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岛由纪夫的青色时代
三岛由纪夫曾在《晓寺》中写道:“美,横亘在人们面前,将人世间的一切变为徒劳。”美与幻灭,始终贯穿在三岛的作品中,也贯穿了他烟花般绚烂的一生。
三岛一生共著有21部长篇小说。在三岛充满神秘、极致之美的纯文学之外,其中也不乏以社会现实为题材的小说,即所谓“战后派”小说。比如战后初期以“光俱乐部事件”为原型的《青色时代》(1950)即是其中之一。
《青色时代》是昭和二十五年(1950)7月至12月间连载在《新潮杂志》上的小说。小说以当时东大法学系三年级学生山崎晃嗣因经营的金融公司破产而自杀的“光俱乐部事件”为原型而写成的。
三岛由纪夫与山崎晃嗣是东京帝国大学法学系的同窗学友,山崎比三岛高两个年级,是三岛的学长。据当时的学友说,大学里有两位同学曾给人们留下深刻的印象,一位是山崎晃嗣,另一位便是平冈公威(三岛由纪夫本名)。他们两位似乎总是独出独入,很少与同学交往。另一方面,也有同学证明说“两人经常在大教室的后面长谈”。《青色时代》中有这样一段:
(川崎)家中唯一有趣的是伸向河面的晾台,坐在自家的晾台上就能钓着虾虎鱼。
小说是虚构,这一段描写却是山崎宅邸的实情。
小说的主人公川崎诚(山崎晃嗣)1923年10月出生于千叶县的名门望族之家。在严格得几近苛刻的父亲的保护和管教之下长大。山崎是家中的长子,小说中设定的川崎诚是兄弟三人之中最幼小的孩子。在当地,“川崎一族,无论是血统智力还是道德洁癖,在当地都堪称鹤立鸡群”。
《青色时代》前半部,作者用恍如太宰治《人间失格》般细腻的心理描写叙述了主人公的成长历程。少年时期的诚孤独,敏感,好学。
“诚将课业与弓术练习之外的零碎时间做了细致绵密的分配。例如哲学、文学、外语类等。每周三为文学类书籍。并且具体分为,每月第一个星期三为日本文学,第二个星期三是法国文学,第三个星期三读英国文学,第四个星期三则是德国文学。周四、周五与周六,则用来阅读与自学外语的原版教科书不互相抵触的译文版书籍。”
高中时诚越级考入东京帝国大学法学系,并以首席成绩获得天皇颁发的“银手表”。三岛由纪夫也曾因成绩优异获得过天皇颁发的银手表。
自幼体质虚弱的三岛由纪夫,少年时代因友人揶揄脸色又青又白,曾自讽地将笔名改为“平冈青城”。小说中的诚“对自己略显病态的脸色很是介意。听文丙班的有人说,法国浪漫主义时代泰奥菲尔·戈蒂耶苍白如死人的脸在青年之间颇为流行,这才安下心来”。
在小说执笔过程中,三岛曾在给编辑的信中吐露自己从生理上厌恶山崎晃嗣。然而,在书中三岛写道:“人们很难意识到,厌恶一个人,往往是因为彼此太过相似的缘故。”
《青色时代》第6章开始从川崎诚少年时代的描述,越过6年的空白,忽然跨越到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的日本。
小说主人公的原型山崎晃嗣1944年作为学生兵被日本陆军征入军队担任会计,在担任会计期间卷入一起贪污案。为保护上司的荣誉和地位,一人揽下所有罪名并受到处罚。出狱后,却发现上司早已背信弃义。1946年山崎复学回到东京大学,同时在中野创立了高利贷公司“光俱乐部”。
《青色时代》的后半部,三岛略过战争(1945年三岛由纪夫作为学生兵被征召,先是在群马县的兵工厂,后被正式征入军伍。由于在出发前患了重感冒,被军医误诊为肺病,遣送回乡),将视角转移到战后日本青年面临的社会问题。
小说中川崎诚成立了金融公司“太阳俱乐部”。用华丽的广告和托儿做起了非法集资放高利贷的生意。诚开办高利贷公司的目的,一半是受了诈骗而对社会的复仇,另一方面是作为诚理念的试验,即“合理主义”的实验室。宛如沙上楼阁的“太阳俱乐部”,留下300万元无法解决的债务后最终走向了破产。
与小说的前半部相比,后半部似乎缺乏人物的鲜活性,所谓的社会性也显得有些暧昧模糊。作品发表后不久,作者自身也在《三岛由纪夫作品(2)》(1953年)的后记中如此反省:“将收集的资料未待消化就直接用在了小说中,这种草率的行为时至今日又怪得了谁呢?实在是一件遗憾的事。小说的结构缺乏整体性,文体也显得杂乱无章,有个别地方甚至流于恶俗,虎头蛇尾,有始无终。”
时过9年,作者再次在随笔中评论《青色时代》是“脱离自我禀性及写作技巧,试图描画抽象性的素描而失败”的作品。另一方面三岛却说“尽管如此,对这部失败作,至今仍不自禁地感到难以割舍”。
精神上的成熟超越了肉体成熟的少年期,孤独的个性及浓厚的反省意识,过于强烈的自我意识,充满抽象性却同时具有悲剧的合理性。通过《青色时代》三岛“亲手定位了自己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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