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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地:超越肉眼、超越临场瞬间的感受

九地 创作人 theCreator 2022-12-25


























 


 

theCreator访谈

 

采访人:http

受访人:九地

采访形式:邮件采访

时间:20191021-20191028

 

http:你摄影的照片中,都有对颜色做特别的处理,无论是黑白和彩色,你的考虑是怎样的?这个处理的过程又是怎样的?
九地:如果说拍照是丢垃圾,那处理一张照片就像捡破烂,破烂要拥有再生的性能,捡回来的是我原本的一部分属性。我从不认为清晰、干净、精致的事物与我有什么关联,所以视觉会呈现也是有所依据的,这是我的考虑和直觉。有时我会像搭建舞台般去处理它,空间、光线、色彩等等,这些都是一部戏剧所需的舞台元素。因为戏剧和电影不同,它和照片一样是恒定空间,观者处在固定位置观看戏剧,舞台调度与灯光要配合演员才能更好发挥它的戏剧特征。而一些照片是拍下时的光线条件和临场表现就是那样。
 
http:你如何看待艺术摄影与时尚摄影的区别,或者说你是怎么理解这两者的?一些照片里我看到一种电影影像式的思维,或者说你吸收了电影影像对你的影响。
九地:我不太知道到底什么是时尚摄影,打心底不想把它单独揪出来看待。但时尚是一种行为,它实践人对美的认知,人的目光和生活方式;艺术摄影更多处于注视的视角。电影于我而言很特殊,是我的朋友也是老师。
 
http:你觉得哪些因素让你拥有了现在这种摄影状态,并让你拍出这样的照片?
九地:追寻美、雕刻美,也被美侵蚀,这是说简单点的因素。但美不具其形态也善变,所以我的照片也一样。
 
http:你觉得摄影是让你能充分表达自己的出口吗?可以讲讲你是怎样一步步进入摄影的故事吗?
九地:影像固然是最合适的一种,充分表达就不一定了。自幼跳舞,快中考时因“不良行为”被劝退,我就跟父母说我不读了要跳舞。没上学的那段时间,跟着舞团比我年长很多的舞者旅演了半个月还赚钱,觉得自己厉害,不读书也行。后来大一开始用手机拍照,放假时跟两个拥有相机的人会面,忘年交一个绘画老师与一位同门挚友,我说想买一台相机后,在他们建议下就实行了。拿着相机首次街拍,至今仍是最快乐的一天。无法道明的快乐和体验,像被赠予了一件礼物。这期间性情有所变,不爱展现自己,跳舞扭捏,感到什么堵住我,更关注外在环境,就索性放弃把时间精力都投入在拍照上。很多时候人只能做一件事,不是能力而是选择。从被人注目到退至相机后看别人,这个过程是有些微妙的。毕业后我一心想拍照且抗拒社会秩序就自由职业一年多,坦白说那于我而言不太好,无论对拍照、生存,好在让我拥有更多经验,摸清自己某部分,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
 
http:你拍过家乡贵州吗?你有想拍的关于贵州的专题吗?会是什么?为什么?
九地:我拍的贵州有许多,但从未正式把它们归类成一个专题。父亲青年时就离开大山出来闯,所以我生在小城中,每年会回到农村老家过暑假,刨地、喂牛、捡柴、爬树、裸泳是基本项目。现在来看,都匀只是国内小城的其中一个缩影,小城中的那些事基本都经历过,而农村老家才是我的根,那里在十年前还是山清水秀的风景区,前年回去水坝工程的老大已经跑了,进山班车一天只有一趟。2015年,家里大变故,每次回到父亲长大的农村看望爷爷心情都很惘然。为此我曾写过一个详细的拍摄计划并准备实行,那个计划甚至可以把所有亲戚都得罪。那时我想推翻一些什么,我怀疑一切,这些都来自我父亲,那时我认为家乡就是原罪和命运的根源,所以我把目光落在了他长大的地方,想用拍照为他赎罪,也为我自己。在贵州的角落,它的落后与人生存的方式是我痛恨又爱之不及的,但它又很清透,这种矛盾让我试图从拍照中寻求一种解救。后来某天接到我爸打来的电话,我问他好不好,他说他很好。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我就终止了这个计划。现在想来有些当代,哈哈。如果要拍摄关于它的专题,我想用电影呈现会比较好,因为如果你要说的是一件复杂的事就不要用摄影,摄影的局限性就是它的魅力所在,更多时候它就必须沉默,如果要说话也是摄影替我们先说出口才对,所以我遵从这个规律。
 
http:你在拍这些人像时,与被拍摄者是如何沟通来达成你想要的效果的?他们一般会提出怎样的想法?你们达成共识的过程是怎样的?
九地:恐怕从未有过真正的共识,也不需要,多数被摄者只是喜欢并看过我的照片,但这远不能达到临场的共识。拍前我会简单讲讲,有些客片的对方提出杜绝某些情况,我答应了但拍时还是会照做,几乎不受控制。拍过的人都知道拍摄时,我不会说太多费尽心思让对方完全了解我的思维,反之同理。我只说接下来我们会做点什么,剩下的事就是我去拍,更多时候我是靠刺激对方和安静地观察,因为我不想要画面和人物脱离掌控,也不想任何都在掌控之内,所以基本游走在靠近与疏离的边缘。很多时候拍人,我的内在都异常焦虑,但我会一直想要进入那个状态。
 
http:在久久地沉浸在你自己的通过相机观察和通过照片呈现图像世界的过程中,你平常用肉眼看待可见的一切时,会以相机视角的思维或者照片的美学空间的方式,去看待它们吗?
九地:会,我不是24小时拿相机的人,所以用眼睛更多。人和空间的关系在我理解就是眼睛分散开放在景别上再聚拢回来,但我又怎么知道对面的垃圾桶何尝不是在观察我?一次我丢钱包到商场监控室看录像发现,人在空间中所处的状态是无知的,尽管我们有眼睛有意识,但这种无知仍旧避免不了,所以窃取空间的某部分只是展示无知,也许这种无知就是我们所说的美学。
 
http:在你的照片里的世界,抵达了一种肉眼或者是超过了拍照瞬间的临场感受,就是说在我看到这种超越了现实的照片里的图像内容与空间,你是怎么看待的?你觉得对于看待这些照片图像的人,它意味着什么?
九地:超越肉眼、超越临场瞬间的感受,可能来源于我和被摄者的距离。这个距离可以是现实距离,也可以是氛围距离。我用28mm比较多,每当我安静地拍了一张后,会立刻走上前靠近被摄者,这时就会出现一些意外,而这个意外不能失去基底,它一定是有所准备的。人的意识与肉眼很多时候只能分辨两种情况,一种是海面的平静,一种是海啸的高潮,也许这就是你说的超越临场感受的原因。事实上我一直在寻求这些第三瞬间,包括拍物与景。因为它让我感到危险,但又是安全的,危险是因为某种井喷式的未知,安全是它不过分,保有余地。也就是它张开后,它还是会闭合,这种细微触角引发的瞬间我无法用语言概括,但目前我还没有真正找到,我认为它们只是冒了个尖出来,可能永远也逮不住它们。对看到的人意味着什么,我确实不清楚,但对被摄者来说也许意味着某种出卖。
 
http:在日常生活中,你的相机视角和照片处理方式,如何影响到了你的日常行为和思考方式?它有让你的日常生活变得更为不同吗?
九地:前面提到干净、清晰、精致,我近视高但不爱戴眼镜,每当戴上眼镜看清楚周遭的那刻会让我感到一种炸裂的生理快感,但随之而来更多是恐慌,因为太清晰了,这让我感到难堪。所以我的照片有两种极端,不是模糊隐匿的就是攻击炸裂式的,这也是后来才发现,不知道是近视带来的影响还是摄影影响了我抗拒戴眼镜。平时肉眼观看许多元素,在我眼里就像把数张纸巾揉皱一团,然后呈抛物线消失,这就是我喜欢坐公交的原因,因为它高,且车内车外兼有大量元素返回到眼中,然后转瞬即逝。我观察外界的方式也会涉及文字,写作时会把影像带给我的讯息植入;因为在写作上虚构很难,但恰巧虚构之下,影像的流动与定格能够留下线索,一种未完成的,没有明确指向性的线索,比如光线与位置、空间的转移与切割都能让某人在他者眼中产生变化,但具体是什么变化我们不知道,我们只知道TA在变。这种变从本质上说摄影无法实现,也就是我前面提到的局限是它魅力所在。所以摄影其实让我不太相信人,这种相信非信任,而是眼见为实的相信;但这对写作很有帮助。再就是我相信摄影。
 
http:其实用肉眼看到什么的图景和用照片看到什么样的图景,反映的都是看这个人的状态,以及看这个人与被看之物之景之人的互动?
九地:我很赞同互动这个词,这个问题很值得我衍生思考,正是因为有空间、时间的阻碍和隔断,才产生各式各样的互动。这种局限能够迫使我们看见自身和空间的相衡。很久以前看摄影家Francesca Woodman的作品,她在屋内大量自拍去探讨:人和空间的关系到底是怎样的?存在和消失究竟是不是对立面?这也是我曾思考的,但事实上人与人、景、物的互动关系是流动的,现在不爱看Francesca Woodman了,我更爱看Alex Webb那样的行摄家,眼中倒映别人流动的同时,也不忘行走并看见自己的流动与局限。
 


摄影:九地

文字:九地






theCreator:九地

九地,1994年生于贵州,现生活工作于重庆
微博:@九-地


图文由九地授权刊登,theCreator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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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林:不是翻看到这些照片,许多过往就遗忘了 

杨瀚:年轻的新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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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建军:西藏,毕竟是人间

青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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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蒙古

李伟:拍摄《大地》是我了解家乡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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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墨:东北,一个冬天一个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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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建

老婴:傍晚的海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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