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子介:漢字是漢民族之寶——致曾志朗教授的信
安子介:漢字是漢民族之寶——致曾志朗教授的信
安子介先生
曾志朗教授:
香港大學姚德懷教授交給我一份您的大作《開拓華語文研究的新境界:中國心理學應面對認知與神經科學的挑戰——一個不尊重自己語言的文化必然走向死亡》。這是一篇很長的文章,而且是手寫的,比較難讀,但是那個題目的第一部分是我的興趣所在,第二部分在我是外行,第三部分實在太有吸引力了,我也有同感,因爲我們的大師級,確有人看不起漢字,把錢和精力花在沒有“根”的漢字拉丁化上面。
曾志朗先生
我在聖誕假期裡把您的文章讀了一遍,在春節假期裡又把它讀了一遍。下面是我認爲值得大書特書的部分:您說:
“語言學方法的歸類,不一定有心理歷程的功效,更何況是以外國拼音文字的敘述方法來規定漢字聲旁的作用。這種張冠李戴的硬套作是不可以的。……漢字呈現時,要就是一目了然,不然就是要經過由整體到局部的解體過程。這種‘先見樹後見林’的知覺歷程帶來了各獨立部件的突出,而讀者根據部件方位而賦予不同的語文特徵。詞義類別、發音線索等是漢字信息加工的主要步驟。在這個運作中,有兩個基本的歷程,首先,帶有語音線索的部件激發了許多外型相同的其它漢字,然後綜合這些漢字的發音,讀者在腦海中‘合成’一個可能的發音。”
您的高論,也是我說“漢字能激發‘聯想’”的科學的根據。您又提到:
“語音轉錄只是閱讀中的一個小環節。從認字到斷詞,漢字閱讀歷程仍有許多令人困惑的地方(如‘全國性教育’是‘全國性’教育或是全國‘性教育’?這全靠上下文而定),等待著我們實驗心理學去解決。”
這種困惑在別的語文裡在斷詞的時候也一樣有,尤其在德文裡畫開句中介詞和日文裡畫開漢字之外假名的時候。Scientific American 1988十二月號內有一篇文章講 The Brain: Molded by Experience,也許可能解答這個問題。您又有一段話:
“文字系統與口說語言不同。後者主要是語言系統,是任何一個人類群居都有,而且他們的兒童,只要不聾不啞,都‘自然’的會學會這個語言;但是前者卻不然。現在仍有很多社會有口說語言而無文字系統。而且即使在有文字的語言裡也不是每一個人都會識字讀書。”
我完全同意您的說法。我贊成漢字有拼音方案,但不能同意小學生要同時學習兩種風馬牛不相及的寫法:即“漢字中文”和“拉丁化中文”,這是在拖遲小孩子受教育的進度。我也說過:文是文,語是語。如果只憑口說耳聽由二十六個字母拼出來的音,就能推進教育,那末西方就沒有文盲了,何況西方文字也都有根,近年英文中甚多 Perestroika—詞,新的英文詞典尚未出來,查也沒處查。其實此詞是俄文Nepectponka意 “改組”,漢字詞裡可更深一層有“改造” “改革”等詞。但俄文nepe就是英文裡的re, stroika裡面也有英文structure的影子,都是有根的。試問“gaige”(改革)的根在哪裡呢?我們在漢字裡有18字念gai音,有49字念ge音,如果不識漢字,不查字典,根本不會理解gaige這個拉丁化了的中文詞。
您提到一些事情,使我感到我寫了Cracking the Chinese Puzzles一書,沒有白費心機。您告訴識漢字的人一個稀有人知的實驗:“到費城的一些心理學家,成功地教會了有英文的閱讀障礙者,讀由漢字組合的句子。雖然這個研究帶來了很多批評,但即使是有限的成就,足以使‘拼音文字沙文主義者’大開眼界。……我們的感慨是,爲什麼國外知名的學者往往比中國人更注意到漢語文研究的重要性!”
您和洪蘭教授的實驗(例如:以漢字數位的stroop效應及序列回憶方式)都證實漢字在視覺信息管道上的突出,臺大鄭昭明的實驗,及大陸心理所和Hubert Simons 合作的實驗都一再證實視覺管道處理漢字的獨特性質。……最近臺灣板橋教師研習會的一批研究者,發現學前兒童對漢字的正字、非字、假字的判斷能力,和他們日後學習閱讀的成績,有很高的正相關。
這又證明漢字和拉丁化中文並行是錯誤的。我寫過一篇《視覺重要過聽覺》的文章,大膽地說過一句話:“錄音”永遠代不了“文字記載”。但是漢字的記憶和拼音文字的記憶在大腦裡是如何對付的,有如何不同?這要仗神經科學家來回答了。
您還報導了不少別的學者的實驗:“新加坡李瑋玲醫生等研究者在同一個兒童身上測量英文能力與華文能力,結果有一個突出的地方,就是發現兒童的知覺推理能力和華文的閱讀能力,有相當顯著的正相關,但和英文閱讀能力雖然有相關,沒有達到顯著的程度。希望這些雙語文的跨國研究結果,可以使我們看得更清楚,到底是那一種空間(當然是大腦的——安注)的推理能力,才是掌握漢字所必須的。……“神經網路聯結說,在電腦銀幕上,已成功地類比出視覺神經對影像處理的層層運作……語言已不再被認爲是分段式的加工型態。……“在這個情勢之下,華語文的研究就會變成神經語言學的主要戰場之一。王士元曾經說過:‘也許就是因爲其結構簡單明確的特性,使得語言學的鼻祖Edward Sapir大爲感動,讚歎華語實在是個相當邏輯的語言。’”
就您的另一實驗得到的結果說“我們的實驗資料清清楚楚地指出來,文字信息處理與加工,可以在不同的層次上迸行。而只要是牽涉到‘語言’這個層次(語音或語意)的加工,就一定顯示出左腦的優勢。結果顯示出非常有趣的現象,我們可以明確的看出來,左腦受傷的病人在抄圖及自發繪圖上,一點問題都沒有;而右腦受傷的病人則有左視野忽略的現象。最有趣的結果來自看圖寫字;左腦受傷病人寫不出漢字,而右腦受傷的病人除了有傾向把字寫在格子的極右端外,每一個寫出來的漢字都完整無缺。也就是說,右腦損傷確實破壞了繪圖的能力,但對漢字的書寫能力卻沒有喪失。這可以說是對把漢字當做圖形文字的說法一個最好的反駁。……右腦病人對外在空間的掌握確有左視忽略的問題,但對於漢字,有內在的空間組合層,可以毫無失誤地把它控制在腦海裡(即使是對空間有特別能力的右腦受了傷)。這是個很重要的發現,英國劍橋學院的John Marshall在他們最近的著作裡提到這個結果,他們重複了我們的發現。……爲了證實漢字認知,除了通過純粹視覺管道外,還有一條‘字形肌動碼’的途徑的可走。……我們發現右腦病人和正常人一樣都沒有困難的認出這些字,但左腦的病人則幾乎不能認出任何一個字。
在Sack生物研究所,您和Helen Neville找了幾個在加州大學學華語文的美國學生來做“爸、霸、馬、麻、怕、爬”等的音段辨認。結果出乎你們意料之外,你們以爲這些聽、說、讀、言都上道的“中國通”對字調的處理已應該產生左腦優勢才對,但是你們實驗的結果,不但沒有左腦優勢而且清清楚楚在右腦出現較大的誘發電位。你們不肯相信這個結果,就又找了純粹的中國受試者再做同樣的實驗,結果,左腦的誘發電位又顯著的大於右腦的。你們自問“難道說從小學習華語的人與長大了以後加學華語的人,雖然表面上字調辨認可以做得很好,但腦內部實際負責作業的神經組合是毫不相同的麼?” 您和洪蘭教授提出了新的學說:“不把語言學得的年紀看成腦側化發展的關鍵期,而把習得的年紀當作Lorenz似的敏感階段。他們認爲側化會因年齡增加而增強,而你們卻認爲側化會因爲年齡增加而逐漸失去作用。只有早期學的語言特徵才會有左腦優勢的現象,而在青春期以後學的就沒有了。
您的發現對我們有意發現漢字潛能的人,是一個莫大的鼓勵!無疑漢字是漢民族的寶,我說過:二十一世紀是漢字發揮威力的時代。容許我通過姚德懷教授謹贈上我的寫作,請您指教。
順祝
教安
安子介
一九八九年二月六日
文字輸入 陳君立
文字一校 陳君立
文字二校 胡非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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