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交案例 | 中国参加“国际热核聚变实验堆（ITER）计划”（下）

  作者：吴建民

  1939 - 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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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9年毕业于北京外国语学院法语系；1965年到1971年曾为毛泽东、周恩来等老一辈党和国家领导人担任过法语翻译；1971年成为中国驻联合国首批代表团工作人员。

在50多年的外交生涯中，历任中国常驻联合国代表团参赞，中国驻比利时使馆、驻欧共体使团政务参赞，外交部新闻司司长及发言人，中国驻荷兰大使，中国常驻联合国日内瓦办事处和瑞士其他国际组织代表、大使，中国驻法国大使，外交学院院长，中国国际关系学会常务副会长，全国政协外事委员会副主任、国际展览局主席等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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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具体操作过程 

2002年上半年，使馆科技处公使衔参赞王绍祺向我汇报了法国方面主动与我方接触，探询中国政府加入ITER计划的可能性，并有意推动我国加入。

王绍祺曾经在法国留学，学成后回国工作，曾经担任科技部国际合作司司长达十年之久，对于中国政府开展国际科技领域合作的方针政策和国内需求十分熟悉。他向我汇报后，我们共同对这个问题进行了研究，得出以下几点看法：

1

ITER计划是国际上一个非常重要的科研合作项目，涉及解决21世纪后半叶全球所需要的能源问题。

控制热核聚变要比控制热核裂变难得多，研究计划耗资巨大，开展国际合作是必由之路。当今国际上最大的国际科学合作计划“国际空间站”就是一例。

美国最早于1984年提出这一计划，想一家搞，但一直没有多大进展。1993年，克林顿入主白宫，提出将自由号空间站计划由美国独自建造改为国际合作建设，俄罗斯、日本、欧洲航天局、加拿大等多国共同参与进来，使这一计划取得突破性进展。

2

中国应当参加进去。

我们虽然在热核聚变研究当中取得重要的进展，但是要想实现有商业用途的可控热核聚变，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靠中国自己的力量当然也存在搞成的可能性，但是，国际合作肯定会走在我们前面。即使我们将来搞成了，也将落后于国际合作。

3

如果在现阶段中国提出参加的申请要求，成功的概率较高。目前的成员国俄罗斯、欧盟和日本都比较赞成。

我们有了明确的看法，然后研究如何办成此事，分析了使馆能够办成的有利条件和不利条件。

有利条件：

第一，王绍祺十分熟悉国内的情况，与国内沟通、配合做得很出色；第二，驻法使馆在科技部口碑很好。特别是在使馆成功地说服了科技部部长徐冠华同意加入“伽利略计划”后，国内十分信任使馆。

不利条件：

ITER计划十分复杂，如使馆报回的情况有的地方不清楚，国内要问，来回往返很费时。而要办成这件事时间紧迫，在2003年1月要正式提出加入申请，如果晚于这个时间，变数会增多，中国加入的问题就可能遇到新的障碍。

鉴于以上情况，使馆建议科技部秘书长石定寰近期访问法国，和我一起同法方会谈并访问卡达哈什。

国内很快就同意了派石定寰访法的建议。2002年7月19日，我和石定寰、王绍祺等人访问了卡达哈什。法国的外交传统对驻法大使十分尊重，认为大使是国家元首的代表，其行为是国家行为，所以我们去访问的时候法方给予了隆重的接待。我下榻的房间是当年接待过戴高乐总统的。卡达哈什的主要负责人与我们举行了会谈，我们还参观了其热核聚变装置“Tore Supra”。

法方介绍说，ITER计划的前期投资为10亿美元，今后将投资46亿美元。46亿美元投资中，20%由场址所在国负担，剩余80%的分配原则是：欧盟33%、日本33%、俄罗斯14%。加拿大只有在多伦多被选中后才答应投资。

我询问法方欧盟为什么要参与ITER？法方表示：

1

欧洲缺乏能源，预计在21世纪世界能源和水这两种资源会供不应求，各国之间可能会为争夺能源和水发生冲突。如果能源问题得到比较好的解决，这将会有利于世界的和平与稳定。

2

可控热核聚变已经取得了相当的进展，在21世纪前半叶，用热核聚变反应技术发电、为人类提供能源是有可能实现的。

3

国际上共同来参与开发热核聚变反应可以形成合力，带来众多的好处。同时，各国的科学家一起干可以把各方的优势集中到一起，容易实现新的突破。预计ITER计划会带动材料科学、机械科学、流体力学、电子科学和智能科学等多种学科实现新的进步，其意义目前难以预料。

1957年苏联人造卫星“斯普特尼克”上天时，当时的人们还说不清楚这会给人类带来什么好处，但是今天卫星的用途就非常广泛和重要了。

在会谈之后，主人为我们举行的午宴和晚宴期间，我也与对方讨论了中国加入ITER的相关问题。对方表示中国申请加入没有任何风险，而且现阶段ITER计划是对愿意参加的国家都开放的。

访问结束后，我们回到巴黎，对所获得的信息进行研究后，以使馆的名义向国内写报告，正式建议参加ITER计划。使馆的建议发回国内之后，得到了科技部的支持和赞同。

2003年2月，我国正式加入ITER计划，成为其成员国。我国将承担总造价46亿欧元的10%，并享受所有研究成果和全部知识产权。

 四、启示  

1

大使馆必须关注

对两国关系和中国的发展

有重要影响的问题

在中法两国关系不断发展的时候，使馆面临着繁重的工作任务。作为馆长，必须把主要注意力集中于对两国关系和中国的发展有重要影响的问题上，要舍得花时间和精力，对问题进行全面的研究。要掌握第一手情况，考虑到问题的各个方面，力争提出的建议切实可行，易于被国内接受。

2000年3月25日，作者参观切布格核废料处理厂。

对于一些重大的项目，大使必须亲自出面。亲自出面的好处是首先引起对方的重视，可以得到大量决策所需要的信息和情况。由于大使亲自出面，向国内提建议的分量就会增加，也容易引起国内的重视。双方都重视，事情就好办了。

2

使馆在国内有关部门心目中的信誉

和地位是能够通过实践逐渐提高的

驻外使馆经常向国内提出建议，这也是国内的要求。但是，对于影响重大的建议使馆要高度重视。在提出建议前，必须要进行充分的调查研究，回答各种各样的关切。一定要争取做到建议正确，经得起时间考验，有关部门接受使馆的建议不会后悔。使馆这类的建议多了，在国内有关部门的信誉和地位会逐渐提高，要促成一些事情相对好办一点儿。

驻法使馆与科技部的关系就是这样，使馆说服国内加入“伽利略计划”，事后证明这符合双方的利益，双方的领导人高兴，都认为加入这个计划使中欧合作更近一步，增加了中欧合作的战略成分。嗣后，使馆在提出加入ITER的时候就比较顺利地得到了国内的认同。

3

要研究办事之道

办事之道，这是使馆负责同志需要经常琢磨的一个问题。在中国或在国外，事情都有可能办成或者办不成。在一般情况下，懂不懂办事之道是很关键的。使馆办事之道的一个关键环节就是善于沟通，让决策者掌握他决策所需要的全部信息。这样不仅能够办成，而且效率很高。这次驻法使馆的成功经验就是邀请科技部秘书长石定寰访问法国，国内国外有了充分的沟通。

同时，沟通一定要找到关键人物。石定寰就是这样的人物。秘书长是承上启下的，能和部领导说得上话，本人也参与决策过程。

- 未完待续 -

文字 | 《外交案例》吴建民著（出版于2007年）

图片 | 网络

编辑 | 走近外交 玄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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