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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野子弟曾文英:追忆父亲

曾文英 四野子弟 2020-09-13

编者 很多子弟随着年龄渐长,对人生有了更深的感悟,或睹物思人,或触景生情,或见人忆昔……于是,炽烈的情感酝酿于心灵,喷发于笔端,传播于亲朋。

“四野子弟”公众号乐意成为子弟情感通向网络天地的桥梁,现发布子弟"曾文英"发来的回忆父亲的文章。

欢迎更多的子弟来文,在这里,我们不探讨水平的高下,我们更看重情感的流露,欢迎子弟和不是子弟的朋友一起来交流,一起来体会人世间的点点滴滴,一起来触摸历史流过的刻痕……


  没有生日?  

 

2019年4月5日

 

今天又是清明节。

一大早,与往年一样,我与家人一起来到位于黄冈镇石壁山南麓的《饶平革命烈士纪念碑》前,向英烈三鞠躬……

沿着石阶,我们又前行。在向父母坟墓献花时,我心潮涌起,想起依偎在母亲怀抱,聆听着父亲讲述过去的情景……

2010年4月3日上午9时,在饶平县殡仪馆里,庄严肃穆,哀乐声声,挽联低垂……

我的父亲2010年4月1号早上4点多与世长辞,享年86岁。此时,我泪流满面,情绪难于控制,泣不成声……

1925年父亲出生于广东省饶平县所城一个贫苦的农民家庭。

古城所城,位于广东省饶平县东南部、闽粤交界处,是古代官方驻军所在地。时过境迁,军人的后代已解甲归田……

遗留的城墙,破落的三街六巷呻吟着:男人挑起筐箩,逃离家乡,翻山越岭,当起小商小贩;女人则背靠“半座荒山”,肩挑“六孔井水”,辛勤地耕耘着那“三分地”……

然而,苦难的日子十分难熬,奶奶生下我的父亲不久就撒手人寰。爷爷也顾不了姑姑和两个伯伯,挑起担子到闽南一带做起买卖(小生意)。家人等来的没有爷爷的“银子”,也没有一个“背影”,总之,一点消息也没有……

人们总是说:老人疼小孙子。我的老奶奶背起了父亲,顾不了其他孙女孙子。这位刚满周岁的孙子成了老奶奶的一块“心头肉”,老奶奶虽疼爱有加,但还没来得及给她的孙子过一次生日,她老人家就离开了人间,那是因为我们家乡一般要在孩子两周岁时才过第一次生日。

略懂世事的父亲,看见人家家长给孩子煮了红壳的鸡蛋时,十分羡慕,流着口水问了问别的小孩:“你怎么这么好?”当听说是生日时,父亲对着天发呆:“生日,我的生日?我什么时候才有自己的生日?”

……

父亲的遗体告别会后,我听到了来自老家的几位老干部、老邻居私语:怎么没听清楚老人家出生的日子?

他们专程从老家赶来为父亲送行,我怎么好意思说:“我不知道父亲的生日?”我又不好说:“我父亲没有生日!”

我何尝不想知道父亲的生日?曾经多少次,我问父亲、问亲戚、问邻居,未果!

……

多少年,多少次,我翻阅了父亲的档案,苦苦寻觅着:

找到了!那是最早的一张表格,模模糊糊地写着“1月1日”,为什么说“模糊”呢?说白了,就是表里的“1月1日”明显是“10月10日”擦掉了后面的两个“0”。

怎么?这一张表却填写着10月1日。

又怎么?这一张是父亲转业到地方的表格。在“出生年月”这一行是父亲的亲笔字,字体虽歪歪倒倒,但苍劲有力,郑重地写着“公历1921年7月1日”,而且还特别注明“以此为准,不准修改”。

……

现在,我知道了。一个没有名字而又应该有名字的父亲,出生于1925年,有老家同龄人证明他属“牛”。我还听父亲说,当兵是他人生的开始,并为自己起名叫“初开”,但与人家同名,便倒过来叫“开初”,因而有了“元旦”出生的记录。

……

我的父亲1948年5月25日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成为第四野战军39军115师344团(原东北野战军第二纵队四师十一团)1营机枪连重机枪手,参加过解放东北、华北和中南的战争,在辽沈和平津战役中屡立战功……


为了纪念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父亲又在填写简历时写上“10月1日”。

我的父亲1950年9月参加抗美援朝,1951年10月在朝鲜战场上因战负伤,成为二等荣残军人……

父亲经常教育我们,要服从组织安排,祖国利益高于一切。他还语重心长地对我们说,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没有共产党就没有他的生命。他的生命是党给的……

也就是这样,他郑重地宣告:“我的出生日子就是1921年7月1日。”

 

  哪还有家?  

 

2019年4月6日

 

那是1948年春夏之交,阴云密布,这天晚上,几乎是对面都看不到人脸,整个古城静悄悄的。

忽然,一阵阵皮鞋声从猫跳巷头急促地传来,巷尾刘家几只猎狗发出狂叫。一时间,“我家上有老、下有小,全靠他,你们别抓他”“求求你们”之类的声音打破了黑夜的宁静……

原来,乡里的伪保长手里拿着类似户口登记本一样的册子,带着一帮土匪挨家挨户抓壮丁来了,大声地呼喊着:“周××,刘××给我出来……”紧接着郑重要地宣布“周家独子,不用征兵;刘家两儿子抽一个”。

父亲叹了一口气,继续讲下去,根据《中华民国兵役法》,也就是所谓的“征兵制”规定,“男子年满十八岁至四十五岁”必须当兵。于是,不想打仗的人们开始逃避兵役。因此,国民党开始使用铁腕手段:强征。所谓“强征”,就是“抓壮丁”,强行逼迫青壮年服兵役。在我们潮汕地区,规定“两丁(男)抽一丁(男),三丁(男)抽两丁(男)”去当兵。因而,我不用东逃西窜,眼睁睁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为什么呢?父亲说,早在四五年前,我的大伯就被抽去当“壮丁”,大姑到了一定年龄也嫁到异乡,而二伯早就过房不算家里人了,家里只算两兄弟。根据“两丁抽一丁”的规矩,父亲已经不再被纳入被征“壮丁”的范围了。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不知是乡里逃避当兵的人太多还是其他原因,伪保长交不了差,就与伪军相互勾结,欺压父亲,乱套乱算,硬说我家应该“三丁抽二”。邻居老姆、老婶出来说理:“他们三兄弟一个过房,只能算两兄弟吧!”继而又跟伪保长说情:“保长,放过他吧!”“挺可怜的孩子,阿母早逝,阿父不知在哪?”“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了!”

“天啊!我哪里有家?”孤苦伶仃的父亲对着乌黑的天空发出叹息!

父亲,一个堂堂的男子汉没能养活生身之父,甚至连自己一个比较安稳生活的日子都无法过……

“姆姆、婶婶,你们放心!我一个‘后生仔’(男子汉),到哪里都是家。”

“走吧!到哪里?”倔强的父亲二话不说,什么也没有收拾,其实家里也没有什么,只剩下一个没有盖的铁锅和一副不像样的碗筷而已!

处处无家处处家。那天晚上,我们家乡——所城就有好几个壮丁被押上了早已等待在码头的渔船……

父亲说:“当我向着家乡方向回望时,一位伪军大喊大叫道‘还不赶快上船’,并用枪口狠狠地戳着我的后背,顿时间,我差点掉进海里。”

父亲继续诉说着——

阵阵海风袭来,忽然间,许多苦衷不知向谁倾吐:家虽不像样可还有个窝,天气寒冷时逃进破被里也免打个哆嗦……

也不知这是什么地方,只听得最多的词语就是“北上”,也不懂其含义,只知道:第一次坐火车,第一次远行,一切都是那么陌生,广州、长沙、石家庄这些城市从没听过,也没见过;一切又是多么熟悉,处处破落不堪……

“没有国家哪有小家”应该是当时的真实写照。

家,真的是人人向往的地方!我去哪呢?哪里是我家?  


时光匆匆,往事渐渐模糊……

大时代下,小人物也有自己的小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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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稿:siyezidi@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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