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教授徐晋涛：可再生能源发展需要建立全国统一的电市场

Original 徐晋涛网易财经智库 2022-09-03

收录于合集 #碳中和的秘密 20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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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005 北大教授徐晋涛：可再生能源发展需要建立全国统一的电市场

徐晋涛（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教授、副院长）

2013年以后中国碳排放基本平峰

过去中国的二氧化碳排放与经济周期高度相关，经济增长率高，二氧化碳的排放增长速率就高；如果经济增长率低，比如5%、6%，二氧化碳就处于一个平峰的状态。中国2002年之前二氧化碳的排放实际并不高，增长率也不高，但是相对来说，那时候经济增长速度也不是特别高。2002年中国加入WTO以后，经济才真正的腾飞，经济增长速度高了很多，同时二氧化碳的排放也高了很多。但是2012年以后新常态，经济增速下行，平均6%左右，大概有七八年的时间中国二氧化碳排放几乎零增长，甚至2013-2016年这三四年间二氧化碳排放量还有点下降，2017年以后又有所上升。应该说从2013年以后，基本上处在一个平峰的状态，有点像已经达峰了。但这并不能说明中国的气候政策发挥了作用，主要还是经济下行带来的。

去年疫情期间仍有三十几家燃煤电厂立项

中国的经济增长有一个特点，即经济增长率超过8%的部分，肯定是钢铁、水泥、平板玻璃这些非常高碳的建材行业出现了产能过剩。产能过剩并不意味着这些产业就退出历史舞台了，国家经济复苏，如果要求增长率，高碳行业实际上就有很强的增长冲劲，去年疫情期间还有三十几家火电厂宣布立项。按理说，碳达峰、碳中和背景下，化石能源企业、火电厂就不应该再批准了，但能源部门、国家发改委还是批了很多高碳企业，说明高碳行业还是在伺机行动，一旦国家对经济增长的需求增大，经济开始复苏，放松对环保的要求，化石能源就又会增长，这个是令人担心的。双碳目标下实现经济增长模式的转型，就要使碳排放与经济增长脱钩。首先就得化石能源增长速度要控制住，最好是零增长，不能把过剩的产能提振回来。新增长的能源需求要依靠可再生能源满足，比如现在的华北地区，过去搞了一段煤改气不太成功，最近又开始搞煤改电。但是煤改电拉动的是火电，而不是可再生能源，所以某种程度上中国农村搞煤改电，也为化石能源的增长，特别是火电厂的增长提供了依据。

地区市场封锁是发展可再生能源最大的障碍

现在可再生能源的产能已经过剩，但没有逐步的替代传统的火电，肯定是因为利益分配问题。实际上因为中国能源效率在提高，能源需求并没有随着GDP的增长同步增长，能源需求很长时间以来是相对平峰的。可再生能源是一个新生事物，面临很多进入市场阻力。一方面，国家在扶持可再生能源发展，可再生能源在技术进步方面长足发展；另一方面，可再生能源并没有完全享受到市场的利好，因为中国电力体制还是一个计划体制，国家电网有非常大的裁量权，没有安排就上不了网。另外，中国可再生能源地域分布不均，所以西部可再生能源发的电要给东部用，但是各个省都有自己的能源的利益，火电厂都产能过剩，如果需要多用点电，那当然要用本省火电厂的电。

但对消费者来说，电就是电。对地方政府来说火电厂产能闲置也意味着资产损失和就业等各方面的问题，没有一个强大的顶层操作，新能源点替代传统火电是很难做到的。过去都讲中国能源体制改革的核心目标是打破国家电网一家垄断，把国家电网分割成五六个电网，就像南方电网，一分割出来就该开始有创新了。但是调查研究发现，地区市场封锁是可再生能源最大的障碍。要解决可再生能源跨区输送问题，要有全国统一的市场，这个时候要加强国家电网调度的权威性，允许国家电网为了双碳目标进行统一的调度。当然，国家电网要服从国家需要，国家电网也有自己的利益，部门有部门的利益，行业有行业的利益，地方有地方的利益。现在国家最高目标是双碳，其他的利益都要服从双碳目标，但这不是一句话的事，需要克服不少阻力，当然也要有适当的补偿。

南方山区适合建现代木结构房屋

现在钢筋、水泥、平板玻璃建材行业产能过剩都很多，各地区或者国家出台的政策都是要去产能。当然这也与近年房地产受到压制，土地开发受到遏制有关，这个政策能不能持续不太好说。但是从气候的角度，当前高压态势一定得延续，不断的去产能是有必要的。一方面，去产能不是清零，但是要遏制建材行业的增长。另一方面，房地产和土地开发本身并没有错，得看具体开发的内容。现在建的房子都是钢铁水泥，房地产行业和土地开发是高碳的。农村可能有不少于上亿套住房，但农村改造房都要建钢铁水泥房，这与国家的产业政策有关。传统上，特别是南方的山区，房子都是木质的。2017年3月，中华人民共和国住房和城乡建设部提出，“具备木结构建筑发展条件的地区可编制专项规划。”木材是可再生的，把木材锁在森林里不让用，而是从山里挖铁矿、挖煤炭、挖石头发展钢铁水泥行业，造成很大的环境损害和大量的温室气体排放。这些不可再生的材料和能源在生产的过程当中排放的二氧化碳非常多。所以得改变房地产业发展的技术构造，在建设现代木结构房屋方面多下功夫。

绿色建筑节能达40%

目前，中国建筑行业还有不少问题需要解决，比如中国房屋比较高碳，就是房屋建设技术规程方面，有很多不符合低碳绿色发展的构造。建筑是可以有一定的科学性的，可以对节能有很大的作用，绿色建筑可以节能30%-40%。比如，深圳的绿色建筑也并不特别复杂，在深圳几乎可以绝大部分的时间不用空调。

传统燃油汽车可能被淘汰

传统的燃油汽车有可能被淘汰，因为现在电动汽车技术和氢能技术进步得非常快。如果电动车技术和氢能技术都发展起来，现在电动汽车替代燃油车就没问题了。再过五年可能这些技术从成本上都已经能低于燃油车，那淘汰燃油车也指日可待。然后，现在电动汽车技术发展的快，但是发电行业技术进步慢，还是火电。所以燃油汽车换成电动汽车其实是用煤炭替代了石油。降低发电行业的碳排放，发电行业走向可再生能源，走向光伏、风能，发展电动汽车才有意义。近期应该努力加大页岩气的开发，也就是用天然气取代煤炭作为过渡。氢电池发展潜力很大，现在成本还比较高，但是已经商业化运作，上海京东物资派送车都是用的氢能电动车。根据2021年中国石化官网消息，“中国石化现已全面展开氢能相关建设，除了已经运行的10座加氢站，今年要建成运行100座，‘十四五’期间建成1000座加氢站，对氢能全产业链进行系统布局，让加氢像加油一样方便。”氢能现在特别大的瓶颈就是没有地方加氢，电动车早期也面临没有充电桩的瓶颈，随着充电桩普及，电动车就发展了，如果加氢站都建好，那氢能也就发展了。

上安火电厂开发可再生能源

高排放企业肯定面临着巨大的转型的压力，一个是高碳产品及其生产技术肯定很大程度上要退出市场，很多企业可能会破产或者会被关闭。当然这些企业也并不都是被动的，比如，华能上安电厂是个主力火电厂，但是也拿出一部分资源在开发可再生能源。碳中和可能加大经济发展的地区差异。能源大省，比如山西受碳中和的冲击肯定比较大。但具体的冲击程度就看企业有没有超前意识，像陕西是煤炭大省，陕煤集团盈利率很高，就可以拿出部分利润来探索方向，做自己的碳中和战略，将来就会有软着陆的可能性。所以企业都是朝前思考的，要对市场形势提前5至10年做出预判，这样转型的成本就降低了。

碳交易将来可以赚钱

碳交易所预计于今年6月底上市，现在也有七个碳交易试点。排放权交易完整的学术名称叫总量控制+排放权交易，如果没有总量控制就没有排放权交易，如果排放权不是一个稀缺的产品，就没有人交易。打个比方，去年有100吨排放权，今年只发放80吨的排放权，但是企业有100吨排放的需要，那么，减排成本高的企业就会买排放权，减排成本低的行业就减排，看到有一个市场价格把排放权卖出去，这样就出现了碳交易价格(以下简称“碳价”)，本质是是由供给和需求决定的。如果需求量大于供给量，价格就会上涨，就会出现真实的碳价。如果供给量特别大需求都能满足，就不会有碳价的上升。所以碳价的变化某种意义上也反映了政府减排的决心。如果政府减排的决心大，发放较少的排放权，排放权更为稀缺，那碳价就会上涨。

对国家来说，排放权总量的设定是一个学习的过程，怎么核算，怎么分配，怎么测定企业排放量，怎么检查碳排放报告，由第三方核查还是地方政府核查，都需要学习。有了基本经验以后，国家也培养出很多碳交易团队，可以进行技术服务。碳交易中心上市，可能也意味着碳交易比较成熟，随着碳交易市场发育，碳交易将来可以赚钱。

绿色金融对实现双碳目标肯定有帮助的，绿色金融首先是国家政策，国家要实现双碳目标，金融一定要绿色，因为金融引导着投资方向，什么项目投资，什么项目不投资，金融也引领着产业发展的方向，中国过去发展起来的行业，背后都有金融支持，特别是一些大国企，比如“三桶油”(中石油、中石化、中海油)。

【“碳中和的秘密”往期回顾】

NO.001 网易碳中和万字报告全文：颠覆认知！燃油车其实只贡献了9%的碳排放（详解各行业碳排放量）

NO.002 专访彭文生：长远看，碳交易市场是重要的碳减排机制

NO.003 贺克斌院士详解：目前尚未成熟的净零排放关键技术，分布在哪些行业？

NO.004 专访潘家华万字实录：欧盟碳交易机制是高度内卷的、不对外的，而且应该说是缺乏生机的、有些要死不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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