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兔子还会和乌龟赛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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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为兔子还会和乌龟赛跑吗？

2017-04-01 北野武 纸城

编辑/日京川

纸城CHAPTER

“所谓的“道德”都是屁话”，以色情相声演员出道，并拍摄出“暴力美学”的北野武对我们说了些别人不敢说，别人只做不说的实话。

从前有一只兔子和一只乌龟。

乌龟对兔子说：“兔子，我们来比赛看谁跑得快吧。”

兔子说：“不好意思，我没有闲工夫和你比赛。我要走了，再见。”

兔子说着，一溜烟就跑到了山的那头。

没有了竞争对手，乌龟垂头丧气地在路边打起盹儿来。

不一会儿的工夫，兔子跑了回来，对乌龟说：“不能在那儿睡觉哦。”

乌龟开心地说：“谢谢你的提醒，兔子。那和我比赛吧。”

兔子做出一副很抱歉的表情说：“嗯，乌龟，你可以先付给我地租吗？我把这一片的土地全部买断了。”

——北野武

《菊次郎的夏天》，北野武导演

大家都在说社会整体的道德降低了。这不是我说的，是文部科学省的学习指导要领里这么写的。说是社会整体的道德在下降，所以必须加强道德教育以防止小孩受到这种风气的影响。

要说我个人的感受，倒是觉得社会道德变好了。路上乱扔垃圾和烟头的人少了。东京的河流也变干净多了。犯罪和以前相比减少了，虽然说少年犯罪的情况有恶化的现象，但以前其实更多。交通事故和凶杀案件也都减少了。

调出统计数据查看一下就知道，太平洋战争前后的日本每10万人中被杀害的人数和意大利水平差不多，之后这个数字逐年下降，现在已经超过英国和德国，日本已经是世界上发生凶杀案最少的国家之一。

光从数字来看，很明显社会的道德是变好了。纵使这样，还是说道德降低了，其实说穿了是对自己的道德越来越没自信了吧。

学习指导要领里写着“如今的社会风潮给儿童德育的养成造成极大的影响，其中最明显的就是把金钱的价值和物质的享乐摆在第一位”。

真是忍不住要吐槽，那不就是你们这些大人所追求的吗？究竟是谁在说经济不景气社会就会陷入停摆的啊。编写道德教科书的人已经不知道什么是正确的了。自己都搞不清楚状况，还向孩子们传授一成不变的道德。

比如说，从以前开始，勤勉、勤劳就是道德的重要内容。蚂蚁和蝈蝈相比，蚂蚁更被人喜爱。兔子和乌龟的话就是乌龟。因为大家都觉得学习工作认真，踏踏实实做事更了不起。

但现在的社会已经完全不是这样了。不对，好早以前就不是这样了。只要想想泡沫经济时期就知道了。只要在城市里拿到土地就能挣钱。据说当时日本土地的价格高到都可以买断全世界的土地了。而不知为何，这段事实如今似乎被隐藏了。

土地开发哪怕在当时也不是什么多光鲜的事。泡沫经济时期到处都是热钱，年轻人都努力打工挣钱，对未来充满希望，没有人关注泡沫。社会捏造出日本经济出奇地好是归功于日本人为了战后重建埋头辛苦工作的结果这样的谎言，巧妙地将泡沫经济背后的不道德掩盖了过去。

而现在已经不需要掩盖了。巨大的烟火开始绽放，世人称之为“IT革命”。从网络诞生伊始，IT企业就像雨后春笋般在世界各地强势生长发芽。随之出现的现象就是，昨天还是大学生，今天有可能就突然变成世界屈指可数的亿万富翁。

至今为止，对年轻人而言，说起大企业的老总，应该都是父亲或爷爷辈的事情。当然也会想着要是什么时候自己能当上CEO什么的就好了，不过那注定是需要辛辛苦苦、踏踏实实工作好多年才能达到的地位。这和道德教科书里描写的内容是不矛盾的。

不过现在的情形就完全不一样了。居于人下埋头苦干这种事至少表面看上去跟他们是扯不上任何关系的。用蚂蚁和蝈蝈的故事来打比方的话，整个夏天都游手好闲的蝈蝈到了冬天突然就建成了一家糖厂，并雇用了蚂蚁作为工厂工人。从此过上了幸福美好的生活。

于是，就出现了一批觉得勤勤恳恳工作是神经病，靠写博客过活的人。成不了有钱人，靠领受有钱人的恩惠总可以生活吧。

蚂蚁和蝈蝈的故事完全翻转了。靠努力和认真在这个社会是无法生存的。掌握财富的人会不断改变社会的风貌。改变成什么样的社会——当然是一个对有钱人有利的社会。

人类要生存，一些工种是必需的。可现在从事农业的人却不断地减少。由于金钱的运作，如今的社会已经发展到越来越脱离人之生存的本质了。

据说华尔街之所以能够成为世界金融中心是因为其金融架构的设计者是原本受到美国缩减太空开发计划影响而被裁掉的火箭工程专家。他们所做的就是把高度精密的数学理论运用到金融里，重新建构金融学。

现代经济说白了是数字游戏，就是一群擅长操纵数字的人让世界经济运转，某个意义上讲当然也无可厚非。不过，正因为如此，世界经济的命脉也就掌控在处理数字的人手里。说是掌控，但就算是神恐怕也难说完全掌控吧。用我作为一个普通人的特权来大胆放话的话，不如说是一边靠操弄金钱的技巧来让自己暴富，一边却使经济出现混乱。雷曼兄弟导致的金融风暴就是加进了次贷的金融衍生产品造成的。制造出金融衍生品的就是金融工程学。

喜欢钱的人随便赚钱赔钱我没有任何怨言，但他们给踏踏实实辛勤工作的人造成了莫大的影响是不争的事实。简单想想就知道，这世上哪有钱生钱的道理。不要说钱生钱了，根本就是利用数学知识操弄金钱游戏，实质上并没有给社会和人带来任何好处，人们却极力赞扬这样的工作。

当然了，有钱人才是人生赢家，才风光嘛。自己的小孩辛苦念完大学，可以进外资企业找一份做对冲基金的工作，父母显然高兴啊。孩子随便调用的一笔资金，可能就比自己一辈子的工资高出好几倍，怎么会不以他们为荣呢？调用的那些资金都是有钱人和大企业的钱，才不会想得到自家小孩做的工作最终只会导致贫富差距扩大呢。

我也不是想要说那样的工作不好。出生在战国时代，无论如何都会被卷入战争。出生在当代，就会被卷入IT和金融。人只能在自己出生的时代生活。演艺工作里有只有艺人才能明白的乐趣，同样，IT和金融里也一定有IT业者和金融工程师才能知晓的乐趣。对他们的领域不了解，所以我不敢妄加评论。

但回过头我认为对道德教科书的内容必须进行再反思。不然那些认真的孩子就太可怜了。不能再向孩子们植入那种就算天资不够，只要踏踏实实努力就能够在竞争中取胜的幻想了。继续不改的话，老实的乌龟都会沦为聪明的兔子的盘中餐了。

兔子和乌龟的故事需要被改写了。

本文由出版社授权转载，节选自《真相凶猛》一书

《真相凶猛》

（日）北野武/著杨涵/译

磨铁图书·百花洲文艺出版社 2016年1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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