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族？黑幕？龙丹妮：逆天去做的事，一定不是市场想要的
2003年，一档名为《绝对男人》的选秀节目在湖南经视开播，每期由台下300多位女观众票选最受欢迎男性。策划这档节目的龙丹妮初衷很简单：“就是荷尔蒙自然吸引的结果，也很好玩。”如今回看，《绝对男人》不仅开创了国内综艺市场选秀模式先河，也开启了龙丹妮至今长达十七年的选秀之路。
十七年间，龙丹妮深度筹划、参与了十余场全国性大型选秀；从在前公司身居高位，到创办哇唧唧哇任CEO，曾由她经手或正在其公司旗下的（正式出道的）选秀艺人不少。但不可忽略的是，自她与选秀为伍开始，争议也随之而来。在粉丝讨论中，不乏对比赛有“皇族”、“黑幕”的质疑，公司官方微博上常年被“维权”，龙丹妮和哇唧唧哇成为常被指摘的“靶子”。
在又一年选秀《明日之子乐团季》轰轰烈烈近尾声时，娱理工作室决定邀龙丹妮聊一聊——谈谈那些幕后传闻，以及她的行业理念。我们也试图探知，当龙丹妮在执着选秀时，她到底在“执着”什么？
"明日之子"系列(4季)出道艺人与龙丹妮的全家福合影
为什么不是气运联盟呢？
你要相信市场的选择
本次采访原计划在《明日之子乐团季》决赛后尽早进行，后档期几经调整，赛后第五天，我们终于见到了龙丹妮。
而在这五天里，龙丹妮一直没闲着：先是从《明日之子乐团季》无锡录制地飞至广州为毛不易线上演唱会做准备，又折返无锡召开一系列“明日之子”家族演唱会的筹备会，回到北京安排上几个会议间隙，龙丹妮还亲自送考取了北京电影学院的R1SE成员焉栩嘉上了个学。
龙丹妮送焉栩嘉入学北京电影学院
听说我们是视频采访，公司同事请来化妆师给龙总“捯饬了一下”。黑眼圈和疲态是被粉底巧妙掩住了，但除了脸上打底精致，一把随意抓起的低马尾，一件宽大褶皱的白色文化衫还是泄露了龙丹妮随性的日常状态。她对自己出镜没什么形象包袱，然而对于也会随她一同出镜的身后书架，她却在开拍前认真地整理了一下，那里面都是旗下艺人的音乐作品、周边和获取的部分荣誉。
“气运联盟昨天去你们那‘扫楼’了吧？”落座，我们的话题自刚以《明日之子乐团季》冠军团身份出道，且正式成为哇唧唧哇签约艺人的气运联盟打开。显然，尽管连续多天处于“空中飞人”状态，但龙丹妮对其艺人每天的工作动向仍了如指掌。
而在由她认证“盖章”的工作安排中，我们好奇她如何敢让刚出比赛不久的气运联盟接连挑战两个大型音乐节舞台（注：气运联盟会在10月初连演“国潮”、 “草莓”音乐节，其中北京“草莓”演出还被安排在最受关注的主舞台上）？
龙丹妮很直接：“我是觉得对一个乐团来说，练团是非常重要的事啊。”她并无对这帮新人小子的担心，“真正的乐团都要经过上百，甚至上千场音乐节、Live House演出，才能找到自己的乐队风格。对，他们现在是还在一个磨合过程中，但迟早要见人，晚见不如早见。观众现场买了票，他们对你们演出满不满意？所有声音你都能第一时间听到，这是非常好的实践。如果不去Care那些七七八八的东西，这就是一个乐团正常要接的工作。”
气运联盟国庆期间的音乐演出海报
龙丹妮口中的“七七八八”，或指部分网友对于“气运联盟”实力的担忧：无论是他们那“一个鼓手四个主唱”不“标准”的乐团配置，还是赛期内该乐团并不算稳定的舞台表现，似乎都暂不“合适”登上乐迷群体更为挑剔的音乐节舞台。坊间也一直有声音认为，“气运联盟”的高人气和他们的整体实力暂不相衬。
“为什么气运联盟就不可能？为什么就不是气运联盟呢？”龙丹妮问我们。
在做《明日之子乐团季》之前，龙丹妮和主创团队观察到国内年轻人对于“偶像乐团”的喜爱。日本的Oneokrock，韩国的CN Blue、N.Flying，台湾地区早年的五月天、苏打绿，近年的八三夭、落日飞车……不同于听传统老炮儿乐队的心态，年轻人是以Pick偶像之态追捧着他们。明明有市场，但内地偶像乐团竟暂为空缺——这是促使龙丹妮打出“乐团季”产品的初因。
五月天、苏打绿、CN Blue
龙丹妮之前看过一篇公众号文章，评今年的《明日之子乐团季》是在做一个叫“Bandol”的物种，即Band+Idol。她觉得这个总结很准确。而选秀形式下做出的Band，自然不可能是纯粹讲究专业技巧的Band。
早前，她给《明日之子乐团季》的学员上过一堂交流课。好几个男孩问了她相似问题：我们为什么要拍那么多真人秀？我们不能好好做音乐吗？
“我之前跟一些艺术家朋友讨论过，说什么是一个好的作品？聊到最后总结，如果一个作品不被看到，它就是个死的作品。只有先被看到，我们才能定义好和不好。所以当我们去制作一档节目（产品）的时候，要确保它被讨论。你们为什么要来参加选秀？为了理想？为了专业？对不起，没人看。第二，不管大家多么优秀，毕竟都是十几岁的孩子，个人技术能到天上去吗？再者，我们不是一个特别崇尚技术的节目，技术只是个工具，否则这么多年我们为什么要搞选秀？大家考音乐学院就行了。”
"明日之子"系列(4季)出道艺人全家福合影，来自《明日之子乐团季》的选手们
就以《明日之子乐团季》为例。在节目中，有的学员因为“好嗑”的友谊Line而被更多观众关注，有人因有趣的个性为自己加分不少。同时，也有实力强劲者早早止步。为此，学员们也会问龙丹妮：节目评判标准到底是什么？
龙丹妮回复：“不是我们刻意利用人气，但是如果观众不去选择，请问谁能给标准？六个老师还有六个标准呢。而且所有选秀孩子出来，他们未来就是要面对市场。”
但龙丹妮也认为——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不管我们刚才说（学员处上位区）可能有友谊Line成分，可能有长得好看的成分，但我觉得一个偶像能被支持到最后的终因，一定是因为他的才华，或是他的态度和魅力是别人没有的，并不只靠人气。这个我很难去标准化……”
想了想，龙丹妮仍以“气运联盟”举例：“你看小胡（胡宇桐），粉丝Pick他的前提，他真的是打鼓非常棒的六分鼓手，如果他一上来只是一两分，我相信他走不到最后；比如小李（李润祺），很有才华，‘气运联盟’很多创作是以他为主体去构建的；就说小熊（田鸿杰），他是星海音乐学院大一新生，我想粉丝更希望看到的是他在哥哥们的带领下，能有更多可能性。有时你会觉得怎么会是这些人（组团夺冠）？可这就是个玄学，还偏偏就是他们走到了一起。如果最后这五人都是六分选手，可能这个团早就没了。”
“所以我今天跟你讲的时候，我觉得没有太多回答。这么多年选秀，最终我们选出来的冠军，从春春（李宇春）、花花（华晨宇）到毛毛（毛不易）……哪一个最后不是有能力（禁得起荣誉）？所以你要相信老百姓的眼光，只有他们的选择才是正确的。”
做选秀，
是“无规律”， 是理解“人性”
2004年，龙丹妮着手操作内娱市场第一档音乐选秀，也就是后来被视为《超级女声》前身的《明星学院》。当时参赛者中有一个名叫刘欣的女孩，利落短发，中性风格，虽然唱得没那么出色，但当年很多小粉丝都非常喜欢她。紧接着，2005年，李宇春凭借个性魅力引爆全国性疯狂。
龙丹妮自此总结：“原来大众对一个站在选秀舞台上的人，评判角度是多样化的，观众对于女生审美也不再是单一取向。选秀特别牛的地方也在于，它能把一个普通人可能原先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特点提取、放大，成为Ta被大众喜爱的闪光点。”就在《明星学院》那两年，龙丹妮告诉自己：做选秀，没有什么是“标准”。而选秀最好玩的地方就是，他们不停地去跟新的选手参与新的时代，去创建新的样貌。
《超级女声》2005年全国总冠军李宇春
做《明日之子乐团季》时，有人拿它和另外一档乐团节目《乐队的夏天》比较。相比《乐队的夏天》更多呈现成熟乐队魅力，《明日之子乐团季》展现的则是一种野蛮生长状态。仅以三个月，就想凑出乐队？组团赛制是否合理？这样做乐团似乎不符合乐团规律……“那什么叫规律呢？”龙丹妮反问，“我不知道规律。”
她表示：“我们最早做《超级女声》《快乐男声》时，也很多人说，你们是在打乱中国流行音乐，你们不通过专业，而是通过老百姓投票去选择？但今天回头看，国内乐坛中坚力量很多都是‘超女’、‘快男’。所以我们今天创造（乐团季）这个产品的时候，我不知道未来怎么看，但起码现在，我们就是要给市场提供更多的音乐可能性，给年轻人更多选择。”
与其讨论“规律”，龙丹妮认为做选秀，更大的魅力是从中理解“人性”， 包容“人性”。
《超级女声》2006年全国总冠军尚雯婕，《快乐男声》2013年全国总冠军华晨宇
龙丹妮听得到那些质疑声。大众质疑一场选秀或“抓马”或“爆点”频发的走向背后，难免有黑幕，有刻意炒作，有早就被安排好的“皇族”和所谓“龙选之子”。
对此，龙丹妮无奈道，“你要相信，你逆天去做的事，一定不是市场想要的，我们没必要跟市场和用户过不去。如果我们想捧所谓的ABCD，不需要这样的渠道做。我们花很多钱去做的选秀，其实真正的意义就是让一个故事的主人（选手）和这个故事的观看者（观众、粉丝）发生连结、‘对话’，通过双方最直接的互动，得到一个双方选择的结果。也只有这样达到的最终效果才会最大化。而我们只是场景的搭建者和见证者。”
其实，并不只是《明日之子乐团季》才被网友调侃为“抓马季”。2007年龙丹妮第一次做男生版音乐选秀《快乐男声》时，当时的南京唱区冠军吉杰——那位来自世界500强企业出身的高管在拿下分区冠军后，觉得“够了”，于是便径自退赛。彼时有主流媒体直接以“冠军跑了”为题大作报道。“不知道的都认为我们是在故意炒新闻，”龙丹妮回忆，“我记得那年后来有一场比赛，还有选手当场把票扔地上的状况，那还是直播呢……”而龙丹妮把那些状况归拢为“释放真实人性的开始”。
当年有关吉杰退赛的报道+如今的吉杰
“我觉得人性是不能被扭曲的。其实你看选秀，很多事情都很有意思。就说《明日之子乐团季》第一期互选时，很多人一眼即缘，日子看似很美好对不对？但开始做音乐后，就见到了彼此很多音乐理念、价值观、性格有矛盾的地方，所以开始打架、吵架、逃跑。有人经历过后，他就和解了，但有的人就跨不过这个槛，他可能需要更长时间来化解。每个选秀的走向，其实只是提供某种‘开放性’，而我们要用更长的时间去看那个结局。”
龙丹妮常觉得选秀很像一种声势浩大的行为艺术：一个平台，素味平生的人走到这里，经过三个月，有些人的人生就彻底被改变了，“但我不觉得行为艺术是荒谬的。艺术是有它的社会性和适应这个时代的特质的。”
"明日之子"系列(4季)出道艺人全家福合影：毛不易、马伯骞、赵天宇、周震南、钟易轩
我不执着选秀，
但我专注把一件事做更好
在我们对话的多位综艺大佬中，有人直言不会碰触选秀：因为要对别人的人生负责。有人表示做选秀是自己诸多节目类型挑战中的一种尝试。我们问龙丹妮，这么多年，她为何如此执着选秀？
“也不叫执着吧。”龙丹妮纠正我们的说法。无论做“快男”、“超女”系列，还是研发“明日之子”IP， 做难控的年轻乐队，龙丹妮把这总结为“我和我的团队就是喜欢做年轻人的音乐和偶像”。至于为什么专注选秀形式？我们再次被龙丹妮反问：中国现在出来的年轻艺人，除了影视外，如果不通过选秀，他们还能在哪儿出道？
“我看了很久，选秀是特别好地能帮年轻素人孩子被看见的方式。当然，不是说你来了平台，一定能成为一线，但上了这个平台，就会有更多人看到你。我说句很现实的话，如果这帮年轻孩子之前要上跨年，谁请你去？发一张专辑，多少人听？这么多年来，我是觉得国内市场虽然很大，但它提供给年轻人的渠道太单一了。既然渠道那么少，为什么自己不做呢？我们自己做多一档总比没有好吧？”
"明日之子"系列(4季)出道艺人全家福合影：张钰琪、洪一诺、徐若侨、徐嘉琳、冯希瑶、李泽珑、苏北北
实际上，从在之前体系里做节目IP，再把部分选手签约至前东家，到这几年参与“明日之子”、“创”系选秀，承接优秀选手运营工作，龙丹妮和她的团队似乎是在运行着相似流程。但龙丹妮表示，他们做偶像的内在逻辑已彻底发生改变。
“譬如我们现在签艺人，不太会像以前一样只要进入多少名就全签。而且通过运营火箭少女101和R1SE，也带给了我们很大的启发——不一定所有人都要签长约，有些也可以限定， Step by Step。”据悉，现在运营《明日之子乐团季》几支乐团，龙丹妮走的就是限定路线：先签3-5年，在限定基础上，再量体裁衣去看团体在市场发展的可能性，合适的，继续往前走；不太合适的，就做出协调或改变。
这些年，外界，尤其相关选秀艺人的粉丝圈，对龙丹妮及其团队时有争议。龙丹妮称，有时，员工会在凌晨两三点给她发一条论文式的长微信，说一个这么红的偶像在公司做，团队常面对粉丝各式不理解的声音，百口莫辩该怎么办？龙丹妮觉得，这些都是过程。选秀十几年，或只说从哇唧唧哇成立到现在，她总结（后经我们精确整理），公司已为旗下艺人发表了342首音乐作品（截至8月28日），发行了195首单曲，参与演唱了147首影视ost/品牌/公益/艺人合作曲。“再过十年，回头看，总有人记得这些作品，我觉得就挺好了。”
“其实人生永远是这个样子，也无非是这样，”龙丹妮豁然笑道，“之前有人问我，你什么时候不做了呢？如果（市场上）真的有很多（提供给年轻人的）渠道，我什么时候不再享受这个事情了，我就不做了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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