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曼谷，北京和香港把画廊开成了“美术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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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各种生意被严重冲击，他在曼谷误打误撞开启了画廊，年销售超过200万。
2006年他强势回国，豪掷2000万资金，重塑本土画廊模式，做了连美术馆都做不了的巨型展览，轰动了艺术圈。
他是一个帮艺术家实现梦想的伯乐，是给全球美术馆提供藏品的发现者，他在北京、香港、曼谷有四个画廊空间。
当别的画廊纷纷转型甚至关门的今天，他的战略却放大到了全球……
他是怎么做到的？中国画廊到底怎样才能突破小作坊小圈子而屹立于国际？在经济下行的今天画廊的出路在哪里？
当代唐人艺术中心老板郑林来为您讲述他经营画廊的故事。希望在2019年的开端，让我们对新的一年心存信心和力量。
当代唐人艺术中心主人郑林
故事的开头有些运气成分
艺术阿尔法：您最早在曼谷开画廊的经历是什么样的？
郑林：刚开始是有些无意识的，因为97年金融危机，我建筑装潢的生意做不下去，唯一能做的就是画廊。也是无意中将画廊开到了曼谷黄金地段，没想到当时销售还不错，一年一两百万人民币收入。
当代唐人艺术中心在曼谷的空间，2017年《虚席：中国观念摄影》展览现场（图源：唐人艺术中心）
当时中国内地没有什么艺术市场的概念，所以中国艺术家都在寻求海外发展，东南亚那时候是相对不错的地方，也有资本的积累。香港有少励画廊、汉雅轩，新加坡有蔡斯民的画廊，都比较专业和国际化。
2004年，少励画廊举办的岳敏君个展
（图源：嘉德香港）
他们主要做的是当时大陆地区最好的架上绘画，张晓刚、方力钧、岳敏君、王广义……他们的地理优势和资源的优势也帮艺术家得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
唐人那时候成长很迅速，从1997年开始做中国当代艺术，包括很前卫的装置、摄影等等，合作的艺术家有王庆松，翁奋、仓鑫等人。也开始了与皮力、顾振清等前卫策展人的合作。2000年之后，先后做了影像群展，以及陈文波、刘建华、颜磊、曾浩的群展；之后又做了张晓刚，方力钧，岳敏君、李路明、彭禹的群展；以及当时代表四川的艺术家周春芽、罗中立、郭伟、叶永青等人的群展，这些都是当时当代艺术领域最活跃的一批艺术家。
两千万打造北京唐人大格局
郑林：但真正快速，跨越式的发展是06年来北京之后。
我和另外一个股东，两个人，准备了2000万的资金来798，要建立新的唐人。
北京798的当代唐人艺术中心
艺术阿尔法：为什么要这么多资金呢？
郑林：当时有个人也有同样的疑问。我在2005年一个曼谷藏家家里第一次认识张锐（点击了解张锐），后来我们成为很好的朋友，也是我尊重的藏家。当时记得张锐说：你开画廊要2000万的资金，疯了吧？！有几十万上百万就够开一个画廊了。
但他不知道的是，我03年在曼谷的时候就给画廊制定了一个未来五年发展的方案，我们要做成什么规模，未来业务向哪方面拓展，怎么建立一个有效的系统都考虑进去了。
当时的目的就要重建一个新的展览形态，打造一个最好，最高端的当代艺术的平台，全面系统的改变画廊运作模式，引起所有艺术家的关注，然后跟他们建立新的合作。
我们的整套计划就是：策展人制度，全面铺开的运营，画册等宣传的标准化等等。方案是03年建立的，经过04，05年的磨合，终于在06年来到北京。
这个计划确实发挥了决定性作用。没有一个想法就没有标准去实现，乱做是不可能有今天的结果的。
郑林（左）与张锐（右）在张锐美术馆般的宅邸，上方悬挂的是通过唐人收藏的李晖的作品《蜕变》（图源：安邸）
美术馆做不了的展览
唐人都能做
2006年7月，北京唐人开馆展“剩余价值” 现场，图中为林明弘的装置《风景》，参展艺术家：吴山专，杨诘苍、林明弘、郑国谷、杨勇（图源：当代唐人艺术中心）
郑林：我们来北京做的前三个展览都很轰动，第一个展览“剩余价值”就呈现了大型装置，而且合作的都是当时最前卫的艺术家。
第二个展览是30多个艺术家的群展——“积累—广东快车下一站”，最初是在第50届威尼斯双年展主题展中呈现的，由侯瀚如总策划，但是因为威尼斯展场条件有限最后没能完全充分的体现。06年我们又把这个展览在北京的空间中更完整更充分更全面地做了展示。
“积累—广东快车下一站”展览中曹斐的作品，珠三角枭雄传90分钟-戏剧作品video（图源：今日艺术家）
2006年利物浦双年展，艺术家翁奋参展的作品是动用10万颗鸡蛋的装置《三峡凯旋门》受到英国观众热捧（图源：顾振清博客）
可以说在2006年的时候，我们把当代艺术的实验性做到了极限。06年，在唐人的支持下，由顾振清策划，艺术家孙原&彭禹、翁奋、沈少民首次参加了利物浦双年展的中国馆。翁奋的作品全部都是大型装置，这个项目是唐人初次介入国际双年展。
张锐后来看了唐人北京的展览，了解了我们的想法之后觉得确实得这么多钱，甚至2000万都不够。他后来也成了我们最重要的藏家和最铁杆的支持者。
所以06年，唐人得到了艺术圈所有人，包括艺术家的认同。那时候有个口头禅，就是美术馆做不了的展览唐人都能做。
张锐通过唐人收藏的孙原&彭禹作品《明天》，在家中陈列（图源：网络）
艺术阿尔法：您对一个好画廊的定义是什么样的呢？
郑林：我觉得一个最好的画廊，需要做最好的展览，要跟最好的艺术家建立最好的合作关系。要想做到这几点你必须得具有绝对的话语权。
话语权就是艺术家认同你，你比别人能做出更好的成绩，能帮艺术家实现他想实现的。其实每一个艺术家都有一个梦想，就是自己的作品能进入全球最好的美术馆，进入最好的双年展系统。
而艺术家想实现的可能有很多都是实验性的，别人都不愿意干，因为做了也卖不了，还花很多钱。但这样的事我们可以做，我认为做实验性的展览是必须的，这样我们画廊受到的关注度就大了。
当时国内也有很好的画廊，上海的香格纳，在北京是四合苑和红门画廊，有隋建国的恐龙雕塑，王玉平的观念绘画等。但06年能像我们这样做这么大规模的空间概念的作品还真是没有。
Rirkrit Tiravanija个展《别干了》，当代唐人艺术中心，北京，2010（图源：当代唐人艺术中心）
林明弘个展《空位》，当代唐人艺术中心，北京，2013（图源：当代唐人艺术中心）
2015年，艾未未在北京唐人第一空间的大型展览“AI WEIWEI”展览现场（图源：当代唐人艺术中心）
2012年第十三届卡塞尔文献展中唐人代理艺术家颜磊的作品《有限艺术项目》（图源：当代唐人艺术中心）
黄永砅《千手观音》，第九届上海双年展，2012（图源：当代唐人艺术中心）
孙原+彭禹，自由，装置，2009（后被余德耀美术馆收藏）（视频来源：网络）
艺术阿尔法：那么资金的投入是十分重要的了？
郑林：资金只是一方面，因为你做的不好钱是会用完的啊，如果做的好，很少的资金也可以作为再生的源头，也能扩展放大。
我们这么多年也经历了1997年与2008年的金融危机，还有中间的SARS，那时候特别惨，我们展览开幕都没人来。现在，很多难关都闯过去了，都过来了。为什么有些画廊消失了，或者转型，不再是一个强势发展状态，我想是他自己的运作管理，自我信心出现问题了。
四个空间立足本地，
放眼全球
艺术阿尔法：唐人现在有四个空间，是要做成连锁画廊吗？
郑林：并不是连锁的概念，因为每个空间都有不同的定位和功能。
北京两个空间一个是做实验性的大型展览，另一个是以绘画，影像展览为主。两个空间也可以一起呈现一个艺术家，比如秦琦的个展，朱金石的个展，很震撼，很有效。
（图源：当代唐人艺术中心）
目前正在唐人北京第一空间展出的萨卡琳·克鲁昂《萨卡琳·克鲁昂》展览现场（图源：当代唐人艺术中心）
目前正在唐人北京第二空间展出的何岸个展“玉枝”展览现场（图源：当代唐人艺术中心）
曼谷唐人就是建立整个东南亚艺术家纵深合作的功能，是伸向整个东南亚的阵地。空间也搬到了四面佛的旁边，是曼谷最好的位置。以前做的更多的是中国当代艺术，现在印尼、越南、菲律宾和泰国艺术家都有，所以比之前更接地气了。
2016年在曼谷唐人举行的《温床-刘小东现场写生个展》，图中艺术家刘小东在画廊现场写生（图源：当代唐人艺术中心）
赫利‧多诺个展《天使离散》，当代唐人艺术中心，曼谷，2016
香港的画廊功能又不一样，香港是全球艺术面对亚洲的交易市场，香港唐人是代表唐人国际化标准的一个阵地，主要是做国际顶级艺术家的展览。还同时把日韩和中国顶级艺术家也植入到香港平台上去。
2018年3月，当代唐人艺术中心（香港）举办艾未未个展《驳议》（图源：当代唐人艺术中心）
2018年5月 米开朗基罗·皮斯特莱托，香港唐人个展“尊重”（图源：当代唐人艺术中心）
2018年11月香港唐人举办了克里斯丁•莱默茨（Christian Lemmerz）在香港的首次个展“NOTI”（图源：当代唐人艺术中心）
明年香港巴塞尔期间，我们会在香港空间做一个全球70后艺术家排名前十的艺术家Adel Abdessemed的展览，这个艺术家之前跟David Zwirner合作，影响巨大的一个人，余德耀美术馆曾经收藏过他橡皮飞机的作品。
余德耀美术馆收藏的Adel Abdessemed 的作品《有其母必有其子》（图源：网络）
艺术阿尔法：将来有计划在全球其它地方开设空间吗？
郑林：在我们未来五年十年的计划里是有打算的。会看时机，会把纽约和伦敦作为唐人发展的最重要的全球艺术阵地。
艺术阿尔法：在面对全球市场的时候，唐人遇到过什么困难吗？
郑林：在全球的范围内竞争，当然会面对很多困难，比如我们想跟哪个艺术家合作但他正好是白立方或高古轩合作的艺术家。
从全球化来讲我们不是特别有竞争力，但我们在亚洲和中国有强势的话语权，有中国的藏家和美术馆系统，在本土来说我们更接地气。
有些艺术家只跟高古轩合作，高古轩在全球也有差不多16家机构，但很多艺术家依然跟不同的画廊合作，觉得3-4家同时代理更好，所以这就是我们的机会。有些国际画廊在纽约伦敦等很强大，但到了亚洲虽然也有能量，但我们毕竟有21年基础了，对本土更熟悉。
你为艺术家做了什么，
他们会记在心里
艺术阿尔法：你们在中国几乎合作的都是最好的艺术家，是怎么做到的？
郑林：我们希望给艺术家做到最好，做能量最大的推动。我们做了什么，艺术家会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以后跟我们合作的想法就会更强烈一点。
除了老一辈艺术家，我们也为好的年轻艺术家不惜代价的做很多事，做很好的展览，出好的画册，把他们纳入双年展和美术馆的项目里，包括巴塞尔主题展等等。
年轻人里我们做的赵赵、秦琦的案例特别成功。所以现在年轻艺术家也都看到了我们，当你做好几个案例以后，大家就知道了你和别人是不一样的，对他未来选择画廊的判断会有影响。
赵赵个展《沙漠·骆驼》，当代唐人艺术中心，北京，2017
赵赵个展《赵赵》，当代唐人艺术中心，北京，2016
赵赵个展《弥留》，当代唐人艺术中心，北京，2018（图源：当代唐人艺术中心）
秦琦个展“秦琦 Qin Qi”2017年在北京当代唐人艺术中心
（图源：当代唐人艺术中心）
艺术阿尔法：这些展览反响很好，布展成本等等你们有压力吗？
郑林：当然有压力，但是有压力你才愿意去做。我相信艺术家都会记在心里，才对你抱有希望。如果太容易做，太简单了，我想谁都会觉得不重要了。
赵赵和我们合作以后参加了罗马当代21世纪国家艺术博物馆的展览，参展的100多位艺术家都是全球顶级的，他的作品在当中曝光，影响力就是全球的。
罗马21世纪国家艺术博物馆(MAXXI)赵赵作品展出现场
（图源：当代唐人艺术中心）
去年，横滨三年展，用赵赵的作品做海报，做请帖，做封面，这都是面对全球的大曝光。如果没有我们之前的工作，也就没有之后的这些合作。明年3月香港巴塞尔他的作品“弥留”也会有巨大的曝光，主题展已经确定用这件作品了。
艺术阿尔法：谁收藏了您画廊这些装置作品呢？
郑林：大型的装置主要是美术馆系统收藏，私人收的挺少的，香港的M+，新加坡国家美术馆近期通过我们收藏好几个泰国和东南亚的装置；M+现在也在谈一个沈远的作品；红砖美术馆收了黄永砯的"千手观音"及沈远的作品；民生美术馆也收藏了黄永砯的作品"专列"，余德耀美术馆收藏了的孙原&彭禹的“自由”；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收藏王郁洋的作品……
上海当代美术馆之前通过我们收藏的王郁洋的作品“羽毛”，最近也在谈沈远。澳洲的白兔美术馆也收藏了不少，比如朱金石的大型装置。个人藏家当然也有，比如张锐，收了很多装置雕塑和实验性的作品。
红砖美术馆通过唐人收藏了黄永砯的“千手观音”，在美术馆中分三部分呈现（图源：当代唐人艺术中心）
2011年黄永砅“轨迹”展览中的作品《专列》，民生美术馆收藏（图源：当代唐人艺术中心）
唐人朱金石个展“时间的船”现场，此作品被澳洲白兔美术馆收藏（图源：当代唐人艺术中心）
艺术阿尔法：近来的艺术市场感觉如何？
郑林：收藏家和买家的购买意愿没有以前那么强烈，主要还是整个经济、社会大环境造成，可能会持续一段时间。但是我们不能等，必须冲破这个格局，在大家不想买的时候我们成功地做了赵赵这个案例，大经济环境不好但大家还是特别想买，甚至买不到。
国外藏家购买是比较稳定的，不会一次性买很多，会很多年持续的买；国内的人很多是有收藏想法了，会一下子花几千万几个亿，第二年就不玩了，所以国内的一阵风似的购买多一点，持续的相对少。
做亚洲最有话语权的画廊
艺术阿尔法：您对超级画廊的垄断怎么看？
郑林：一个超级画廊参加香港巴塞尔或瑞士巴塞尔博览会，销售的都是最有影响力的艺术家，销售的每一件的作品都超过100万美金甚至1000万美金。一个博览会销售额大概1亿人民币左右。
中国画廊如果上1000万已经是最好的了。有些画廊100万都不到，香港巴塞尔的成本就将近100万左右。如果只满足于在北京做个小画廊，不可能在国际上跟这些大画廊抗争，也不可能跟他们争夺资源。
一个画廊最终的格局是在于他的老板，画廊主有没有未来发展的意愿。如果只满足于自娱自乐那也没人指责你，但如果你想做个好画廊，就得必须为艺术家着想，必须建立好的关系，必须做好的展览，一步一个台阶成长起来。
不但成长，还要有阶段性的改变，艺术家藏家展览等等都是你这个系统里的螺丝钉，哪个松了这个系统都会垮掉。
没有一个画廊一开始就是全球最牛的画廊。80年代高古轩在刚开始卖版画的时候别人也会觉得他是最小的画廊。80年代最好的画廊应该是芭芭拉·格莱斯顿(Barbara Gladstone)，当然现在也不错，在纽约是五大画廊之一，但高古轩为何后来能改变能超越，就是实现了一个代理全球最好的艺术家，卖给全球最重要的藏家和美术馆的系统，只有建立了这个目标才能形成新的格局。
高古轩纽约麦迪逊大道980号的画廊空间
（图源：Gagosian）
高古轩的模式也是我们学习的模式，我们还做不到他这样，他们只跟全球顶级艺术家合作，无论哪个地方，比如非洲或者南美冒出来一个好艺术家，他就去合作了，而且吸引全球最顶级的藏家跟进。
这种模式也是我们未来画廊发展的目标，暂时做不到全球，但我希望在全亚洲，在中国我们能做到。
除非一家独大，
否则中国不会有超级画廊
艺术阿尔法：那中国本土画廊的问题在哪里呢？
郑林：之前中国顶级艺术家也跟本土画廊合作，但后来国际画廊进入亚洲进入香港，事实上就是在掠夺最好的中国艺术家资源。
这也是因为中国本土画廊自己没有成长，没有发展，就没有资格跟他们竞争话语权，造成了中国艺术最好资源的外流。
现在艺术家已经把能跟国际顶级画廊合作当成引以为豪的事情，是一种荣耀，国内画廊已经不是他们的目标。我在2010年就提出，如果中国画廊自己不成长最终会控制不了中国自己好艺术家的资源。
我们唐人这么多年努力也是为了成长为中国最好的画廊，能成为有国际化水准的画廊，但这过程挺艰难的。
中国也有几家本土很好的画廊，但都偏重于国内的艺术家，大部分是某一个展览很强，只有量变没有质变，没形成大趋势。除非现在这几家里面有一家能独大，并迅速成长为国际型的画廊，建立合作关系，形成一边倒的格局，否则真的没办法在国际上有竞争力。
我也希望唐人能做这个领头羊，要想达到这个目标，除了专业度以外，还要有资本的实力，还要有站在全球范围的格局，一样都不能少。
艺术阿尔法：对您来说的唐人最有价值的是什么？明年的计划是什么？
郑林：我觉得最重要的是，大家能认同我们的价值，认同我们整体的理念，大家能看到我们的努力的方向，如果能这样我就觉得我们的工作没有白费，这是我认为是最有价值的。
2019年我们会继续拓展，继续成长，希望按照我们自己的想法能往前推进一大步。
* 本文为原创，版权归ArtAlpha艺术阿尔法所有（文中图片来源已标明），欢迎转发到朋友圈，未经授权不得转载。感谢郑林先生对本文的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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