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 用「测字」投石问路 ▎测字祖师爷谢石 ▎谶讳占梦与测字┅《方术纪异》一测字篇

王亭之音流瑜伽研究

2024-09-02

编者按：文中观点不代表公众号意见。

1-12 用「测字」投石问路 ▎测字祖师爷谢石 ▎谶讳占梦与测字┅《方术纪异》一测字篇

编者按：文中观点不代表公众号意见。

用「测字」投石问路

江湖术士还有一桩把戏，便是测字。

测字之学本来并非江湖，实在有点道理，但江湖术士却每每利用此道来「拷」人的阴私隐秘。王亭之见人写一「天」字，术士即「拷」曰：「这个字如果是问婚姻便有趣了。」来人摇首，术士再拷道：「唔系问合作生意丫吗？」问者立即色动，于是术士即曰：「天字是二人重叠不出头，即是说，两个人争权，各不相让。一山难藏二虎。」

说到这里，问者便已投降，一五一十将自己的处境说出来，术士投石问路毕，便既看相，又睇掌，还用「灵」来感应一番，然后将问者说到懵头懵脑。这时候，问者已经忘记了他起初说「问婚姻」这句话了，一味以为他凭测字看相便看出自己的合作生意有问题。至于后事如何，当然无人追究，即使当事人也未必会记得术士许多说话。

所以身为术士之流，如今已时兴十八般武艺精通。相士忽然变成「密宗大师」，原因即在于此。盖这般出一招，那般出一招时，来客便会给他搞到头晕，「轻拷」既毕，然后「响卖」，那就可以几乎骗人一世。

然而王亭之却不妨一谈测字之学。

测字祖师爷谢石

测字的祖师爷名谢石，是北宋宣和年间活动的人物。当时宋徽宗做皇帝，起初甚为享受，写字画画，经营花石，叹足世界。可是却正因太过叹世界，叹到不问朝政，将国事交托蔡京、高球，于是纲纪日乱，及至宣和年间，起初还能维持表面繁华，到后来便一床棉被包不住，终于给金人俘虏了去，以致死于异域，因此谢石之在京师，实在可以说是风水尾，寻即见到皇朝倾败。

提拔谢石的人正是倾败皇朝的权臣蔡京。相传蔡京初识谢石，谢石其时只是一名小武弁，不过已因测字而名动公卿，蔡京于是书一「公」字叫谢石测自己的后运，谢石说：「公师已位极人臣，福寿如此，不必更问所问的吉凶了。但为了表示我的微术有验，敢请问公师少年时曾改名耶？」蔡京笑颔之。蔡京改名的事，连他的儿子都不知道，因此蔡京便看重谢石，一再荐拔，每任皆为优差，人亦知道他是蔡京的手下红人。

谢石测字的故事很多。有人书一「庚」字来问，谢石说：「你不见了东西吗？一定是不见了金带，别?急，三日后便找到。」后来果如所言。

照王亭之猜，谢石其实生来有第六感，只不过借测字来表出而已。

有一人的妻子怀孕，过月不生，其妻手书一「也」字请谢石测。谢石见字问道:「是你太太写的字？」那人点头，问他何以测知，谢石说：「也字是语助词，所以知道是贤内助所写。」又说：「尊大人今年卅一岁？」那人又点头，复问何以知之，谢石道：「这也字看起来，像卅一，所以我便知道。」

那人请教道：「我求官京师，多年力求迁动都不可得。」谢石道：「你看看这个也字，说是池，却无水；说是驰，却无马，无水无马自然不能迁动。」

那请测字的人不禁点头。谢石却反问道：「尊夫人一定父母兄弟皆无，近亲更无一人。也字有人才是他，如今独见也而不见人。再说，尊夫人家的产业亦必荡尽，也字有土才是地，如今则见也不见土。」

那人点头道：「先生都说对了，但这却非所问，内子怀孕过月未生，是故问耳。」谢石说：「也字加虫则为蛇字，尊夫人所孕必为蛇妖，且已孕十三个月，以也字亦像十三。」

那人请谢石回家，谢石出药令其妻服之，果然产下百多条小蛇。

这事当时传遍京师，人皆以为神。然而由这故事，却正可以看出谢石实在是借测字来发挥第六感。

有些人天生有第六感，当其心意集中之时，凭直觉就可以说出别人的隐事，如果勉强用科学来解释，则是能接收别人的脑电波。这些人如果坦白说出自己是凭第六感，那就不值钱，假如用术数来包装，那便容易成为名倾一时的术士。

台湾有一个相士，用摸骨来包装，可以说出来人的姓，以及配偶子女的生肖，兄弟存亡，百分之百准确，其实这相士凭的便是第六感。有人说他养鬼仔，要破他的法，入门时先将一些糖果洒在门边的马路上。谁知摸完了骨，还给那相士吩咐：「请拾回你丢在门边的糖果。」瘀得很。

然而相士这回却露了馅，他分明是凭第六感才晓得来人丢糖果在地，因为这绝不是摸骨可以摸得出来的事。

谢石测字，说人家的也字无马不能驰，无水不成池，无土不成地，无人不成他，然则为甚么说人家怀的是蛇胎时，却又不说「无虫不成蛇」呢？

可见他只是完全凭第六感来测字，感到来人的妻子娘家倾败，来人又官运迍滞，便随口凑合，说「无马不能驰」等等。

然而谢石的第六感毕竟厉害，所以连皇帝都给他吓倒。

当金人侵宋，金兵已逼近京师之际，宋徽宗内禅帝位给他的儿子，史称钦宗。这时，徽宗身为太上皇，因心情焦燥，便命人持一「朝」字找谢石来测。

谢石见字，对来人说：「这不是普通人测的字，我要面见其人才测。」来人问他为甚么这样说，谢石道：「上皇的生日是十月十日，此朝字非十月十日耶？」

来人回去禀报徽宗，徽宗欢喜，便召见谢石，谢石应对得体。徽宗于是暗中命人叫钦宗书一字来，钦宗书一「太」字，谢石见字稽首，奏道：「此太字的点，点得有些横，必为太子移为天字。」徽宗称赏，以金带赐之，且封官为承武郎。那时他的靠山蔡太师已倒，可是他又能得徽宗的欢心，其可谓愈爬愈高。只是后来他亦被贬官，遣回成都，人一黑便声名大减，终于郁郁死于家乡。

这又不及今之术士，宁愿做个平民，反而风花雪月。

相传谢石亦早知北宋会覆亡，曾对蔡京的儿于蔡?说：「天下快要大乱了，唯四川尚可平安二十年，二十年后则不知矣。」

这么一说，便亦露了馅，分明是有第六感。如若不然，怎知道天下大乱四川独能平安？然而其第六感亦实在高明，加上其人亦不恃势横行，是故尚堪称为宗师。

离合文字的测字术

最古老的测字，可说源于西汉时的今文学家，这群经师，常用「离合文字」的方法来解字，例如说，「土力于乙而为地」，即是说「地」字由土、力、乙三字合成，因此说之为「土力于乙」。至于甚么叫做「土力于乙」，那就要引经据典，费一番工夫来解释了。

当时跟今文学家打对台的古文经师，觉得今文经师「离合文字」太过荒诞，因此便将文字的结构整理出一套规律，称为「六书」，即是文字结构的六种法则。由是研究汉字结构才上了轨道。《说文解字》便是研究「六书」的伟大成果。如今学刻图章、学写篆书的人，如果不读《说文》，便等于胡来，而且亦必然学不好。

但测字的术士则不根据「六书」，反而退回今文学家的壁垒，但以「离合文字」为务。所以谢石测「朝」字，才会说是「十月十日」。又如测「太」字，才会有「太子」、「天子」之说。这就是走今文学家的老路了。

然而用这方法测字，则实始于西汉王莽之时。王莽嫌「钱」字跟「刘」字都从「金」，故改钱称为「货泉」，其时便有人离合「货泉」二字为「白水真人」，结果出身白水县的刘秀果然推翻王莽，建立东汉。这故事可称为测字祖宗。

谶讳占梦与测字

不过当时盛行谶讳的两汉，离合文字的目的倒不在测字，而是服务于谶讳。

例如东汉末年，董卓入主洛阳，洛阳便流传谣歼曰：「千里草，何青青，十日卜，不得生。」那便是将「董」字离为「千里草」，将「卓」字离为「十日卜」。

又如东汉末年有谣纤曰：「日载东，绝火光。不横一，圣明聪。」那是预言曹操的长子曹丕将会成为天子。「日载东」是「曹」字，因为在汉代，人们习惯将「曹」字写成「日」字上头两个「东」。至于「不横一」，当然便是「丕」字了。

两汉时又喜欢离合文字以占梦。如刘秀梦到擒得一头羊，割去两角一尾，占梦的人便说：「羊」字去两角一尾，便是王字，此乃为王之兆。后来刘秀果然先称王，后为皇帝。

又如吴国的丁固，梦见肚皮上长出一株松树，占梦的人说，「松」为十八公，主十八年后贵为三公。后来此占亦果然应验。

还有一个故事，三国时蜀将魏延当权，他梦见头上生角，其时赵直便私下对人说，「角」为「用刀」，头上用刀大为不利，后来果然魏延因造反而为马超的弟弟马岱所杀。

由这些故事，便可知测字术实跟两汉的纤讳与占梦一脉相承（后详）。

不过，说测字跟占梦有关，实在亦并不离谱，因为二者都是来人的潜意识反应。来测字的人随手写一个字，就跟作梦的人一样，实际上都由潜意识主宰。

许多年前，李翰祥大导在半岛茶座偶见王亭之，说要测一个字。他掏出笔来，吟沉半晌然后才狠狠地画一画，然后阴阴笑递给王亭之。王亭之见他的「一」字，下笔甚轻，可是却愈画愈有力，结笔且作回锋之势，于是乃断之曰：「你谋望的事一定成功，只须下定决心可也。」这样的测字，十分不够江湖，然而却是真材实学，何解？无非只是分析他的潜意识耳。若江湖，就指冬瓜、画葫芦一番，令人耸然动容也矣。

原来李大导那时是想去北京拍片，后来地拍的片果然成功，清宫片便是如此这般给他拍到翻生者。一部连一部，清宫实景，可以成为电影文献，因为以后要入故宫拍戏，恐怕便很难矣。

他当日下笔犹豫而狐疑，自然是成败尚无把握，后来狠狠一画，足以证明其拚老命的决心。笔势回锋，是有后梢也。肯拚老命而有后梢，当然是拚命成功之兆。

由这个例子，可以知道测字与占梦的关系所在。

宋神宗相字改年号

不过测字之术到了宋代，人们已将阴阳五行和四神（青龙白虎螣蛇元武）等附会于其中。这样一来，便将测字的潜意识因素冲淡了。测字的方式因此也发生改变，原来是由来测字者自书一字求占，后来便变成先由测字先生准备许多字，然后由来人信手拈字，这个字既非由来人直接书写，当然也就谈不上甚么潜意识的表露。

宋坤宗初用「熙宁」为年号，后来因为连年大旱，神宗以为「熙」字下面的四点是「火」，兼且「熙」亦为热象，是以下令改年号。朝臣拟改年号为「大成」，神宗不悦，说「成」字是「一人负戈」，天子为当今第一人，是故负戈即为兵象。朝臣再拟改年号为「丰亨」，神宗又不悦，说「亨」字「不成人子」。最后才决定改年号为「元丰」。──后来有人认为元人取代了宋朝，「元丰」即是先兆，丰者大也，元人由是坐大，足见神宗当年相信「相字」，谁知愈相愈错。

然而由神宗的挑选年号，已可知其相字已非根据来人的笔书，等于信手拈一个字来相。这种方法，其实是测字术的退步，因为太过穿凿附会。

所以王亭之主张，依旧要来人亲笔书字来测，这然后才是正道。

五行测字四例

然而测字之术自从比附了阴阳五行，其术反而更加光大。为甚么呢？因为多给了术者「触机」的方便。所以王亭之只非议拈字求测的方式，倒不反对测字用五行。

王亭之于五十年代末申请来港，递申请表后，路过城隍庙，忽然心血来潮，便踱进去庙前那条街找人测字。王亭之随手写了个「卜」字，其人断曰：「不上不下，事必难成。」王亭之问：「难成即是始终可成？」其人曰：「卜为冷木，及至壬寅年丙午月即可成矣，因为既有寅木之助，又得丙火温暖。」

王亭之屈指一算，是时距一九六二年壬寅年还有两年多，岂不糟糕。后来申请果然被拒，以后一直申请了二百五十多次，然后在阴差阳错的情形下得到批准。到澳门时，是壬寅年端午节前三日，即是壬寅年丙午月，果然一片木火，那位测字先生可谓测得十分灵验。

不过王亭之却始终不明，「卜」字为甚么会是「冷木」呢？后来读了几本宋明人编的测字书，才知道直画直横为木，有依靠则木有寄托，若上下左右依靠不足，那称为「冷木」。

然而直笔若长则为阳木，「卜」字的一直很长，故占者乃许壬寅年得以申请成功。只可惜王亭之已忘记了当时测字者的名号，其真实姓名当然更不知道。

利用五行来帮助测字，尚有几个小故事可以一谈。

一人测字间父病，拈得个「哭」字，不禁大惊失色。测字先生却叫他不要慌，此乃吉占，因为「哭」字是「两口俱全」，主父母皆平安。「哭」属水，此字的一点悬空，为「尘沙土」，不足以克水，必须要等到戊日才好，因为戊为干土，正足以制水。后来此人的父亲果然于戊日病愈。

一人测字问小孩病，信手写了个「水」字，测字先生说：「水不成永，小孩必难痊愈。」至于死期，当于五日之后，因为是日为土克水。后来亦果然应验。

抗日战争时期，先父绍如公避地澳门，他的好友于士杰先生出任广东省高等法院院长，来函邀他回广州帮手。其时盛传汪精卫跟蒋介石二人「扯猫尾」来应付日本人，所以当伪官不算汉奸，先父委决不下，便找王亭之的道家师傅卢先生测字，因为于士杰先生字汉三，是故先父便随手写了个「三」字。卢先生测曰：「横画为木，是为三木之象。古人称三木之刑，是象大凶，至于应期当在酉年。」

到一九四五乙酉年，日本便投降了，广州到处捉汉奸，先父测字之占，可谓奇准。

这些都是五行测字之例。

五形的字例

为了提高读者对测字五行的兴趣，王亭之可以约略一谈此术。

第一木形，诀曰：「有直不斜方是木」，最标准的木形是一直笔，例如「申」字。然而直的横笔亦算是木，例如「丑」字。但若直笔横笔带勾，则不算是木。

笔势长，称为阳木，如「申」字的一直即长；笔势短，则称为阴木，如「幸」字的两直笔即短。

笔势直而依靠弱，称为「冷木」例如「卜」字为阳冷木，「占」字阴冷木。但「古」字为非冷木，因为古头的「十」字，横直交加反而属土而非属木。

至于「乙」字之类，称为「舟木」。「乞」字为木生火，因为乞头属火，故主出门大利。但「吃」字却因口为土形，木生火，火却去生旁边的土，而木土又相克，是故出行便主受到损失。至于「飞」字，因为「乙」字带连短撇不少，撇属火，所以又主出行吉利了。只是因为有两「乙」字，是故主两重舟行，即是要换船远行才吉利。

王亭之曾为人测「车」字，问新职业能否久长，断为「孤木克重土」（长短横笔参差则属土），因此甚为吃力，不过始终有成。结果末破招牌。

测字术以「凡撇皆属火」。假如来客写「天」字，写得一撇独长，那就作火看，而不必计较以横画为木了。──但假如写得笔画平均，那就是横画的木生火。

然而此中又稍有变化。若一点与一画相连，则称之为「炎火」，例如「炎」字与「火」字。火势炎炎，象征火势有力。

凡「八」字亦属火，称为「余火」，跟炎火相比，火势相差很远。

四点亦为火。例如「烈」字、「熊」字之类，且称为「真火」。炎火势力虽大，但却易熄灭，因为炎炎之势必不耐久，真火则不然，十分耐久。

火亦分阳与阴。凡长撇属阳，短撇属阴。前者例如「火」字的一撇、后者例如「从」字的撇，撇虽多而皆短。

相传明代的权臣严嵩找人测字，写一「从」字。测字的人说：「相公多人扶助。」于是严嵩的左右皆大喜。这个术士出来，人问其测字的情形，术士告诉了他，但却补充一句：「只可惜相助他的尽属阴人。」这即是因为「从」字凡撇皆短之故。

测字诀曰：「横画连勾作土称」。例如「定」字的宝盖头，又例如王亭之的「亭」字，「横画连勾」部份居中，最起眼，因此整个字即可定为土格。

若横画无勾，则称为「寒土」。例如「二」字。但倘若无勾而有依傍，那又不是寒土了，例如「王」字、「工」字却依然是土，只非寒土而已。

倘若十字形，则诀曰：「横直交加土最深」。这是因为直为木形，木非厚土不能培植，因此凡有「十」形者皆视之为厚土。如「王」字、「幸」字。但「工」字却不是。

一点悬空调之「沙尘土」，但连点却不是。例如「戈」字旁的一点为沙尘土，然而「浅」字旁的三点水却属水不属土。──读者会问，就以此「浅」字为例，既有水旁，又有沙尘土，那么当它是土抑或是水呢？答曰：既属土，亦属水，但却是以沙尘之土来激发水气，化为雨露。这即是明清测字术者的论点。

点挑撇捺相聚之形属土。如「发」字头之类。这类字形，一律叫做土字头。

凡横长者为阳土，短画为阴土。如「王」字，既为厚土亦为阳土，可是「鹏」字多短画，且绝无长画，斯即为阴土也矣。阴土未必浅，但却不滋生草木。

测字诀曰：「一挑一捺俱为金」。然而挑必锋锐，捺必下垂始是。例如「挑」字的偏旁，「炎」字下面的一捺皆是。但如「之」字，那一捺太平直，便作水格而不作金格。

小口亦为金，例如「哭」字。但口大却非金，例如「国」字。

由此引伸，「目」为「囊金」，所以「骂」字头本已属金，若来客将头上的双口写成横「目」形，那就可以断之为囊中金。

三点水自然属水，但由于有一挑之势，所以称为「水中金」。诀曰：「两点加挑金在水」。水中的金不现成，若论求财，自然不似囊中金为吉利。

「几」字称寒金，例如「凡」字、如「凤」字。但「凡」字是金中有点火，而「凤」字之中多横画，是为金中有土。二者比较，「凡」又较「凤」为暖。成曰：「凤」中的「鸟」有四点，不过这四点却不属火，此与「六书」有关，在此很难解释。

交叉为「火中金」。例如「交」字的下半。

至于阴阳，则以口为阳、以交叉为阳，以挑捺为阴、以三点水为阴。

测字诀曰：「一点形称雨露水。」例如王亭之的「亭」字，一点头，是即为雨露水。这需要跟悬空一点作分别，悬空点例如「戈」字，前已说过，为沙尘土。

若「一」字，则称为「寒土化水」。但若此横画上有其他笔画依附，那又不算化水了。因此，若来人求测「王」字，假如将笔画写得披离，下面的一画不跟上头的「干」字相连，是即为塞土化水之象。──由此可知，测字以来人写字求测为正宗，若拈字来测，只是江湖术士设此以求方便，既便人，又便己。

前说过「目」字属金。可是，若来人将「目」中的两画写成跟两边的直笔相连，那便是「无源水」而非金格了。有人写「眠」字间移民，王亭之曰：「可以移得成，但却很难在外地搵钱。」为甚么，正因为他将「目」旁写得十分工整，成为无源水。水而无源，自然是移民之象，可是亦是搵钱艰难之象。

「走之旁」亦为水象，例如「迂」字。「于」属土，之旁属水，有土克水之象。

字脚分点亦属水，如「六」字。其头既为雨露水，其脚则称为野水。

凡字的水形占比重大者称阳水，如「自」字。但若水轻浅，则为阴水，如雨露水、野水之类。

谈过测字的五行，王亭之可以举一故事为例，俾读者知道其运用之道。

清代江南有一富户上京师求官，已带一家仆同往，及至姑苏，又找到一个仆人，因不知这仆人是否可以帮得自己手，又不知是否忠心，因此便找人测字。

他写一「炎」字来测。测字先生说：「大吉。炎为双重炎水，你去北方求官，北方属水，是为水火既济。」

江南富户说：「照你的说法，北方属水，炎加水为淡，岂不是代表我功名财利淡泊？」

术者笑曰：「三点不是水，是水中金，所以是水火既济而得金之兆。你是南方人，仆人又为南方人，写的炎字又为炎炎之火，火势太过，是故远游北方水旺之乡自主大利。」

后来此人在北京求官，自己以为有把握的门路都一一断掉，亏得两个仆人结识了李莲英手下的人，那就找对门路了，化三万两白银，买了一个「遇缺即补」的候补道，分发河南。河南总督见他来头大，立刻给他补了缺。这两个仆人又结识了总督姨太太的亲弟，于是一年后转为粮道，那是个著名的肥缺，一住下来，百万雪花银，那富户也就退休了。盖官已做过，财亦发过，不退何待。

就事论字的测字法

有时，测字术并不靠写一个字来求测，而是就事论字，亦可测得奇验。

北宋时，章惇当政，贬逐忠良。他因为苏东坡字子瞻，便把他贬去儋州；苏东坡的弟弟字子由，便把他贬去雷州，以由字为雷字的下半；苏东坡的门生黄鲁直贬去宜州，以「直」「宜」二字相近。这正是权臣滥权，故意对被贬的人加以戏弄。

当时的人便就所贬的州名测曰──东坡贬儋州，有立人旁，既尚有人，应该还可以北归。雷州的雷字，雷雨在田，可承天泽，因此亦应该可以得天子重新起用。只是黄鲁直给贬到宜州，宜字是直字「盖棺」，黄九相信很难再回朝了。后来果如所断。

宋高宗初建都杭州，闻有术者精测字，于是指看杭州的「杭」字命术者测。术者曰：「杭为兀术，金兀术必来犯，请圣上早作准备。」宋高宗于是立即下诏岳飞部署。岳家军于是大败金兀术于黄天荡，从此保住了南宋半壁山河。宋高宗慰问岳飞的手谕至今尚存，当时谁人能料他竟会授意秦桧杀岳飞。

这两则故事，都不是临时写成一字求测，而是就事就地论字，居然亦有奇验，足见测字之术在乎变通。然而由此亦可证明，测字跟占梦有心理因素。

笔迹分析定我半生

测字如果是由来人亲笔写字来测，那就有点等于「相字」，亦即笔迹分析。──所以宋代无测字之名，只叫做相字，可见那时的测字，笔迹分析的成份非常之重。

谈到笔迹分析，可谓跟王亭之生平事业关系颇大。

六十年代末，澳洲金业钜子曲克来港，跟王亭之见过一面，其时王亭之还捱牛工。

一年之后，曲克忽然派人来找王亭之，要王亭之开公司代理澳洲及新畿内亚的黄金。

这建议吓了王亭之一跳，盖自己何来偌大的本钱耶。殊不知对方提出的条件优厚，一口就答应代安排银行三千万港元的信贷，这在一九七零年是一笔大数字，如果拿来买中上大厦单位，可以买一百个以上。

为甚么只见过一面的曲克先生，对王亭之竟如斯信任呢？后来过了五年，他才揭晓，原来王亭之曾去酒店回拜，他外出，王亭之于是留下一张便条，请他覆电，他拿着那便条回澳洲，找了两个人做笔迹分析，分析结果一致，对王亭之评价甚高，在信用方面可谓给足一百分，最大缺点则为急躁。因这两份分析，他便决定资助王亭之创业。

那两份笔迹分析副本，前几年还末失去，如今遍寻不获，真恨事也。

由碑帖学相字

中国传统的相字术，不管字体写得好坏，但观其精神以及结构。

精神是属于形而上的分析，结构则是形而下的分析。二者兼顾，可谓十分之全面。

要学这种相字术，最方便的方法，是拿?古人写的碑帖来学。许多书家我们都知道他的历史，由其字?来比对古书所说的推断，再反观书家的一生，那就可以对我国的笔迹分析术心领神会。

譬如古诀云：「笔势跌荡，一生流浪。」我们看宋代书家黄庭坚的字，跌荡无比，他为章惇、蔡京所害，贬于宜州，卒于贬所，终不能复还乡里，那就可以体会到，同一被贬，黄庭坚实不及苏东坡幸运。

至于苏东坡的字，则可参考古诀所云：「笔势宽洪，逞英逞雄。」苏东波有点恃才，是故便招奸小所忌，所谓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也。甚至连专学他书法的人，都有同一毛病。例如挟溥仪出北京、创立满州国的郑孝胥，书法学苏，便亦有逞英雄之病，若不逞英雄，他就不会勾结日本人成立伪满。他有诗云：「手持帝子出虎穴，千古茫茫无此奇。」此非立心逞英雄而何耶？成为汉奸，非本意也。

王亭之自己的字，亦犯了跌荡之弊，是故垂老尚两度移家。

然而根据古诀来学相字，却须注意一点，古诀只针对个别笔势特征，可是每个人的字，常常不只一种笔势，所以就不能凭一句口诀就作出简单分析。

例如李邕（李北海）的字，虽然符合古诀所云：「笔画平直，丰衣足食。」以及「笔画分明，决有前程。」（跟这两句口诀相对的是「笔画偏侧，衣食断隔。」及「笔画粘滞，是非招怪。）所以他一生有功名，有声望，可是他的书法却嫌过尖，古诀云：「笔势尖小，其人心了」。所谓心了，即是太过恩怨分明，因此终为奸人所害，不得善终。

又如宋代的蔡太师蔡京，他的书法，合古诀「笔画稳重，衣食丰隆」，以及「笔画端正，衣禄铁定」，是故由白衣致卿相，权倾朝野，失败后的下场亦不太惨（贾似道的下场便比他惨得多），然而他的字却亦如古诀所云：「笔画如针，此人毒心。」盖蔡京的书法虽佳，但尖垂却不收锋，当作针势也。

香港近代书家，福份最好的是陈荆鸿。荆翁的字合符「笔势精神，必有声名」，以及「笔势刚健，力量识见」的古诀，真的是「一清到底」有精神，是故得享高寿，而声名则达至海外。虽非富贵，于文化界中盖已属难得。

由相字看社会现象

相字的通则，是以笔势有精神为贵。可是近代书家却多喜狂怪，以笔势欹斜为奇特，以笔势弯曲为气势，若按诸古人的诀法──

「笔势欹斜，飘泊生涯」；「笔势弯曲，奸巧百出」，这便绝对不是一个好的社会现象。这样的社会，太过大起大落，即所谓「富贵不耐久」，何只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也。

更糟糕的是，将横霸的笔势当成雄健有力，这就更非好事。口诀云：「笔画分扫，被荡家早」，是故就更象征许多人的起跌无常。

每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书法特点。大致来说，时代愈古的人，笔势愈厚重。所以六朝碑版以及唐人写经，都有一种气派。这象征当时的社会，是忠厚的人成为社会主流，因此自然有一股社会的伦理道德力量，分别是非曲直。可是时代愈晚，笔势便愈浇薄，时至今日，世人已普遍不识分别狂乱与精神、横霸与雄健的分别。这是一个很可怕的社会现象，难怪如今许多是非曲直已难分，而奸巧百出的人却反而振振有词。尤其是神棍术棍佛棍之多，多过公厕十倍，正足以证明众生的共业愈来愈坏。

王亭之很希望如今教授书法的人，渐渐导学生入正轨的笔势。当书体普遍改变之时，人心自亦会随之改变，这是很玄的事。

读者也许奇怪，为甚么说人的笔势改善，则其心术亦会改变呢？王亭之这样说，并非迷信，而是有心理学上的根据。

人的心理可以改造──学佛即是一个心理改造过程。然而改造心理却不一定要凭宗教信仰，倘如能够通过一些学习来改变气质，那么，当气质变好之时，其人的心理亦必同时变好。因此，学习光明正大的书法，实在亦可以改造好学者的心理。

所谓光明正大，即是不可求奇求怪，求笔势飞舞而浇薄，亦不可误认「沙笔」为有力。「沙笔」过多，则有如古人口诀所云：「笔画枯稿，财物虚耗。」虽然虚耗并不等于贫穷，然而亦非福泽也。

是故相字之法，先求气象，对着一幅字，首须令人觉得舒服，那就能称之为端正圆静，反之，若久视一幅字，但觉令人心浮气躁，那就是气象不佳，写字的人，心理上必有偏差，那就象征?人生的起跌无常。

令子弟习书或自己学书，亦一定要懂得分别精神气象的好坏，若还误认，结果就一定不佳。王亭之看电视，每见气象以至笔画都极差的书法，却给人精工装裱挂在豪华办公室内，便不觉叹息摇头，很担心社会的共业会愈来愈差，可能发生剧变。

字相改变心理之例

书法字相可以改变心理，王亭之试举一例──明代奸相严嵩，起初书法相当圆净。只是后来其人勾结太监当权，所写的字便愈来愈粘滞，笔势亦愈来愈反覆。

为其幺呢？他写字时，自大的心理不期然暴露出来，因此就求雄伟稳重。可是下笔之际，患得患失的心情亦同时流露，所以笔画便变成粘滞。

自大的背面是自卑，他虽然权倾朝野，但亦知道自己实为正直之士所不齿，所以写起字来便笔画反覆了。

古诀云：「笔画反覆，心常不足」，这正是一项心理分析。

假如他真能下笔稳重，心中的患得患失自然就会减少；又假如他能因自己的笔势改变，而意识到自己的心理已变坏，于是自行警惕，那就是修心养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