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学札记 | 比利时光，连载二十五

邵斌，一位长在江南的青年语言文化学者，在比利时鲁汶大学访学期间，且行且思，且思且吟，积稿而成一部二十余万字的文化随笔集，全书图文并茂，取名《比利时光》，于2015年3月在浙江工商大学出版社出版。
这里推出的《比利时光》系列分为三个部分。第一部分是“比利时光：城市和大学”，这一部分向大家介绍访学的申请过程、寻找住宿的经历，鲁汶城、鲁汶大学以及作者所在的研究所的人、物、事。第二部分是“比利时光：语言与文化”，包括比利时的语言、各种由异国语言生发的趣事以及中比两国在历史上的文化交流。第三部分是“比利时光欧陆风”，这一部分作者行走在欧陆大地，边走边看，写下对欧洲其他城市，如巴黎、柏林、布达佩斯等城市的观感与体悟。
万千欧陆风景、风情以及风雅都被作者一一捕捉，异国的岁月在《比利时光》中被浓缩成一颗巧克力、一杯啤酒，供大家欣赏和品咂。

二十五、巴黎的鳞爪

中国有一句民间谚语，说是“生在苏州，住在杭州，吃在广州，死在柳州”。然而，生死由天定，大部分人决定不了自己临终那一刻会在哪里，因此归宿在哪里有一定的偶然性。不过，偶然性当中也有点必然性。2014年《科学》杂志曾发表了一个基于大数据的科学研究，发现欧洲的人出生地虽然各异，但归宿地则较为集中，其可视化的图如下图所示（其中蓝色点为出生地，红色点为最后的归宿）。

由图可明显看出，虽然欧洲人出生地零散（蓝色点各处都有），但最后多归老于几大城市，其中最大的集中地便是巴黎。换言之，巴黎像是大海，欧洲人百川归海，最后还得聚在巴黎。没错，死也要死在巴黎。
巴黎到底有什么好呢？2012年的9月，我们也曾近距离接触巴黎，如今过去三四年了，依然常常会想起这个欧洲的首都。巴黎的景物还有哪些在记忆中呢？

夕阳中泛舟塞纳河。游船经大小皇宫、协和广场、卢浮宫、圣礼拜堂和巴黎圣母院等，诸多建筑沉浸在夕阳里，金光闪闪，分外漂亮。尤其是巴黎圣母院，双塔凌云，沐浴在夕阳余晖中，威严肃静，完全是小时想象中的模样。太阳下山，天色变暗，灯火开始通明，我们马上就置身于“桨声灯影中的塞纳河”了，等到再返回铁塔边时，塔上数千盏灯已经一起点亮，人群顿时兴奋起来。特别是最后一刻，灯火开始闪烁，仿佛是一塔的火焰在流动，千百个灵魂在跳跃。那种极致的美丽突兀间从天而降，令人猝不及防，压在人们的胸口，难以喘息，于是一船的人都欢呼起来，快乐顿时得到释放。

卢浮宫包罗万象。记忆中有哪些是最感动的呢？埃及馆中的《书记员坐像》。这是公元前2700年前后的石像，是彩色石灰岩雕像，铜眼睛嵌水晶石，生动得宛如要流出眼泪来。他盘腿而坐，手握一卷纸，平视前方，仿佛是在专心聆听领导讲话，然后将其记录下来。书记员估计是像我们司马迁一样的人物，负责记录国王的一言一行。由于坐姿长久不变，书记员的工作又缺少活动，他已经有了明显的小肚，体态浑圆。古希腊雕塑馆中的《沉睡的海尔玛弗狄忒》（Hermaphrodite endormi）。乍一看，她像是一位美少女卧于柔软的床垫之上，细看才知道，那床垫是冰冷的大理石。少女体态丰满，曲线突出，但绕过去见其正面，居然见到男性第一性征。原来在古希腊神话中，美少年海尔玛弗狄忒是赫尔墨斯（Hermes）与阿弗洛狄忒（Aphrodite）的儿子，他拒绝了水仙子萨拉玛西斯（Salmacis）的仰慕和追求，水仙子为了能与他永远在一起，遂要求主神宙斯将他们的身体合二为一。从此海尔玛弗狄忒成为雌雄同体。在神话时代，“雌雄同体”作为创始神和人祖神的情景相当普遍，在雕塑和神话中随处可见，是古代人表示全能、力量以及自足的普遍公式。《蒙娜丽莎》的画像前自然是人头攒动，应该说是围成铁桶一般，很难靠近。画作只有77厘米长，53厘米宽。蒙娜丽莎是镇馆之宝。神秘也许是解释其深入人心的原因所在。她（抑或是他？）是谁？为何微笑？为何从哪个角度看，她都在微笑？她的微笑为何那么与众不同？因何而笑？一切都无解，一切都是谜。此外还有些什么呢？记得有一个厅里，里面有24幅画风统一的巨幅画，作者是安特卫普的画家鲁本斯，那些画像描绘了亨利四世的妻子玛丽德梅德西斯皇后的一生，从她和亨利四世结婚起，到之后垂帘听政，而后被其儿子亨利五世放逐，又言归于好等一系列的故事。请当时名满天下的鲁本斯为其一生画像，是其晚年对儿子提出的一个请求。幸运的是，这个请求被答应了。于是有了这个厅，我们由此得以看到五百年前这位女性多姿多彩的坎坷一生。画作赋予其永恒，这真是一位聪明的女人。莎翁诗作里说，“So long as men can breathe or eyes can see, /So long lives this, and this gives life to thee.”（只要人们还活着，眼睛还能看；这首诗便能栩栩赋与你霞丹——孙大雨译）。从画的角度而言，亦不谬。

凡尔赛宫里的镜厅。路易十四是法国历史上非常重要的帝王，1643年至1715年在位，长达72年，和同一时期的清朝皇帝康熙不相上下。他们俩若在天国相见，想必会相视而笑。一个会说说故宫的事，另一个则会谈谈凡尔赛宫。与中国皇宫一样，凡尔赛的主色调也是金黄色，连大门也镀金，闪闪发亮，昭显着皇家的豪奢。路易十四自诩为“太阳王”，自然钟爱太阳的颜色。路易十四还多才多艺，是位芭蕾舞爱好者，凡尔赛宫有一厅叫马尔斯厅，据说就是当年的舞厅，可以想见当年在其中翩翩起舞的还有路易十四本人。那双脚既能驰骋疆场（凡尔赛宫前有路易十四骑在骏马之上的铜像），又能轻歌曼舞。这就是路易十四！凡尔赛宫内最令人喜爱的是镜廊，一面面镜子立于墙上，头顶则是一盏盏形状奇特的吊灯，其它地方则全是壁画和金闪闪的雕饰，人行其中，宛如置身于水晶宫中。

登顶巴黎圣母院。登顶需排队，要等上一拨人下楼来，下一拨人方可入内。塔高69米，然狭窄石梯盘旋而上，且中无间歇，不免腰酸腿疼。我们上的是南塔，可看相对的北塔，亦能见楼内之大钟，雨果笔下那丑陋的敲钟人如今身在何处呢？登高望远，可见塞纳河在脚底流淌，此处亦是俯瞰塞纳河之一佳处。下楼后观其大门，左侧大门的四座塑像中有一座是无头雕像，头被捧在手中。他就是把基督教带入法国的第一位主教圣丹尼斯（Saint Danis）。当年统治者迫害基督教徒时，圣丹尼斯被砍了头。据说他自己把头捡了起来，捧在手中一直走到了蒙马特高地才倒地死去。圣母院前还有法国公路网零起点的标志，从巴黎到马赛有多少公里，就是以圣母院作为原点计算的。我们就是在原点上转了好几圈才结束了一天的旅程的。
再回到本文开头说的，许多人把巴黎选择为其人生的归宿地。我们曾参观过先贤祠，在那里，伏尔泰和卢梭默默相对，雨果和左拉窃窃私语，居里夫妇依然在天堂坐着化学实验。正因为诸多人最后永久地留在了巴黎，巴黎的公墓也成了朝圣的去处。譬如，拉雪兹公墓的王尔德墓地。遗憾的是，我们在蒙马特的时候只顾着参观圣心教堂，寻找爱美丽咖啡屋，而忘掉了蒙马特墓地。
1921年，海明威来到巴黎。多年后，他曾对友人说：“假如年轻时你有幸在巴黎生活过，那么你此后一生中不论到哪里，她都与你同在，因为巴黎是一席流动的盛宴。”我们在巴黎只呆了短短的5天，可如今与妻聊天偶尔也会说起：这个时分的塞纳河会是什么样子？巴黎，的确是流动的盛宴啊！

往期回顾

第一部分——比利时光：城市和大学

第二部分——比利时光：语言和文化

第三部分——比利时光欧陆风

【声明】感谢邵斌老师和浙江工商大学出版社授权iResearch刊载此文。其他任何学术平台若有转载需要，可致电010-88819585或发送邮件至[e-mail]，我们将帮您联系原文作者协商授权事宜，请勿擅自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