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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芝诗10首

叶芝作为诗人的发展是一个惊人的奇迹。在中间他遇到一次危机,而之后他变成了一个不同的诗人,拥有其他主题和另一个声音。尼采曾说过,瓦格纳是一个将自己创造为音乐家的音乐家。而叶芝则是一个将他自己创造为了另一个诗人——而且是伟大诗人——的诗人。 
但在起初,当他还是一个男孩和一位年轻人,甚至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看起来都仿佛漂流在一个停滞的水面,等着任一潮流或漩涡将他带往某一方向,在那里,他会找到他所生来注定。他的父亲是一个画家,叶芝有很短一段时间也学习绘画;但那不是他想做的。他的父亲推崇达尔文和丁铎尔,起初叶芝是一个不情愿的门徒,而后则激烈地反对达尔文和丁铎尔。当他进入三一学院,他遇到了一些写诗的年轻人,从而开始在一种梦游的状态中写诗,许多年他都没有醒来。那时他认为诗歌是一种艺术,这里有他父亲的影响,那个艺术家向他表明艺术是世界上最伟大的事物。
AE.在都柏林始创了一个神秘主义的圈子,青年叶芝被吸引了进去,很快,他全神贯注于一种无法在平凡场合找到的神秘知识——这种对神秘知识的渴望在他一生中不断复活。在伦敦,他参加了打油诗人俱乐部(Rhymers’ Club)的会议,对莱昂内尔·约翰逊(Lionel Johnson)的优雅气质和普遍知识印象深刻,他开始吸收这种气质,但同时仍然缺乏这种知识。作为取代,他又返回到在AE.的神秘圈子中啜饮过的那种智慧,希望从中找到他需要的东西。他的探求将他引领到了布洛瓦茨基夫人(Madame Blavatsky)面前,一位神智学的女先知,让他铭记于心,以及一位具有模糊性格的人麦格雷戈·马瑟尔(MacGregor Mathers)面前,后者一度成为了他的朋友。叶芝开始练习魔术,可能因为魔术给了他需要的权力感,也可能因为他在寻找会给他的诗歌带来营养的特殊知识。



一朵花开了


一朵花开了,世界的心核,

瓣和叶是一簇月白火焰。

花儿被采了,无色的学科,

命运和名声的丰厚奉献。

许多人采集,很少人会用

那神圣精油和神圣油瓶。




两个月以前或以前更久


两个月以前或以前更久

我写给你一封长信,淑女,

它走丢或者恼了您,也许,

现在我想要知道是与否。

那时王座上垂死的夏季

悄然寂然在歌声中枯萎;

现在冬季的箭矢飞呀,飞,

秋季的黄叶已飘然落地。

风华正茂的可怜诗人啊,

长夏里踏着荒凉的歌路,

在某个新来者唇上醒寤:

“一个可怜人曾住此,死啦。”

假如红唇上仿佛花楸果

在空闲时间令我们欣喜,

不挂上一丝半点的笑意,

那我们怎会一里里跋涉?

所以当然我将会知道喽

我的信落得的下场,淑女,

它走丢或者恼了您,也许,

一个月以前或以前很久。




瞧瞧那个人


瞧瞧那个人——瞧瞧他忧愁的前额,

他企图留住患病的月亮从天上

浓云笼罩的病榻窥望的柳木床

上面像影子一般掠过的生者

与死者——他一把揪住他们的头发,

令他们留下。他们竟一笑而过,

依旧赶他们的老路——生者与死者——

犹如经由害相思的狄多的阶下,

很久前海上驶过浪子的白帆船,

船舷被海浪的嘴唇激吻得光鲜。

他终于叹口气起身走自己的路,

忿怒到发狂——他,找遍了多于

所有的国度,及各国著名的爱欲

艺术——孑然惨遭遗弃的队伍。



无法——无信——无乐


话说滨海一处花园中,

风和日丽美好的一天,

一度绿丛中吹来阵风,

拂过雏菊点缀的草地

上面那一朵破败、苍白、

污点斑斑的百合之时,

耳闻目睹的一个幻景。

永远漫游的风儿高呼:

“我叫无法——我寻找快乐,

锁链拦不住我的道路。”

海浪高呼:“许多曾丰满,

如今潮拍浪打的骨干

都知道我名,无信;永远

寻找快乐,我不断起伏。”

百合叹息:“我弯弯的瓣

从前就像雪那样洁白,

如今在茎上低垂高悬;

我的名字正是叫无乐,

与异教小伙一样一模——

没什么神圣除了快乐:

我只懂得这么一点点。”




潘的祭司


假如天体的忧郁音乐

总是困惑着他的耳朵,

他就逃到山间

坐在山泉旁边,

泉水闪着冷光,从生苔的岩石侧

跃入水潭,惊骇地泛着泡沫,

在那里,他在瀑布的声响中听见

嘴甜的山林女仙朝彼此呼喊

他的耳朵多年里

不曾听到的秘密。




喜鹊


在荒野上方喜鹊飞去,

在榛林冠盖的上方,

啊,喜鹊为何要独居?

它等待贵妇和情郎。

“你为何伤心欢颜不展?”

她说:“我已无宁日,爱人。”

“我远行将是那么短暂。”

她说:“我们别再会,爱人。”

他们在草地上四处漫步,

驻足听割草人挥镰声;

他边唱歌儿边起伏,正午

影子在身子下移动。

“红脸膛年轻割草人他唱,

在世上作乐不是错,爱人。”

她说:“他在唱众生皆悲怆,

他不懂别的法则,爱人。”

禾草、莎草和小小芦鹪鹩,

一个社交圈在交谈;

溪水说着,来十只就够了,

他们正走过溪流边。

“禾草、莎草和小小芦鹪鹩

低一声高一声正说话,爱人,

林中有欢宴,泽中有嬉闹。”

她说:“它们叹息啊,爱人。”

它飞过草地,飞过树丛,

她见它飞越芦苇,

经沼泽往下,尾巴晃动,

那喜鹊形单影只。

“你为何伤心欢颜不展?”

她说:“我已无宁日,爱人。”

啊,出于爱干傻事欺骗,

她说:“我们别再会,爱人。”




在果香和牛群静思的草地间


在果香和牛群静思的草地间

游荡着我的小小溪流。我喜欢

她胜过那些路过的疯狂歌者,

沿着她荫蔽的岸边,我将歇息

在她在那樱桃园内蒲苇床上

永远对着她自己歌唱她自己——

可爱的自我中心论者——之处。




我听见一株玫瑰


我听见一株玫瑰在幽暗

林间道旁的苔藓边缘

一块岩石畔——

乌鹊在那里叫喳喳相聚,

松鼠的爪子在那里紧刨——

伴着柔风的吹拂吟啸

一支愚蠢而甜美的歌曲。

“亲爱的风,我渴望歇息

在您载歌起伏的胸臆,

西方的风气!”

我看见风的手指狎昵

那横遭摧残的娇艳姿色;

我看见花瓣被纷纷吹落。

玫瑰啊,可怜害相思的玫瑰!




静静的在达吉斯坦河谷


静静的在达吉斯坦河谷,

我独自躺着,被铅弹射穿,

鲜血从冒烟的伤口流出

在我沉重的头颅下蜿蜒。

近旁是层叠的黄色悬岩,

阳光灼烤着嵯岈的陡壁,

也灼烤着我,在沙滩中间,

我陷入无知无觉的沉睡。

我躺在那儿做了一个梦,

梦见家乡河谷的野餐会,

年轻主妇在艳阳下围拢,

嗲声嗲气地讲我的故事。

有一人在那里面色凄惨,

她不在嗲声嗲气的圈中,

但在她用双手沐浴之前,

她的灵魂沉浸在幻觉中。

她看见一具熟悉的遗体

在遥远的达吉斯坦河谷,

乌黑的血液一滴接一滴

从撕烂绽开的胁下流出。




鼓掌


勿求所有人喜爱而鼓掌,

诗人哟,平息渴望之火吧;

掌声消歇,你高高在上

享黄金自由之处就涌来

喋喋不休的愚蠢的智者。

你平静生活吧,尽管冷漠

群氓会抛掷短暂的笑声

在你宝座前,深沉的梦境

才孕育你的时日的成果,

天生有自身悠扬的赞歌。

你是个吹毛求疵的男人,

裁判的裁判,总是对自身

抱有满足感,就让你的心

命在你之下蹒跚的暴民——

若你已尝到满足感——嘲弄

你的辛劳,对,命他们摇动

圣坛,把圣坛挪走并隐匿

在曾经由祭司亲手主持

点燃过圣火之处,对对对,

神圣三足鼎站立处唾啐。

傅 浩 译




叶芝前三十年生命中的消极性具有一种软弱的表象,但是也只是表象而已。因为通过它,他吸收了向他涌过来的一切印象,而大部分印象延续了他一生:艺术的崇高理念,奥秘知识,古老的爱尔兰故事,对贵族荣耀和农民想象力的赞美都没有远离他。甚至当他写下他最伟大的诗之时,他可能重新开始了一直很好地服务于他的消极性。我们知道那时埃兹拉·庞德(Ezra Pound)影响过他,而在有关疯简(Crazy Jane)的系列歌谣中,路易斯·麦克尼斯(Louis MacNeice)甚至追踪到了辛格(Synge)[4]的影响。在他随波逐流的早年岁月,在两个女人——毛特·冈和格雷戈里夫人——迫使他成为一个行动的人之前,他一直占用着他实现自己的真正的声音之后也会使用的资源。 
他告诉我们,当他年轻时他与人相处会焦灼不安。但他却不可能不与人相处并从他们的思想言行中获得生命。他会很快被他们的观念影响。《芦苇丛中的风》,他早期风格的最后完美,出版于1899年,约翰·艾格林顿(John Eglinton)抱怨说,叶芝“看起来与他自己和他的时代相距太远,没有充分感受到生活的事实,而是把艺术当做对它们的逃避”。而仍然,驾驭着打油诗人俱乐部和法国象征主义者的言辞,叶芝写道: 
我相信信仰的复活,它是我们时代最伟大的运动,会越来越将艺术从“它们的时代”和生活中解放出去,而给予他们越来越多的沉浸于美的自由,并让它们像过去的伟大诗歌和所有时代的宗教一样忙活于它们自身,与时间累积的美(“古老的信仰,神话和梦幻”)在一起。
然而五年之后,肯定有别的东西对他起了作用,也可能是他自己的意识,因为,他这样写信对AE.说: 
在我的《心灵欲望的土地》和那时期的一些抒情诗中,有一种对感伤和感伤之美的夸大,而我已认为这样太怯懦而缺乏男子气概……我已与当前流行的颓废作战了好几年,并在我的心灵里刚刚将它推翻——这是一种感伤和感伤的悲哀,一种女人气的内向……但是它却经常发生,一旦遇到一个人被诱惑的事物,哪怕只是稍微一点诱惑,我被它激起了一种疯狂的仇恨,超出我的控制范围。 
在他后来的诗中就有几分这样的狂怒。他在随笔中写道: 
我们必须能够超越普遍兴趣,报纸、市场以及科学从业者的思想,但是只能在我们能够保持正常的充满感情和理性的自我,保持人格统一的情况下。 
这个富于激情而又具有理性的自我,作为整体的人格,在叶芝后来的诗歌中说话出声。要解释它的产生并不容易。叶芝对毛特·冈的爱,这种爱情给他带来的问题和反复的失望,一定让他远离了自己的梦幻进而与生活遭遇。它们让他陷入非常不幸的境地。为了摆脱沮丧,他和一个伦敦的女人有了一段情事,诺曼·杰弗斯(Norman Jeffares)称之为狄安娜·弗农(Diana Vernon);但这并不是她的真名。当毛特·冈在短暂的旅经伦敦途中,要求去看他并和他一起就餐,叶芝没有应允她;但随后弗农情事很快结束了。几年后又有了另一段情事。在1903年叶芝收到了一封电报,通知他毛特·冈和爱尔兰民族主义者约翰·麦克布莱德(John MacBride)喜结连理。两年后她离开了自己的丈夫,但是叶芝继续去看望她,虽然为她卷进去的奇异情节感到悲伤,但还是想要和她结婚。在1916年复活节起义中麦克布莱德牺牲了,叶芝远赴法国并再次向毛特求婚。惨遭拒绝后,他又向她的养女伊索尔特(Iseult)求婚,仍然没有奏效。他这时已经五十一岁,他第一次遇见毛特·冈是在二十八年前,当时,他说:“我一生的麻烦开始了。”这些长年累月不断变形的希望和失望怎么可能会对他没有一点作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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