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玲：《第三度嫌疑人》中的日本刑事律师
The following article is from 法律读库 Author 刘玲
【编者语：这是一篇法律影评。日本影片《第三度嫌疑人》曾在国内公映，从该片中 能够了解日本刑事程序，其中的法律问题也值得法律人探讨。片中辩护律师的敬业与执着，也可圈可点。全文2800字。】
日本电影《第三度嫌疑人》，主人公是刑事律师，代理了一件扑朔迷离的杀人案件。
《第三度嫌疑人》曾获奖无数，演员星光熠熠。海报宣传为“悬疑”，如果从法律人视角，影片从案件发生、犯罪嫌疑人被逮捕，到律师介入后开始辩护准备，到庭前会议、开庭、判决，整个就是一门日本刑事法律实务课程。
主人公是刑事律师，影片展示了刑事律师对个案的几乎全程的辩护工作：律师会见、调查取证、案件讨论、庭前辅导、与检察官沟通，庭上与控方辩论，说服法官，宣判后回访等，这些工作和国内辩护律师的工作内容相似，很容易产生共鸣。
日本法律和我国法律同属大陆法系，法律存在相似之处。影片中的诉讼程序很完整，庭前会议在法官主持下干脆利落，庭审中出示证据、询问证人很规范，突发状况休庭后，审判长听取控辩双方意见。
我们从中也看到日本庭审的不同之处，比如检察官在法庭上能够走动，径直走到证人面前查看证据。还有在庭审中，被告人不被询问时，其座位在辩护人席前面，与三位出庭律师形成一个相对独立的辩方区域。
影片通过案件提出了数个法律问题，这些问题也是各国法学院学生从读法律就开始思考的问题，比如死刑存废问题，法官自由裁量权，私力救济，诉讼资源，罪犯重返社会问题等等。
此片适合作为法学院刑事诉讼案例教学片，因为它涉及了诉讼制度、规则、程序，涵盖了庭前会议及证据开示制度、认罪制度、控辩对抗制度、证人出庭作证、证据裁判原则、客观证据与主观证据的采信等等。
主人公重盛是一位颇为成功的刑事律师，日本著名影星福山雅治饰演。重盛律师有一家以自己名义命名的小型律所，其父亲退休前曾是刑事法官，重盛还是一位“法二代”。
影片从重盛律师看守所会见被告人三隅开始，将刑事辩护律师为此案所做的工作几乎全搬到荧幕上。
重盛律师代理案件，也是我们很流行的“团队模式”，重盛和一名老律师、一名律师助理三人组团，共同为被告人三隅辩护。
重盛律师团队相当敬业。初始介入案件时，三隅认罪，用律师行话讲，这是一个没啥“辩头儿”的案件。但是重盛律师依然全身心投入案件中，去案发现场、被告人租住地、被告人工作单位进行走访了解信息，搜寻蛛丝马迹，甚至去天寒地冻的北海道了解被告人历史经历。其敬业精神，应当点赞。
影片中的律师西装革履，公文包考究，举止谦和彬彬有礼。去被害人家拜访要带礼物，诚心表达被告人的歉意，礼数很周到。谦和、礼貌的举止谈吐，能够将冲突消除在萌芽中，把人际关系梳理的顺畅。尤其在对抗性极强的刑事诉讼中，诉讼主体之间互有敌意，但是依然能保持着平和、理性、礼貌，这非常可贵，值得我们借鉴。
重盛律师在走访、调查案情过程中，不为人知的隐情逐渐浮出水面，看似简单的杀人案变得扑朔迷离。重盛律师努力寻找真相，三隅情绪剧烈波动，三隅准备翻供否定杀人，打乱了重盛律师之前确定的罪轻辩护方案，可能对重盛律师的职业声誉造成影响。两人关系因此变得紧张。
辩护律师追求个案的辩护成功，这是职业追求。辩护律师其工作目标是维护被告人的权益。所以，二者目标一致，具备合作基础。二者形成合作关系，成为法庭中共同的辩方。
但是，合作中也会出现分歧，这是难免的，也很常见。如何消除分歧，关系如何博弈？
分析辩护权的来源，现代刑事诉讼，是控辩审三角形结构，被告人享有辩护权。律师因接受被告人委托而获得辩护权，系衍生权。谁主谁次，自然分晓。所以，二者发生分歧、矛盾时，律师要尊重并顺应被告人的抉择。当然如果分歧过大，律师难以认同，可以解除委托。影片中，三隅庭前翻供，否定杀人，重盛律师告知其翻供可能导致死刑后果，但是三隅执意翻供不认罪，所以在法庭上，重盛律师将既定的罪轻辩护改为无罪辩护。
影片中被害人究竟是谁杀死的？悬疑片留给了观众思考的空间。重盛律师通过调查对案件有充分了解，再加上有相同的父亲经历和情感体验，他知道案件真相。他能揭发吗？不能。
辩护律师的任务是维护被告人合法权益，不能侵犯其权益，这是律师行业的底线。律师行业大厦的基石是信任，这种信任关系不仅律师与当事人都严格恪守，法律、规则对这种信任关系也给予充分保护。比如，法律规定了律师的拒证特权，即属此列。
三隅被采取逮捕后，认罪并做有罪供述。庭审前翻供否定犯罪。之前认罪供述能否成为认定其有罪的证据呢？
影片中，三隅翻供并没有使庭审回到初始，法官以经济（诉讼成本）原因继续审理。这让几位律师很沮丧，愤愤然表达着对法官、对诉讼程序的不满。
证据法学告诉我们，犯罪后的行为要区别开来、审慎对待，不能一概作为定罪证据。比如，案发后，行为人积极救助被害人、支付医疗费，不能将这些事后行为作为认定行为人实施犯罪的证据。对于行为人诉讼中的认罪，同样要区别对待，不能一方面鼓励犯罪嫌疑人认罪认罚以节约诉讼资源，另一方面在其翻供后将其认罪供述作为定罪根据。
影片节奏舒缓，画面简洁，演员功力深厚，虽说是悬疑加法庭片，但是却让人看着很舒服。看守所内律师会见三隅的场景数次出现，镜头变换丰富，谈话内容抓人，一点也不觉得乏味。影片细节处理很到位，看守所里，三隅被鸟鸣惊醒，打开窗户向外看，满脸喜悦。但是镜头中却没有出现小鸟，产生“只闻其声”的效果。影片中偶有小bug，重盛律师有个十四岁的女儿，处于叛逆期的问题女孩，在影片中现身两次，之后导演好像把她忘了，让观众一直为她揪着心。
但是，瑕不掩瑜，这依旧是一部优秀电影作品，尤其对于广大刑事律师而言，它塑造的重盛律师形象，给人启发、鼓励。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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