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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后编剧辞职做铁匠:挥起铁锤,砸碎焦虑
他叫杨地,28岁,之前是个电影编剧,现在人称“打铁的”。
当厌倦了被设定好的看似平稳的程式化生活,杨地决定重新审视自我价值。想通透了,这名85后抡起铁锤,把焦虑击了个粉碎。
每日人物(ID:meirirenwu) 孙静
杨地设计打造的盔甲
“通州小铁匠”
在遥远的冷兵器时代,甲胄能在战场起到防护作用,隔阻刀箭侵袭。而在北京东五环外一间不足9平方米的平房里,这种安全感通过锤打得以延续。
2014年末辞职前,他在东三环某写字楼里当编剧,有干净工位,跟过剧组、剪过片子,五险一金齐全,税后收入5000多元。还有一个女朋友。在大连老家的父母看来,这份职业稳定、中规中矩,可以终老。他们无法理解,杨地彼时正承受的压力。
当他提起职业是电影编剧,圈外人总要追着问:你拍过哪部电影,我们看过没?这种对话让他无从解释:“我真的是个编剧,但我写的东西你可能看不到。”总有圈里人找来,说某某有个项目,你先写一个大纲。两天后,没信儿了。再或者,本子送到国家广电总局,没过审,夭折。
编剧是个没有反馈的活儿——这个结论充满挫败感,他陷入困顿与焦虑。抑郁像支利箭,将他钉在寻常生活的靶心。
他曾无数次想到辞职,却总是告诉自己“再等等”,直到有一天,他突然领悟:在这个行业里,或许自己能一直生存,但其实没有未来。 “我可以在这个再等等的幻象里孤独里生老病死,却仍然无法干我要干的事情,去我想去的地方。”
杨地同自己有过一场对答:如果得了绝症,你此刻最想干什么?
答:做一副盔甲。他希望像蒙古、辽金武士那样死去时披甲入棺,身旁掏空的木头里盛放着武器。千百年后出土时,人们会说:啧啧,这是一个战士。
他看到了自己想要去较真的东西。此后小半年,他断断续续打造出一套盔甲。那会儿还没工作室,为避免扰民,周末他就跑到通州的郊野上敲敲打打。“通州小铁匠”的花名由此在朋友间传开。
盔甲做完了,女朋友也掰了。他在纠结中辞职了。
杨地在工作室打铁
“我要打铁”
朋友说,杨地对不喜欢做的事情有拖延症。不过打铁时,他像换了一个人,可以一坐四五个小时。干活时,他可以几个小时不看手机,不刷朋友圈。这个身高1.86米,体重200多斤的男人,闷头伏在小木桩上方,只听得锤子有节奏地敲打,铁板便逐渐成形。
“我请你吃饭。”
“不要,我要打铁……”杨地慢吞吞地说。
所以当知乎上有人问“现代人能不能做一名铁匠”时,kingfisher分享了杨地的“打铁”经历,得到数千名网友点赞。还有很多人想给他当学徒。
上高中时,同学之间聊起以后想干什么,别人都很实际,要么考某所大学,要么出国。只有杨地的回答显得像是儿戏。他告诉同学:想学射箭,再搞身铠甲,骑马沿丝路骑行到君士坦丁堡,看永恒之城。自然没人当真。
他和外教说过同样的话,外教劝他“Don't be silly, you need an offer.”
普通生当然羡慕班上的学霸,但感觉自己“总像被什么东西撵着一样,赶不上趟”。只有在历史、甲胄、弓道与电影中,他才找到安全感。他喜欢《魔戒》中的精灵王子莱格拉斯,喜欢黑泽明的《七武士》,喜欢《天朝王国》(一个法国铁匠参加十字军东征耶路撒冷的故事)。
大学填志愿,他想报考古专业,父母的忠告紧跟过来:“你要考虑一下将来,如何在社会上生存。”他顺从地选报了电影系,私心却是或许能做些古代道具。
杨地工作后真去过伊斯坦布尔(原君士坦丁堡),在大巴扎深处,他访到一位仍然坚持做手工铠甲的当地铁匠。
他也想当这样的人——一辈子做贴近史实的中国古代盔甲。
盔甲设计草图
愚笨也是一种财富
为找一张沾水缩紧的优质生牛皮,他会耽搁几个月工期。鞣制连接甲片的细绳时,他靠手把牛皮搓成绳。
有朋友建议他学点CAD绘图或把部分活计外包给金属加工厂,他却只愿意用铅笔在本子上画图,然后手工剪铁板,用锯打磨,像旧时作坊中性子执拗的手工艺人。
“现在有个误区,好像只要塞进电脑里,这东西就很先进。按照网游感觉建模,挺帅,但真做出来就完蛋了,一抬胳膊先把自己扎死了。”
他并不追求效率,反而享受每块铁片的形变。打造一套盔甲,就像一次同古人的对话,精神交流通过钢铁介质完成。当然,眼下订单也没多到需要他在乎效率。
他的想法看似傲慢——做得慢,售价就提高一些,“爱买不买”。他相信,按一下按钮出来一大堆东西是价值,用手工打出一件东西也是价值。
手头正在做的凤翼盔已断断续续做了一个月,买家来催,杨地倒不急,慢悠悠铆每颗钉。单论做,这个盔工期不会超过5天,但花在前期构思、试错环节的时间要长数倍。他给这个头盔定价3000元。为了质感,他故意不使用新的铁砧,甚至收过两个伪满时期的锤子。
相比传承不曾中断的欧洲甲,中国古代甲胄资料极少,杨地更乐于贴近史实,不跳出那个年代的技术限制。他从古书、出土文物图片、博物馆展品里搜集史料,进行考证。“如果唐代长安甲,配个渤海地区头盔,得有多奇怪。”
他甚至会想到,淬火时要保证头盔外硬里软,这样打到才不会碎,只会凹。“战场上盔碎了,人就完蛋了。” 尽管冷兵器时代早已远去,现代收藏者几乎没可能再披挂上阵,杨地仍希望自己做的盔甲,是能带给人安全感的真东西,穿得上、能实战。不像有些白铁皮敲的道具,看上去华美,穿上后却无法动掸。
第一个“客户”张圆圆找杨地定制了一套唐甲,花费两万元。2014年年底定制,2016年年初完工。网友见到照片,有人评价“太酷了”,也有人挑剔做工粗糙。
没有高超技术,他仍将自己定位“匠人”,而非工人。这种底气源自自由创造。尽管包括父母在内的很多人不理解,他仍沉浸于冷兵器营造的成人童话里,享受发自内心的轻松。
“也许你在街边吃一屉小笼包、觉得味道还不错的时候,就已经尝到了这个时代最写实的工匠精神。它朴素、自发,与情怀、极致无关。”杨地说。
杨地在草原引弓射箭
另一个热血世界
“高兴啊。”有网友替他作答。
但现实中打铁的杨地显然不止高兴一种心情。他坦承,盔甲市场属于小众,光靠干这个难以为生,顶多挣个“零用钱”。“属于冷兵器时代的铁甲,如同渐被电影行业淘汰的胶片电影一样,均湮没于追求技术革新的时代,最后成为少数爱好者圈中的奢侈品与精神图腾”。
近一年半,杨地订出两件全套盔甲,其他买家都是订头盔之类的小件。而漂在北京,杨地的房租一年就要两万多元。
《琅琊榜》热播时,曾有人问他能否复制剧中战甲,被他拒了。他观察,剧里的盔甲“美观但不合理”——侧面环形收腰,显得主角身材很好,但若真上战场,估计腰都弯不了。
有网友留言:我觉得你们好寂寞。杨地没回。
第一套盔甲呈现在眼前时,他触摸到实打实的成就感。出一套是一套,摆在那儿,至少有个成型的东西可以分享。顾客的意见反馈也清晰可见,不像那些没有回音的剧本、大纲。
尽管这套甲日后可能同他再无关联,杨地仍觉得自己“人生中好像又经历了一种升华”。
他站在盔甲前,想象它主人的身世。他甚至把人物细化到性格特质——这名将士作风彪悍,当地人送其绰号“阿尔斯兰”——意即狮子……
“当用笔和嘴难以说服他人,最好的方法便是挥起锤子砸出个虫洞。”从亲手打造的盔甲中,杨地遥望到另一个热血沸腾的世界。
“我没辜负我自己。我按造物主赋予我的特性行事。我尽我所能行事。”杨地对自己现在的状态颇为满意。
他跟朋友在知乎开了专栏,名字就叫“铁甲依然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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