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剧一哥吐槽：一些拿着天价片酬的演员，提供渣一样的表演
白一骢还记得一年前那个“惊心动魄的晚上”。
2015年6月12日晚上8点，由他担任编剧的超级IP改编网剧《盗墓笔记》上线开播。上线两分钟点击量2400万，22小时之后点击破亿。
数据逆天，差评如潮。
《盗墓笔记》剧照
这部号称投资超8000万的网剧，拥有好莱坞豪华特技班底，粗劣的特效制作却被网友称为“5毛钱特效”。剧情的设定也让原著粉丝无法接受。“盗墓贼后代”满嘴都是“把文物交给国家”。网友吐槽白一骢：“编剧你出来，我保证不把你上交给国家。”
白一骢觉得自己背上了一口大黑锅。
凭借《暗黑者》、《执念师》、《盗墓笔记》等现象级网剧，白一骢被圈内称为“网剧一哥”。事实上，他曾在各种场合抱怨，拼明星拼演员阵容的行业惯例，极大地压榨了制作成本，让网剧越来越难做。
他放过的炮从网上一搜一大把，比如“明星拿走了一个剧50％以上的片酬，却提供垃圾服务”，比如“有些女星不关心演技，光顾着自己的形象”，比如“现在的小鲜肉没有一个台词功底是够的”。
坐在工作室的沙发上，白一骢烟一直没停，嘴唇干裂，语气无奈。他想做原创IP，想把花在大牌演员身上的钱用在制作费上，但“国内影视剧还停留在认脸的阶段”。
脑子有问题，居然做网剧？
2013年，当参与过《天龙八部》、《雪山飞狐》、《中国式相亲》等传统电视剧作品的白一骢开始做网剧时，朋友、同行说：“你是不是脑子出问题了，居然要做网剧？”
到了2014年，语气由质疑与不屑变成了羡慕和一丝嫉妒。“天呐，你们去年居然就有这么好的眼光！”
成本微薄、制作粗陋、格调低俗，这是长久以来观众甚至演员对网剧的刻板印象。之所以下定决心做网剧，是因为白一骢从网剧里找到了“创作的自由感”。
自由首先体现在题材上。悬疑搞笑、鬼怪男女、古装现代和软科幻是目前网剧的主要题材，覆盖了传统电视剧的盲点。“网剧可以从各种角度创新求变，比如从人物设定上，《暗黑者》的警察与传统警察就不一样，是一部奇葩警察办案的戏，这在传统电视台比较难实现。”
相对于传统电视剧，网剧让白一骢能根据观看数据和观众反馈，随时更改剪辑思路。“剧情发展到什么时候观众弃剧了？什么情节观众发的弹幕最多？弹幕情绪和剧本设定是否一致？”
而在传统电视剧里，“这儿是不是要打一耳光，那儿是不是该哭一鼻子，是不是要来点婆媳矛盾”，全凭电视台和投资方的经验。白一骢不相信所谓的经验，他更看重的是互联网提供给他的数据和评论。
他和团队把观众按照年龄段拆解，分析《暗黑者》里点击量最高的是哪几集，弹幕最多的是哪些情节。“编剧出来，我保准不打死你”、“给编剧加鸡腿”这样的弹幕被分类整理，为下一集导演剪辑提供思路。
《暗黑者》让白一骢认为走对了路。面对“网络小说和网剧都是垃圾”的言论，白一骢在一次采访中直接回击：我认为中国的电视剧，90%都是垃圾。
我缺钱吗？一点都不缺
在接受采访的一个多小时里，白一骢的电话一直在响。他翘起二郎腿，把手机放到桌上，打开免提：“对对，我需要贷款，需要贷3000亿，我要拍网剧太缺钱了，我可以拿我的人格做抵押。”
白一骢听电话那头的脏话骂完才挂了电话，他大笑：“你说我现在缺钱吗？一点都不缺。”
互联网视频热播时代已经来临。“2015上海电视剧制播年会”上，业内人士透露，仅这一年投资超过5000万的网剧就有5部。2016年这个数字还在上涨。媒体报道称，香港导演王家卫也要拍网剧，单集投资甚至超过2000万，这个价格在一些业内人士看来，“太浮夸了”。
编剧白一骢与导演孔笙
白一骢见惯了主动找上门来的投资人，但近两年资本的疯狂还是把他吓到了，满耳朵里都是：“哥们，我来投资，咱们拍个片儿吧！”
热钱多得让白一骢觉得没有安全感。影视行业似乎迎来了一个前所未有的资本介入时代，整个行业也开始变得浮躁。在他看来，介入的资本不懂影视，只是觉得影视行业是一个富矿，不开采就错过了。
不懂行的资本让更多不懂行的人转行做影视。白一骢注意到“这两年编剧明显增加了。”很多人以前也许是一个文学网站的编辑，甚至干着和文字没有关系的工作，最近却写了一个剧本，“不是因为他会写，而是因为有人在疯狂地买剧本”。
浮躁的创作环境让白一骢印象深刻，一个知名网络作家曾向他抱怨，以前作家们开会坐在一起都是聊“你最近写什么”，可现在大家见面就问：“你的公司现在值多少钱？”
资本追求量产，但懂行的人还是那么多。白一骢举例，如果100名专业人士一年可以做10部网剧，热钱涌来之后一年就要拍1000部。如果每年做100部剧，每部剧还能有一个专业人士，而每年拍1000部剧，很多剧就连一个专业人士也没有了。“人都不专业了，还能做出什么好东西来呢？”
不提IP就好像你不是做影视的
“前两年不提大数据就好像你不是做影视的，这两年不提IP就好像你不是做影视的。”疯狂涌进影视圈的热钱直接推火了IP的概念，白一骢认为，拥有广泛受众基础的超级IP配上拥有大量粉丝的当红小鲜肉，是投资方在短时间内获得最大收益的最好方式。
“整个行业都被IP攻陷了。”白一骢不屑地说。
被视为国内电视剧市场风向标的2016上海国际电影电视节也被IP攻占。媒体报道说，每个展台都会出现几部打着IP旗号的作品，过去海报里常见的“拟邀某某明星，也被“改编自顶级IP”所取代。
虽然做的《盗墓笔记》和《老九门》都是“顶级IP”，白一骢却一直觉得，创造一个IP，培养一个IP，而不是去买一个IP，才是真正健康的业界生态。他希望用户被网剧本身吸引，而不是被IP吸引，哪怕是被IP带进来看，也是因为优质的内容而继续看下去。
《暗黑者》打出了名堂，白一骢的腰杆儿硬了起来，合作方也愿意给他机会尝试。白一骢要做一部没有豪华阵容，观众完全是因为内容好而认可的网剧。“这样的剧代表了生命力，代表了内容生产者的水平，而不是靠购买的方式来完成制作。”
《执念师》海报
这部网剧就是《执念师》，白一骢给这部剧定下了3个亿点击量的目标，最终数量翻倍，甚至超过了《暗黑者》。原因被白一骢归结为“看网剧的人群基数比去年大了很多”，“观众被培养起来之后，一切就好办了”。
2015年初，白一骢判断网剧不拼演员阵容的日子或许还有一两年。事实证明，这种估计过于乐观了。这一年，更多传统影视从业者转型网剧，他们在带来丰富经验和精良制作的同时，也带来了大牌演员，提前让网剧进入了拼演员的时代。
在计划中，白一骢的一些项目原本是准备用新人的，但为了对抗竞争，不得已也开始找明星。“这个行业可悲的地方就在于，一部剧就算内容再好、制作再精良，可能都比不过一个大牌演员。”
6月14日，在《老九门》的开播发布会上，白一骢再次提到拼演员和拼制作的两难。“有的时候演员的人气更重要，我们可以挑选到演技非常好的演员，但他们没有偶像演员在销售、发行上的便利。”
比起把成本投入到拼演员，不如把钱投到制作费用中。白一骢介绍，花四五千万甚至更高，只能拿到一个顶级演员七八十天的档期，制作方会用这点时间拍出一部60集的剧，“怎么可能拍好呢？86版的西游记拍了6年才成为经典，才对得起时代给它的赞誉啊。”
“一些拿着天价片酬的演员，提供着近乎渣一样的表演”。在白一骢看来，国内一些演员是完全凌驾于导演、编剧之上的，他们不是演员而是明星，有人甚至在拍戏时不肯为了剧情需要而淋雨。
2015年年底，有媒体统计，2016年将要开拍的1000部网剧中，IP改编剧占据了绝大部分。白一骢希望，在IP霸权下丢盔卸甲的原创网剧，能完成一次华丽而悲壮的突围。
会有一代人“看着网剧长大”
白一骢每天只睡5小时，9点起床开始工作，忙起来一天里几乎没有时间坐下来抽根烟。
几年前刚被叫成“网剧一哥”的时候，白一骢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行业里没有真正的对手，高手都在观望，你只不过是笨鸟先飞，有什么资格自称老大？”
热钱来了，IP来了，高手也来了，白一骢的剧还在观看量TOP榜上，他“觉得可以了”。
白一骢向每日人物展示剧本情绪分析表。
不过，“网剧一哥”也摸不着90后、95后的脉，琢磨不透他们究竟喜欢看什么剧。他喜欢跟团队里的90后聊天，哪怕自己的一些观点会被当面吐槽“太LOW太土了”。
看到突然出现的爆款网剧，白一骢除了有点眼红，更多的是思考。《太子妃升职记》火的那阵子，白一骢和团队讨论是不是要在剧里多加点“基腐”元素。
白一骢认为不能跟风，“我们还是做自己喜欢的题材。”他电脑里永远不会删掉的一本书是日本作家田中芳树的《银河英雄传说》，把这部科幻小说拍成影视作品是他的梦想。去日本谈购买版权，对方却不想卖，“觉得我们的水平拍不出来”。
“其实我们在制作上并不输给欧美和日韩，差就差在理念上。”喜欢科幻题材的团体仍算小众，没有足够的受众群，投资方不会给这样一部剧投钱。
在白一骢看来，90后观众才是中国网剧的真正希望。
《暗黑者》第一季结束时，视频网站平台的调查显示，90%的会员粉丝表示愿意付费收看第二季。“90后愿意为了自己喜欢的内容掏钱，他们不仅能够接受新的题材，还有超前的消费理念，等他们成为观众主体，我们日子就更好过了。”
在白一骢看来，90后观众不仅能接受新鲜的题材，更能接受新鲜的玩法。《暗黑者》的中插广告由剧中演员表演，“尽量搞得好玩一点，逗一点”。观众的反馈让白一骢异常惊喜，“广告被粉丝剪成了视频合集，都能有十几万的点击量”。
一代人是看着《西游记》这样的经典电视剧长大的，再过几十年会有人说，我是看着《暗黑者》这样的网剧长大的吗？
白一骢想了想：“希望是这样，也应该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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