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份珍贵的日记说，拍电影必须以清高与独立为原则
策划 | 深焦编辑部
执行 | 2miao
特别鸣谢郑大圣导演详实的介绍，并向我们提供宝贵资料
配合北影节国片特展之一的“上海文华影业公司七十周年纪念”的主题，深焦DeepFocus将选登《陆洁日记摘存》的部分内容，与读者们一同深入40年代末期的中国电影早期产业实景，一窥陆洁在文华影业公司的切身实录。
在上一期文华影业公司：中国电影史上的迷人个案中，我们刊载了文华影业公司及相关负责人吴性栽、陆洁的背景介绍，并摘录了《陆洁日记》中有关费穆导演的两部极具影史分量的影片《小城之春》和《生死恨》的幕后故事。
本期内容则对准文华创立初期。第一部分，大家将读到陆洁在文华影业建立前后的心路历程。他的个人故事和当时的中国电影发展历史是紧密联系的，当陆洁在日记中谈到办厂理念和工作初衷时，他反思的对象也就是当时电影产业的情况。
第二部分将呈现《不了情》和《假凤虚凰》这两部文华影业最早推出的电影作品的制作幕后。由张爱玲编剧、桑弧导演的《不了情》是文华的第一部电影。但其实《假凤虚凰》（原定名《鸳鸯蝴蝶》）剧本的确立却在《不了情》之前。这部著名喜剧讽刺电影《假凤虚凰》的拍摄过程本就有些曲折，没想到公映后还招来了理发工会的抗议。我们将在陆洁日记里看到文华公司为《假凤虚凰》上映前后的坎坷不顺付出了怎样的努力。
陆洁谈电影厂建设
性：吴性栽
邦：吴邦藩，“文华”经理。
蔡：蔡楚生，"中国进步电影的先驱者"，其编导的《渔光曲》是三十年代中国电影的优秀代表作，创造了当时的票房纪录，并是第一部在国际上获奖的中国影片。
夏云瑚：“昆仑”电影公司的创建者之一。
联华：联华影业公司
陆洁
1946年1月
14日 ……上海人要拍戏而无棚地，占有棚地者却不拍戏。于是戏院所映者全是外国片矣。
1946年7月
16日 全日在想，工作总应该有些意义，有些贡献，倘只替人做外货贩卖商，似乎太无意思。决定不去港。
1946年8月
10日 陶来谈厂中管理情形。我向提几点看法。1，要独立自主，勿被一系一派所把持；2，不快即不省，不省则无已图存；3，要注意工作效力；4，照厂中现状，管理甚困难；5，要想法避免工人纠纷；联华并未成功，不足为法。不要事事照联华旧办法。
28日 与性决定，新组织定名文华。
29日 到性家，陶先在，谈定由性、鹏、陶、邦、我五人仿华联办法组织徐汇摄影场。各拍戏者可向徐汇承租。夜熙春宴朱、性等于雪园。
1946年11月
18日 应蔡约往访，据告，夏云瑚等七八人前日去访他，表示愿与性合作，请我主厂。答性无办大公司意。且俟文华开始后再渐次进说，好在蔡片完成尚需时日，毋需急急。至我本人，只宜小弄弄，大公司并不胜任也。
《不了情》(1947年)
编剧：张爱玲
导演：桑弧
摄影：许琦、葛伟卿
主演：刘琼、陈燕燕等
《不了情》是文华影业成立后的推出的首部电影。
《不了情》讲述待业青年虞家茵（陈燕燕饰）按朋友介绍到亭亭（黄蜀芹饰）家担任家庭教师。亭亭的父亲在外奔波难顾家庭，母亲则在乡下养病。虞家茵的温馨呵护使得这个孤独的女孩立马喜欢上了她。令她没想到的是，她的父亲夏宗豫（刘琼饰）正是近来与她多次偶遇的男人。夏宗豫也渐渐喜欢上了这个贤淑善良的虞家茵，但她一直非常坚定地笃守道德底线。此时，曾抛弃她的父亲来到城里投靠女儿，并因为虞家茵拒绝为他谋份事情，开始造谣她和夏宗豫的风流事。原本简单的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
郑大圣导演还分享了《不了情》开拍前一节有趣的小波折：
“原拟聘请的小童星因“索价太巨”，为控制成本，导演培林(桑弧)便与佐(佐临)商定，邀‘佐之女’出演片中男主角刘琼的女儿。这个‘佐之女’就是我母亲，后来的黄蜀芹导演。”
燕：陈燕燕，《不了情》女主演，其他代表作有《南国之春》《大路》《寒江落雁》。素有“南国乳燕，美丽的小鸟”之称。
刘琼：《不了情》男主演，作为演员参与诸多影片拍摄，包括《大路》《蝴蝶夫人》。其导演代表作为优秀少数民族影片《阿诗玛》。
培（培林）：桑弧，原名李培林，《不了情》导演，另有经典作品《太太万岁》《哀乐中年》等。
大郎：唐大郎，当时有名的才子文人。
《不了情》女主角陈燕燕
1946年12月
18日 燕燕在家请夜饭。谓生平未演过喜剧，《鸳鸯蝴蝶》怕演不好，商请另换悲剧剧本。
23日 与刘琼谈定与燕燕合拍一片，1250万。
24日 与培林商定，培去与张爱玲合作为燕赶写一剧本。今为耶诞前夕，夜在燕家晚餐。有大郎、之方、丁芝、丹凤、佐临、昭隆、培林、绍芬、性栽。
26日 晨到培林家。据告，已晤过张爱玲，她接受赶写一个剧本。
《不了情》的剧本由张爱玲编写
1947年1月
11日 张爱玲剧本初稿交来。
16日 培林来言，昨一夜失眠。拟仍拍《鸳鸯蝴蝶》。劝勿三心两意，尽可能修改张爱玲剧本。约文华全体谈话，告务要尽最大可能避免与昆仑之间纠纷。
27日 张修改之剧本可用，名《不了情》。
1947年2月
6日 培林《不了情》开拍。
10日 培所做拍戏日程表需45天，退回商请重做。市面大乱。条高到740万，米12万。访性商定未按生活指数之导演薪水加25%。
15日 与培修正拍戏日程、预算，共拍35天。
《假凤虚凰》(1947年）
编剧：桑弧
导演：佐临
摄影指导：黄绍芬；摄影：许琦
主演：石挥、李丽华、路珊
《假凤虚凰》是文华出品的第二部电影。影片上映曾遇到了波折。在《假凤虚凰》在大光明举行首映的时候，当时的理发协会的数千名理发师聚集门前，抗议电影里对理发师形象的丑化和扭曲。但无论如何，这番坎坷并不能磨灭《假凤虚凰》的耀眼。这是一部伟大的喜剧电影。剪辑版的《假凤虚凰》得以最终得以上映，并一票难求。之后还被推介到海外，并得到了美国观众的喜欢。
以下是从豆瓣摘取的剧情简介，读起来确也饶有趣味。
大丰企业公司总经理张一卿投机失败，躲债无计，忽见报载华侨富商之女范如华征婚启事，计上心来，诱使时代理发馆一表人材的三号服务员杨小毛冒名代其应征，冀得巨资挽救公司破产。小毛请七号理发师以秘书身份陪同前往。范如华原为年轻寡妇，已有一子，丈夫去世后经济拮据，因贪图生活享受，想利用征婚物色一“财”貌双全的丈夫。
她从众多应征者中，选中英俊潇洒的杨小毛，由女同学陈国芳作伴，相约面谈。见面时，双方都提心吊胆，惟恐露出破绽，因而闹出不少笑话，幸好彼此都未识破，顺利订婚。范如华因急于缴付积欠房租，意欲提早结婚。杨小毛也因要偿还装阔所负债款，同意即日结婚。
不料结婚当天早晨，彼此都发现对方真实身份，于是关系破裂，互骂对方为无耻骗子，婚礼也告吹。范如华遭此打击，懊丧之余又从应征者中觅得一个做大官发大财的老头子周友棠，但心又不愿。最后，范如华、杨小毛彼此都从正视现实中觉悟过来，撕下冒充绅士淑女的面具，结成夫妻。婚后，如华跟随丈夫，参加理发馆工作。七号理发师和陈国芳也因频繁接触，相互爱慕，喜结良缘。
剧照
《鸳鸯蝴蝶》：《假凤虚凰》原定名
小咪：李丽华的昵称。李丽华是中国影坛是不可磨灭的一颗明星。从影40年，主演电影超百部。16年获得香港电影金像奖终生成就奖。17年3月去世，享年93岁。
石挥：著名话剧演员、电影演员。参演了大量文华出品的电影，并作为导演拍摄了文华制作的《母亲》《我这一辈子》等影片。
佐临：全名黄佐临，知名导演，《假凤虚凰》为其处女作。
昭隆：昭隆，在“文华”的职务不详。
之方：龚之方，主理“文华”宣传发行的负责人。
“小咪”李丽华
1947年1月
16日 培林来言，昨一夜失眠。拟仍拍《鸳鸯蝴蝶》。
1947年3月
1日，在约克与佐临商定拍培林之《鸳鸯蝴蝶》。
2日 佐临来言，《鸳蝴》太轻，怕被骂。仍拟拍《黄金梦》。夜接培林电话，经与佐谈后，恢复昨议，仍拍《鸳蝴》。
6日 性告，已由昭隆去与李丽华谈定演《鸳蝴》。
7日 出席电影公司联谊会成立会。签到后即先退。性电话，李丽华忽提出要入股文华，当即约昭隆同往张家访李。婉辞之，无效。归告性，性言他自己去谈。告性务以文华之清高与独立为原则，否则宁愿换人。
《假凤虚凰》中的李丽华和石挥
17日 在约克与周璇、石挥同饭。周言她此来为国泰拍一片，计算日期刚好接培林第二片《边城》。下午入厂，佐来决定拍《鸳蝴》。
27日 《鸳蝴》改名《假凤虚凰》。佐建议用言慧珠或孙景璐，均几经接洽未成。李则坚持要入股，布景已搭，两主角犹未定。
31日 昨与李谈定不入股，今来试服装。石挥来与佐商定片中造型。
剧照
1947年4月
3日 佐临《假凤虚凰》开拍。性飞港，留函托中电代理华北发行。
10日 李丽华同时接受中企拍一片之约。中企自己不开拍而又阻止我方先拍，一再阻李来拍戏。清晨访周克，托向中企马、唐疏通，周谓彼方无钱无棚，决拍不成。
12日 张七电话，丽华昨去中企拍戏照，备受奚落，十分难堪。回家即病倒云。夜宴中电罗、周、徐，托调解李丽华事。
14日 李连日托病不来拍戏，午张七来言，在文华与中企双方未曾讲好以前，小咪未便来。
16日 夜偕之方由邦陪同到大都会晤中企唐绍华、马昭俊，谈李在两家拍戏办法。唐、马提出条件6条，多数难能接受。我方一再让步，并接受中企之片先发行，但以候至7月15日为止。
《假凤虚凰》中的李丽华和石挥
1947年5月
2日 佐告，昨拍经理室，只剩小咪2镜头而电去，李今天要到中企去拍。培林言，他第二片接不上，同意特约萍倩来插一片。苏灵电话，托介绍李丽华为中电拍一片。
28日 佐临《假凤虚凰》拍完。共拍37天，起讫55天。
1947年6月
【上映遇波折】
18日 接理发公会函，提出9点，要求修改《假凤虚凰》。
28日 午领到《假凤》准演执照。
当时报纸上的电影宣传广告
1947年7月
5日 理发公会继公会来反对《假凤》映出。到费穆家托向王正川劝适可而止。
9日 性告，已托袁行允代表文华去向社会局请求调解。
11日 原定10时试片，未到9时大光明前聚集有理发工人近百人阻挠放映。与商洽无效，为避免肇事，宣布改期。偕性、佐、培、之方等同到袁行允事务所商善后，并由袁代拟发刊各报启事稿。
13日 午在约克约洪深、予倩等同饭，谈如何应付理发公会。
14日 饭后到约克，培、袁等已先在。袁告，社会局要出面邀请各首长看片。4时出席联谊会理监会议，各理监亦要求先看片，会无结论而散。
16日 性告，有义赈会要借未经删剪之《假凤虚凰》义演几场。
19日 佐临、之方先后来商定试一次《假凤》给新闻界看。
《假凤虚凰》宣传海报
22日 晨在光华试一场给记者公会看，理发工人又来包围。经向说明试映目的，并招待他们入观，他们观至中途颇有乐得手舞足蹈者。
23日 佐临、予倩、曹禺等同饭新亚，考虑记者招待会形式并推定发言人。下午在华懋8楼举行招待新闻记者（会）。请陶代表文华发言，报告我方一再让步之经过，请新闻界主持公道。
24日 午偕培、佐同到约克，之方来告，今晨社会局出面约各机关在光华看片，冯幼真愿往调解。可能有急转直下之势云。
26日 午偕培到沙利文。由石挥介见一新女角。饭后到约克，性告，社会局来通知，调解已确定。
1947年8月
21日 由陶介绍到中国器材公司买下美货拍片灯一批。《假凤》在大光明、大上海两院上映。
《假凤虚凰》在大光明上映时的景象
1947年9月
25日 与性商《假凤》编导等酬金数目，性坚持至多加一倍。
1948年3月
24日 午前性来厂言，他想以《假凤》翻底配英语去美。
1948年4月
22日 厂中白天放假，夜开始《假凤》配英语。函朱托打听《假凤》拟去香港翻底。
1948年5月
20日 《假凤》英语对白昨夜配完，共配16天。影院昨起由5—12万涨到6—20万。报载钞票已发行69万亿。
24日 在厂中试看英语配音拷贝。口腔动作不符合，不像由影中人口说出来。……大饼油条各由5千到1万。为战前100万倍。米700万。
石挥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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