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小平小说|晚安,乌拉(下篇)⑨(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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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乌拉
文/付小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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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白月的照料下,乌拉高了,胖了,白了,精神了。
她手里有了一些积蓄,便带着乌拉,去租了一套大点的房子。添置了电视、冰箱。还给乌拉买了一辆自行车。他们的关系,越来越像母子,他们的家,越来越像家。白月忘了,是从哪一年哪一天起,她不再贴寻人广告,彻底放弃了寻找她的儿子。
只是,乌拉的梦游症,并没有完全好起来。虽然不是每晚都梦游,但隔一段时间总要犯一次。每天晚上,白月坚持等乌拉发出鼾声了,她自己才上床。她一直坚持和乌拉睡一间屋子,以便于乌拉半夜梦游的时候,她能及时知晓。
只要乌拉半夜出门,她都会坚持跟出去。乌拉走多远,她就跟多远。她不仅跟着,还跟得很紧。因为她亲眼目睹了乌拉梦游的时候,遇到过几次危险。
一次乌拉要过斑马线的时候,一辆车快速冲过来,白月赶紧一把抱住了乌拉。有一次,乌拉去了护城河边,有一段护栏垮塌了,没有修缮,乌拉差点一脚踏空,掉进河里,也是白月及时拉住了他。还有一次,乌拉拿了一把菜刀,去砍巷子口的一棵树,砍了一会儿,他突然往自己胸口砍了一刀,如果不是白月及时制止,后果不堪设想。胸前的口子,个把月才痊愈,至今还留着疤痕。
时间过去了十年,到了2008年,乌拉十六岁了,白月还是这样坚持的。十年里,白月没有一个晚上能睡踏实,总是在半梦半醒之间,即便是乌拉没有梦游,他只是翻了一下身,也会把白月惊醒。而到了白天,在废品收购点上,只要是有人来交售废品的时候,白月总能踏踏实实地打个盹儿。
每天晚上,乌拉上床后,白月总要摸摸他的额头,对他说一声,娃儿,晚安。
白月从电视里看到,电视剧里的人,对亲近的人,对家人,晚上都会道一声晚安。而乌拉,就是她的家人,就是她最亲近的人。面对乌拉,白月偶尔也会想起她的亲生儿子,但是心里已经不那么痛了。在她眼里,乌拉就跟亲生的一样亲。
2008年,乌拉终于成了一个有身份的人。这年北京开奥运会,各地加大力度维稳,县里清理出一大批黑市人口,全都上了户口,办了身份证。乌拉知道自己多少岁,却不知道生日具体是哪天,只知道是秋天。小时候,快要过几岁几岁生日的时候,爸爸妈妈会给他买衣服或者鞋子。于是白月做主,在派出所给乌拉填户口表的时候,在出生日期栏里,写上了1992年10月5日。
拿到户口簿和身份证这天,白月和乌拉都很高兴。这是个值得庆祝的日子。他们的晚餐,白月特意多烧了几个菜,还买了一瓶酒。白月和乌拉都是第一次喝酒。此前,他们谁也不知道酒的滋味。不知不觉,一瓶白酒被两个人喝光了。乌拉还好,没什么反应,白月就不行,不胜酒力,感觉头重脚轻,昏昏欲睡。
这天晚上,白月先上床睡觉。十年来,这是白月第一次没等到乌拉发出鼾声就先睡了。这一晚,她睡得很沉,很踏实。这一晚,她没摸乌拉的额头,没对乌拉说,娃儿,晚安。
下半夜,沉睡中的白月,被惊醒。醒来之前,她做了一个梦。梦见矿井下面冒顶塌方,杨树被困在井下。杨树仍然是她的男人,她的男人困在了矿井里,她却不着急。她对着井口大声唱歌,唱着唱着,嗓子哑了。哑巴周四也出现了。周四冲进井下,把杨树背到地面上。她看见杨树浑身是血。鲜血。鲜血还冒着热气。多么熟悉的颜色啊,这血就像是她自己身上流出来的。周四把杨树已经僵直身体扔过来,扔到白月面前。一声闷响。溅起漫天尘土。
一声闷响。白月陡然醒来。房门敞开。乌拉已经出去。这一次,她跟不上他了,巷子里已经没有乌拉的身影。
白月在巷子里奔跑,全力奔跑。可我为什么跑不动呢?我的腿为什么这么软呢?白月觉得自己浑身乏力,有劲使不上。
终于到了巷子口。白月看到了乌拉。看到了乌拉手里滴血的菜刀。看到了乌拉在用菜刀砍自己的胸口。
砍了一刀。又砍一刀。乌拉胸口的血,不住地流淌。
多么熟悉的颜色啊,那一瞬间,她想起来了,就是杨树和肥胖女人的戏台上挂的那种红。
白月感觉到天空塌下来了,她必须要护住乌拉。她冲上去,想要抱住乌拉。
可她抱不住。他轻易就挣脱了她。他继续挥舞着菜刀。一刀砍在白月的头上,又一刀,砍在她脖子上。她的身子愈发软了,软软地倒下去。白月说,儿子,晚安。
— 全文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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