耽改剧“出海”：荡去污名，何以弄潮？

数据分析 | 邓海滢 林子璐 葛书润

可视化 | 惠一蘅 林姗蓉 江婧怡 卜玥

采访 | 林姗蓉 颜珂

文案 | 葛书润 何伊静 刘雨欣

美编 | 林子璐

经过《陈情令》爆红后两年的休眠，2021年，备受瞩目的“耽改101”随着《山河令》的开播打响了第一炮。

据猫眼数据，《山河令》上线17天超出一半时间位列猫眼热度首位，力压同期热剧；相关cp超话“浪浪钉”在过去一周入驻了12.4万新粉丝，两位主角虽未像其“前辈”们一般直接坐上顶流宝座，却也涨粉飞速，势不可挡。

相对于主流正剧，言说同性之间感情的耽改剧往往瞄准和迎合小众群体的口味。在重重规训之下，男演员出演耽改剧被视为“下海”，颇有堕入风尘的意思。

但这些被污名的“下海人”，早已走出国门，创造了一个个海外传播的奇观：“嗑学”无国界，“表面兄弟情”正搭载着中国元素与符号，突破地理与文化的疆界，浩荡远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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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输出：“下海”也是“出海”？

随着网剧、乃至细化到耽改剧产业链的逐渐成熟，从制作到宣发，中国的耽改剧逐渐在海外积累起一定口碑。

截至3月13日上午10点，就三部水花较大的耽改剧在YouTube的表现来看，《镇魂》播放量最高的一集有29万次观看，《陈情令》为736万次，而开播不久、海外平台剧集尚未过半的《山河令》也已有357万次。

同时，在海外视频平台和社交媒体上的讨论同样水涨船高：3月10日，《山河令》登上Tumblr（全球最大轻博客网站）的全球热门剧集周榜第19名，此前，这些剧集与其演员的相关的话题亦是频频登上Twitter趋势，可见其认知度。《陈情令》剧组在剧播完后利用余热，举办了泰国粉丝见面会，将热度进一步拓展至线下。

“这也是中国文化的输出，能让世界看到中国的影视界也是有很多很好的作品的，而且能宣传一些中国古文化，而不像以前似的对中国有很多的误解。”Saniya Liu是一位视频博主，最近对《山河令》很是上头。

而从空间上看，从《镇魂》到《陈情令》《山河令》，第一集评论区的语种数量逐部增加，更多的国家/地区的观众“嗑到了”中国耽改剧的糖。

由图可见，在2018年时仍以中文交流为主的评论区，逐渐变换为以英文主导，意味着更进一步的开放。此外，使用“世界第二大语言”西班牙语的观众们，也始终处于追剧的第一梯队。日本、越南、印度等国家因为与中国天生较近的文化距离，也一贯在评论区占据一席之地。

为了应对“耽改国际化”，自2月25日开始，优酷根据播放情况推出了英语、西班牙语、越南语、印尼语等七种语言，评论区里对增加其他语种的字幕依旧呼声不断。

《山河令》的字幕可选项

但不可否认的是，即便已经引起了一定海外热度，目前耽美在世界范围内依旧是一种较为窄众的文化。如果将上述三部“出海”的耽改剧与目前中国出海最成功的自媒体IP“李子柒”相比，其掀起的水花还远不在同一个量级。

截至3月13日上午10点，李子柒共发布了124条视频，平均播放量为1801.19万次，而1岭（粉丝对《山河令》的简称）仅约等于0.07柒。

2

“恋爱”循环：海外“嗑学家”有多努力？

正如Henry Jenkins（1992）所预言的那样，粉丝间已经形成了一种参与式文化，而这种文化“将媒介消费的经验转化为新文本、乃至新文化和新社区的生产。”耽改剧们能收获喜爱，平台只负责扫除障碍、营销助推至“入坑”的一步，但真正让人上头的，却是那些“产粮”（即进行原作相关的二次创作）的创作者们，以及那些帮助网友搬运物料、挖掘“嗑点”的“嗑学”博主们。

在跨文化传播中，这些“中介者”们承担的角色更为复杂。新加坡up主施惠在Twitter上翻译《山河令》的相关物料，“有很多朋友不懂中文，追不上微博更新的消息，我就帮他们搬运翻译，帮他们多了解花絮背景里的资料。也是因为我想要更多人知道《岭》（《山河令》的简称）有多么好。”

施惠在Twitter账号发布的《山河令》片段及译文

某日本粉丝为《山河令》制作的人物关系图

此外，与自己有着全然不同的经验的人，在观看相同作品时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也是海内外都好奇的话题。

在豆瓣的“山河令小组”中，不少帖子名为“海外战报”，不仅展示《山河令》在外网的播放量和评论数。还会有网友翻译YouTube评论区外国网友的热评并进行讨论，为相同的“嗑点”欣喜，也观察着异国他乡人的观剧经验。

豆瓣网友“客行悲顾湘”这样解释自己的“搬运”流程：“在外网搜索剧的关键词，加入中国电视剧海外饭的FB小组，搜集YouTube查看剧的播放量和相关数据。最后观测豆瓣的风向，尽量用幽默的语言（发出这些物料），吸引大家注意。”从“reaction”到“re-reaction”，海内外的人们通过对对岸同好的打量，不动声色地完成了一场隔空交流。

“客行悲顾湘”的豆瓣发帖

3

回归文本：共享何种“遥远的相似性”

面对道德、法律等多重束缚，实践者们“不得不”将耽美形塑成为一种迂回、暧昧的文化形式，与国家话语进行对话和协商，为这生产和消费行为营造更大的空间（Chang & Tian，2020）。

人物关系被言说为“兄弟”、“知己”，表情达意也被精心嵌套于诗词、暗示、甚至彩蛋之下，海外观众如何跨越语言和语境的阻碍，探得叶底藏花？

除了上文提及的来自平台或民间的转移，我们仍需相信文本本身的力量——和“美”一样，对“情”的表达和理解万千，但有力的文本不仅能穿透文化的隔阂，更能穿透对“情”的多重理解，直抵人心共通之处。

《山河令》第十二集中有一处闲笔般的情节：两位主角行至一街边小店，喝酒、聊天、晒太阳。一位突然喊了另一位的名字，说：“我只是觉得，活着，给太阳晒着，还有个人的名字给我这么叫着，真的挺好。”继而镜头高高拉起，俯视街头一派熙来攘往。

此刻，那些颇废笔墨的身世之谜、江湖恩怨、前路艰险，似乎都无足挂牵，只有惜取眼前清风明月的松弛和餍足。

但这个看似平平无奇的片段让很多网友惊呼“封神”。这集播出后，《山河令》的豆瓣评分随之上升了0.2。讨论剧情的豆瓣小组内，一位自称“已经准备了一年”“打算告别”的网友写道：“温客行（该剧主角之一）忍着不哭，我替他泣不成声……看着他们坐在街边晒太阳的样子，我突然觉得活下去好像也不错。”

豆瓣“山河令小组”一位网友针对第12集的发帖

这段对话也感动了不少海外网友，而海外网友的评价被国内网友搬运回来——他们感动于能与远方的人拥有相似的感动。

部分海外网友对《山河令》第12集的评价

豆瓣《山河令》小组中搬运“海外山人”对剧集的评价

好的文本让情感自动具备了超越性。

“耽美”这一标签带来了枷锁，但也有意识或无意识地创造了一种更为含蓄蕴藉的美学选择；“耽美”同样带来了红利，在吸引窄众的同时，想要作品经得起地缘、趣缘上更大范围的审视，真挚的情感内核和更为高级的书写或许才是致胜法门：剥去层层被营销出来的噱头和被附加的偏见，作品本身是否能指向某种阔大的人生意象，或是道出常人幽约怨悱、不能自言之情？

返璞归真，最值得信赖的，或许仍是这种人同此心的共感，这般“遥远的相似性”。

参考文献

[1]Henry Jenkins.Textual Poachers:Television Fans and Participatory Culture, New York: Routledge, 1992

[2]Jiang Chang & Hao Tian (2020) Girl power in boy love: Yaoi, online female counterculture, and digital feminism in China, Feminist Media Studies, DOI: 10.1080/14680777.2020.1803942

[3]深燃：《山河令》火爆，人人都想靠耽改剧赌一把 https://mp.weixin.qq.com/s/3PKpqbw0QK7n8T_vG9EAA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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