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虾米曲终人散

Original 佟旭苒娱理 2021-02-25

2021年2月5日0点之后，虾米音乐正式停止服务。

老秦是一直坚守到“停服”的虾米员工之一。最后一天下班，他把桌子上的周边纪念品、印着“虾米”Logo的一沓唱片悉数收好，离开了工位。

没有太多离别寒暄，因为老秦的大部分同事早已分批离了职。不过走到门口，老秦还是停了一下。在那里，伫立着一个硕大的“虾米”公仔，它旁边摆放的唱片机、音箱、专辑组合构成了“虾米”一道独特风景——这也是留在老秦脑海中，关于“虾米”的最后画面。

老秦关于“虾米”的最后画面

对于不少乐迷来说，“虾米”的关闭，意味着又一段青春故事落幕。多少澎湃情怀、细密心事，都伴着旋律记忆，曾存在这方“树洞”里。当大树被整棵拔倒，那些情绪曝于空气中，流离失所。而对于曾经或一直供职于“虾米”的员工来说，遗憾之余，还有无奈和怨。

就在“虾米”关停之际，娱理工作室走访了多位平台相关人士。他们大多记得在“虾米”度过的一段段很美妙时光，也曾把那里视为可以实现音乐行业理想的乌托邦。但在市场大环境和平台内部一次次变革之中，“虾米”愈发显得局促，又格格不入。并不是每个理想都能照进现实，耀出一片新天地。当二者严重相悖，现实便只剩一地鸡毛。

截至虾米音乐关停前的APP开屏展示

散了

2021年1月5日，虾米音乐发布官方声明，称由于业务调整，虾米音乐播放器业务将于2月5日0点正式停止音乐服务。而从1月5日当天10点起，“虾米”已率先停掉了账号注册、会员充值、虾币充值、专辑购买等服务，开启用户个人资料及资产处理通道。

一石激起千层浪，网友“炸”了。迄今，相关话题阅读量已冲破4.4亿。

其实，早在去年11月29日，就已有行业人在微博爆料，讲虾米音乐或将于2021年1月关闭。

行业人士相征微博截图

爆料者并非道听途说。像老秦这样的“虾米”内部员工，在去年11月20日左右就隐约知晓“上面”开了会，一周后，HR陆续和大家做沟通，“那时候我们就都有数了。”

更为关注行业的人，把虾米的告别时间线往回拉得更长。2019年阿里斥资7亿美元投资网易云音乐，2020年8月，网易云音乐黑胶VIP年卡正式绑定进淘宝88VIP年度生态权益包。这被视为一种讯号——阿里对网易云的主动贴近，意味它在有意减少对“虾米”的投入，即在放弃自家“虾米”。

彼时老秦听同事间议论，“阿里在聊收购的事，可能两家（网易云、虾米）会合并”。另一位资深员工大成则认为：“不管外界怎么猜，但我并不认为那个时候阿里就要彻底放弃‘虾米’了。只能说因为某些原因，目的（收购）没有达成，就变成了阿里去入股网易云，之后就慢慢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来自上海证券报对阿里领投7亿美元投资网易云音乐的报道

直到 “虾米”正式被关掉的当下，几位老员工仍觉得，“虾米”并非已是一潭死水——只要想做，还是有余地。“毕竟我们到最后时期，日活用户也都是百万以上。再如何，至少还能维持当前体量。但可能是到财年结束吧，牵扯到要做新一年的投入、采购等一堆预算决策，你给团队和个人定怎么样的KPI，都挺‘麻烦’的，所以比较果断就关了。”

因为“虾米”确实一直没有“靠谱”的盈利模式，继续维持下去，“也行，但是没必要。”

虾米音乐关停后的APP开屏和用户页

分水岭

很多人把 “被阿里收购”视为虾米音乐的分水岭。

在被集团收购之前的5年里，“虾米”是靠“可以由用户自己上传音频，分享给更多人听”起家的。又凭借全面多元的曲库、细致专业的分类、不错的音乐品味，成为了拥有超过2000万会员的音乐平台，收入主要源于“采购广告”。

在2011、2012年左右，除了有更多音乐平台竞争入局外，线上市场开始逐渐生成版权意识。虾米音乐创始人之一王皓曾接受采访： “数字音乐市场这两年会有很多的变化，会有点类似早期的视频网站，未来会是一个大资本进入巨头游戏的时代，虾米作为独立音乐平台会比较危险，跟一些大的集团、大的平台在一起，会安全一些。”

在员工大成看来，早年线上音乐业务野蛮生长年代，平台版权成本并没那么高，靠广告还能维生。“一旦开始抓版权，平台必须大量资金才能活下去。”

在寻找“大量资金”期间，阿里创始人马云找到王皓，承诺助力“虾米”。对阿里来说，“虾米”于它的意义，是可作为集团布局文娱产业的一环。2013年1月1日，阿里以 8000 万人民币的价格正式收购了“虾米”。

图源虾米音乐微博

老员工浩子受不了一些在他看来“不懂的人”武断定义“虾米”被阿里收了就是一盘错棋，“如果当初没有阿里入资，‘虾米’找不到其它资方，可能早夭折了。是阿里给了‘虾米’继续存活下来的钱。”他直言，阿里并非无作为。

浩子举了几个例子：2014年，阿里斥资3000万买下了《中国好声音》第三季版权；也是在阿里系内，他们和BMG、滚石、寰亚、华研、相信等几家有份量的唱片公司签了合作协议；而有了电商平台支持，2013年左右，他们联合淘宝，尝试了新型网络演唱会，也给一些音乐人提供了更开阔的商业服务。据浩子回忆，在2014年，虾米的DAU（日活跃用户数）涨到了七八百万。

但在被问到觉得“虾米”是从何时开始走下坡路时，几位前“虾米人”大都提到了15年末到16年这个节点。

2015年，国家推行了“剑网2015专项行动”，首次把音乐作为重点治理领域。国家版权局也正式发布《关于责令网络音乐服务商停止未经授权传播音乐作品的通知》，各大网站及App纷纷下线未授权音乐作品。在此前提下，线上音乐平台版权大战正式开启。

截图自国家版权局官网

早于“明令”之前，腾讯方就已有意识收拢版权。另外一家海洋音乐收购了2000多万首歌曲版权，并在2015年将酷狗和酷我音乐收入，成立了海洋音乐集团，版权势力进一步扩大。

在其它音乐平台把大量金钱砸在版权上时，“虾米”对此的胃口似乎并不算大。

“没有一个音乐平台会轻易放弃版权这个东西。”大成不认为当时虾米的态度“消极”，“我觉得所有的原因归根到底是每个集团战略方向不同。你要真说版权费钱，但阿里出不起吗？只是当时，对于‘虾米’到底是要做成一个大众音乐平台，还是小而精？内部意见都不够统一，这也导致最后在版权问题上有拉扯。当时为什么大家去转做阿里星球那么一个产品？就是阿里策略变了。”

图源虾米音乐微博

如果说在2013年1月1日被阿里收购后的前两年，不少“虾米”老员工并未感到太多不适和劣势，那么从2015年3月起，当上层决策者把虾米音乐和天天动听合并为阿里音乐，插进来了一些“新血液”后，本身做音乐人运营工作的浩子慢慢感受到，“除了‘虾米’这些喜欢音乐的同事外，还有一些不喜欢音乐的人在做一些事”。等到宋柯和高晓松入职阿里，“原来那种舒适的工作环境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浩子所指“高晓松、宋柯带来的不适”，并非只人际层面。2015年7月15日，高晓松、宋柯以高管身份加盟阿里音乐，之后，他们做的一件大事便是将天天动听这个传统播放器改版成阿里星球。官方定义里，阿里星球是一个全方位覆盖音乐制作到消费的泛娱乐交易平台，它涵盖了明星大咖入驻、音乐视听、粉丝圈子、娱乐消费、音乐幕后交易、娱乐营销等诸多领域。

大成回忆，那段时间，公司几近倾全力去做阿里星球。至于“虾米”，基本处于“只要还能有人听就行了”的状态。没有人力和资源去维护运营。2016 年 4 月，阿里星球上线。

“把一款有极大听众基础/收听习惯的播放器突然换做娱乐交易平台”，“想听首歌找不到地儿”，“页面信息混乱”，“特色不鲜明”……“饱受诟病”四字，足以概括彼时阿里星球收获的评价。

2016年5月，高晓松、何炅、宋柯在阿里音乐发布会上

浩子看来，阿里星球的“初心”还不错，“因为这牵扯到一个背景。在整个音乐产业里，音乐人往往是被压榨的一方，无论是去商演、发片，都会被唱片公司抽成很多。而阿里星球是把所有链条串起来，放在一个平台上，通过互联网产品去帮助音乐人解决一些问题。音乐人不需要唱片公司的话，Ta也可以更多地去主导自己的作品，得到更多收益，相当于少有中间商赚差价。基于这个逻辑，我觉得愿景挺好。”

但是回到实操层面，浩子指出，产品太不过关了。“而且他们选择了一个千万DAU级别的产品（天天动听）去改，就没有给自己留回头路。在市场上来说，是非常不合理的。”大成也觉得：想法过于理想化。尤其想一步完成那么多事情，胃口太大。

在勉强运营几个月后。2016 年 12 月 11 日，阿里星球关闭。

由于阿里星球失败，原支援该产品的大批“虾米”员工返岗，“虾米”自家工作再被正视起来。但“星球”的失败对大文娱体系本就是个重创，加上在做“星球”期间，其他家音乐平台仍热火朝天进行版权收购工作，尤其在2016年7月15日，腾讯与海洋音乐集团合并成立腾讯音乐娱乐集团（TME），势力更加壮大。一组数据显示，2016年，酷狗、QQ音乐、酷我音乐在音乐版权的覆盖率共为90%，而阿里音乐只有20%。

在阿里星球之前，虾米音乐曾启动第一季“寻光计划”，旨在发掘、扶持音乐人，而音乐人领域也是“虾米”一大特色。但在聚力“星球”期间，网易云音乐则把自家的音乐人计划搞得风生水起，部分“虾米”老友也被网易云分走，至2020年数据，聚集网易云的原创音乐人总数突破20万。

截图自虾米音乐寻光计划宣传片

“虾米”的行业吸引力，多方面减弱。

老秦觉得倒不用“马后炮”似地盖章阿里决策的“错误”，他同意大成所言，不同集团领导对于未来的预判不同，但他显然对阿里星球也有情绪：“真的很难相信，会把一个千万以上DAU产品说改就改？面目全非！”

那么“星球”对虾米而言，是否有一点可取之处？浩子飞速回答：“有。就是花了很长时间，花了一堆钱，然后最终得出结论——不要这么做。”

时光若倒退，假如不是被阿里收购，有另外平台扶持，“虾米”会有另一种结局吗？

阿里星球计划关于音乐部分的相关图片

乌托邦

浩子已经从“虾米”离职3年多了，听到老东家关闭，他的第一反应：我的歌单怎么办？

“歌单”，是虾米的一大特色标签，也是优势所在。

正如前文提到，于2008 年上线的虾米音乐，最初吸引人的特点之一，就是用户可自行在平台上传音乐，并进行专辑、信息的编辑。大成还是个玩乐队的少年时，能通过相似的歌单品味找到一拨气味相投的朋友，营造属于“一个群体”的独特氛围，在视听品质上又有保障，这是他爱上“虾米”的原因。

“虾米”则更像老秦的音乐“扫盲站”，音乐库里1000+的曲风流派分类，歌单里专业、详细的文字介绍，都帮助他对音乐有了更深入了解。而精准周到的“日推”曲目，又拓展了他的涉猎面。

虾米音乐关停之前的推荐歌单

痴迷小众音乐的浩子，在徜徉“虾米”歌单同时，直言它对推广独立小众音乐人功不可没，“通过‘虾米’给我推的专辑歌单，我也认识了不少之前没听过的小乐队，挺新鲜。”

不同于一些平台“从众式”推荐，或让用户陷入某种喜好“茧房”， “虾米”的推荐确实很受好评。在很多人心中，它的推荐内容是具有审美和品味的。

据老秦介绍，本质上，“虾米”的推歌算法和其它平台无太大不同，但之所以“虾米”更受认同，主要在于员工会在后台把歌曲标签做得更细致，“譬如摇滚、爵士这些风格，可能 Q音他们只标到一级风格就好了，但我们会继续标出二级，它是什么爵士？哪派摇滚？包括这首歌之前是收录在EP专辑还是录音室专辑里，我们都会做。”

从根儿上说，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虾米”的大部分员工都是音乐发烧友。

截图自虾米音乐APP相关页面

在进“虾米”前，浩子曾在一支乐队团队做企划、经纪。之所以换工作时转投“虾米”怀抱，就是因为此前和平台对接乐队工作时，他能感受到和“虾米”人处在一个“互相懂”的状态里，“专业层面，我觉得他们很尊重独立音乐人，工作外，作为乐迷，我们交流也都非常顺畅，我觉得喜欢音乐，是投入这个行业非常重要的一件事。”

提到“虾米”的音乐基因，就要讲到“虾米”的创始人，本就是民谣音乐人的朱七，和也曾组过乐队的王皓。很多资料都提及，王皓在早年创办EMUMO （EARN MUSIC & MONEY）网时，就旨在“让音乐人用音乐赚钱”。出于对音乐人的了解和对音乐行业的热爱，创建“虾米”，王皓很注重用“内容”吸引用户，而他也延续着EMUMO“关爱音乐人”理念。

大成形容：早年，“虾米”的整个氛围就好似一个乌托邦。

虾米音乐关停前#我和虾米的故事#页面

老秦在“虾米”期间最觉得美好的记忆，就是每次做选题策划会的时候。“我们会去看大量用户的留言，根据用户感受去做新的内容策划。”大成则向我们细致描述了他参加过的音乐人组的月会：非常随意，可能就是大家去到某个餐厅进行一次聚餐，发散思维，碰选题。

“我觉得创始人（王皓、朱七）身上自带的理想情怀，会影响我们聊具体策划时，不像很多公司那样，以KPI数据为标尺。不管你有多大胆想法，你都可以提。”无论是“虾米”2013年7月推出的“音乐人”产品，还是后来的“寻光计划”，都出自音乐人组的月会。

虾米初创团队合影，中间为王皓。图源：新音乐产业观察

但不把KPI放首位，是否也就埋下了“脱离实际”隐患？大成否认了这样的猜测，“我反而觉得‘虾米’的创造力、生命力都是在没有外界介入、没有他们那些KPI压力下迸发的——我所指的外界，包括但不限于阿里指派的、以及其它平台空降来的高管。”

他举例：“比如14年我们为音乐人做‘寻光计划’，有为我们赢得TO B端的行业口碑，也通过《寻光集》增涨了平台的播放量和一定用户收入。之后其它平台也开始做各种音乐人计划；我们还在音乐人组的月会上预言嘻哈会在未来两三年火起来，也预判到摇滚乐会在嘻哈后回潮……后来证明，我们基于专业了解所判断出的内容都是准确的，并不是为了所谓理想化就胡乱做一通。”

大成透露，按设想，从音乐人产品面世，到第一季“寻光计划”后，如果顺利的话，这个火种会一直延续下去，达星星之火燎原之势，“但当时我们已经并入阿里有一段时间了，不了解这个行业的人，有他们的电商操作方式，计划就没法进行下去。”

截图自虾米音乐寻光计划宣传片

在“虾米”团队，内部一度流行一种调侃说法，叫“拥抱变化”，“因为我们每年都在根据阿里的变化不断进行调整。”

“阿里介入后，你会觉得他们大方向上想要什么？”我们问大成。

“这句话我真希望你有机会可以去问一问那些人，他们到底当时是怎么想的？我们也很想知道。”

截图自虾米音乐寻光计划宣传片

而再回到那个问题：假如，不是被阿里收购， “虾米”会有另一种结局吗？

老秦觉得并不会：“根本上，是‘虾米’小而美特性和市场变化产生了矛盾。无论如何，‘虾米’还是需要扶持的，但不会有哪个商业投资者，会满足虾米只是一个二三百万日活的产品。”

浩子的思考是：“某种程度上，虾米现在的局面是当初没打好版权大战，从而导致用户变少。但如果当年在版权大战中赢了，又会怎样？”他分析道：“投入变多了，意味着你的产出要变多。存储怎么衡量？两个绝对标准，一是用户体量，二是收入。以前我没有那么大的投入，可能不需要做太多妥协。但如果版权大战胜利，我就要花更多的钱去买版权，带来用户，然后短视频起来了，它也会花更多的钱去抢短视频上火的口水歌，那么‘虾米’是否还能保持原有的审美，我认为不会。”

“你的意思是，就算当年‘虾米’打赢版权仗，也不见得能有更辉煌局面？”娱理工作室问。

“这取决于你对‘辉煌’的定义。也许现在它的用户体量可以和TME它们一战，是种辉煌。但它还是‘虾米’吗？”浩子换了个说法，“这可以反证。如果有那么一家平台，它可以保持独立审美，同时又运营不错，那么我们应该在市场上看到它，但现在市场上就是没有。

以前可能我们觉得某类作品是我们推荐的‘底线’了，现在竟然也成了被大推的‘高线’。很多变化都在于现在作品是源于冰冷的大数据算法。这就是现实。但如果像以前那样没手机、没微信的日子多纯粹，但你回去吗？你不回去。”

一切都没有如果，也无法倒退。

虾米音乐关停之前的网页端首页

挽救

尽管在2015、16年，“虾米”已显露很大问题，但出于情感羁绊，很多老“虾米”员工还是选择了坚守。2017年，离职的王皓一度回归“虾米”，在平台于音乐版权领域没什么优势前提下，启动了第二季“寻光计划”，扶持了又一波独立音乐人。

老秦是在17年底入职“虾米”的。在“虾米”看似已过鼎盛期之后仍倾心于它，老秦解释，一个原因，就是因为它仍坚持扶持音乐人，很难得。“相较于TME花大价钱去买头部流量内容，完全服务于版权公司的状态，我觉得这种做分众内容，挖掘有潜力音乐人的做法，既有情怀，或者也是另一个机会。”事实上，“寻光2”的开展，确实对“虾米”在播放量表现等方面都有所推升。

也是在2017年，国家版权局打破了版权壁垒。之前TME的一些独家版权作品通过转授权合作覆盖到了“虾米”平台。同年9月，新上任的高管“语嫣”表达了阿里文娱会长期、全面布局音乐版权、在“虾米”持续高投入的态度。

通过资源重新整合，扩大版权投入，加上当时“虾米”和大文娱相系的优酷、大麦打通渠道，做了几次跨平台的联动，这些都让很多“虾米”员工觉得平台有回血空间。因为跨圈合作，虾米的 DAU 在2017年确实也达到了一个峰值。

图源网络

但大成觉得，有些事情，其实早已定了局。比如，虽然开放了版权互授，但在腾讯和“海洋”整合成TME时，基本第一梯队就只有它了。尽管有人觉得还是“虾米”的音乐人计划做得更有质感，但网易云的音乐人计划已形成了一个良好的社区氛围，“最直观的，你音乐人在虾米发了一首歌，可能有10-20个评论，但是网易云那边就能有一两百评论。可能也有人说网易云下面的评论很多都是‘故事会’，跟音乐无关的，虾米这边更专业一些，但市场还是看量的。”

在老秦入职一段时间后，领导层也发生了多次变动，“我在这儿最开始一年，就换了三个直属Leader，业务方向也不停在调整。比如杨伟东是一个方向，新领导又是一个方向，大家一直没有朝一个目标去做事，很多事情做一半就没做了，或者说刚尝试一下就结束了。说实话，无论网易云还是TME，领导层一直都是相对稳定的。”

而在“语嫣”被调走，杨伟东被抓，朱顺炎开始执掌阿里音乐业务后，又一些大变革展开了。

2019年6月，“虾米”被划出了阿里大文娱，归到创新事业部。

2019年6月18日，阿里逍遥子张勇发布的内部信全文

“虾米”团队进行了大幅调整。老秦感受明显，新Leader（朱顺炎）接管以后，就一直在做开支缩减和人员裁减，“我在职期间，就裁员了三次左右，每次基本都是按一半以上往下砍。”期间，留下的团队员工还被进行了拆解，一部分员工留在“虾米”，另一部分划去做“竖版音乐短视频”业务 “嘿猴”。老秦就是突然被拉去做“嘿猴”的，每天的工作变成了和短视频相关。一段时间后，他被调回支持一个名为“鲸鸣”的新的K歌软件，不久后，他又回归“虾米”，被指派研究一些创新功能。

老秦前段看了篇文章，前同事提到“虾米”后期“阿里味儿”很浓，他深以为然，“所谓阿里味儿，就是电商那种，在日常决策中一定会严格算计配比，并且要明显在一个时期内看到收益。如果没达到预期，这件事就马上停掉，或换方向。”

而在“虾米”始终找不准“造血”模式时，腾讯音乐早早便通过全民K歌等渠道获得盈利，“版权王者”身份又为TME拉来大量付费用户。截止2020年第三季度，TME用户已超5000万。而网易云的音乐人领域和社区氛围优势也留住了不少“中毒网抑云”的用户。从现实角度看，“虾米”处境尴尬。

寿终正寝

2020 年 6 月，创新业务嘿猴、鲸鸣相继下线。11月，传出“虾米”将关闭的消息。2021年1月5日，“靴子”落地。就在今天（2月5日），“虾米”完成“善后”工作，正式关停。

虾米音乐关停前#我和虾米的故事#页面

在杭州，某写字楼A座的整个4层原属虾米音乐。老秦还记得自己刚入职时，一整层坐满了人。两三次裁员后，那一层只剩下1/4的“虾米”人了。而到老秦离开时，除了大部分人离职，还有部分同事将转去做一款叫做“音螺”的产品。“它其实算是以前音乐人业务的一种延续，譬如会帮以前的一些合作者，把他们的歌曲链接到淘宝店铺、短视频产品中去等等，‘音螺’是实现音乐内容管理、分发的专业平台，致力于帮助音乐人和厂牌拓展更多音乐使用渠道

音螺网页端首页

近“虾米”关停这段时间，浩子有时会刷刷评论，看到很多人在怀念“虾米”。当我们聊及“虾米”运行12年，对于线上音乐行业的影响？浩子表示：“首先有个前提，我觉得现在的互联网时代跟以前不一样了。以前的互联网时代，大家讲的还是分享，用分享的方式去解决文化消费的贫瘠，我觉得虾米的核心也是分享。到今天的话，我觉得互联网就是流量、算法说了算。如果说‘虾米’的行业形象，我觉得就是前互联网时代最后一个有理想主义的、核心是分享的平台。”

当然，在近期关于“虾米”倒掉的讨论中，一类声音认为“虾米”并非是版权大战牺牲品，从“通过用户免费上传音乐，完成曲库积累”开始，它从根儿上就是个盗版网站。在盗版年代“助纣为虐”。

浩子谨慎表示：“中国所有的流媒体平台在野蛮生长阶段都有版权瑕疵。但这个版权瑕疵不是说在中国线上音乐环境正版化之下出现了版权的倒退。或者这么说，在当时版权状况非常混乱的局面下，很多音乐人压根都不知道自己的版权在谁手里，不清楚涉及哪些权益，大市场没有明确规范下，你也没办法凭借平台之力事先一个个搞清楚。

但我可以说，‘虾米’是最早开始为独立音乐人‘付钱’的平台。虽然用户免费上传歌曲，但我们设置了用户下载付费规定，而通过播放量、下载量获得的利润收益，我们都会一笔笔计算好，给音乐人。我觉得不能忽视一个产业的必然阶段，你不能用超越时代的现在的标准和方法，去衡量那个时代做的事情。重要的，第一是你的企图心，第二，是在能力范围内，你是不是承担了责任？基于这两点，我觉得‘虾米’虽然有版权瑕疵，但它还是最良心的。”

虾米音乐关停前的虾米工作人员告白与告别

大成则觉得，“虾米”是线上音乐平台的一个超前领路人，如果没有“虾米”,中国的独立音乐发展也不会变成现在的样子，“但它也注定只是一个领路者，并不能走到最后。”

相比“虾米”关闭这个“早晚都会到来的结果”，让老秦更不是滋味的是：“我现在明显看到大众的需求也不是要听一首优质的歌曲上了，大多用户都是想消费一些耳熟能详的，爆款的音乐，所有平台资源也更向流量（艺人）去倾斜了。腾讯之前有做一个对标虾米的产品，但流量表现其实也很差，也是濒临关闭。”

“你觉得市场上还会出现一个既能维持品质内容，又经营不错的音乐产品吗？”

“我觉得不会了吧。”

截图自虾米音乐关停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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