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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首 | ​“我希望自己是黑暗中的蜡烛。”

窗户 送信的人走了 2023-01-11

曼德尔施塔姆︱我多么爱这重压之下的人民

王家新 译


我多么爱这重压之下的人民,

他们睡眠,叫喊,生儿育女,

被牢牢钉进这片土地,

并把每一年当作一个世纪。


每一种越过边境传来的消息,

听起来都那样美妙;

黄疸病,黄疸病,黄疸病,

在诅咒中,芥菜长成了丛林。



达维什 ︱想想别人


当你做早餐时想想别人。

别忘了喂鸽子。

当你与人争斗时想想别人。

别忘了那些想要和平的人。

当你付水费单时想想别人。

想想那些只能从云中饮水的人。

当你回家,回你自己的家时,想想别人。

别忘了那些住在帐篷里的人。

当你入睡点数星辰的时候想想别人,

还有人没有地方睡觉。

当你用隐喻释放自己的时候想想别人,

那些丧失说话权利的人。

当你想到那些遥远的人们,

想想你自己,然后说:


“我希望自己是黑暗中的蜡烛。”



米沃什︱使命

杜国清 译


在畏惧和颤栗中,我想我会完成我的生命,

只当我促使自己提出公开的自白书,

揭示我自己和我这时代的羞耻∶

我们被允许以侏儒和恶魔的囗舌尖叫,

而真纯和宽宏的话却被禁止;

在如此严峻的惩罚下,谁敢说出一个字,

谁就自认为是个失踪的人。



卡尔维诺:蒙塔莱︱也许有一天清晨

黄灿然 译


也许有一天清晨,走在干燥的玻璃空气里,

我会转身看见一个奇迹发生:

我背后什么也没有,一片虚空

在我身后延伸,带着醉汉的惊骇。


接着,恍若在银幕上,立即拢集过来

树木房屋山峦,又是老一套幻觉。

但已经太迟:我将继续怀着这秘密

默默走在人群中,他们都不回头。



北岛︱回答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 

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 

看吧,在那镀金的天空中, 

飘满了死者弯曲的倒影。 


冰川纪过去了, 

为什么到处都是冰凌? 

好望角发现了, 

为什么死海里千帆相竞? 


我来到这个世界上, 

只带着纸、绳索和身影, 

为了在审判前, 

宣读那些被判决的声音。 


告诉你吧,世界 

我--不--相--信! 

纵使你脚下有一千名挑战者, 

那就把我算作第一千零一名。 


我不相信天是蓝的, 

我不相信雷的回声, 

我不相信梦是假的, 

我不相信死无报应。 


如果海洋注定要决堤, 

就让所有的苦水都注入我心中, 

如果陆地注定要上升, 

就让人类重新选择生存的峰顶。 


新的转机和闪闪星斗, 

正在缀满没有遮拦的天空。 

那是五千年的象形文字, 

那是未来人们凝视的眼睛。 



帕斯捷尔纳克 ︱二月

荀红军 译


二月。墨水足够用来痛哭,

大放悲声抒写二月,

一直到轰响的泥泞,

燃起黑色的春天。


用六十戈比,雇辆轻便马车,

穿过恭敬、穿过车轮的呼声,

迅速赶到那暴雨的喧嚣

盖过墨水和泪水的地方。


在那儿,像梨子被烧焦一样,

成千的白嘴鸦

从树上落下水洼,

干枯的忧愁沉入眼底。


水洼下,雪融化处泛着黑色,

风被呼声翻遍,

越是偶然,就越真实。

并被痛哭着编成诗章。



辛波斯卡︱对统计学的贡献

陈黎 张芬龄译


一百人当中 


凡事皆聪明过人者 

——五十二人;


步步踌躇者 

——几乎其余所有的人;


如果不会费时过久, 

乐于伸出援手者 

——高达四十九人;


始终很佳, 

别无例外者 

——四,或许五人;


能够不带妒意欣赏他人者 

——十八人;

对短暂青春 

存有幻觉者 

——六十人,容有些许误差;


不容小觑者 

——四十四人;


生活在对某人或某事的 

持久恐惧中者 

——七十七人:


能快乐者 

——二十来个;


个体无害, 

群体中作恶者 

——至少一半的人;


为情势所迫时 

行径残酷者 

——还是不要知道为妙 

即便只是约略的数目;


事后学乖者 

——比事前明智者 

多不上几个人;


只重物质生活者 

——四十人 

(但愿我看法有误);


弯腰驼背喊痛, 

黑暗中无手电筒者 

——八十三人 

或迟或早;


公正不阿者 

——三十五人,为数众多;


公正不阿 

又通达情理者 

——三人;


值得同情者 

——九十九人;


终需一死者 

——百分之一百的人。

此一数目迄今未曾改变。



亚当.扎加耶夫斯基︱暴风雪

王家新 译


我们听着音乐——

一点巴赫,一点悲伤的舒伯特。

有一瞬间我们听着沉默。

而暴风雪在屋外呼啸,

风把它蓝色的脸

压在墙上。

而死者在雪橇上疾走,

边走边把雪球扔在

我们的窗子上。



金子美玲︱积雪

吴菲  译


上层的雪

很冷吧。

冰冷的月光照着它

 

下层的雪

很重吧。

上百的人压着它。

 

中间的雪

很孤单吧。

看不见天也看不见地。



布罗茨基︱ 一九八零年五月二十四日

黄灿然 译


由于缺乏野兽,我闯入铁笼里充数,

把刑期和番号刻在铺位和椽木上,

生活在海边,在绿洲中玩纸牌,

跟那些魔鬼才知道是谁的人一起吃块菌。

从冰川的高处我观看半个世界,尘世的

宽度。两次溺水,三次让利刀刮我的本性。

放弃生我养我的国家。

那些忘记我的人足以建成一个城市。

我曾在骑马的匈奴人叫嚷的干草原上跋涉,

去哪里都穿着现在又流行起来的衣服,

种植黑麦,给猪栏和马厩顶涂焦油,

除了泔水什么没喝过。

我让狱卒的第三只眼探入我潮湿又难闻的

梦中。猛嚼流亡的面包:它走味又多瘤。

使我的肺充满除了嗥叫以外的声音;

调校至低语。现在我四十岁。

关于生活我该说些什么?它漫长又憎恶透明。

破碎的鸡蛋使我悲伤,然而蛋卷又使我作呕。

但是除非我的喉咙塞满棕色黏土,

否则它涌出的只会是感激。

 

1980

译注:标题的日期,是作者的生日。作者对其生活作了—次回顾。



奥拉夫·H·豪格︱别带着所有的真理向我走来

董继平 译  


别带着所有的真理向我走来。

如果我感到口渴就别把海洋带来。

如果我需要光芒就别把天空带来;

然而带来一种暗示、一些露水、一粒微尘,

如同鸟儿仅仅从水里带走几滴水,

如同风仅仅带走一粒盐。



杨键︱ 你会吗?


一片芦苇的,

或是一只母羊的,

你会留下这样的声音吗?


你会吗?


母亲在巷子里喊着孩子的乳名,

那孩子隐身在一条小船里,

故意不答应。

如果这孩子不答应,

母亲会永远喊下去,

永远喊下去的母亲的声音

触摸着我,比什么都神奇。


你会吗?


在活人那里得不到就在死人那里得到,

在死人那里得不到就在自然中得到,

在自然那里得不到就在神灵中得到。


你会吗?


长年累月的墓土上柔和的枯草

使我们的脚步舒缓,

而那些死去多年的人在我们的心里酿蜜,

直到我们彻底放弃了,

才能与他们见面。


你会吗?


秋风啊,你要将我们的心吹得发出古时候的声音。

古时候,时光的流逝靠活人来提醒

通过寂静,和一只木梆

在一个深夜里传得很深、很远……


你会吗?



米沃什︱梦痕集之 :九月二十三日


一列长长的火车正停在站上而月台上空空荡荡

冬天,夜晚,冰凉的天空充满了红色。

只能听到一个妇女的哭声。她正在乞求什么事情

向一个穿着石头外衣的官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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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首   |   为了他们,也为了世界

十三首   |    亲爱的,我转述这些身边景物,  没有哪一样不是悲凉丛生。

十三首   |    圣物

十三首   |   看一眼紫丁香,那气味 把我带回童年——

十三首   |   只有我失去的,是我永远拥有的。

十三首   |  让我们单纯而宁静

十三首   |   大地在歌唱

十三首 |   我们被赠予的又被带走

十三首   |    断肠草被我吃了,你们的疼痛从此消失。

十三首   |   我还有这深情又饶舌的歌喉   谁也别想夺去。

十三首    |   我将如此生活

十三首   |  雪夜上梁山

十三首   |   寂静的雪

十三首   |  上邪

十三首   |   群峰合唱

十三首   |   我的欢乐全部在此

十三首   |   忘记某人

十三首   |   它不代表什么

十三首   |   摸黑上楼

十三首     |    如果你是玫瑰

十三首   |    去山顶种一棵橡树不是松树

十三首   |   当我最爱的时候

十三首  |  我喜爱的诗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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