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惟一、葉嘉瑩、周錫瑞:“中國學貢獻獎”獲獎感言
魯惟一、葉嘉瑩、周錫瑞:“中國學貢獻獎”獲獎感言
今日介紹的三位漢學(中國學)家,平均年齡91.7歲。在日前在上海開幕的世界中國學論壇上,他們分別獲獎。英國劍橋大學榮休教授魯惟一(Michael Arthur Nathan Loewe,1922-)、美國加州大學聖地牙哥分校榮休教授周錫瑞(Joseph W. Esherick,1942-),獲得第六屆世界中國學貢獻獎;加拿大不列顛哥倫比亞大學終身教授、加拿大皇家學會院士葉嘉瑩(1924-),獲得第三屆海外華人中國學貢獻獎。這三位中國學(漢學)家,德高望重,在他們各自的研究領域都做出了突出貢獻,可謂實至名歸。值得稱讚和祝賀。
以下依據來自世界中國學論壇的報導,加以補充介紹,並分享他們的獲獎感言:
魯惟一
Michael Arthur Nathan Loewe
魯惟一教授今年99歲,是英國漢學家、歷史學家。在古漢文和中國古代史領域著述豐富。他1922年11月2日出生在英國牛津的一個知名的盎格魯-猶太裔家族。其曾祖父路易·羅意威(1809-1888)是來自普魯士王國西里西亞地區的一位東方學和神學教授,後移居英國。魯惟一的父親赫爾伯特·羅意威是一位閃米特語文教授,曾任教於劍橋和牛津;他的母親艾瑟爾·維多利亞·海姆森是歷史學家阿爾伯特·海姆森的妹妹。他的哥哥拉斐爾·羅意威(1919-2011)是倫敦大學的希伯來語文和猶太學教授。魯惟一的妻子卡門·布萊克是一位日本語文學者。
魯惟一中學時就讀於劍橋德佩斯學校,後進入牛津大學莫德林學院。1941年12月太平洋戰爭爆發後,他被分配到在奧斯瓦爾德·塔克海軍上尉開辦的貝德福德日本語密訓學校學習日語文。於1942年2月起成爲第一期學員,五個月課程結束後又接受了一系列密碼學培訓,其後在海軍部工作至戰爭結束。他在業餘時間學習了中文。1947年,魯曾在北京生活了六個月,在此期間他對古漢文和中國歷史發生了興趣。回國後進入倫敦大學亞非學院學習,這時著名漢學家葛瑞漢(Angus Charles Graham,1919-1991)剛剛畢業並在該校任講師。魯惟一1951年獲漢文一級榮譽學士學位。1956年,他離開政府機構,在倫敦大學擔任遠東歷史講師。1963年,魯惟一獲得倫敦大學亞非學院授予的博士學位,隨後他開始在劍橋大學任教,直至1990年退休,他是劍橋大學克萊爾學院院士,曾參與《劍橋中國史》的編撰工作,與中國學者李學勤等有密切交往與合作。著有《漢代行政記錄》《漢代的危機與衝突》 《漢代的信仰、神話和理性》 《漢帝國的日常生活》等一系列著作,其編著的《中國古代典籍導讀》,是歐美青年漢學家的必讀文獻。
《漢代的信仰、神話和理性》
中譯本
魯惟一的獲獎感言:
親愛的朋友們、同事們,承蒙世界中國學論壇授予我世界中國學貢獻獎的殊榮。自我與中國學者合作伊始,已過去多年;在此過程中,我充分領略了他們對中國文明史研究的貢獻,正是他們的貢獻大大擴展了這一主題的研究。東西方學者均從這些貢獻中獲益匪淺。特致寸箋,以申謝忱。
葉嘉瑩
葉嘉瑩先生1924年生,中國古典詩詞專家、詩人。1945年畢業於北京輔仁大學國文系。曾任臺灣大學專任教授、淡江大學與輔仁大學兼任教授。1969年任加拿大不列顛哥倫比亞大學終身教授。1990年當選爲加拿大皇家學會院士。2012年被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務院聘爲中央文史研究館館員。現擔任南開大學中華古典文化研究所所長。自1966年開始,葉嘉瑩先後曾被美國哈佛、耶魯、哥倫比亞、密西根、明尼蘇達等大學邀聘爲客座教授及訪問教授。自1979年,她每年回中國教書,曾先後在北大、南開等40餘所國內大專院校義務教授中國古典詩詞,逾40年。2016年,葉嘉瑩在南開大學教育基金會捐設“迦陵基金”,已完成前期捐款近3600萬元人民幣,志在全球推廣中華詩教。李克強、溫家寶、劉延東等多位國家領導人曾先後接見或致信、批示,充分肯定她多年來在弘揚中華詩教、傳承優秀傳統文化方面做出的突出貢獻,被譽爲“白髮的先生、詩詞的女兒”。曾獲香港嶺南大學榮譽文學博士,加拿大阿爾伯塔大學榮譽博士,中華詩詞學會終身成就獎、“2015-2016年度‘影響世界華人大獎’終身成就獎”、“改革開放40周年最具影響力外國專家”、“2018年度‘最美教師’”、2019年度中國政府友誼獎等榮譽稱號。中英文著作有:Studies in Chinese Poetry,《王國維及其文學批評》《靈谿詞說》《中國詞學的現代觀》《葉嘉瑩作品集》等數十種。
葉嘉瑩自選集
葉嘉瑩的獲獎感言 :
各位學者、各位朋友,大家好!我感到很榮幸獲得這一個獎項。我們的時代正面臨著種種變化,傳統的文學批評也需要尋求一個新的拓展,才能夠千古長新。在現代西方文論的光照之中,對於中國的詞學加以反思和說明,我以爲這是我對於中國詞學的學術的一點特殊的貢獻。
只因爲我既然有傳統的訓練,又很幸運的到達了西方,而且正趕上西方各種文學理論風起雲湧的時代。在現在,我們的文化,這是我們的東西方交流更加頻繁、更加密切的時代。我以爲,這種中西文化的交流、這種結合、這種發展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情。所以我們東西方兩者的思維模式不同,也各有所長。
中國的語文往往是源遠流長,我們自不應該完全用西方的文論,可是我們要堅持西方的新理論於中國傳統文論相結合起來,我們就會發現中國的小詞有非常豐富而微妙的作用和內容。
我記得我當年在哈佛大學教書的時候,這個哈佛大學下面有一個會議室,那個會議室裏邊就掛了一副對聯,說“文明新舊能相益,心理東西本自同”。說文明、文化、新文化與舊文化互相融合,所以“文明新舊能相益。”就是各種可以互相增加,他們有更豐富的作用和內涵。“心理東西本自同”,我們人類,不管是西方人還是東方人,我們心理上有基本相同的地方。我當年在輔仁大學念書的時候,我的老師曾經給我寫過一封信,說“我覺得你是我最好的學生,可是我不希望你只做一個死板的、只知道繼承的傳法的弟子,你一定要從老師的途徑之中開拓出去。”“可是”,我的老師說,“欲達到此目的”,你要想達到這個目的,就是對於老師的學說、對於中國的詩論有所開拓。他說“不是取徑於蟹行文字。”蟹行就是螃蟹(行走)一樣,就是橫向的文字,就是西方的語文。所以我是從我老師那個時候,他就寫一封信,就說“你要有更新的發展,你要學習英文,要學習西方的理論。”而恰好我就是在(上世紀)60年代、70年代之間,西方的文論最發達的時候來到了西方,所以我幸而能夠有這個機會把東西方的文論結合起來,這對我說起來是最大的貢獻,也是對於不管是東方的文明與西方文明的一種開拓。
我想,這就是我能夠做到這一點的一個重要的原因,是因爲我幸運地在那個年代來到了西方,我有東方的根柢,可是我學習了西方的理論。我現在把我這一點學習的心得表述出來,是想請諸位學者給我指教。謝謝大家。
周錫瑞
Joseph W. Esherick
周錫瑞教授生於1942年,在美國哈佛大學師從費正清學習中國史,1964年獲文科學士學位;後在美國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師從列文森和魏斐德,於1971年獲博士學位。他重點從事中國近現代實,尤其關注社會史,出版了有關辛亥革命、義和團運動和葉氏家族等多部著作。中文版《改良與革命:辛亥革命在兩湖》和《葉:百年動盪中的一個中國家庭》由章開沅教授作序。《義和團運動的起源》一書曾獲美國歷史學會費正清獎和亞洲研究協會列文森獎。此外,周錫瑞致力於研究中國革命在陝甘寧地區的起源。著作《意外的聖地:西北地區的中國革命》在香港付梓,英文版Accidental Holy Land: the Chinese Revolution in Northwest China,即將出版。他另有關於中國本土精英、中國城市轉型、二戰時期美國對華政策、文化大革命、比較視角下從帝國到國家轉型的比較研究,以及1943年的中國等多項研究成果。周錫瑞教授先後在美國俄勒岡大學和加州大學聖地牙哥分校任教,並兼任The China Quarterly 《中國季刊》、Modern China《近代中國》等學術期刊的編委。2012年退休,現居加州伯克利。退休後他曾在北京大學燕京學堂、中國人民大學、華中師範大學和華東師範大學等中國高校教授現代中國課程。
《義和團運動的起源》
中譯本
周錫瑞的獲獎感言:
我非常榮幸地接受世界中國學論壇頒發的 “世界中國學貢獻獎”獎項。我這一代學者開始研究中國是在二十世紀六十年代冷戰和文革期間,當時甚至無法前往中國。如果說我對中國歷史研究有任何貢獻的話,要完全歸功於1979年後中美兩國恢復學術交流。開放的大門使我得以利用中國豐富的檔案資源,開展實地調查,最重要的是能夠與中國同行進行交流、並得到他們的指教。
作爲加州大學聖地牙哥分校的教授,我非常幸運地擁有一批傑出的、來自中國和美國的研究生。他們以不同的視角來探索和辯論中國歷史的真相。我們認識到,不管你從哪里來,歷史都是一個陌生的領域。這一真理在今天似乎更有意義。現代交通、媒體、教育、城市化、國際交流和政治文化的快速變化,使今天的中國與歷史上的中國完全不同。由於這些變化,在今日中國長大的學生或許對理解中國的過去並非具有絕對的內在的優勢。來自中國以外的學者,即使他們來自非常不同的傳統,也有可能對理解中國歷史能做出貢獻。
對於全世界的中國歷史學家來說二十世紀八、九十年代是一個黃金時代。學術交流、檔案研究、實地調查、突破性的中國學術研究以及合作研究都達到了前所未有的繁榮程度。不幸的是,這種交流和合作,特別是中美學者之間的合作,在最近幾年遇到了新的挑戰;現在,全球疫情使這種交流幾乎停頓下來。我想大家都希望,一旦疫情得到控制,我們的學術生活能夠恢復到某種程度的正常狀態。但是我們必須承認,除了疫情之外,還有其他事實使我們很難回到八十年代的黃金時代。
在全世界,包括美國,政治、社會和媒體環境的各種複雜變化已經侵蝕了對歷史事實的共同意識。我們生活在一個“另類事實”和 “假新聞”的環境裏。在美國,儘管大家都看到了1月6日事件的電視和錄影畫面,但對所發生的事情仍然沒有共同的理解。更廣泛地說,美國人民在理解歷史上的奴隸制和種族歧視,現在遇到了很大困難。我不專門研究美國歷史,但作爲一個歷史學者,我絕對致力於不受阻礙地尋找過去的真相。當然,不同人有不同的看法與價值觀。儘管過去的某些方面會讓一些人感到不舒服,但不能因此而放棄歷史學求真的本質使命,不管對不同的事實抱有什麼樣的價值觀和情感,也絲毫不會降低它們的重要性,尤其是被視爲教訓的那些沉重的歷史。關於過去的認識並不是固定不變的,而是隨著新的證據、新的方法、新的比較見解和新的理論方法而改變。儘管如此,我相信,過去實際發生的事情——這一意義上的歷史事實——本身就是固定的。已發生過的事實是不會變的。儘管有種種挑戰,我們必須繼續尋求對過去最完整、最準確、最可驗證的描述,這樣我們才能共同前進。
最後,作爲一個現代學者,我希望我們能夠真正傾聽對方的意見,傾聽對過去的不同觀點和解釋。我們應該尋求對過去發生的事情的準確理解。任何歷史學家都認識到這是一項困難的任務,因爲文獻資料有限,以及資料本身帶有局限和偏見。在理解歷史時,不可避免地會有分歧。但這些分歧應該公開辯論,沒有禁區,沒有不可提及的話題,沒有一部分人接觸敏感資料的特權,也沒有罔顧事實地對相反觀點進行攻擊性的貶損。我深知這樣的理想境界離現實還很遠,但我真誠地相信,對過去的真相進行更加開放和透明的探索將使全世界的學者受益。
再次感謝這個獎項的榮譽,並感謝世界中國學論壇給我機會對歷史學者的任務發表這些很不成熟的意見。謝謝大家。
世界中國學論壇由國務院新聞辦和上海市政府共同主辦,上海社會科學院和上海市政府新聞辦聯合承辦,經過17年發展,已成爲中國研究以及中外文明交流互鑒的國家級平臺。第九屆世界中國學論壇爲期兩天,來自全球42個國家和國際組織的近200位海內外專家學者線上線下參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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