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下的心与寂静之声（总第304期）

目录

1.新闻背景

2.张    宁：《水下的心》

3.杜骏飞：《寂静之声》

新闻背景

“GUE环球水下探索”的救援人员下水搜索两名失联的潜水员

9月6日，在河北唐山潘家口水库，GUE团队两名潜水员徐海燕和孙昊水下探索时失踪，9月17日，他们的尸体在水下62米处附近被发现。参与搜救的工作人员证实：家属在当地村民家中发现失踪潜水员的象拔（可做潜水员的提示或求救信号），并拍下了照片；两位遇难者的遗体距离很近，说明他们可能同时遭遇了某种外力作用。但失踪潜水员遇难的原因仍在调查中。据悉，两位潜水员此次是为了进行一个非官方的水下测绘活动，探测出淹没在水底的长城，以给后人无偿提供水文地质图。

水下的心

文/张宁

这两天，两名顶尖潜水员在唐山潘家口水库测绘水下长城时遇难的事引发了社会的关注，不少朋友都借此劝我：潜水太危险，以后不要去了。我能够理解他们对我的关心与爱护，也很感激，但其实，潜水运动的危险性并不高，远远排在登山、马术、自行车甚至足球等运动之后。而与我更加亲近一些的亲友，比如家人，并没有这样劝我，因为他们知道，劝也没用。

为什么会爱上潜水？其实在刚开始学的时候，原因很简单：这项运动新鲜好玩，而且够酷。但当我经过了理论学习和泳池训练之后，第一次将自己完全地浸入大海时，我喜爱潜水的理由变了，因为在我的眼前，一个全新的世界缓缓打开。

几乎所有人，当有机会能够潜入水下时，都会被眼前的世界所震惊，很多人会由此在一瞬间爱上潜水。五颜六色、姿态万千的各类软硬珊瑚，色彩斑斓的热带鱼，奇妙怪异的海洋动物……让人只觉得眼睛不够用。至今，我仍然深深记得第一次与鲨鱼共游时的战栗——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感动于它的雄壮、腼腆以及对我们人类的好奇和友好。同样，我至今也经常梦到在马尔代夫夜潜时第一次见到魔鬼鱼（manta，最大的一种蝠鲼）时的景像——它们被我们的灯光吸引而来，围绕着我们上下翻飞，巨大但极其温柔，翼展达到三四米的“翅膀”无意间拂过我的脸，完全没有预想中的撞击与疼痛，就像是在轻轻抚摸，它的每一个动作都在表达着善意。

在这个阶段，我们爱上潜水的原因，是因为我们爱上了水下世界的奇异与奇妙。远超陆地的物种数量和色彩饱和度，满足着我们的猎奇心理和视觉感官，并让我们切身感受到这颗蓝色星球上的生命奇迹，让我们震撼，并充满感动。正是这种全新的生命体验，使得几乎每个潜水员都成为一个环保主义者。

不过，感官的刺激与享受，并不是爱上潜水的全部理由，至少对于我是这样。随着潜水经验的增加，我发现自己由刚开始时的追求感官满足，慢慢转向了对自己内心的体验与思索。是的，潜水有这样的魔力。这也使得我对于潜水更加痴迷。

在水中，你处于一个与陆地完全不同的世界中。你摆脱了重力的束缚，静静地悬浮于一汪碧蓝之中，上下左右前后，360度，你可以随心所欲地移动，就像鸟儿飞翔于空中，这会带给你前所未有的自由感。由于能见度的问题，在水中你无法看得很远，让人感到宁静的蓝色，与温暖的水一起，包围着你，就像回到了母体之内，使人产生安宁、幸福的感觉。水中并不是没有声音，只是由于环境的单纯，你能听到的只有自己“咕噜咕噜”的呼吸声，以及远远传来的海洋生物发出的叫声或是偶尔的船支马达声。这种包围感，这种宁静，使人可以完全放松下来，从身体到内心。

这次遇难的技术潜水员徐海燕以前谈到她的潜水感受时曾说：潜水最美妙的时候之一，便是关闭所有的灯光，陷入那原始的、亘古的、纯粹的黑暗之中，没有人间浮华，没有尘世喧嚣，甚至没有无所不至的光线，无孔不入的声音，只有绝对的黑暗与宁静。她说的是夜潜，但即使是在白天，有光线射入海水中，幻化成令人迷离的光影，不是绝对的黑暗，但这种“纯粹”与“宁静”的体验，是完全一样的。现在的我，在潜水时最爱做的，已经不是追逐着海中奇异的物种去猎奇式地观察，而恰恰是抱着胳膊，尽可能地不去踢动脚蹼，就这么悬浮着，让水流带我着慢慢地漂流。此时，我所获得并享受的，正是一种在其他任何时候与场合都无法体验到的、极致的宁静与安定。

潜水带给我的生命体验还有其他很多，比如在水下的任何时刻，都要求潜水员做到冷静从容，这是保证潜水安全的基本原则。潜水多了，慢慢你就可以发现整个人的气质会因此发生变化，不再会慌张，不再会急躁，能够淡然面对一切人与事。这与安宁感一样，同样都是生活于焦虑与浮躁的当下社会中的人们所极度缺乏的。

为什么会爱上潜水？这个问题使我想到了著名登山家马洛里在被问到“为何会喜欢登山”时一句经典的回答：因为山在那里。这个回答，其实就是对于自我内心的追逐。潜水也是一样。

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转动得越来越快，我们停不下来也静不下来，我们不愿意这样却又身不由己，我们已经很难得安定下来，什么都不去想，很难得倾听到自己的呼吸与心跳。

而凡此一切，在水下时，你的心却可以轻易地感受到——不管这感受是多么短暂。

张宁，博士，南京师范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副教授。5年前开始学习潜水，国际专业潜水教练协会（PADI）救援潜水员（Rescue Diver），潜水经验超120潜，潜水地包括泰国、菲律宾、塞班、马来西亚、印度尼西亚、马尔代夫、埃及等。

杜骏飞老师的回应：

寂静之声

张宁写了他的潜水笔记，我很喜欢，也很向往。竭尽所能地，我想象着故事里那绝对的黑暗与宁静，在飘渺无垠的水底，人的意识会有什么改变？人的内心又会有何种领悟。

我能理解潜水者所看到的水下世界，理解那些生命色彩带给访问者的忘我激情。

但我却很难体会到，这颗蓝色星球的深处，如何藏着另一个世界，而这个世界，却是我们更为本源的家园。

而在那极深极黑暗处呢？你能想象的是，在深水中潜行的时候，常让人感觉到天地间似乎只剩自己。

你同样能想象的是，在深水中潜行的时候，常让人感觉到唯余潜藏的造物者，而唯独没有自己。

所以在那一个时空中，你是无所存在，也是唯一存在。下潜愈深，黑暗愈甚，未知愈广，而你愈空灵。万籁俱寂陪伴着你，就像全世界所有的光明已远去，只剩下深渊守望在你的意识里。

我没有去过这无法形容的世界，正如我没有感受过那两位深潜勇士的牺牲。我只体验过在梦里曾见的原始而纯粹的寂静，亦如我能理解他们为什么会远离人世间的喧闹和嬉戏。

绝对的黑暗，或使我们能得到那些不可能的体悟吧？毕竟那是我们尚未出生时的样子，那是万物鸿蒙时的情景，那也是最可能得到天启之地。

通常，我们面对黑暗，即若面对未知，常会心生畏惧。但又不知为什么，在沉沉的黑夜里，我们能心游八荒，若有所思。也许，黑夜是自然所赐的启思，要把我们带往肃静，带往天真，带往敬畏，带往自省，好叫我们的灵魂重回宁静无邪的样子，然后，或许我们可以重启生命的觉醒。

这绝对的长夜之思，大约只能在无边的水下和苍茫的太空里能达极致，而我，却只能在这里想象它的样子。

我曾在诗中写道：“生活在这一霎睡去，思想醒来。如是为夜。”在绝对的黑暗中，或有绝对的自由，或有绝对的宁静，而我但愿，那些无畏而天真的潜水者们，终于得到绝对的苏醒。

今晚，愿这首关于寂静的歌曲，能被他们的灵魂听见：

The Sound of Silence 

寂静之声 

Hello darkness, my old friend 

你好 黑暗 我的老朋友 

I've come to talk with you again 

我又来和你交谈 

Because a vision softly creeping 

因为有一种幻觉正向悄悄地向我袭来 

Left its seeds while I was sleeping 

在我熟睡的时候留下了它的种子 

And the vision that was planted in my brain 

这种幻觉在我的脑海里生根发芽 

Still remains 

缠绕着我 

Within the sound of silence 

伴随着寂静的声音 

In restless dreams I walked alone 

在不安的梦幻中我独自行走 

Narrow streets of cobblestone 

狭窄的鹅卵石街道 

'Neath the halo of a street lamp 

在路灯的光环照耀下 

I turned my collar to the cold and damp 

我竖起衣领 抵御严寒和潮湿 

When my eyes were stabbed by the flash of a neon light 

一道耀眼的霓虹灯光刺入我的眼睛 

That split the night 

它划破夜空 

And touched the sound of silence 

触摸着寂静的声音 

And in the naked light I saw 

在炫目的灯光下 

Ten thousand people, maybe more 

我看见成千上万的人 

People talking without speaking 

人们说而不言 

People hearing without listening 

听而不闻 

People writing songs that voices never share 

人们创造歌曲却唱不出声来 

And no one dare disturb the sound of silence 

没有人敢打扰这寂静的声音 

"Fools" said I, "You do not know 

我说：“傻瓜，难道你不知道 

Silence like a cancer grows”

寂静如同顽疾滋长” 

Hear my words that I might teach you 

听我对你说的有益的话 

Take my arms that I might reach to you 

拉住我伸给你的手 

But my words like silent as raindrops fell 

但是我的话犹如雨滴飘落 

And echoed in the wells of silence 

在寂静的水井中回响 

And the people bowed and prayed to the neon god they made. 

人们向自己创造的霓虹之神 

鞠躬 祈祷And the sign flashed out its warning 

神光中闪射出告诫的语句 

And the words that it was forming 

在字里行间指明 

And the sign said: 

它告诉人们 

"The words of the prophets are written on the subway walls

预言者的话都已写在地铁的墙上 

and tenement halls 

和房屋的大厅里 

And whispered in the sound of silence."

在寂静的声音里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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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贺芳菲

责编｜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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