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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燒生命最後的時日,留下一個編輯的故事 :彭小蓮、汪劍《編輯鍾叔河——紙上的紀錄片》

港中大出版社 不激不随 2019-12-31

剛過農曆年不久,突如其來了一份稿子。

「這是一部特別的書稿」:傳主是「編輯出版人中的高山」,而作者「時日無多,還在寫,不是凡人」⋯⋯那時社長如此形容這份書稿。

高山是鍾叔河,不是凡人是彭導,彭小蓮。


鍾叔河先生是一位有獨立思想的學者型出版家,他引用繆塞的話說「我的杯很小,但我以我的杯喝水」。他始終關注着中國如何在繼承傳統和學習世界的過程中走向全球文明。他1980年代編輯的「走向世界叢書」被時任國務院古籍整理出版規劃小組組長的李一氓譽為「整理古文獻中最富有思想性、科學性和創造性的一套叢書」。在這套書出版37年後的2017年東亞出版人會議上,獲授「特殊貢獻獎」的鍾叔河先生中肯地告訴我們:「走向世界的步伐不會停止,我們還在路上。


­——董秀玉,出版人、原北京三聯書店總經理


那不過是二月份的事,轉瞬來到六月,香港正經歷著一場來得又急又猛的重病。讓人更措手不及的,是疾病那碩大的手也就在這個時候忽然放開了彭導不休的糾纏。二零一九年六月十九日彭小蓮病逝於上海。


和彭導最後一次通信是在六月十三日,提到了這本書的封面設計時,她說,「發給很多朋友 大家都很喜歡 現在給鍾先生去了。」這是意料之外的驚喜。在那段短短幾個月的合作時間裡,已感受到彭導是個要求高、嚴謹,講話直接犀利的人。按下寄件鍵把封面送出去後總有山雨欲來之感,沒想到彭導不但沒有提出任何修改意見,還直接讓鍾先生看了。她對汪劍說,「我九月裡一定會走了,太痛苦了,好在鍾先生的這本書馬上就能出來了,想想還是蠻開心的。可惜的是,我們還是來不及讓彭導看到書的出版。


中國第五代傳奇導演 彭小蓮遺作

《編輯鍾叔河——紙上的紀錄片》

彭小蓮、汪劍

香港中文大學出版社

2019/08


蘇珊・桑塔格(Susan Sontag)在治療乳癌期間寫作了《疾病的隱喻》(Illness as Metaphor),那是面對死亡的催迫而產生一鼓作氣的寫作欲,「於是我動手寫那本書,寫得很快,被一種福音教徒般的熱情和那種對留給自己生活和寫作的時間可能所剩無幾的焦慮所激動。」出於對鍾先生的崇敬,彭導佇在疾病長長的陰影下,與她在電影上的搭檔汪劍合寫了「紙上的紀錄片——關於鍾(叔河)先生的故事」(這是原本她們所取的書名)。彭導是這樣遊說汪劍的,「鍾先生太值得寫了,我寫一部分,你寫一部分,我們就把它寫成一個鍾先生的小傳,不是面面俱到的那種傳記,是要把我們自己擺進去,寫出他的學問,他的強大,他的力量,也會特別特別好看的。你就放開手腳寫,不要去想能不能出版的問題。」透過出版界的高山鍾叔河先生的言行和作品,拼湊出不被恐懼和謊言所壓垮,一個靈魂完整的人的故事。兩位習慣用影像說話的電影人,刻畫著鍾先生生命不同階段的光影輪廓,偶爾穿插著彭導個人的家族史,使這本書有著如電影般自由、流動的節奏,閱讀起來有別於一般的人物傳記。


「鍾先生你都不知道,你只要能講,我寫出來比你講的生動⋯⋯我寫你一定好看⋯⋯我主動要跟人家寫的,你是第一個。彼時聲音還洪亮如鐘的彭導跟鍾先生說要為他寫本小傳。很像是跟喜歡的人求婚似的口吻,指畫著美好的願景。八月,這本書終於做了出來,雖然有點遲、有點遺憾,未來的命運亦不可知,但至少是體體面面地來到了這世界吧。跟汪劍聊起沒能讓彭導看到書的遺憾,汪劍說:「她一定喜歡的」。


——編輯Beatniks


他拖過板車、坐過牢,五十歲才開始編輯生涯;

憑著自己的學問、膽識與堅持,出版多部啟蒙一代讀書人的作品。

編輯家鍾叔河的故事,是中國現代出版史上一個堂吉訶德的故事。



〈緣起〉

汪劍


七年前,接過彭小蓮導演手裏的那本書《走向世界——中國人考察西方的歷史》的時候,我不會知道從這本書開始,會引出那麼多的書——我搜羅了市面上幾乎所有能找到的鍾叔河先生寫作或者編輯出版的書,一本本地看下去,實在是太好看了!


我也不會知道,從那本書會引出眼前的這本書《編輯鍾叔河——紙上的紀錄片》;我更不會知道,或者說不願意去面對,這會是我和彭導最後的合作……


2017年,彭導和我一起糾纏在一件惱人又鬱悶的工作中,好容易暫告一個段落,她打電話給我,大聲地說:「汪劍,我們去長沙看鍾先生吧。


於是,五月份的一天,我和彭導背着一台老式的、應該淘汰的攝像機去了長沙,見了之前一直通信、電話,神交已久的鍾叔河先生。謙遜的鍾先生婉拒了我們想要花一週的時間採訪他,為他寫小傳的想法,說自己就是個退休的普通編輯,不值得我們這麼寫。他只同意我們跟他談一天(然而,那之後的兩年間,我們數次努力「叨擾」鍾先生,終於完成了這部彭導心心念念的書《編輯鍾叔河——紙上的紀錄片》)。


還記得那一天美好又漫長,我們看着陽光灑滿鍾先生寬大的客廳兼書房,又慢慢褪成金色、淡去,轉暗……一直到即將接近鍾先生的休息時間。我們帶着滿滿的收穫和興奮離開,回到隔着一條馬路的旅館房間,才忽然想到我們還沒有跟鍾先生合影呢,又趕快打電話給他,很不好意思地說:「我們能跟您合個影嗎?」鍾先生說:「來吧來吧。


在當下的時代,僅僅因為發自內心的情感就全心投入地去做一件事,無疑是非常奢侈的,近乎不可能。但彭導就是不由分說地「推」着我向前走:「鍾先生太值得寫了,我寫一部分,你寫一部分,我們就把它寫成一個鍾先生的小傳,不是面面俱到的那種傳記,是要把我們自己擺進去,寫出他的學問,他的強大,他的力量,也會特別特別好看的。你就放開手腳寫,不要去想能不能出版的問題。


書稿完成後,我們寄給鍾先生看,鍾先生反覆說:「你們怎麼來寫我,我都沒有意見,我只修改跟我有關的事實方面的問題。」然而收到鍾先生寄來的修改稿,我楞住了,這簡直是書稿編輯的教科書!他不僅修正了與他有關的事實,還對於文辭的錯漏、引文的體例,甚至阿拉伯數字的使用都提出了修改意見。他的意見整齊清晰、密密麻麻地手寫在打印稿上,一目了然。


拿着這份屢經修改並仔細確認過的書稿,彭導分別聯繫了多家出版社,然而得到的答覆都是「不能出」,不是因為書稿本身的質量,而是……眾所周知的原因。而此時,彭導已經獲知自己癌症復發的消息,她說最後的心願就是能看到這本書的出版。


鍾先生聽到彭導病重的消息後,始終非常關切,每次在電話中跟我討論與書稿有關的問題,他都會問起彭導的病況,並一再地囑咐我:「這本書就完全按照她的心願去做吧。


好在,香港中文大學出版社終於接受了這個凝結了兩代文化人的心血卻又無處可去的「孩子」,編輯老師們又精心為它梳妝打扮,準備將它體體面面地呈現在眾人面前。


2019年6月19日上午10時許,彭小蓮導演因病在上海猝然離世,享年66歲。


我飛奔趕去醫院的時候,彭導已經走了,而前一天下午,她還在微信中跟我說,她多年來收藏的大批電影碟片該如何處理。我站在醫院的大廳裏,身邊是紛紛趕來的、彭導的家人、好友、她多年的老同事,我說不清自己是什麼感受,似乎我面對的,不是我生命裏最重要的一位前輩、老師、朋友的永別,而是像過去時常發生過的那樣:彭導因為不耐煩等待,或者氣憤別人的不守時,匆匆地、一陣風地,先走了。


「都不是太喜歡照相的我們,除了工作時跟大家或者採訪對象的合照外,這麼多年竟沒有單獨兩人合影過,只有一張,現在看來極其珍貴。也是拍完了《請你記住我》,大家很開心地聚餐後,在一位老師家拍的,其實如果不是那位老師的招呼,我好像也不會太好意思,讓彭導跟我一起來一張,似乎我和彭導之間總是怕突然就『煽情』起來了。所以,還真是只有這一張,但是,我非常地喜歡。

——汪劍


醫院的玻璃大門外是這個城市悶熱的6月,濕熱的風裹纏着每一個人,這突然的告別像一塊沉重的巨石壓在我的心上,我完全無法思考,也無法感受,整個人都是懵的。


離開了醫院,我獨自一個人步行了十幾公里,想要從那種發懵的狀態中掙脫出來,哪怕大哭一場也好。然而,找到情緒宣泄的出口竟如此艱難,我依舊平靜地接聽着彭導的好友、合作過的編輯、媒體記者的電話,平靜地,過於平靜地重覆着這個我不想面對又無處可逃的冰冷事實:彭導真的頭也不回地,走了。


過了幾個小時,我接到了鍾先生打來的電話,他說自己作為一個行將90歲的老人,聽到比自己年輕的彭導離世的消息是非常難過的,他又一次問起這本書,再次叮囑我說:「完全按照她的心願把那本書做出來吧。


我不禁再次回憶起兩年前和彭導一起在鍾先生家,那個春天的晚上。我翻找出當時的筆記,發現那一次我們跟鍾先生告別的時候,彭導跟鍾先生談論的,竟然就是死亡。而當我們完成了大半的書稿,計劃帶着問題再赴長沙訪問鍾先生的時候,彭導已經因為癌症惡化而無法成行了。我去長沙之前,她特別叮囑我說:「不要跟鍾先生說我生病的事,就說我突然重感冒,不能去了。


那個春夜留在我錄音筆裏最後的話,是彭導說自己最怕患了老年癡呆或者絕症又走不掉,說安眠藥現在也吃不死人,87歲高齡的鍾先生用慢悠悠的長沙話說自己有個朋友老了住醫院,吃了三盒安眠藥也沒死成,又被拖去洗胃更受罪,說你在家裏怕什麼,直接從窗戶跳下去,或者從橋上跳到江心……這是一段聽起來有些驚心動魄的黑色幽默,但也只有我才知道,那時「張牙舞爪」、做事永遠風風火火、全情投入的彭導,和眼前慈祥卻依舊犀利幽默的鍾先生,他們真的是至為有力地活過,所以,才能如此毫不遮掩地談論死亡,談論生命的另一種形式。他們早已開始像曾經努力地活着一樣,認真地修習有關死亡的課程了。而我只能膽戰心驚地旁觀着那份熱烈,猶猶豫豫地笑兩聲。


跟彭導最後會面時,她已經非常虛弱了,腫大的癌組織壓迫着她的氣管、食道和聲帶,她說不出話,只能跟我耳語一樣地交談。她急迫吃力的呼吸聲至今仍在我耳畔回響,我聽見她努力地對我說:「我九月裏一定會走了,太痛苦了,好在鍾先生的這本書馬上就能出來了,想想還是蠻開心的。

2019年7月



與鍾叔河先生閒聊


那年五月,彭導和汪劍揹著一台古老的攝像機,跑到長沙去拜訪鍾叔河先生,跟他做了一次漫長的訪問。這天訪問的部分內容後來收錄在《編輯鍾叔河》裡面,而汪劍老師亦從訪問中剪輯了三個片段提供給我們。鍾先生談到了他的編輯作品、他的自傳,以及他怎麼看待自己生命中的苦難。


訪談片段一

編輯的氣魄


「凡是署名鍾叔河編的書沒有一本不會重印的,不然我原來就不會署這個名。」

——鍾叔河



相關閱讀:摘自本書〈認識鍾(叔河)先生〉,頁1—2


「走向世界叢書」是鍾叔河先生在80年代初編成的一套叢書,他把晚清最早走出國門的人,他們寫的遊記 / 日記 / 隨筆,匯編成叢書出版了,以至於像李普(1918.9–2010.11)這樣的老學人、大記者都會寫一封讀者來信寄給晚輩編者——鍾叔河(1931.3– )。那是1981年的夏天,他在信的末尾寫到「八月十八晨三時,半夜醒來,不復成寐,乃寫此信」。他如此急切地寫信,也是因為看了鍾先生編輯的「走向世界叢書」,深切地體會到「你寫這些文章,看了不少書,查了不少資料。不多寫點出來介紹給讀者,不是也很可惜嗎?再花一點功夫,也未必太費事吧?


實際上,是很費事的!費到鍾先生不斷地努力,得罪了不少人。他白天在出版社編書,晚上回家查資料寫敘論,把那些難以理解的歷史背景、人物簡介寫給讀者。他太「努力」了,於是遭人討厭!鍾先生說:「長沙就像巴爾扎克(Honoré de Balzac)小說裏的『外省人』,格局小,是小地方出來的人;所以隨便你想做點什麼事都極其費力,得費力去說服他。」為了想讓讀者明白每一本書背後的事情:他為什麼出國,出國的機會和原因?於是,就在每一本書前寫一篇敘論(導言)之類的文章。這一寫,最短的一萬字,最長的就寫成了四萬字的文章。特別是像鍾先生——古文底子厚實的編者,惜字如金,幾行字裏就蘊含了大量的信息。他寫了這麼多,費了不少時間和精力,那時也是拿不到稿費的,他不計較。因為他實在是在寫作中,找到了一種樂趣,不僅是知識的樂趣,是他在書寫時,因思考而悟、修煉而覺的樂趣。這種樂趣,沒有任何物質回報,這點鍾先生自己就很清楚,他對我說:「做事寫作,是我生活裏的一部分,你說,寫東西,能掙幾個錢?生意做得好,不是掙錢容易得多?我也不是沒有能力去做生意的,就覺得那些事情沒有什麼意思。」但是,大多數人很難理解、接受他這樣的感受。有的「主管」和「領導」就不高興了:「我們不贊成搭車發表編輯自己的文章。」可是不寫,現在的讀者怎麼讀得懂這些舊文啊!要想趕緊把書出版,又不能跟他們有爭議,鍾先生會動他的小腦筋,把每一篇的敘論以筆名發表:「谷及世」(古籍室)、「何守中」(鍾叔河倒轉)、「金又可」(鍾叔河之半),他實在不想製造「搭便車」的嫌疑。鍾先生說:「我從來不習慣跟在領導屁股後面察言觀色,先意承志。領導想要出什麼書我就出什麼書,那我辦不到。」於是就有了這種特例,鍾先生自己選題,自己找書,自己編輯,自己加工,自己寫前言後記,自己設計付印。他大聲地告訴所有的人:「一句話,這是借前人的書講我自己的話,是我自己的編輯作品。


訪談片段二

未完成的故事


「我要自己寫一個自傳,你是彭小蓮也好,是比彭小蓮更高明的人也好,我都很謝謝他(她)⋯⋯但是他(她)不能代替我寫自傳⋯⋯譬如說我的感情生活。」

——鍾叔河



相關閱讀:摘自本書〈與世界達成協議〉,頁268—270


黃昏在漸漸地消失,攝像機上的曝光指數已經不再正確,我必須打燈才能拍攝。但是,我不說話,我幾乎拍到的是鍾先生的剪影,他坐在黑暗中,一點一點在走進自己的生活,我們不能感受到他的胸膛中的壓迫,只有他自己可以體驗。他說,「朱純的思想,決定她也會被打成右派,但是因為我,她被處理得太狠了;我們兩個人一起落難,特別是坐牢出來以後,我就全心全意做好丈夫了。畢竟我這個人不是很壞的人,被她感動了,覺得這樣的人必須是要忠實於她的。


我吃驚地問道:「那鍾先生,你在朱純之前,反右以前,做了什麼對不起她的事?

        「就是第三者。

        「你也有過第三者?

        「原來很年輕,在結婚以前,那不叫第三者。結婚以後,也還有這樣的事情,那就不對了。

        「多嗎?

        「不是很多。

        「你有幾個?

        「沒有幾個,就一個。


我覺得鍾先生說的口氣,他完全就是一種精神戀愛,那麼純粹的一種交流。但是,我還是要證實這一點。「那時候,你們那時候第三者,會發生性關係嗎?


提問一出口,不要說汪劍,連我自己都被驚到了。我就是被美國紀錄片的教育訓練搞壞的,什麼零距離紀錄,你必須時刻保持自己的冷靜和犀利,還有你的敏感,抓住每一個細節,直追到底。可是,面對鍾先生的時候,我覺得自己變得過分了,沒有禮貌和教養,不能提出這樣的問題。我看不見鍾先生臉部的光線,完全暗下來了,他身後的檯燈,留下一縷冷冷的青光,那份內疚,像尖銳的小刀刮過脆弱的玻璃,一聲聲刺啦啦的響聲,就讓我們停止在那個呼吸中。倒是鍾先生微微地發出聲音,打破了黑暗的寂靜。


訪談片段三

沉默的樂趣


「我覺得最關鍵的是要聽你這樣的人講,就是你在苦難中,你是怎麼思考的。」

——彭小蓮


相關閱讀:摘自本書〈倒翻的紅墨水〉,頁186—187


鍾先生一直說,他在勞改農場從未受過體罰,肉體上並沒有吃多大的苦,甚至說,苦難鑄造了他的靈魂,思考點燃了他的智慧。因為勞改隊的人都沒有什麼文化,他已經練出了機械設計製圖的本事,不弱於、甚至還超過了本科畢業的工程師,所以他很快就混到一個無須付出太多體力的差事,附帶出出黑板報啊,出牆報啊,還可以出去買文具,因為他們屬於「自由犯」,勞改農場也相信他們這些人是無法逃跑,也不會逃跑的,對他們管束不嚴格,甚至還有機會看自己感興趣的書。在生存的最後底線上,鍾先生只能考慮生命的意義,因為如果沒有意義,等待着走出監獄的每一天都會變得無望。


在勞改隊裏,讓他無法忘記的是那個12歲的少年犯,因為唱錯一句《東方紅》,被判刑十二年,鍾先生「無論怎麼想也沒有想到的是,這個孩子居然是快樂的」,因為勞改隊裏過年時有他從來未吃過的好東西,比如包子、油條,他想每年吃到一樣,十年就該吃遍了,他甚至還想把他弟弟也弄進來吃一次包子。當精神上的「生命意義」被吃飽飯替代的時候,鍾先生是痛心的,這或許比體罰他更讓他難以承受,一個孩子的青春,怎麼就會與每年吃一次包子對等起來?


更糟糕的是,有次給犯人分發服裝時,每一個人都領到了一條長褲,有一個犯人覺得自己領的褲子短了,他要求換一條長的,被拒絕。就在大家說說笑笑的時刻,這個人竟然抽下褲帶,回監房把自己在高低鋪的槓子上,吊死了。



▼  本書目錄  ▼


緣起——汪劍

序言:支離破碎的年代,一個完整的靈魂——黃子平

認識鍾(叔河)先生

與鍾先生閒聊(一)

汩羅江邊的薪火

陽光少年

與鍾先生閒聊(二)

關於「四十八條」

活下去

與鍾先生閒聊(三)

倒翻的紅墨水

圓+方=境界

與鍾先生閒聊(四)

一個人的文字遠征

與世界達成協議

與鍾先生閒聊(五)

附錄一 鍾叔河行年簡表

附錄二 鍾叔河作品簡表



華文世界資深出版人致敬鍾叔河

陳萬雄  資深出版人、香港饒宗頤文化館名譽館長.董秀玉  出版人、原北京三聯書店總經理.傅月庵  臺灣資深編輯人.郝明義  大塊文化董事長.詹宏志   作家.林道群  牛津大學出版社(中國)學術部總編輯.林載爵  聯經出版公司發行人.周實  原《書屋》雜誌主編


自上世紀80年代中國內地出版開放,出現了一批出版界的知名人士,鍾叔河先生自是其中之一。他本着濃厚的人文精神,出版人的使命,以開闊的眼界,時代的需要,過人的魄力,細緻的出版工作,策劃了幾套膾炙人口、引領知識和思想潮流的叢書,當時對開啟知識界的閱讀視野,起過很大作用。

——陳萬雄,資深出版人、香港饒宗頤文化館名譽館長

 

「走向世界叢書」是當代中國出版史上,最有思想性與系統性的一套叢書,1980年代以來對中國知識圈產生了深刻的影響。

鍾叔河先生不僅是編輯人、出版人,更是一位知識人。他以知識人的視野與關懷進行他的編輯與出版工作,是當代編輯人、出版人的典範。

——林載爵,聯經出版公司發行人

 

1988年在三里河拜見錢鍾書先生時,大陸叢書熱已開到荼靡,問錢先生怎麼看,他說鍾叔河「走向世界叢書」最有意思。那時候,我剛剛走出校園,自己讀書的園地裏都是周作人,書架上的知堂老人都是鍾叔河先生編輯的。三聯的范用先生,岳麓的鍾先生,是我出版生涯中的南鍾北范。

——林道群,牛津大學出版社(中國)學術部總編輯

 

《編輯鍾叔河》是有靈魂的。既有受訪者的靈魂,也有採寫者的靈魂。這本書能讓我們看到一個劫後歸來的人,是如何地生活在風雲變幻的紅塵之中,又怎樣地置身於遙望星空的紅塵之外。

——周實,原《書屋》雜誌主編



鍾叔河

編輯家、學者、散文家。1931年11月,生於湖南澧縣,成長於平江和長沙。在反右派鬥爭時被開除公職送勞動教養,其後在街道上「自謀生活」12年。1970年被捕,以「惡毒攻擊偉大的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的罪名判刑10年。1979年被徹底平反後,開始其書籍編輯生涯,策劃編輯出版了「走向世界叢書」、《曾國藩全集》、《古典名著普及文庫》、《周作人散文全集》等多部深遠地影響中國出版界的作品。2017年的東亞出版人會議上,獲授「特殊貢獻獎」。


作者簡介


彭小蓮(1953–2019)

電影導演,作家。自編自導了九部故事片,在國內外獲得多項獎項,代表作有《女人的故事》、《上海紀事》、《假裝沒感覺》、《美麗上海》(獲2004年金雞獎最佳影片、最佳導演和最佳女主、最佳男配角)、《上海倫巴》、《我堅強的小船》、《請你記住我》。小說、非虛構紀實作品中代表作有《回家路上》、《他們的歲月》、《理想主義的困惑》、《記憶的顏色》等。


汪劍

生於1972年5月,自由撰稿人、編劇。曾任《看電影》、《新電影》雜誌記者。鳳凰衛視「鳳凰大視野」之電視紀錄片《上海的金枝玉葉》、《70年代的青春記憶》編劇。與彭小蓮導演合作編劇、編導了反映賈植芳先生生平的電視紀錄片《把人字寫端正》。2017年與彭小蓮導演合作編劇電影《請你記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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