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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伊始,canU联合《GLASS》中文版杂志推出「情感衣旧」母亲节特辑,让镜头触及城市生活的角角落落,我们邀请不同的拍摄嘉宾穿上和母亲相关的旧衣,在他们最为熟悉的生活区域留下合影。这是我们对「情感衣旧」倡导进行的一次深入大众的尝试。一件旧衣,承载了母亲与孩子之间不言自明的羁绊,背后所蕴含的历史和情感价值延展出丰富的维度,展现不同时代风貌的同时,也寄托了深刻绵长的思念。你的衣橱里,是否也有这样一件旧衣,能让你回想起独属于你与母亲的情感时刻?4月12日,位于上海番禺路的一个小区,出现了一个“小区照相角”。没有华丽的造型,没有复杂的布景,真实、容许杂乱和意外的日常生活场景,加上一块有意出现在镜头里的红布,宣告这是一场随时发生、轻松可抵的拍摄。它很容易让你想到《脸庞,村庄》里那座“移动的摄影工作室”。电影中,新浪潮祖母阿涅斯·瓦尔达与街头艺术家JR驾驶着一辆外形如同照相机的厢式货车,穿越法国村庄,用镜头记录下一路上萍水相逢的人。被记录下的每张脸庞被放大数倍,成为张贴在公共空间里的巨大影像,让原本不被关注的普通人受到瞩目。这些影像跨越村庄和城市、过去与当下、生存与逝去,也将一份份私人记忆,转化为公共记忆。让我们将目光从法国乡村转向身边的城市街区。自小生长在此的本地人,只身前来工作的异乡人,随子女步伐暂住此处的上辈人……我们身边的每个人都在以自己的方式,与这座城市及城市里的人产生关联,发生反应,构成鲜活、多元的城市群像。于是,一辆面包车载着一支小小的团队,从上海街头出发了。这就有了开头那个看起来“简易”“朴实”“非正式”的拍摄现场。我们希望打破传统时尚大片的固有规则,深入城市生活的日常——补妆闲聊时卸下防备的笑容,正对镜头时稍显局促的肢体,都被一一捕捉下来,成为普通人真实的生活写照。覃阿姨和儿子未来,是第一站的主角。去年9月,覃阿姨来上海看望未来。在广西老家从医四十多年的她,如今退休,想在儿子生活的城市里开个医疗馆。妈妈喜欢散步,得空时,儿子常带她在周边转悠。住所位于闹市,街上随处可见各种风格的年轻人。这样容纳多元风貌的城市氛围慢慢作用在妈妈身上,为她带来了意料之外的改变。印象里,妈妈总是穿着一件白大褂,少有时间和机会打扮自己。但未来知道,妈妈内心深处一直很爱美。他萌发了一个想法,不如给妈妈开一个社交账号,让她也过过时尚的瘾。没想到,一开始的自娱自乐,很快被更多人看到。如今覃阿姨已经是一位小有名气的“穿搭博主”了,她的受众里还有不少与儿子同龄的年轻人。更特别的是,覃阿姨所穿的衣服,很大一部分并非专门购入,而是来自儿子的衣柜。稍显宽松的款式恰到好处地修饰了她如今发福的身材,还有了一种超越年龄的美。拍摄那天,覃阿姨穿了一件自己最常拿起的夹克——那是2014年,为了奖励未来考上重点大学买的。衣服上的扶桑花,是两广一带最常见的花种,无论是市区花圃,还是山间野丛,都有它的身影。覃阿姨觉得,看到它,就像回到了家乡。乡愁里交织着母子疏于表达的感情。过去送别孩子出远门读书,现在被孩子带领开启另一种生活。这件旧衣,跨越了近十年岁月,也见证了母子相处模式的更迭。“一天穿一件儿子的衣服”,如今也成了母子间交流情感的特别方式。这次拍摄,Tina回到了自己长大的弄堂里。父亲是位植物爱好者。家里的院子里,自幼种着两棵桂花树和一棵琵琶树。一到秋天,满屋皆香。2010年,也就是Tina出国读书那年,父亲种下的两片小小的爬山虎叶子,如今已经爬满整面外墙。在阳光刚刚刺破云群的午后,春天的气息缓缓散发开来。Tina身穿一件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毛衫,是从妈妈满满当当的衣柜里淘出来的。衣上的图案,出自画家徐悲鸿的“三匹马”,用妈妈的话说,代表着“爸爸,妈妈和你”。身旁的妈妈也穿着一件黑色外套,她的手指在发白的绒面上滑动找寻了一会儿,停在了当初喂Tina时留下的奶渍上。衣服,见证了年岁在妈妈身上留下的痕迹。年轻时候的妈妈看《罗马假日》,喜欢上了经典大气的黑色系穿着。随着年纪增长,加上还想在孙女心里“争排名”,现在她的衣柜里有了更多的色彩。当天妈妈穿的这件外套是双面的,把黑色绒料翻过来,就成了一件玫红色的丝绸外套,当初为了买下它,妈妈省下了近两个月的工资,不过她当时也想好了,“年纪大了就背过来穿,一直穿到老。”记忆里,像这样在家门口拍照还是头一回。过程中,邻居奶奶也被拉着加入其中。弄堂里的邻里亲密无间,就像是一家人,但之前还未有机会留过一张合影。伴着快门闪动的每个顷刻,Tina脑海中也闪过了许多儿时的场景:大雨的弄堂里,家中无人也不必担心,因为邻居奶奶会帮忙把晾在外头的衣服收进家里;放学的校门口,有辆自行车从不缺席,那是来接自己回家的妈妈……这个下午,格外熟悉,她觉得自己像是回到了童年。八年前,阿桔离开上海,去德国读书,随后毕业、结婚、安家,顺其自然,在异乡长住下来。疫情期间,她独自回国探亲,在酒店隔离时意外发现自己怀孕,又是顺其自然,留在家里迎接了毛毛的降生。拍摄现场,爸妈跟着阿桔和毛毛一块儿来了。爸爸去停车的间隙,毛毛哭闹着要找外公,外婆便熟练地掏出小饼干,递过去,安抚还听不懂话的毛毛,“毛毛伐阔,阿公马桑来了”(毛毛别哭,外公马上来了)。这时的阿桔正在调整裙子,那是妈妈年轻时亲手做的,对她来说,腰围稍大了些。身上的白色衬衣是妈妈和自己差不多大时流行的款式,用现在的眼光看也不会过时。阿桔还让儿子穿上了他爸爸小时候的那套西装,旧衣上身,父子俩的眉眼更是神似。毛毛的到来,为阿桔收获了一段久违了的与父母相处的日子。远距离的想念,具象为每日的陪伴,前无计划,后想幸运。过段时间她要去德国了,临走前穿上母亲的衣服,在熟悉的地方,和儿子拍一张照,阿桔觉得,就像为这段难得的时光写下了一段注脚。正午时分,行人匆匆,阿桔为了逗毛毛开心,把他举过头顶。此时的妈妈躲在镜头后面,阳光有些刺眼,眼睛只能微张。结束拍摄后,她对着阿桔说,“刚看着你,让我想起了年轻时候的自己。”最近,周阿姨搬进了胶州路上的洋房里。房子是她自己选的,窗外“住”着她的邻居,一棵挺拔的梧桐树。冬天,树枝萧瑟,夏天,满目皆绿,四季的交替全都浓缩在了窗外色泽变化的刻度里。老房子里可以清楚地听到楼上住户的脚步声,对阿姨来说,似乎也是人气儿的证明。一件旧衣对一个人的重要性,有时并不体现在穿着的时长,而在于它见证了特别的时刻。对周阿姨来说,寄存了与儿子最珍贵回忆的旧衣,是儿子结婚时自己穿的那件旗袍。深蓝色的旗袍上,橘色的龙和浅蓝色的凤“盘踞”在肩头,庄重却不失灵巧。“看到它,我就会想到那一天,觉得特别幸福。”如今儿子在宁波老家工作,周阿姨则是宁波、上海两头跑。那件儿子结婚时穿过的旗袍被她好好收起放在衣柜里,儿子似乎也与自己渐行渐远。儿子成家立业后,母亲找到了新的课题——学着将目光从孩子身上,慢慢转向自己。独处中,她也慢慢培养起了自己的爱好:跳舞、走秀、学习英语。一有机会,她还会拉上年轻人聊天,想知道儿子的同辈们都在想什么。某种程度上,她也在用这样的方式,追随着孩子的步伐。周阿姨时常会想起一幕,那是儿子还在武大读书的时候。有天,她正在珞珈山上散步,碰巧遇到了搬着板凳上来的儿子。不期而遇的那一瞬,儿子朝着她惊喜地喊了一声“妈妈”。她觉得,那是儿子成年后,自己离他最近的时刻。今年2月,梅梅搬进了永嘉路上的一个小区。我们的拍摄在小区里的一个公共台阶上进行——一块白布,和一个就地取材的衣架,他站在台阶上,刚好融入了这烟火气里。小区最近正在翻修,每天来往的人很多。拍摄期间,经过的人也不时探头张望,好奇这里在发生什么。他们有些和梅梅一样是小区里的“新人”,更多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大半辈子,有位阿公朝我们喊道:“我推荐你们去法租界街上拍,那里更好看咧!”从小,梅梅爱翻妈妈的衣柜,找她的衣服穿。上小学初中那会儿,他穿上裙子和高跟鞋,在妈妈面前表演走秀,每次妈妈都会被他逗乐。“她说我穿上女人衣服,比女人还女人。”成年之后,母亲的衣柜不再是任由自己徜徉的天地。直到三年前,因为疫情封控在家,他才再一次打开了它——一条微喇的牛仔裤,是梅梅在妈妈衣柜中的收获。模糊的记忆里,妈妈曾穿着它和自己去过海边,在生了弟弟后,因为身材走样,便将其闲置了十几年。和衣柜一块远去的,是和母亲坦诚无间的交流。也是疫情期间,梅梅留起了长发,从那之后,母亲经常唠叨着让他把头发剪了,希望他多一些“男子气概”。久而久之,梅梅觉得自己有意识地关上了和母亲交流的通道。拍摄那天,穿上母亲的这条牛仔裤,搭配一双高跟鞋、一头长直发,恍惚间,像在自己身上看到了母亲的影子。一件来自母亲的旧衣,或许无法将母子间的理解推近几分,但它就像一条天然的纽带,牵连起双方,在许多彼此都难以意识到的时刻,悄悄发生着作用。就像每当难过时,梅梅最先拨通的,仍然是母亲的电话。说到母亲的旧衣,喻晗第一反应,大脑空白。“我喜欢色彩鲜艳的衣服,我妈的衣橱里全是职业女性款的大衣,我们风格不同,尺码两极——我穿XL,她穿XS。”然而,母亲对子女的影响,却以另一种形式被保留了下来。小时候,妈妈总爱给喻晗买印有“米奇老鼠”的各种物品:衣服、外套、裤子、书包,甚至皮鞋。“但迪士尼其实没有出过皮鞋,我都不知道她是从哪里买回来的盗版。”回忆起来,喻晗笑说。这种无意间培养起来的对卡通人物的情结,至今仍形塑着喻晗的个性和穿衣风格:童真、活泼、自由自在。拍摄当天,喻晗穿着涂鸦衬衫和粉色裤子,出现在我们面前。现在他去迪士尼,还是会带回来一堆可爱的小物件——从他形形色色的发箍中就得以窥见。那天,他戴上了镶着亮片的米老鼠发箍,就好像与童年的自己和母亲,隔空击了个掌。妈妈走了8年了,杨杨和小木姐妹俩一直珍藏着她当年亲手织的毛衫。妈妈勤劳手巧,小时候,姐妹俩身上的毛衫,很大部分都出自妈妈之手。童年时的夏末秋初,无论阳光下还是灯光里,总少不掉妈妈织毛衫的身影。“有时突然停电,她还能盲打。”总之确保刚入秋,就能准时上线各种样式的毛衫。杨杨记得,自己小时候曾一度因为“妈妈牌毛衫”的色彩太过艳丽,发出过抗议。这次她们上身的两件毛衫,焦糖色,大廓型,今天看起来也毫不过时——这是她们最满意的礼物,也是妈妈留下来的最后的礼物。两件毛衫来自同一团毛线,第一件先织给姐姐。那时杨杨怀孕,妈妈担心女儿没有合适的衣服穿,时隔很久再次拿起针线。至于符合年轻人审美的款式和颜色,听说是她征求了邻居小妹妹的意见,参考网上的图片样式来织的。织完第一件后,见妹妹喜欢,便用余线给她织了一件短款。妈妈走后,姐妹俩不约而同地把毛衫放在了衣柜的最深处,直到这次拍摄,才再次穿上了它。“就连我老公都不知道我有这件衣服,我从来没有拿出来过。”妹妹说。它不再是一件普通的旧衣,而是寄托了对逝去的亲人绵长的念想。记忆里,妈妈善良、乐观,特别以两个女儿为荣。“她躺在病床上和医生聊的不是手术,而是递话给医生,说你看这是我的两个女儿,就想让别人夸一夸她。”杨杨回忆道。妈妈的离世,成了杨杨创业的契机。“我妈走得匆忙,她离开后,我就回想她还有什么未完成的心愿。她之前老说我的命很好,是可以做老板的命。”于是,杨杨辞去了时装设计师的工作,迈出了创业的一步。没想到,一切进行得格外顺利,“就像得到了母亲的庇佑”。很快,她组建起自己的团队,妹妹也加入其中。如今,姐妹俩一同创业奋斗,两家也离得很近,两人从未错过见证彼此人生中的重大时刻,更将对方的孩子视如己出。镜头前,姐妹俩开怀地对视、大笑,一旁玩闹的两个女儿,时不时会跑进来“中断”我们的拍摄。每一帧,都是两家人日常相处的缩影。两人很少聊起母亲,但杨杨觉得母亲仍在以另一种形式,陪伴和连接着姐妹俩的生命旅程。夕阳快要西下,带走了白日里的燥热。周遭孩童的嬉笑不绝于耳——除了她们,院子里还有其他正在享受周末时光的亲子家庭。刚红过眼睛的杨杨,对我们笑着说,“我想,妈妈如果知道我们重新穿上这件毛衣,一起拍了照,一定会很开心。假如妈妈你正在天上看着,看看你织的毛衣多好看。”母亲留给杨阿姨的旗袍,跨越了近一个世纪。对于旧衣,杨阿姨一直有种特别的感情。她能够细数每件衣服的来历,忆起自己当年穿上的样貌和心情。粉色的印花旗袍,是母亲出嫁时为自己做的。当时的面料窄,衣服中间都会有个缝接,但母亲的针线活好,每一针都像用尺子量过似的,非常均匀,还不露针脚。对于母亲的手艺,杨阿姨如数家珍,她还记得在那时为了让接缝处显得更妥帖,母亲会用湿布包裹好烧红了的三角铁片,再做熨烫——服饰语言里也记录了时代的变迁。结婚后,生育、干活的重担都压在了母亲的肩上,腊月天手洗一家人的衣物,被冻出关节炎,落下一辈子的病根。自那以后,母亲再也扣不上旗袍领口的扣子,也再未穿起过这件婚袍。但杨阿姨记得母亲对它的珍视,“有一次,我看着母亲把旗袍拿出来,在那里抚摸、比划很久,又小心翼翼地叠了起来。”母亲走后的二十多年里,杨阿姨继续收藏着这件旗袍。七八年前,她在衣柜里翻到这件衣服,突然想试一试,“结果特别合身”,说到这,她只能用一种冥冥之中的注定来解释。这件旧衣,一直像是她和母亲两人之间的“秘密”。直到这次拍摄,她才第一次穿着它走出了家门。虽然年代久远,但因为精心保存,衣服丝毫不显陈旧,天朗风清的日子,更是把它衬得明丽。她哽咽地念着冰心的诗句,空中正好传来鸟鸣,“我感觉母亲又一次和我在一起了。”出镜:覃阿姨&未来、吕阿姨&Tina&刘奶奶、阿桔&毛毛、周阿姨、梅梅、喻晗、杨杨&小木、杨阿姨canU:监制:Monic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