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in Reference:From Feminine Masquerade to Flâneuse:Agnès Varda's Cléo in the CityBy Janice Mouton
编译 | 二淼淼(波士顿)
编辑 | 央 (台北)
阿涅斯∙瓦达尔的经典之作《五至七时的奇奥》讲述了女主角奇奥在两小时的时间里褪去了自我掩饰的面具而变成了一个城市的漫游者的故事。她完成了卸下伪装到以真实的自己面对现实的巨大转变。
电影的名字很好地说明了电影的内容。Cléo是电影的女主人公,五至七时指的是她所经历的人生最重要的两个小时。奇奥,一个在观众看来格外美丽的女歌手,在这一天下午五点到七点焦急地等待她的医疗诊断结果。她内心深处的不安暗示着她得了癌症的最坏结果。这种难以安定的焦急心态影响了她对待这一天,这特别的两个小时的方式。她没有在练习她要发行的下一首曲子的排练中度过这两个小时。相反,她在经历与满口空洞的甜言蜜语的男友的短暂相处后,在意识到自己的女佣在像对待她的小猫们一样宠溺地对待她并把她当做一个用来玩赏的洋娃娃后,她选择了终止这扮演受男人摆布受女人艳羡的空壳。她身着一袭黑衣,走上了巴黎的街道,她没有计划好的去处,她成了一个城市的漫步者,开始在无目的地漫游中慢慢地深入了解这座被她忽视的美丽城市,也开始学会以新的眼光看待处于城市中的她自己……
在电影的前半部分,奇奥最初的形象代表了瓦达尔电影里“陈腐的女人(Cliché-woman)”,她是典型的用自己展现出来的女性魅力进行伪装的人。金色的假发,精致的妆容,显眼的细高跟,奇奥是个美人,但她身上有一种不自然的刻意感。她为什么要这样打扮自己呢?在她刻意装饰过的外表下藏着些什么?她又在隐藏着什么?
一个典型的场景是,当奇奥从算命者的屋子里出来后,她停在了楼梯口,她注视着多层镜子里自己的形象。她其实是一个被客体化的存在,是一个不是真正她自己的女人—— 她是一个幻象,一个被盲目迷恋的物体,一个他人目光的承受者。不管她是不是刻意地把自己扮作男性欲望的载体,她至少在通过对自己身上女性特征的放大来欺骗和安慰自己。她固执地认为只要自己美丽的容颜和婀娜的肉体还在,她就有充足的理由相信自己还是健康的。于是,她的自我意识被分为了矛盾的两部分。一方面,她能清醒地认识到自己内在的一部分,她不仅害怕自己真的病了,也恐惧自己完美的身体会变得残缺。另一方面,她不愿意放弃外在的自我,她努力着维护用以掩盖自己生病事实的表面上的美貌。但她内心激烈的冲突只是逼她说出了:“丑陋象征死亡。只要我还是美丽的,我就还活着。”
“Being ugly, that's what death is. As long as I am beautiful, I'm alive.”奇奥把自己装扮成被大众迷恋的偶像的尝试,很好地例证了女性通过突出自身女性气质来掩饰欲望的策略。女性被社会无形的性别成见给束缚,她们有许多不被接纳的欲望得不到满足。所以像奇奥这样的本是歌手的公众人物,她干脆把自己伪装的更彻底,彻底到她自己都被自己的外在给迷惑。奇奥给自己戴上了一副面具,一副由女性气质塑造成的伪装面具。这面具是装饰性的外壳,用以隐瞒她内部的空虚和丢失的身份认同。
电影的前半部分在讲述奇奥女性躯壳如何掩盖着她对自己的内在身份认同的缺失,而电影的后半部分则刻画了她如何在重现认识巴黎这座城市的过程中找回真实的自我的过程。其实,我们观看《五至七时的奇奥》,也就是观看导演瓦尔达怎样“看”巴黎这座城市,就是观看奇奥怎样学会“看”而不是“被看”。使这部电影显得更加迷人的是,奇奥在城市里的两小时的游荡经历不但见证了她自身的重大改变,也给观众们带来了城市观赏和电影观赏的双层视觉享受。
她愤怒地扯下她的假发并将它甩到一边,然后换下带有羽毛的精致睡袍,转而穿上一袭黑裙。她走出住所,开始重新发现巴黎这座城市。她走上街,开始体验脚踩地面的感觉,开始将目光投射到自身以外的事物上。这时起,奇奥的角色就发生变化了——她以前是城市里运动的一景,现在是城市景观的欣赏者,她由被“看”的客体变成了“看”的主体。
奇奥在行走的过程中观看巴黎,在观看的过程中了解巴黎。巴黎这座城市于是不仅仅奇奥漫步的地点和背景,它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角色。巴黎一直在和奇奥互动着,在帮助着奇奥在了解城市过程中发现她在这个城市里的位置,发现周遭的环境,发现她面对的现实,发现她其实一个具有主体性的女人,发现她卸下伪装才能成为自己。
瓦达尔精心并且准确的选择了她想要展现的城市景观。电影里所有的巴黎之景都是这座城市的性格的一个侧面,都有着值得奇奥投去目光的理由。繁华的购物街,精致的咖啡馆,怪异的街头表演者……但,为什么要拍摄那个表演生吞青蛙的人?奇奥从住处出来不久就遇见了这个非常不寻常的街头艺人——一个在大街上被大众包围着看着的人。从挤在人群中看这个艺人的过程中,奇奥似乎开始意识到了之前自己是如何被注视的。她也似乎感受到一丝厌恶。对于奇奥来说,“看”的过程也就她逐渐自我自我发现的过程。
接下来,当奇奥换上新身份再次走进在电影前半部分出现过的咖啡馆时,瓦尔达十分巧妙地展现了奇奥的转变。奇奥为了找到合适的位置,她不得不在咖啡店里不断地走动。这个寻找座位的过程,其实就是她开始观察她之前忽视了的店内景象的过程。电影镜头在奇奥和她眼里的画面间来回切换,于是观众很自然地站着了奇奥的视角上体验了人物此时的经历。墙上的海报和绘画,墙边的弹球游戏机,自动唱机,报纸架,这些不会自己运动的有趣物品终于得到了奇奥的关注。抽着烟望着远处的人,举着烟在写些文字的人,不受干扰读书或者报纸的人,相对坐着拌着嘴的人,围在同一桌聊着天的人,这些人都没有在奇奥经过的时候向她投向目光。她最终选择的位置处于一个由镜子马赛克组成的圆柱旁,但不同于以前那个有镜子就一定会照的奇奥,她这次没有将自己的视线投向就在她身旁的镜子。她终于拒绝了作为被看物,她停止了自我欣赏,而他人也没有在意奇奥的模样。她开始真正成为成为城市的一部分,开始融入与其他人共享的城市空间。
再下一阶段,奇奥有了她的好友相伴。好友多萝西在艺术工作室当人体模特。这种人物身份设计也是在说明多萝西也是被注视的客体,但她又和奇奥非常不同。她认为在被艺术家们按照她的形象塑造模型时的自己并不是真实存在的,艺术家们看的不是她,他们看到的是形状和概念。这种对比是明显的,也带给奇奥对于自己真实身份的新的思考。多萝西教给奇奥的还有欣赏城市的艺术——城市是个整体,像个巨大的万花筒,能向它的观看者呈现千变万化的模样,但前提是不要把它分散来看。作为奇奥的朋友,多萝西的重要性体现在她助使了奇奥对城市有了更多了解,她在告诉奇奥可以看什么,有什么值得一看。她们还谈论了谈论城市街道的名字,发生在城市里人们的故事。多萝西还领着奇奥去看了一个黑白小默片。这个诙谐的戏剧小短片其实也是在帮助奇奥进一步地学会去“看”。
奇奥探索巴黎的路程的最后一段是在一个偶遇的陌生男人的陪伴下进行的。这个在休假中的法国士兵安东尼,像多萝西一样,再次带给了奇奥对于这个城市的新的体验方式。正是在和安东尼的逐步交流中,奇奥开始思考她和巴黎的关系,然后终于把自己视为了这个城市的一部分。而她接纳他并向他敞开心扉的过程,其实也代表着奇奥的转变完成的过程。奇奥从一个需要别人认可、接纳与欣赏的人,转变为了拥有主动他人的能力的人。
电影的结局是开放的,观众无法知道奇奥最终是否得了癌症。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终于卸下了假面,她不再伪装和掩饰自己失落的身份,而开始带着好奇与勇气去拥抱她真实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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