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子介：再談想靠“拼音”創造新的中文

安子介先生

語文是自然產物，和歷史地理有關。在這一代我們要逼著孩子們讀不自然還未曾存在的拉丁化中文。讀後又要他們把它忘記，因爲在社會上並不應用它，它也並不存在，只有在念出來之後才能被聽懂，但是事前孩子必須已經知道了那用英文字母拼出來音所標示的“詞”的意義。

在西方社會，讀完了三年級小學教育的小孩，到了四年級就要碰到許多在家裏未曾聽過的拼音，也就是“新詞”或“新觀念”。上述事實和拼綴有極大關係，是一件浪費的事。拼音被用來注音是合理的，作爲文字是緣木求魚。

我們用了26個字母拼出來拉丁化中文，如果拼錯一個“字母”問題就大了，因爲中文的根仍在漢字，漢字實在太多同音字。我例舉過：不分平上去入，讀yi音有177個之多；ji音有163個；yu音有139個，li音有133個，xi音有130個；zhi音有128個；jian音有119個；yan音有119個；fu音有118個；lu音有115個；qi音有111個；wei音有111個；shi音有109個，這13個音相加已達1672個字，要占到我們常用字約三分之一，英文裏也有類似的字，例如：to；two；too同音不同義，但只有極少數目。

現代的中國人在言語上實在是靠“雙音節詞”在交流訊息，有時上邊加一個前綴，例如：“破”傷風、“某”先生，或者後邊加上個後綴，例如：五糧“液”、茅臺“酒”，有時三個字可被拆成三個“詞”，例如“中國”、“國人”、“中國人”，再加上一後綴成爲“中國人的”，構句完全要看上下文。

學漢文的中國人因多聯想比較機警，再加上歷史上的豐富遺產是了不起的民族。這樣一個民族如果能團結一致，在世界上必大有作爲。……（古代）通消息要靠文字，到了這一代電子通訊發達，漢字要追上時代，非電腦化不可。但不宜靠26個字母。我可肯定說在第二次世界大戰前，曾看到過英文打字機的人不會出五十萬，遑論知道在一般電腦上字母的排列那種方式是叫qwerty排列。現在西方人都爲此口出怨言。

打字雙手並用，在未明白左右腦作用之前。人們還以爲是了不起的一件事，實在一下用左腦，一下用右腦，會阻塞創造力，反不如只用一只右手手寫文章有創造性。

漢字……原爲一種節省精力的工具，因之我們在語文上仍留有不少“單音詞”，就是用一個“漢字”作爲一個“詞”被夾雜在句子中，如果聽者或讀者不能把它區分出來，就造成混亂……

所以我在寫《解開漢字之謎》的時候，就先把“單音詞”提前教學，把它們分爲“時”“空”“能”“意”“情”“比”等類常常獨存在應用的單字，再把多一點、少一點、多一筆、少一筆的漢字特別指出來，對比地去看。

由象形、衍伸、會意、借聲而來的漢字，只有用這樣的方式才能被理解。漢字後世的發展，多是經過大文豪的創思，但在觀念上，他們無法脫離原始的觀念，從這條路去追尋，就容易看到漢字的源頭。

我發明電子寫字機只用二十個鍵、十個數目鍵，十個功能鍵，全在右手一手的操縱之下，足見有其優點。

我應用“部首切除法”，就是脫離了二千年來《說文解字》的束縛——那書把部首聲旁當爲漢字的整體不可換缺的一部分。事實上，部首不但可缺可換，換了成新字，也換了意義。

我們現代人不知“奐”字形的來源，只知“美輪美奐”一詞，事實上“奐”是“敻”的簡寫，原意“遠”“大”“廣”，凡物有了轉變，人們就有此感覺，因此也有“改變”的含義，“奐”字被留到今天去構造同聲旁字，一共有“渙”“煥”“喚”“換”“瘓”五字，用途比“奐”字大得多。

“渙”意“變成冰（冫）近乎融化”，“煥”意“大‘火’”，“喚”意“‘大口’叫”，“換”意“用‘手’改變”(“交換”意相對改變)，“瘓”意“病於‘大’即不能動彈”。這樣地習學漢字，容易得多。這六個字都讀huan。中文拉丁化了，我們如何區別？事實上“敻”字是由三部分組成，中、下是“目”、“足”，上部原是“‘人’在‘穴’”上，人在穴上視野當然遠而廣了，“奐”字的寫法也可說是“隸變”。

文首提到拼音，一錯就會全盤皆非。英文大師對於英文拼法的不一致，嘖有煩言，擾攘一百五十年仍未解決。一八三三年安德魯·傑克遜說“人腦‘太’差了，不能爲每個‘字’創出兩種拼寫方式”，蕭伯納在生時嘲笑過英文爲什麼要把“魚”fish拼成那樣，大可拼爲“ghoti”，用enou“gh”中的“gh”爲“f”，women中的“o”爲“i”，nation中的“ti”爲“sh"。

英文的拼法不斷在轉變中，連美國最高法院的判決書，1986年時尚會把“大麻”marihuana字那中的“h”拼成“j”(在西班牙文中用j)，且在一句句子中竟用了不同拼法。大文豪海明威常常有意拼錯，例如：loving被寫成loveing，自稱不是“不知”失錯而是“大意"。

拉丁化的中文，遇到此種情形時豈非糟糕，何況手寫n、m、u、r、e等常會看不清楚。美國有一位教育家K.G.威爾遜說“拼法是一種根本的神經肌肉機能，或者眼手的協調”。

有一位美國達拉斯研究孩子拼法能力的學者阿耶德·柯克氏稱：有照相機記憶能力的孩子(當然是指“視覺記憶”，“聽覺記憶”好的人一般是音樂家)能記得一個字的寫法，可拼得一線不差，好似字是印在他的額角上的。記憶差的孩子要看上“五百至一千遍”才能記住。英文中只有85%是跟著拼音規律的。

在啟蒙期的中國孩子一定要他們學習不是自己文字的拉丁化中文，初幾年的負擔相當重，既要識漢字又要習拉丁化，要用“視覺記憶”那只會拖慢它的教育進展的速度。下面有一段刊登在1988年6月6日美國“新聞週刊"的文字，說美國人對某些字，連大報主筆也常常拼錯而不自知：

試問拉丁化中文的前途在哪里？

文字輸入 杜瓊

文字一校 杜瓊

文字二校 胡非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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