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永川教授:很多大树被弄到城市以后都拄着拐棍,绑着绳子,戴着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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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常来说,一般要提前半年以上截断它的主根,树才吊得起来,吊起来以后要装运,装运的时候树冠不能太大,所以树冠也要去掉,这就是“杀头断根树”。这些树成为了无根之木,被弄到城市里面来栽种。 它们没有根,养分、水分都吸收不了,人们只能用活力素给树补充营养,相当于给它打针一样。
大家看,这个照片上最高最帅的就是我的老师,华东师范大学的教授,著名的城市生态学家达良俊。
我从他那里学到了很多东西,最重要的是他教我学会了观察自然。我的整个学术生涯是从这个寺庙背后的那片山开始的。
我在这里研究的是植物与环境之间的关系。其实什么样的环境就会出现什么样的植物,它们通常具有很好的配对关系。
但是当我回到城市以后,我发现这样的关系好像不复存在了。像这个图上都是悬铃木,但是这三张照片来自天南地北,大家可以猜一猜来自哪里。
这是我在重庆经常走的一条小路,在路边有时会看到这种鱼尾葵,它们是从热带地区来的。苏铁这种植物可能也有朋友见过,这是在干热河谷会出现的一个物种。
而重庆在哪里呢?在湿润的中亚热带。这两个树跟重庆的气候和位置是没有任何关系的。所以现在很多城市中,植物的地域指向性已经没有了,植物与城市之间已经没有任何的关联性了。
植物的地域指向性指的是,比如当我们看到这张照片时,通过椰子树一眼就能认出这是哪里。
🌴 01
我从上海读完书以后就回到了我的家乡——重庆,其实我离开重庆的时候还比较年轻,大概18岁,当时对重庆没有太多的感觉,但是我从上海回来以后,第一反应是这两个城市的绿化真的非常相似。
然后有一天我就突发奇想,这两个城市之间究竟相似到什么程度呢?当然如果只说两个城市,好像这个工作又太小了一点,于是我就沿着长江,从昆明到上海,从长江头到长江尾,想看看这些大城市之间的绿化会有多相似。
当然,要想得到这个答案,需要收集很多很多的数据。我做了一个最简单的事,半个小时就可以完成——我查了一下这些城市的市树、市花。因为市树、市花通常是在一个城市普遍种植的,而且大家喜闻乐见的一些植物。
比如我们重庆的市树是黄葛树,我们从小就有一首儿歌,“黄葛树,山茶花,美丽的山城是我家”,大家都会唱。因为黄葛树的树根是长在石缝里面的,象征着重庆爬坡上坎这样一种精神。
再比如水杉是武汉的市树,那是因为在湖北有我国最大的野生水杉的分布地。南京选择雪松作为了市树,这可能跟中山陵的雪松很壮观有些关系。
然后我就发现一个比较有意思的现象,这11个城市其实是在两个气候带上,一个是中亚热带,一个是北亚热带,这两个气候带的气候是不一样的,尤其在冬天,北亚热带的城市是非常冷的。但是在这11个城市里面,有5个城市选择了樟树来做市树。
这里面最让我感到惊奇的是什么呢?昆明和上海,它们选择了同样一个树种——玉兰,但是玉兰在昆明是市树,而在上海是市花。
这两个城市相距两千公里左右,一个在中亚热带,一个在北亚热带,它们选择了同样的树,那是不是说明了它们的自然环境应该很相似呢?
于是我又再做了一个更详细的工作。我去到城市附近最接近自然环境的地方做了调查,比如离城市最近的、受人类干扰最小的一座山,像是成都的青城山,或者重庆的缙云山。我想知道城市树木之间的相似,是不是因为自然环境本来就相似?
这是长江流域十一个城市的树木的相似性。我们可以看到上面这条红线显示,城市树木之间的相似性都在0.4以上。但是从下面这条线可以看出,自然是不相似的,只是城市相似罢了,城市跟自然这两条线是完美地分开的。
除了树木以外,水生植物的相似性还要更高。
这些年国家的城市生态建设取得了很大成就,就是因为有很多湿地建立起来。如果我们去一些湿地公园游玩就可以看到,它不光光是植物组成很相似,基本上都是睡莲、荷花、鸢尾、芦苇等等这些植物。
它的形式上也是很相似的,都是一汪水,然后周边种上一些植物,再做上一些栈桥。
这些城市中的植物为什么会这么相似呢?我把我们国家36个城市用来做绿化的植物提取了出来,看看到底都是哪些植物。
排行前20的树种,我们可以简单地看一下,是不是大家都有一种熟悉的感觉?比如垂柳、月季这些植物,它们出现在了这么多城市里面,当然首先是因为它们满足了美观的需求。
然后我们再看,落叶树可能是北方和南方的“最大公约树”,一方面想必是因为北方的冬天很冷,想在北方城市种常绿树很难,但是在南方城市种落叶树还是比较容易的。
另一方面就像我在重庆,大家在冬天就觉得到处都是绿的,没有什么感觉,大家都希望有些落叶的树种,让城市有一些季节感。所以我们不管是南方和北方,落叶树种都很多。
同时我还在做中国古树的研究,我们把全国一千多个县的古树数了一遍,发现也是落叶树种居多。所以我现在有一个大胆的猜测,我在想中国有很多次大规模的人口迁移,是不是在迁移的过程中,北方人把落叶树迁移到了南方呢?是不是我们会形成一种群体性的记忆呢?这是我们最近正在做的一个事情。
除了这些常见的植物以外,其实每个城市还有一些很独特的东西。比如这张图片,这是2002年我在上海读书的时候拍的,当时上海为了举办2008年的世博会,在城市里面大量地种树,说是要提升生物多样性。
但是因为上海的地质情况是比较年轻的,为了提升它的多样性,就要想办法从别的地方引进植物。上海在北纬30度,于是当时就提出从北纬30度线附近引进,在北纬30度线上的植物我们都希望把它收集到上海来。
如果大家看一下世界地图就会发现,北纬30度附近除了少量的绿洲以外,其余大部分都是沙漠。沙漠里会有什么呢?棕榈科的植物。所以大量棕榈科的植物就被引进到了上海。
像2002年的时候,上海那一年特别冷,很多树当时就已经被冻得基本上是要死不活的状态了。去年我又到上海去了,我就想去看一看这些树的命运究竟怎么样了。
然后我就发现,其实有的树已经死掉了,有的树正在死亡,这是时隔差不多二十年后这些树的命运。
其实上海也只是短期内种了很多棕榈树,后来社会反对的声浪其实是比较大的,所以上海基本上没有再大规模地种植了。但是前两年我去上海迪士尼的时候发现迪士尼里面又种上了棕榈树,我想了想,可能是这个地方跟海盗文化有关,为了展现加勒比的风情。
这就像是在很多城市,如果你去到一些游泳池边上看的话,都能够看到棕榈树,也是为了营造一种西班牙的风情、加勒比的风情。
虽然上海已经不种了,但是无论上海做得好还是不好的事情都会影响到全国其他城市,所以我们很多大城市就去学上海,也开始种棕榈树。
大城市学了上海以后,很多中小城市又开始学大城市,就像病毒传播一样,于是全国各地都开始大量种植棕榈树。
但是从实际上来讲,这些棕榈科植物并没有在地性,它跟这些地方都是没有关系的。
🌴 02
前面我们讲长江流域11个城市,有5个城市用樟做市树。其实香樟树在中国文化里面地位是非常重要的,尤其是在江浙一带。因为姑娘的嫁妆通常要有一对樟木箱,所以谁家生了姑娘,就会去种樟树,同时也会埋上女儿红。
等到姑娘十八岁时,樟树长大了,可以做木箱了,酒也存好了,出嫁的时候就可以用了。
当然他们一定不会只种一棵,万一树死掉了怎么办呢?所以他们会同时种好多棵,最后可能只用一棵而已,剩下的就成了现在的这些古树名木了。所以江浙一带的乡村里,直径两三米的樟树非常多。
这是西安观音禅寺里面的一棵网红银杏树,每到十一、十二月份的时候,它都会出现在网络上,非常热门。
这棵树号称是李世民亲手种的,但是浙江大学的一个老师做了研究,实际上它应该是跟浙江天目山的银杏种群有关。那这棵银杏为什么会出现在观音禅寺里面呢?
其实这与佛教有非常密切的关系。佛教从印度来,在印度种上菩提树代表对佛教真理的觉悟,但是在佛教传播的过程中,发现菩提树被种植到冷的地方就不能活了。于是人们就挑选了一些替代菩提树的树种。
比如在西南一带,我们有很多黄葛树,再往北一点可能就是用各种椴树、银杏,它们实际上都是菩提树的替代树。之所以能成为替代树,是因为这些树的叶子跟菩提树有一些相似的地方。
所以如果大家想去看漂亮的银杏树,一般到寺庙门口是最好的。但是是不是所有的银杏树都很漂亮呢?不是。
这是我家小区门口的一棵银杏树,我每年都会去拍它,通常来说它的叶子在一半黄一半绿的时候就掉下来了。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呢?我自己也在研究野生银杏,做了一些工作。
我们重庆的野生银杏分布在海拔1100米的地方,而我家的小区是在300米的地方,这两者之间差了800米。一般来说,海拔每上升100米,气温下降0.6度,800米的差别大概在5度左右。
所以生长在海拔高、温度低、温差特别大的地方,银杏树是会比较漂亮的。
上面几张图是野生银杏的生长环境,可以看出银杏这个物种是很喜欢水的。我们的研究也发现,在水分、光照条件都比较好的地方,银杏的叶片到季节时会更黄。
那城市里的银杏都种在哪里呢?可能没有什么特别的考虑,哪个地方有空的位置,我们就把银杏树种上去。
另外一种常见的绿化植物是水杉,我们通常看到的水杉是这样的,它们沿着道路长得笔直。
但是偶尔我们也会看到种在浅水里面的水杉,大家看它们的根几乎都是膨大的。
之所以膨大是因为水里面缺氧,水杉需要有一个膨大的组织来给它的根部提供空气,这是一个典型的水生植物的特征。
那究竟哪一种是对的呢?我们又去寻找了野生水杉,图中这个地方是野生水杉分布最集中的地方,在湖北叫做水杉坝。
我们去看的时候,这个堤坝上其实已经没有水杉了,现存的水杉都在旁边山坡上的小沟沟旁边,就是我们圈起来的地方。而同样的情况我们在湖南龙山也发现了,那个水杉它就留在水田边上,并没有在水里面。
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呢?最近我们也去查了一些文献,发现实际上这些年湖北在水杉坝旁边的水田里面挖掘出来了很多树墩,它们的直径都有两三米这么大。
现存的水杉没有这么大,而它以前的树墩却都很大,所以是不是我们今天看到的水杉并不是它原来的生长环境,它真实的生长环境可能是现在水田的地方?是不是因为我们在这个地方开发水田,而破坏了它的生存环境呢?
关于水杉还有很多很多的故事,比如我们的很多植物都是由国外的学者命名的,而“水杉”是由中国人命名的,这也是中国植物学发展史上一个里程碑式的事件。
比如金钱松也是。金钱松是亚热带地区长得最高的树之一,它能长到58米这么高,要长到这么高它一定需要很多水分。
但我们到浙江的一个村庄去调查的时候,就只看到这么一片林子,没有看到水,那它怎么能长这么高呢?
然后我们再仔细去看,发现这里面其实有一个水井,是一个水口。在江浙一带有水口林的说法,一片金钱松的林子可以保护水源地。
而且我们可以看到,这个地方房子的周边都是金钱松,坟墓边上也是、雕花上也是、建房子也用了这个木材,所以在这个地方生活的人一生都跟金钱松有非常密切的关系。这是因为金钱松本来就有一个很好的寓意——金钱。
但是我们现在在城市里面种的金钱松,既没有什么环境,周边也没有什么代表,到了这个地方,它是不是金钱松,或者是银钱松,或者是什么松,没有任何的区别,它就是一棵树,它不再有那种和地域,或者是和人、和文化之间的联系。
▲ 如今常见的金钱松
所以这些树木很多在原产地都是跟当地人有非常密切的关系,但是来到城市以后,这些关系就割裂了。为什么呢?
🌴 03
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我们现在的绿化走得太快了。
这些年大家可以看到,我们国家的城市绿化取得了非常丰盛的成果。政府投入了很多钱来做绿化,在2015年之前大概每年是两千亿到三千亿的经费,所以城市的绿化面积增加是非常快的。
那么在短时间内要增加这么多的绿化面积,是怎么做到的呢?
很常见的一个办法是“大树进城”。大家在生活中可能看到过这些场景,很多大树被弄到城市里面后都拄着拐棍,戴着帽子(防晒)。
上海现在已经明确了不能再大树进城了,但是在已经一片反对声的情况下,很多地方仍然这么做。比如右手边的这两棵树都是百年以上的树,前两年被引入到我家旁边的公园里。
下面这张照片是2002年我在上海的公寓门口拍到的,它是一棵昆士兰瓶干树,也称为佛肚树。它的肚子很大,是用来储存水分的。
那什么地方需要储存水分呢?干旱地区。上海这个地方干旱吗?不干旱。
这棵树2002年从澳大利亚搬来了上海,据说当初引进时花了150万,当时那个地方的房价是四千块,引进这棵树相当于在上海买了个三百多平米的房子。
那这棵树它还在那儿吗?我去年去看的时候,它还是挺好的。大家可以看到这个树冠,过了差不多二十年还是这么大。
它能够从2002年走到去年也挺不容易的,因为每年冬天它其实都要穿外套,我们看到的它是这样的——
我的老师也很关注这棵树,每年都会给它拍照,昨天我还给他打电话,问他这棵树现在还穿外套吗?他说前两年都穿着呢,今年到目前为止还没穿。但是大家如果从这儿路过,肯定会很纳闷,这个东西究竟是啥?
这个现象还挺普遍的。比如你看很多城市喜欢种榕树,到了冬天人们就得用薄膜做简易温室,给它保温。
下面这个就更有意思了,大家看那些稻草人究竟是啥东西?
等到春天你才会知道,哦原来种的是苏铁。
这些树在城市里都过不了冬,所以人们花了很多精力来做这些工作。
那它们是怎么进的城呢?通常来说,一般要提前半年以上截断它的主根,树才吊得起来,吊起来以后要装运,装运的时候树冠不能太大,所以树冠也要去掉,这就是“杀头断根树”。这些树成为了无根之木,被弄到城市里面来栽种。
为了保护这些脆弱的树,我们会给它们拄拐杖、绑绳子。它们没有根,养分、水分都吸收不了,人们只能用这种活力素给树补充营养,相当于给它打针一样。
但这也是比较早期的,现在不一样了,现在这些树的输液袋跟人的输液袋甚至没有太大的区别,
有的做得还要漂亮,是白色的袋子,完全跟人的输液袋是一样的,很洋气了。所以现在这些植物进城的技术也都在不断地进化,其实对人来说,你只要舍得花钱,基本上也都能达到树木生长的要求,前提是你要花钱。
那种好以后是什么效果呢?你看左边这个银杏树,每一年我都会去拍它,非常漂亮。
但是这种漂亮通常只有那十来天,平时它不漂亮的时候就是右边这个样子,看起来稀稀拉拉的。
有的树看上去种了十几年了,我也曾经想过为什么这个样子它能够坚持十几年呢?后来我才发现,原来是有的树被悄悄替换掉了。你看到的那棵树可能已经不是你以前看到的那棵树了,“此树非彼树”了。
左边这个图也是我经常走的一条路,行道树是黄葛树,非常漂亮,大家的根都串在一起,成为了一个命运共同体,相互之间还可以沟通。
但是突然有一天它就变成右边这样子了,这么大的树,这么小的地方,合适吗?可能没有人去考虑它。
这也是我经常走的一条路,这个树池比刚刚还夸张,才这么大一点。这些树要生长,营养从哪儿来呢?它长大的空间够不够呢?可能也没有人去考虑。
大家走在路上看看这些行道树,是不是都光秃秃的?因为它们的枯枝落叶都被当作垃圾清运走了,这其实是很不划算的。树木的落叶既可以起到保水的作用,腐烂后也可以作为肥料,补充树的生长。
但是每到秋冬,我们就会把落叶扫走,这相当于树木营养归还的一个途径就没有了。但是树木还是要生长的呀,人们就一定得施肥——这又得花钱,可能还会有二次污染。
那大家是不是都是这样种树呢?其实也不是。世界上很多地方也能够看到很大的树池,树池里面会放一些枯枝落叶的粉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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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学校的新校区非常漂亮,号称“人民公园”,绿化非常好。有一天我突发奇想,想说那学校里这得有多少棵树呢?然后我的学生就去数了,一共有16788棵树,大部分还是乡土树种。
但乡土树种并不是自然树种。我去了离我们旁边两公里以外的缙云山森林,这里是离我们最近的自然环境,发现16788棵树中没有哪个树种出现在了森林里。当然学校是一个城市的缩影,城市是这个样子,学校也不能免俗。
那是不是所有的学校都是这样呢?我2010年到日本的横滨国立大学去访学,这个学校没有什么像样的大门,这就是它的大门——
一进去就是森林。
这个学校是从高尔夫球场上建立起来的,所以这些树都是从草皮上慢慢长起来的。学校里有个很知名的教授,叫宫胁昭,他在我们领域非常有名,他提倡森林要从自然学习。
他设计的整个绿化就是从裸地上开始,从一年生的小苗子开始种起的,然后我去日本那一年正好是它们种下的第35年,树长到了35岁,各种植物组合成了一个森林。
大家可以想象一下,从幼苗长到了这么好的森林,中间就是35年的时间。
而且还有一个很特别的地方是,这些树是师生一起种的,每个人种了一棵,每棵树下面都写了一个学生的牌子。当学生们毕业了,他们还是会经常回来看看,可能他们的后代也会来,看看自己的父亲、祖父当年种下的树长成了什么样子。
在宫胁昭教授的指导下,我们在上海也做了这样一次尝试,尝试做一个“城市近自然森林”。
我本科毕业的论文其实是育苗子,然后测量这些苗子长得怎么样,刚好这时就用上了。这个是1999年我种下的小苗,
2000年的时候,这些苗子就被运到了上海科技馆5号门的门口,这个地方有三千平米的地,我们就在这里种这些苗子。
大家可以看到,刚种下去的时候,小苗子只有50厘米高,一年以后有的已经长到两米高了,两年以后变成了四米高。
我2008年再去的时候,最高的树已经有12米了。很难想象,我们种上小树两年后,它们就形成了灌木的景观,八年后就形成了森林。
2018年的时候我又去了一趟,按理说一个人长到十八岁就成年了,我想看看我们的森林如果也成年的话会是什么样呢?
大家可以想象一下,从只有我们膝盖这么高的50厘米的小苗子,生长成了结构非常好的森林,仅仅花了18年的时间。而且这里面已经有很多的幼树和幼苗了,也就是说这个森林已经形成了一个可以自我维持的生态系统了。
2000年的时候我就在想,18年以后会成什么样,可能难以想象,但是18年后再去回忆我2000年干的事情,发现其实就是弹指一挥间,好像也没那么长。所以生命其实是一个动态的过程,我们需要一些耐心去等待它。
植物在城市里是唯一有生命力的基础设施,它是食物网的起点。好的绿化会渐渐地吸引来适应这个环境的鸟类、虫子,可以是生物多样性的天堂,不好的绿化可能是绿色的荒漠。
在城市的绿化中,有一些绿化是高自然覆盖度,还有一些看上去绿化程度很高的地方,但其实是高人工覆盖度,离真正的自然很远。
现在有些研究也表明了高自然覆盖度的这些地方,不管是对蝴蝶还是对鸟这样的指示生物来说,它的丰富度都提高很多。越自然的地方,物种其实是越丰富的。
所以有个很简单的英文,我觉得归纳得非常好,“Not all green is as good”,不是所有的绿都是一样地好,不是我植树种草了,这个地方的生态就建好了,绝不是这样的。
🌴 05
每年春天大家会到公园看各种花,非常漂亮,但是大家看久了以后会不会有一种审美疲劳呢?好像每个地方都是一样的。
其实我更喜欢我们学校春天的蒲儿根,喜欢校园里面一到春天就盛开的这些野花野草,只要成了规模,其实都是很漂亮的。
但是好像很多人都更喜欢这种花海,
我也是很好奇,这些植物都是从哪里来的呢?我们种了多少呢?在全球气候变化的背景下,它们会不会成为一种物种入侵源呢?因为现在已经有研究表明,在欧洲很多家庭花园里种的花,最后是外来物种入侵的一个源头。
于是我就和学生去了重庆369个公园做调研,几乎整个重庆所有的公园我们都做了,还包括远郊的区县,这个工作量是很大的,学生跑坏了几双鞋,给我拿了这么厚一叠车票回来。
然后我们就发现,这里面有245种草花植物,其中接近一半是外来物种,它们占了119种。而且经过我们评估,有44种植物具有很大的入侵风险,其中就包括大家耳熟能详的秋英。
“秋英”这个名字大家不一定熟,但是高原上的格桑花大家肯定很熟,高原上沿路都在种,现在已经有人在说格桑花发生逃逸了。
大家想一想,高原其实是草原,哪天草原变成了秋英草原的话,那我们的牛吃什么,羊吃什么?这是一个很大的风险。
那么我们为什么一定要种植外来的物种呢?我们的本土植物不够丰富吗?
结果我们发现在重庆主城区大概五千平方公里的地方,有草本植物279种,85%都是乡土物种,这里面就有很多很漂亮的花,它们都是非常丰富的草花资源,完全是可以拿来做绿化的。
当然政府好像听到了大家的呼声,现在北京已经提出来了把奥森公园的野花野草转正,纳入园林部门自然抚育范围。所以有的时候这个工作其实就是一个理念性的问题,只要你的理念中觉得它好,它可能确实就好了。
跟大家分享了这么多,对我来说,在城市里面做这些绿化,耐心非常重要,我们是需要一些耐心去追寻真正的自然的。
在开始的时候,我介绍了我的老师,通常师傅带徒弟会扶上马送一程,我的老师送了我一程又一程。昨天我还给他打了个电话说,老师,我要到一席去分享关于我们城市生态的一些看法。然后他又送了我一程,允许我用他曾经一次报告的题目——在城市绿化建设中要“演绎真生态,拒绝伪生态”。
好,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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