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近影
韩晓秋,1956年生,1974年高中毕业后插队。1977年恢复高考考入白城师范学院中文系。终身从事语文教学工作,现已退休。
平时就爱感冒,一有风吹草动,别人啥事没有,我感冒了,发烧咳嗽气喘嗓子生疼……吃药吃药吃药,吃到胸腔火烧火燎,估计那两片千疮百孔贼心不死之烂肺又起夭娥子,于是打针,一般7——13天。不去医院,去了就得拍片——不用CT,X光片就露馅了:医生问:你只是感冒?怎么这肺子乱七八糟的?只好承认:我是恶性肿瘤患者……医生马上收起那一点点微笑:那不行,消炎药没用,必须化疗!我只能一边喏喏一边伺机逃离,回楼下私人诊所打消炎针搞定。现在如果感冒,私人诊所还敢收么?只能去医院,于是一定“疑似”。疑似了,又在医院那个风口浪尖之地,与其他疑似不疑似密切接触中隔离,几天就变成“确诊”了,也可能人都没有了还没确诊……恨死了,这个病的症状怎么不是皮肤骚痒口歪眼斜头顶生疮脚底流脓,怎么偏偏是咳嗽发烧头痛嗓子干,那是我的强项啊!最先听到疫情大概在1月16~17号,是“翩翩少年”同学群里有同学示警并提示大家备口罩,发的图片都是N95(后来才懂,过去我们一直叫“猪嘴”),有出气孔那种。这里同学多在海外,消息渠道多且准确,我拿这事儿真当个事儿了。1月19号早晨,我拉着老伴在楼下药店买口罩。药店里口罩一大排,各种价位不等,但没有“猪嘴”,心里嘀咕别的不知道行不行?买了几包“医用外科口罩”,大约18元左右一包,一包10个,还挑三拣四的。交钱时顺口跟小姑娘说:“你们得多上点口罩……”小姑娘茫然地抬头看我:“为什么?”老伴拉着我走不让说,出来还训我:“瞎说什么!”1月20号,女儿从杭州飞回过春节,对疫情也是一无所知(浙江后来疫情仅次于湖北),听我一说,比我还紧张,21号早晨就拉着我去买口罩。小区大门左右不到100米四个药店,我俩走一遍。普通外科医用口罩家家都有,“猪嘴”谁家也没有,于是又挑挑拣拣买了几包。回家女儿就网购“N95”,30只100元,但提示春节期间无快递,要节后邮出。(后来大概初八到的)22日,情形大变,我去菜市场买菜(这是我最后一次出门,从那天到现在,再没出门)回来,看一个药店门上贴着“口罩有货,不涨价”。进去一看,N95,10元一只,其它我曾挑花眼的若干品种全无!不知网购会不会也没货,在这先买点,至此,我家口罩已经备了120个!回家女儿就说我买少了——这次疫情出来一个说法:50-60后让孩子别吃外卖快餐,不听;80-90后让父母戴口罩,不听——年轻人更警觉。我说吃完午饭吧。午睡后下楼,口罩货柜空空如也,从此再未看到卖口罩的!23日便是武汉封城的噩耗,然后就是铺天盖地的疫情消息。大街上突然没人没车了,全国进入非常时期……初一早晨吃完饺子,在我家过年的二姐回家,我破天荒没有送她到公交站,甚至没有下楼,只是千叮嘱万嘱咐让她尽量少出门并分给她一些口罩。之后就有疫区非疫区一棵大白菜55元的消息——蔬菜全面涨价!去年秋天我们还大骂猪肉不道德,现在满大街都是强盗了:猪肉蹦高长完,蔬菜打滚长,年前买一棵大白菜2元左右,年后12元——我已经不会计算是几番了——我们每个人都在为这突如其来的灾难买单!二月初,女儿要回杭州上班,临走前自己去几次超市,(死活不肯让她爸同去,说对他的防护和回家后的消毒不放心)超负重往家搬东西:大米、面粉、挂面、食用油、鸡蛋、肉、牛奶、酸奶、方便面、咸菜、大酱、食盐、白糖,各种调料,洗衣液洗手液洗洁精手纸牙膏肥皂垃圾袋一次性手套……当时最怕的是小区被封甚至楼道被封,后来这些都没有发生,万幸之余慢慢消化这些东西。小区出入凭证,北门封了,因为从北门路过的公交车停了,主干道公交车由7-8分钟一趟改为30分钟一趟,各游乐场均停业,外孙女游乐场不能玩,滑冰不能去,海边不敢去(得坐公交车),孩子愤愤:“病毒病毒,一点也不考虑小朋友们的感受!”城市处于停摆状态。网上各路消息眼花缭乱,但疫区中心武汉很少有官方的报道,我开始关注《方方日记》,关注来自疫区的民间声音,但常常没等读便被删除,索性关注了公众号,第一时间读到并转发,还可以留言,从中了解了疫情初期武汉百姓的炼狱般生存状态。从疫情开始,山东就是三类疫区,(1类湖北;2类浙江、广东等省市;3类山东江苏安徽等省市)疑似、确诊、死亡都很少,但城市完全瘫痪。开始有来自老家的消息:仅一个两个疑似病例就全城戒严。和朋友交流:边远地区边远城市的“过度反应”,和疫情一样可恶。各级官员为免责,无所不用其极,哪有“先进经验”,立马照搬,于是,叠加式政策层出不穷,后面的经济形势不敢去想!呼伦贝尔地方财政来自两大块:餐饮业、旅游业。这两“业”今年春节期间惨不忍睹,后面还是未知!过去我们开工资从月初拖到月中再拖到月底,没有32号,有32号就32号开工资,以后怎么办?聊到这,又分外痛恨拖延瞒报疫情的各级官员:外交部发言人明确说“从1月3日开始通报美国30次……”而20天之后中国百姓才知道有疫情!如果提前20天哪怕提前10天甚至提前5天告知中国百姓湖北人民武汉民众,很多人的春节出行计划是不是可以重新考虑?车站机场的汹涌人流是不是可以化解以避免病毒的传播?武汉九省通衢,米字形病毒传播如何防控?天天夸耀的几天架一座桥几天起一幢楼的“中国速度”怎么在关乎百姓生命的疫情来到时突然停摆?物业管理员贴心地为我们这些宅在家里的人报告着春的消息二月初不记得是哪一天,方方在日记中说武汉的医院为了保证重点患者,其它门诊基本都停了,很多住院的其它患者都被出院了,我突然意识到我面临的一个问题:每日必吃的药还能不能按时开出来?如果再有邮路不通的问题,即便开出来又能不能邮过来?我用药有两种每天必需:止疼药、内分泌药。止疼药自费哪里都可买,从老家带来是在家时可用医疗卡买;内分泌药走医保,必须在定点医院开,每季度报销。离开老家时拜托患者朋友高尚琴姐姐每月给我开药,一季度邮一次。现在这形势,怎么好让人家去医院那个高风险的地方?焦虑中先打听与东北邮路是不是还通,得到还有顺丰通的答案后,马上让外甥女去自费买俩月量的内分泌药以防意外。直到外甥女报告药买好已经邮出,一颗心才落地——至少两个月不会断药了!后来高姐姐也从医院开出二三俩月的药(非常时期医院临时决定可以一次开两个月的量以减少去医院的风险)并一月份开的药一起邮出,这事才尘埃落定。《方方日记》中一句名言“时代的一粒灰尘,落在个人头上就是一座山”,我远离疫区中心,病毒离得还远,但这粒“时代的灰尘”也让我“亚力山大”,于是,一幕喜剧发生了……2月15日,远在呼伦贝尔的高姐姐和我聊天,她发语音留言,我听到时已经中午,怕打扰她睡眠,没有立刻回复。下午我也用语音给她留言,聊了十几分钟,从生活起居到疫情通报,从踌躇该不该让她去医院开药到咬牙切齿骂“一刀切”政策,从承受疫情带来的次生灾害到忧心疫情后的经济形势,慷慨激昂“一”情激愤……突然页面上跳出一句话:晓秋,你在哪个城市啊?我边打字“日照”边想:姐姐还没睡清醒,问这个原始问题……跟着我的字后面又跳出俩字:“日照”!我大吃一惊,再认真看,前面的是“宇雁”,后面的是“大青”,瞬间明白了:聊天聊错地儿了,跑到“翩翩少年”同学群来聊天了!啊,羞死了!用微信也有好几年,从未出现过这糗事。以前有同学群出过聊天弄错地儿的事,我们都当笑话听,没想到在心烦意乱六神无主气不定神不闲时自己也制造一把笑话。这个群70多人,都是各界精英且遍布全球,平时群里讨论政治经济历史文化时政新闻之类,我只是个手抄在袖管里站边上看或搬个小马札坐一边听的角色,这回一串60秒50秒的“激情演说”发表在这儿,撤也撤不掉,这笑话闹大了,丟人丟得够份儿……
我用“聊天记录”的形式收藏了当时的对话:同学们一边安慰我一边对这种打扰全群的行为表达了极大的宽容和理解。这个群我们称之为“日不落”:有大半同学在南半球西半球,白天的“晓秋乌龙事件”延伸到夜间。早晨打开手机,好多条留言,有发在群里的,有发在个人私聊空间的,都是在群里听我“聊错了天”后的留言。同学们的关爱抚慰扑面而来,读到远在德国的国辉兄“把你用的药中英文名字发给我,我去医院咨询”“需要我帮你什么就告诉我”时,泪水顿时控制不住,发泄了这么多天来的愤懑和焦虑不安……
这个话题一直延续到第二天,同学们分散在全球,一个群把爱心精准传递之后就等待“拐点”。一拐没拐过来,二拐没拐过来,至今已经俩月,我“禁足”60余日了,对抗击疫情最大的贡献是没有浪费一只口罩,没有让小区管理者浪费任何口舌。终日在惶恐中度日,咳嗽一声,全家一惊一乍;刚说怎么嗓子不舒服,连外孙女都奔跑去拿水……易感染者的几个条件——65岁以上(还差一点),免疫力低下,有基础慢性病——基本占全!原本是一个未被熄灭的烟头,一脚下去再碾压一下就可以踩灭,但因为种种原因,这个烟头冒了烟(有人喊冒烟但被扼住了喉咙)并燃起了火,又由小火变成大火,无数无辜的生命被这场就不该燃起的火吞噬,我们远离火场(日照确诊16例治愈16例,无死亡)的人尚且心惊肉跳,张皇失措,那些身处火场中的人呢?疫情之后,我长了一个本事:学会了网购——女儿在家手把手教会如何在“美团”找便利店买日用品;回杭州后隔空指导下载家附近大超市软件网购一切生活所需;小区物业管理人员帮忙安装指导使用“安泰惠购”,为我们提供平价蔬菜水果。我每次下单后他们都会热情地说:“我给阿姨送门口吧!”让人心里暖暖的……我每天逡巡于各商家,挑选,比较,装进购物车,下单,付款——足不出户,家里应有尽有。这些,使我心情慢慢平静,情绪慢慢平复,渐渐从惊慌中走出来,跟头把式地回到正常的生活轨道。外面的花在次第开放,玉兰花谢了,美人梅谢了,李花杏花山茶花谢了,希望在桃花樱花郁金香盛开时出门……韩晓秋:我的抗癌史,
被医生宣判死刑16年之后
罹癌多年,她的最后一堂语文课
萧蔚:悉尼,这里的英雄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