的感觉，我非常喜欢，这个酒吧里有路德维希-白蒙的壁画。）
普通的游客哪里能体会到这种调调儿——老纽约人、有钱的纽约人，对伟大漫画家路德维希·白蒙，在纽约中央公园Carlyle酒店留下的世界唯一的壁画，那种自豪，那种依恋之情。
透过一个曼哈顿年轻人的眼睛，和一颗抱怨之中热爱着纽约的心灵，伍迪·艾伦在《纽约的一个雨天》里，向那些塑造了纽约这座城市伟大灵魂的艺术家们致敬：Bing Crosby, Erroll Garner, Frank Sinatra，Tom Adair（Sinatra著名情歌《Everything Happens To Me》的歌词作者），还有曾经风靡纽约的萨克斯风天才乐手Charlie Parker，曾以文风见长的著名体育专栏作家Jimmy Cannon，以及用黑白摄影捕捉纽约街景和城市灵魂的摄影大师Weegee......
伍迪·艾伦看似不经意间，深情地向这些纽约黄金年代的艺术家们表达了爱意。
在影片的最后，男主角跟女友一起坐马车，游览雨中的中央公园。分手时刻在即，男主角有些忧伤地说：“New York on a misty day.”(纽约雾迷离啊。) 男主角此时用“misty”这个字，意指萦绕在男主角和观众耳边、贯穿了整部电影的一首曲子，爵士乐钢琴家Erroll Garner的《Misty》——那迷雾一样消失了的曼哈顿的好时光。而作为外地人的女朋友体会不到，只顾埋怨“自己第一回坐马车游中央公园，就赶上这么阴沉的破天气”，然后跟男朋友说，“昨晚我睡不好觉，你听到外面消防车的声音没？” 男朋友没直接回答“他怎会听不到？”，只悠然地念了一句辛纳特拉的歌词：
“The roaring traffic’s boom，
Silence in my lonely room.”
车马喧嚣
孤房静寂
这么深情的爱意表达，结果在外地人女友欢呼一声：“我知道这句话是莎士比亚说的！”，哭笑不得地戛然而止。
“你不了解我对纽约的爱。” 伍迪·艾伦站在镜头后面悄悄对观众说。
老纽约都知道，“车马喧嚣，孤房静寂”，出自辛纳特拉那首著名的《Night and Day》。
Frank Sinatra的歌声里，有着老纽约黄金时代的魂魄，而《Night and Day》的歌词，惊人地缠绵美丽：
“In the roaring traffic’s boom/
In the silence of my lonely room/
I think of you/
Day and night/
Night and day/
Deep in the heart of me/
There’s an oh such a hungry yearning/
Burning inside of me/
And this torment won’t be through/
Until you let me spend my life making love to you/
Day and night/
Night and day.”
请原谅我实在译不出来。
P.S
汤姆·汉克斯不咳嗽了！昨天就听到消息说他痊愈了，高兴！高兴的我都忘写了。
▥ 作者介绍
窦婉茹，毕业于复旦大学经济系，早期从事证券交易、投资银行工作，后历任《南方都市报》娱乐新闻部主任、新浪网娱乐新闻中心总监，多家媒体专栏作家，现居纽约长岛。
窦婉茹纽约疫情日记往期回顾：
3.12 I It'll pass，跟爱情一样3.13 I "现在最安全的是中国,你们回来吧"
3.14 I 川普家囤厕纸了吗？3.15 I 爱的考验，一烤就糊
3.16 I 一家人相看两厌
3.18 I 罗斯福在哪儿啊？
3.19 | 做操是个大bug
3.20 | 给美国一个降维打击
3.21 | 隔着六英尺讲笑话
3.22 | 纽约出了个Batman！
3.23 | 跟病毒一样魔幻
3.24 | 两个错，不能变成一个对
3.25 | 穷人病还是富人病
3.26 | “我妈不是用来牺牲的，你妈也不是”3.27 | 这是狗屎，但这是事实3.28 | 只有战争贩子才觉得春天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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