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佛|凯迪克之旅 53 图画书中的艺术作品——1953年金奖《那只大大熊》

 （这是慢蜗牛第278篇原创文字）

前几年，刚刚读到《那只大大熊》的时候，只知道获得凯迪克金奖，一定是一部优秀的作品。可为什么好，好在哪里？似乎有点摸不着头脑。直到最近梳理作者林德·沃德的资料，整理美国30年代以来无字小说（Woldless Novel）后，才明白：这是一部大牌艺术家创作的图画书。

版画进入图画书，本不算什么特别的事情。在颁发凯迪克奖的最初，1938年的《圣经中的动物》、1939年的《美丽的新年》，都是版画作品。比林德·沃德稍早一点，玛西亚·布朗尝试着包括麻胶版画在内的各种媒材创作插画。而《那只大大熊》之所以很特别，关键在于林德·沃德这个人和运用的创作手法。

作为艺术领域中某个流派的领头羊，直接把这个领域里面的创作技法运用到图画书中来，这在美国图画书历史上，一定是值得纪念的事。伟大如玛西亚·布朗，离开图画书，她本身的绘画并没有太大影响力。而《那只大大熊》只不过是林德·沃德在艺术创作过程中的副业而已。沃德是美国无字小说的创始人，而这部作品恰恰深受无字小说的深刻影响。

【无字小说】

无字小说，其实是一组图画集，用木刻或其它浮雕印刷技术，通过图片来讲述一个故事。除了书名、章节标题外，没有一个文字。起源于20世纪初的德国表现主义运动，经常被用来批判社会的不公正。20-30年代在德国非常兴盛。1929年，林德·沃德在莱比锡学习了一年以后，把这种创作技法带到了美国。1929年10月，在华尔街股灾崩盘前一周，《神人》（GOD’S MAN-a novel in woodcuts）出版，开创了美国无字小说的先河。从1929年到1937年，又创作了五部无字小说作品。

林德·沃德之所以会特别青睐无字小说这种综合了艺术创作和文学创作的特殊文体，一方面是因为版画艺术的发展，另一方面也源自他的政治倾向。推动无字小说发展的非常重要的原因在于左翼艺术家对社会不公的批判。希特勒上台后，在德国查禁了很多无字小说，麦克锡主义盛行的时候，美国同样也查禁了很多。到了60年代以后，随着经济的发展，社会不公的问题得到一定程度的缓解，再加上使用纯图像来讲述故事的难度远远高于一般的插画作品或文字作品，无字小说逐渐式微。

《那只大大熊》不是无字小说，但创作手法显然深受影响。通篇都是黑灰色，这是版画的效果。厚达86页，其中一半是图片，插图数量超过一般的图画书近一倍，这是无字小说的特点。由当红的艺术家来创作图画书，标志着“以图为主”在图画书的创作中逐渐取得重要地位。

【多重解读】

故事讲述了小男孩强尼和一只狗熊的故事。故事的背景可能是美国西进运动，因为村子周围还有大片的原始森林，还能经常遇到野外的狗熊。除了强尼家，村里每家每户的谷仓外墙上都会悬挂一张熊皮。强尼想要打一头熊回来，以显得自己很勇敢。他一个人进入了森林，找到了一头熊，却是一头小熊。从此以后，强尼和小熊相依相伴。小熊逐渐长成大熊，一只大大熊，经常偷吃村里的各种食物，造成了很大的麻烦。在经历了一次次的分离后，强尼差点开枪射杀大大熊。最终，大大熊被捕捉到了动物园里去了。

读完这个故事，总觉得故事的意图不是非常明确。批评村民的残忍？批评大大熊闯祸？同情强尼和大大熊？似乎什么都没说，又似乎说了很多。

这部作品有别于其它童书的最大特点是：开放式的解读。

站在人类的角度看，大自然中的万物应该为人类的生存发展做出贡献，甚至是让渡。站在自然的角度看，是人类侵犯了动物们原本的家园。人猎杀熊，熊袭击人，这对矛盾本来就是人为制造出来的。

大大熊喜欢吃，甚至只知道吃。它并没有财产的概念，却被村民认为侵犯了他们的财产。把人类的道德标准强加到熊的身上，显然是荒唐的。

熊的理想归宿应该是大自然，可惜最终进了动物园。在动物园中，熊将衣食无忧、饱食终日，唯一的遗憾是受禁在笼子中供人参观。假如放熊归山，表面看大大熊获得了足够的自由，却也埋下了日后被村民猎杀的悲剧的可能性。

显然，作为一名小说家，林德·沃德讲故事的水平超级强。即便是创作儿童文学作品，仍然充满了很强的思想性。不刻意矮化儿童、俯视儿童，反倒是借着男孩强尼的内心矛盾和冲突，引起包括成人在内的每一位读者的反思。

【视觉动线】

这本书的版式非常简单：右图左文。右面的图，几乎都是满幅的，只是在底部留下一段宽宽的留白。这块空白区域，反衬着上方图案的巨大。

读者翻书的时候，总是习惯于从左往右看。同时，当图文同时出现的时候，眼球总是先被图像吸引住。本书右面是很大的图，眼球首先盯着图看。然后，再回到左面的几行文字。右—左—右—左，跳动的视觉动线，突出了图像的重要性，也突出了文本的重要性：故事中的时间逻辑关系和图片之间留白着的故事情节。设想一下，如果左面是图像，右面是文字，阅读的时候会更加轻松，但却缺少了作者刻意营造的关于矛盾的暗示。

从图像本身分析，无背景、局部背景、满幅背景，这三种类型的图像依次出现，图像叙事的节奏非常明快。

关于图像本身的人物塑造、大小对比、行动路线，也可以进行一番解读。版画艺术家创作的童书作品，远比想象中要复杂得多。

（本文写于2017年4月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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